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自由诗》 第1章 你好,世界 房间幽暗,没有开灯。墙壁上蓝色纹路偶尔亮起,能让人大致看清房间的分布。 简陋的手术台,锋利的手术刀,数量众多的用具,银白与暗黑交织,生成一只漆黑的眼,冷冷注视着房间之间接通天地的医疗舱。 莹莹的绿,中间浮着一个小孩,浑身**,后背有一道很长的缝合线,泛着殷艳的红,恐怖狰狞,像无名野兽紧紧吸附宿主,直到宿主心血皆陨,骨肉归尘。 小孩似乎睡去,脸上带着熟睡的恬静,双手护在胸前,双膝蜷缩着。柔顺的黑发在水中漂浮,像一朵盛放的黑色莲花,静谧,神秘。 突然,墙上亮起的蓝纹越来越多,频率越来越高,空间被蓝色笼罩。蓝色黑色混在一起,形成夜幕下的深海。 一丝亮光突兀出现,割出一块明亮之地。 意识恍惚中,他缓缓睁开眼睛,微微侧头,虽然视野有些模糊,但他还是认出了来人。 他还记得,两天前,这个红发男人将他按在手术台上,割开了他的背。 那人越走越近,直到在医疗舱前站定。他点了点操作面板,很快绿色液体下降,小孩落到地上。发丝贴着尖尖的脸,身上挂着墨绿的水痕。 卡因利维斯打量着紧贴医疗舱门,直戳戳盯着他看的小孩。鎏金的眼瞳像通透的琉璃珠,漂亮,宛若死物,却又盈满了野兽的野性。 卡因利维斯十分满意这个眼神,对于表现好的实验体,他从来不会吝啬奖励。 他扬起嘴角,笑出声来,近似癫狂,随后打开医疗舱,一把扯住小孩的头发,将对方拎起来,贴近对方,声音透着些歇斯底里的疯狂。 “乖孩子,你真是我见过最乖的孩子。本来是该好好奖励你的,但是呢,你招来了一些甩不掉的疯犬,为了甩掉他们,我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所以你的奖励没有了哦。” 他的尾音拖得很长,像裹着蜜的刀。更不用提他不知从哪摸出来一把手术刀,用刀背轻轻摩挲着小孩的脸。 小孩悬在空中,头皮和后背时刻传来剧痛,没有理会卡因利维斯的疯言疯语。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提着一口气,意识混沌时有道声音在脑中反复回响,不要对敌对者露怯。 卡因利维斯也不在乎对方是否有回应,他像个永远活在自己世界的疯子。 “没事的,零,我会给你别的东西,你会变得轻松。”话音刚落,房间骤然亮起白光,被称作零的小孩眼睛溢出生理性眼泪。 下一秒天旋地转,眼泪洒向空中,零被摔在手术台上,背部缝合处裂开,剧痛从脊椎骨传到神经末梢。身体在剧痛下抽搐着。 卡因利维斯动作很快,强硬地按住零让他仰躺在手术台上,接着用绳子紧紧捆住他的手脚。 看着面色苍白的零,卡因利维斯俯下身,低声安抚:“很快就过去了,零,你很快就自由了。” 零的意识已经有些消散了,在卡因利维斯转身挑刀的时候,他闭上了眼睛。 他做了一个梦。 极高的天,绵厚的云层,热闹温暖的人群,他想靠近,可却离得越来越远。他向前跑,企图追上前方模糊的人群,想要高声呼喊,却发不了声。周围变得越来越黑,双腿也渐渐迈不开,很快地,他重重地跌倒在地,土地变成旋涡将他吞噬。 全身的骨头感觉都碎了,胸口流出温热的液体,他好像,确确实实失去某些宝贵的东西了。他用力挽留,也只留下微乎其微的一小节过去的碎片。 “R……” 嗯? 正在对找出来的定位芯片进行编译的卡因利维斯捕捉到这近乎梦呢的音节,他看向零,对方身上身下都有血,面白如纸。 左手手腕插着输血管,里面流着刚刚放出来的血。 真是顽强的生命啊。 手指抵住零的嘴唇,俯下身,卡因利维斯饶有趣味看着零的嘴唇被血染红。 “欢迎来到新世界,零。” 卡因利维斯给零输了八成血,就将人丢进重新灌满药剂的医疗舱。他曾经喜欢看在水中舒缓身姿的水母,现在看着在蓝色液体浮着的零,仿佛回到了过去那段时光。