接下来几天果然如游飏所说,除了卡斯罗定时来给鹿濯换药,就只有芙洛每天来记录游飏的数据报告。
不同于寻常温馨舒适的卧室,游飏和鹿濯的房间更像是医疗室里摆了两张床,角落里还有一台医疗舱。
“那是给游飏用的。”注意到鹿濯的视线,卡斯罗解释。
早在卡斯罗来之前,游飏就被芙洛带走了。
房间里明明有两人,她却只能注意到游飏背过身时衣服上的血迹。
鹿濯明显地观察到,看到游飏后背的血迹时,芙洛冷淡的表情变得更为冰冷,像悠悠飘下的雪骤变为砰砰作响的冰雹,“一七三,不要做无用的事。跟我出来。”
游飏没有反驳,看着鹿濯安抚性笑了笑,然后顺从地跟她离开。
没过多久,卡斯罗面带微笑打开了门。很显然,他丝毫不意外游飏不在房间。
平心而论,卡斯罗和卡因利维斯完全不像亲兄弟。哥哥癫狂、病态、扭曲,弟弟却无畏,天真得有些可笑。
如果不是听到游飏和卡斯罗的谈话,鹿濯是真的会怀疑卡斯罗也是被人拐到这所研究所当苦工的。
但鹿濯还是由衷地感谢卡斯罗的天真,不管他本人出于什么原因,他确确实实告诉了鹿濯许多关于研究所的消息。
即使只是微不足道的生活琐事。
正如此刻。
卡斯罗拔出针管,压低声音,“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芙洛只在乎卡因利维斯,而目前只有游飏能救卡因利维斯的命。”
鹿濯眼睛稍微睁大了一点:“游飏是卡因利维斯的药?”
卡斯罗观察他的反应,有些好笑,“你怎么私下不喊哥哥了?”
鹿濯面无表情:“学你。”
卡斯罗缓了一会,乐了,“嗳,鹿濯,只有你会觉得卡因利维斯是我哥。”
平心而论,卡因利维斯和卡斯罗就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是疯狂的天才和庸碌的常人之间隔着难以跨越的天堑。
“以前倒是会有人因为我俩的长相认出我俩有血缘关系,不过他在很久之前就把自己的头发由橙色转红色了,还可能是因为一些基因药,总之,我们不再是之前那般亲密无间了。”卡斯罗打趣着说。
他以前还可能因为这个事情感春伤秋,可随着时间增长,他对于这件事的接受度却越来越高了。
人的躯体由多种器官形成的多种系统维系,人的心灵由繁杂思绪搭建起的情绪殿堂支撑,考斯特家族一脉相承的刻录在基因中的偏执与冷漠难道会在他的身上失灵吗?
卡斯罗冥冥之中有所察觉,他离他梦想的道路越来越远。
鹿濯不知道为什么卡斯罗的表情突然变得释怀又挣扎,他只想知道答案,所以他耐心又问了一遍,“游飏是卡因利维斯的药,卡因利维斯要游飏的血做什么?”
鹿濯想到那天游飏垂翼坠血的颓靡模样,又联想到芙洛的行为,由此合理推出游飏的血是事件关键所在。
这事卡斯罗不太清楚,但没人管他,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吊命呗。”
“哦。”鹿濯心态良好接受了这句废话,然后问出第二个他有点好奇的问题,“你怎么知道鹿濯这个名字的?”
“游飏告诉我的。”
“哦。”这下鹿濯彻底没心思搭理卡斯罗了,他背过身静静地看着那本词典,叹了口气。
“卡斯罗,游飏是故意的。他故意把那件染血的衣服藏起来,今天故意穿上让芙洛注意,然后自然而然地离开,给我们留下独处的空间。”
“可是,真的会有独处空间吗?”
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所有人会心知肚明,无论是镜头前,抑或是镜头后。
这间房,充满了监控设施。
目露红光的窥探之眼,于缝隙偷窃时间。
房间居住者所获取的消息,是被允许透露的。
鹿濯摩挲着裁剪粗糙的书脊,语气很轻,“芙洛在乎游飏,是因为游飏的血关乎卡因利维斯的命。卡因利维斯在乎零,是因为零是他重要计划的关键一环。但你不一样。”
卡斯罗彻底笑不出来了,他一改平常乐呵的表情,面容严肃,带着沾染风雪的湿冷感,但语气还是柔和,“哪里不一样,因为我的目的不同吗?”
“就因为我想放你们走?”
鹿濯摇了摇头,“不是的,卡斯罗,他们带着追求而来。但你的言行中,藏着愧疚。”
卡斯罗一瞬间呼吸都快停住了,过往种种纷纷而来,十二年的光阴像一根极为细长的银针扎进头颅,将骨骼里的不堪一一挑明,把自圆其说的自欺荒唐戳破。
他的声音颤抖且僵硬,“你说的没错,零。我果然做不到像以前那样,我只是悲剧里微不可见的序言罢了。”
鹿濯没想到卡斯罗会这样说,就在他准备转身看他时,一双手轻轻按住他,“休息吧,你今天已经学了很多了,零。”
“卡因利维斯给你定的实验计划预计后天投放使用,这代表着两天之内,你必须恢复到能跑能跳的状态。”
鹿濯把卡斯罗的伪装一把撕破后,卡斯罗也变得不太正常。
临走时他非得让鹿濯把他送到门口,然后突然把鹿濯扯出去,附在鹿濯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然后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只留下被巡逻机器人抓住吊起来扔回房间的鹿濯。因为实验体不允许私自走出房间。
鹿濯整个人扑腾到地上,他揉了揉摔疼的膝盖和胳膊肘,认真思考刚刚卡斯罗说的话。
其实就是几个简短的词。
三天后,实验体,游飏。
鹿濯认真思索,他不知道这所研究所到底有多少实验体,但他只见过他自己和游飏。假设三天后会来新的实验体,那为什么会提及游飏的名字?
游飏说过自己是被卡斯罗带进来的,难道卡斯罗当初不仅是要带游飏一个人进研究所吗?
还是说那个人也跟游飏一样?
身体和头一起发作,鹿濯疼得浑身动不了,只能蜷缩在地板上,在被痛苦吞噬前,他好像看见了一缕明亮的橙色头发。
唔……
游飏怎么还没回来。
世界闭上眼,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