他停住脚步,驻足,观赏。 门打开又闭合,是助理芙洛带人来打扫现场,动作利索,房间很快只剩下三个人。 “博士,”芙洛站在不远处,“根据计算,零身上的定位芯片只能屏蔽二十一小时,但第七军已经捕捉到我们的信号波动,十分钟后,风止号将全速前进。我们必须赶在屏蔽失效前抵达下一个跃迁点,卡斯罗已经在最近的跃迁点准备好了新的星舰。我们的人已经做好随时撤离的准备。” 卡因利维斯不在意地点点头。 芙洛汇报完之后就准备去把芯片投送到最近的信号紊乱区,届时第七军一定会安排人去探查,去的人应该不会很多,但被五艘军舰追总比被七艘军舰追好。 “芙洛。” 卡因利维斯抬起右手操作终端,手上还带着手术手套,移动间会发出黏腻的声响。很快就有人抱着一个漆黑的盒子进来,带走了芯片。 芙洛知道卡因利维斯是要她留下,便安静地站在卡因利维斯身后,等他说话。 果不其然,卡因利维斯敲了敲医疗舱门,问她:“芙洛,你说,他身上还会有几块芯片?” 在把零带上风止号的第一时间,卡因利维斯便割开他的背取出了脊椎上的定位系统,销毁地干干净净,但还是被第七军紧追不舍,无论如何伪装,对方总能在茫茫星海一眼锁定风止号。 虽然风止号速度极快,但整体机能还是比不上军舰。 而且对方除了杀伤力极大的热武器,什么小枪小炮都用,各种科研所的高科技武器五花八门,如果没有主系统艾因希里强制入侵对方的系统,风止号早就奔向第七军爱的炮口。 当然,代价极大,艾因希里陷入沉睡,卡因利维斯又带上了眼罩。 在艾因希里沉睡前,卡因利维斯通过基因锁,看到了零身体里藏着的又一块芯片。 它时时刻刻都在移动。 “谁能想到呢,在血液中还会藏着一块芯片。”所以他划开胸口,剖开心脏,将血导出,找到了那块害人不浅的芯片。 “博士,艾因希里已经检查过了。何况,一个人最多只能同时容纳两种芯片。” “是啊,人身上怎么可能会有三块芯片同时存在呢。”卡因利维斯始终看着医疗舱,看着幽蓝变成墨绿,看着水母蜕成人形。 生命的垂死挣扎如同壮丽史诗让他痴迷。 “努力活下去,零。不要辜负所有人付出的心血。” 卡因利维斯话音落下,便转身就走。芙洛看了一眼水中的零,然后跟上卡因利维斯的步伐。 “芙洛,给他准备一身衣服。有主的野兽还是需要主人的标记来提醒自己身份的。” “好的。博士。” 房门合上,声音戛然而止,房间重回幽暗,越来越多漆黑的眼看向房间中央。 零下意识环抱双膝,把自己缩成一团,伤口泡的发白,下面是新长出的嫩肉。 他安静地浮着,黑色的发丝也安静地贴着脑袋,整个房间沉睡在黑暗中。墙壁偶尔会闪过几道蓝光,但是很快熄灭。 半生半睡间,房间传来微弱的声音,“……疼。” 与安静的实验室不同,风止号上下都是匆忙的人。时间紧迫,稍微慢一点,下一秒可能就会变成宇宙尘埃。 大家行色匆匆,遇见卡因利维斯却还是会停下问好,然后再离开。卡因利维斯逆着人流,走到709会议室门口,然后开门进入,芙洛随后进入把门带上。 这间会议室面积虽小,但因与卡因利维斯的房间相连,所以安保系统和防火墙由艾因希里统一负责,保密性能和安全性能十分优越,十分适合开保密会议。 “博士,哈努恩死了。” 把自己扔进沙发的卡因利维斯闻言停了一秒,想起那个面部绑满了绷带的类人生物,然后无所谓地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时间。” “应该是我们离开森尔那之后,半小时内。博士,你给他的药剂最多让他强化半个小时,但我不认为他能在那位手下撑过十分钟。”芙洛打开关于零身上的药剂实验记录,然后整理归档。 “那他不得对我感恩戴德,不然他爬都不一定能爬到森尔那。”卡因利维斯满不在乎,只要他的计划能够顺利推进,他自己死在森尔那都没问题。 “另外,”芙洛打开另一份记录,那是上次卡因利维斯的右眼检查报告。 “博士,你右眼的融合进程再次逆向。上上次是96.341%,上次是78.623%。你这周使用基因锁的时间超过超过一百二十个小时,且艾因希里陷入沉睡。艾因希里和基因锁一魂两体,博士,你需要治疗。” 说到这里,芙洛顿了下,“基于此,我提议降低零医疗舱的修复液溶度。” 卡因利维斯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芙洛,不要干扰我的实验。去把我要的东西拿来。” 芙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应下,转身走到角落,拿出简易医疗箱。 等她回来把箱子放在桌子上时,卡因利维斯已经坐了起来。 他从贴近心口的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子。盒子不知用的什么材质,一出现,就感觉它周身的空间有些扭曲,光影变得奇怪。 卡因利维斯把它小心放在会议桌上,然后仰起头,一把扯下眼罩,右眼微闭着,干涸的血痂轻轻附在眼皮上,刚刚的蛮力使得眼皮被拉扯,很快就有血留下来。 卡因利维斯不在意地抹了抹脸,血和红发混在一起,像火从发丝烧到脸上。他接过芙洛准备好的工具,手把眼眶撑大固定,很快就把眼球取出,半绿半金的瞳孔在血中格外诡异。 卡因利维斯一边打凝血剂一边把眼球泡进高级修复液里,在莹蓝色中,那颗眼球如同恶魔之眼凝视人间。然后将洗净的眼球放进盒子里,放回口袋里。 做完这一切,他好像失去了全部力气,整个人跌入沙发,微微阖上眼睛,一只手坠在地面,让人无端感受到腐烂的疯狂。 没过多久,不知想到什么,他开始大笑,身体颠三倒四,空空的右眼又流出血来。 “艾因……希里……” 芙洛站在旁边,低头不语,她知道这个名字究竟意味什么,所以她无法判定。 那右眼流出的血中,会不会掺杂着眼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你好,世界 第2章 迷茫落在地上 即使是高级修复液,也不会让伤口立刻恢复。阵痛贴合着肌肤,零很少有能安稳入睡的时刻。 他的意识像被装在漂流瓶里,跌跌撞撞随波逐流寻找安眠乡。 直到此刻。 不熟悉的感觉,让他下意识明白他已经不在风止号上了,因为脸上传来的触感是前所未有的轻柔。 轻柔? 零瞬间睁开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周围环境,然后准确无误盯着右侧的人。对方右眼绑着绷带,手中还拿着一块毛巾,此时悬在空中,刚刚的触感来源找到了。 对方可能没有想到他会突然睁眼,手疾脑慢,又轻轻地擦了擦他的脸。 零:…… 对方可能也有些没反应过来,零注意到他的眼线向左偏移了一点。 “你…好…” 许是太久没说话,零的声音听起来像跑调的童谣。 “你好,我是游飏,你的室友。”游飏把零扶起来,尽量让他不会压到自己的伤口。 “我可能不太好。” “额,卡斯罗会送药来,你涂上之后可能会好点。”游飏见过零身上的伤口,两道巨大的伤口像死神的双翼将零环抱住。 零慢吞吞补充,“我没有名字。” 游飏一时间不知道面前惨兮兮的小孩在想什么,思忖片刻,“或许你以后能想起你的名字。” 零没有说话,只用一双平静无波且澄澈的金瞳看着游飏。游飏任他打量,继续擦零脸上干涸的血渍。 毛巾渐渐变色,零的脸也变成了白里透红的漂亮颜色。 在游飏转身放下毛巾的时候,他听到低哑的声音喊他。“他喊我零,或许,你可以给我取个新的名字。” 原来是这样,游飏低头洗毛巾,心里明白了零的未言之意。 擦干手上的水,游飏坐到零床边的椅子上,神色严肃,“无论你信不信,我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零,我们都是被绑架之后带来的。我们有自己的家人。” 虽然零是第一次见游飏,但他鬼迷心窍地相信了游飏的话,“……对不起,哥哥。” “没关系的,零,这是不可避免的误解。”游飏安抚地笑了笑,“毕竟我们确实长得很像。” 零摇了摇头,还是不一样的。 零看着游飏,对方粉白色的左眼里有个小小的身影。 虽然两人都是红发,但卡因利维斯只会让人想的傍晚的火烧云,美却无温。游飏则是正午时分肆意生长的红色玫瑰,锐利却又端庄。 零还没想好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房门就被人敲响了。 游飏的表情瞬间变得冷漠,他帮零掖了掖被角,起身去开门。 来人是卡斯罗,他手里端着托盘,里面放着特效药。 游飏把卡斯罗放进来,关门,准备给零上药时被卡斯罗拦下,“科长马上就要来了。”能被卡斯罗称作科长的只有芙洛。 游飏表情没变,但还是侧身让卡斯罗上药。 果不其然,房门又被敲响,芙洛打开房门,“一七三,出来。” 零看着游飏跟着芙洛走了。 卡斯罗过去轻轻关了门。回头看见零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耸了耸肩,“接下来是属于我们的时间。” “有点疼,你忍着点。” 卡斯罗先涂的胸口的碗状伤口,药剂一沾上伤口便渗下去,快速地活血生肌。零只感觉心口有烈火焚烧的痛觉,卡斯罗压着他的手不让他抓伤口处。 等到结束时,零已经大汗淋漓,浑身酸软。 “你的编号是零吧,” 卡斯罗给零翻了个面,背部伤口太长,但好在已经愈合了大半,没有那么煎熬,“和你室友打好关系,说不定他能带你回家。” 零没有吭声,他心里一点都不信任卡斯罗,谁知道对方安的什么坏心思。 卡斯罗也不在乎,仿佛这只是他的随口一提。 上完药卡斯罗就离开了,而游飏却迟迟没有回来。 虽然不知道绑匪究竟要做什么,但一时间不会害命,伤口又疼又痒,零艰难抬起手,在后颈处敲了一下,下一秒人就昏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是三天后。 零挣了挣被绑起来的手脚,却因绑的太紧只在皮肤上留下勒痕。他抬眼看了看周围,几乎四面墙壁都被巨大的数据板占满,密密麻麻的储存罐,里面泡着未知生物。 躯干,手指,腕足,根茎,器官…… 突然,零停下了。 他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是游飏。 他整个人被吊在空中,背部垂着一双巨大的羽翼,殷红的血从翼尾滴入地板的凹槽里,然后汇集成流。游飏低着头,左眼下方长出洁白的细羽,右眼依旧绑着绷带,发丝凌乱,神情悲允。 “很漂亮吧,零。”卡因利维斯悄声出现,站在操作台旁边,“可惜你的血不能和艾因希里共鸣,不然你也可以做到这样哦。” “别紧张,我们今天只是做一个小检查。”卡因利维斯的手长出蛇鳞,轻轻搭在零的额头处。 零偏了偏头,他下意识排斥这种行为。 卡因利维斯强硬掰过他的头,死死钳住,“听话,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然后强硬地将精神力注入零的精神海。 在卡因利维斯注入精神力的瞬间,零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星际普遍觉醒精神体的年龄为十三至十五岁之间,因为这个时候精神海才开始活跃,虽然不缺提前觉醒的天才,但年龄也不会低于十岁。 因为十岁的精神海犹如刚破土的嫩芽,极为脆弱,若强行注入精神力,痛苦如断骨抽筋,轻则精神力等级降低,重则神志不清精神海破碎。 随着精神力的深入,卡因利维斯的表情越发惊喜,果然,零的精神海早已开始活跃。还没等他细细查看,一道金纹扑面而来,在强大的精神压制下,卡因利维斯不得不退出精神海。 零已经气喘吁吁,卡因利维斯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还出现了反噬,嘴角溢出血。 “芙洛,别记表了。把零送回去,交代卡斯罗好好养着。他那个好爹把他精神海封了,现在动不了。”卡因利维斯把正在观察游飏的芙洛喊过来。 芙洛快步走来,语气有些担忧,“那我们岂不是还要等三年?” “不会,”卡因利维斯喝了一瓶高级修复液,“顶多一年,他的精神海会自己破开那道封印。” 那绝对是卡因利维斯见过最为壮观的精神海,大面积的金云,藏在云层如同呼吸般收缩膨胀的星体,空间弥漫着金色粒子。 如果不是那道封印,零应该去年就已经完成精神体觉醒。 等回到房间,零的大脑还是昏昏沉沉,连什么时候睡过去都不清楚。 “游飏,你听我的,下周会有一支队伍离开研究所去黑市采购物资,到时候我帮你混进队伍,你趁机……” “卡斯罗,你未免过于天真了,就算你是卡因利维斯的亲弟弟,但你的权利还不如芙洛,少得服不了众,你如何保证我能安全无虞离开这里。而且,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相信你,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被你欢、欢、喜、喜带进来的。” 卡斯罗顿时哑口无言,再多的辩解在事实面前也是一戳就破的纸。 游飏轻轻合上手中的书,礼貌谢客,“卡斯罗阁下的心意心领了,我的室友已经醒了,你可以离开了。” 见两人都看向自己,零缓缓眨了眨眼睛,心想要不要闭上眼睛再睡一会。 卡斯罗倒是没有继续纠缠下去,很快起身离开。 游飏呼出一口气,坐到了零的床边。 “感觉怎么样,头还晕不晕?”游飏也是碰见卡斯罗给零注□□神舒缓剂才知道零被带去强行觉醒了。 零摇了摇头,他现在是真的不晕了,短短一周的经历让他知道,这种低活状态能让他活得舒服一点。 游飏仔细打量他,见零真的只是没什么精神才放心下来。他起身把他刚刚看过的书拿过来,递给零。 “你看看这个。” 零看着手中又大又厚的书,“这是什么。” “卡斯罗做的词典。” “干什么?” 游飏语重心长,“给你自己取个名字,顺便认认字。” 零乖巧回答:“那我应该姓什么?” “你要不努力想想,万一你想起来之前的名字呢?”游飏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他也拿不准。 零听话地闭上眼认真想,结果只能想到这一周经历的事,以及面前这个唯一对他散发善意的人。其实零闭眼睁眼就能想完,但他还是闭上眼象征性努力了一把。 过了一会,见零睁开眼,一脸平淡地摇摇头,游飏也没有失望。他拿起词典,随意翻了翻,眼睛随意瞟见一个字。 鹿。 “姓这个怎么样?”游飏莫名觉得零适合这个姓。外表乖巧可爱,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内里有着顽强的生命力,百折不挠的坚韧。 “可以的。”零对名字很无所谓,大概只有游飏会喊他即将拥有的新名字,也只有游飏知道那个名字。 一本词典越翻越少,游飏才翻到比较满意的字。 “濯。”游飏指着那个字,问零,“清洗,明净的意思。怎么样?” “可以啊,哥哥。”鹿濯应道。 “那你以后就叫鹿濯了。好好休息吧,最近几天卡因利维斯不会找我们的。”游飏站起来扭了扭脖子,吊了几天他的脖子都僵了。 鹿濯冷不丁地出声:“哥哥,你流血了。” 游飏顿住了,他下意识侧着头看向背部,果真看见白色的实验服上晕出点点血迹。“应该是不小心在哪里蹭到的。”大概是从肩胛骨处流的血没有擦干净染上了。 游飏好笑道:“鼻子这么灵啊。” 鹿濯点点头,虽然他身上也有血,但游飏的血中藏了一丝很奇特的香味,闻过之后他感觉精神海稍微安静了一点,星体心脏的鼓动变得平缓。 鹿濯没有追问是从哪里蹭到的血,仿佛他只是需要一个回答,无论什么都行,“哥哥,我们能离开这里吗?” 游飏没有立刻回答,在这里,生命是最难得的材料,也是最廉价的耗材,生命消逝的时间是按秒计算的。 他们现在活得比较轻松,也只是因为他们现在的使用价值比较高而已。 “鹿濯,有些事情藏在心里,也许会更容易实现。” 不要问,不要说,除非那一天真的到来,否则不要张望未知的希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迷茫落在地上 第3章 哥哥这一称呼 接下来几天果然如游飏所说,除了卡斯罗定时来给鹿濯换药,就只有芙洛每天来记录游飏的数据报告。 不同于寻常温馨舒适的卧室,游飏和鹿濯的房间更像是医疗室里摆了两张床,角落里还有一台医疗舱。 “那是给游飏用的。”注意到鹿濯的视线,卡斯罗解释。 早在卡斯罗来之前,游飏就被芙洛带走了。 房间里明明有两人,她却只能注意到游飏背过身时衣服上的血迹。 鹿濯明显地观察到,看到游飏后背的血迹时,芙洛冷淡的表情变得更为冰冷,像悠悠飘下的雪骤变为砰砰作响的冰雹,“一七三,不要做无用的事。跟我出来。” 游飏没有反驳,看着鹿濯安抚性笑了笑,然后顺从地跟她离开。 没过多久,卡斯罗面带微笑打开了门。很显然,他丝毫不意外游飏不在房间。 平心而论,卡斯罗和卡因利维斯完全不像亲兄弟。哥哥癫狂、病态、扭曲,弟弟却无畏,天真得有些可笑。 如果不是听到游飏和卡斯罗的谈话,鹿濯是真的会怀疑卡斯罗也是被人拐到这所研究所当苦工的。 但鹿濯还是由衷地感谢卡斯罗的天真,不管他本人出于什么原因,他确确实实告诉了鹿濯许多关于研究所的消息。 即使只是微不足道的生活琐事。 正如此刻。 卡斯罗拔出针管,压低声音,“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芙洛只在乎卡因利维斯,而目前只有游飏能救卡因利维斯的命。” 鹿濯眼睛稍微睁大了一点:“游飏是卡因利维斯的药?” 卡斯罗观察他的反应,有些好笑,“你怎么私下不喊哥哥了?” 鹿濯面无表情:“学你。” 卡斯罗缓了一会,乐了,“嗳,鹿濯,只有你会觉得卡因利维斯是我哥。” 平心而论,卡因利维斯和卡斯罗就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是疯狂的天才和庸碌的常人之间隔着难以跨越的天堑。 “以前倒是会有人因为我俩的长相认出我俩有血缘关系,不过他在很久之前就把自己的头发由橙色转红色了,还可能是因为一些基因药,总之,我们不再是之前那般亲密无间了。”卡斯罗打趣着说。 他以前还可能因为这个事情感春伤秋,可随着时间增长,他对于这件事的接受度却越来越高了。 人的躯体由多种器官形成的多种系统维系,人的心灵由繁杂思绪搭建起的情绪殿堂支撑,考斯特家族一脉相承的刻录在基因中的偏执与冷漠难道会在他的身上失灵吗? 卡斯罗冥冥之中有所察觉,他离他梦想的道路越来越远。 鹿濯不知道为什么卡斯罗的表情突然变得释怀又挣扎,他只想知道答案,所以他耐心又问了一遍,“游飏是卡因利维斯的药,卡因利维斯要游飏的血做什么?” 鹿濯想到那天游飏垂翼坠血的颓靡模样,又联想到芙洛的行为,由此合理推出游飏的血是事件关键所在。 这事卡斯罗不太清楚,但没人管他,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吊命呗。” “哦。”鹿濯心态良好接受了这句废话,然后问出第二个他有点好奇的问题,“你怎么知道鹿濯这个名字的?” “游飏告诉我的。” “哦。”这下鹿濯彻底没心思搭理卡斯罗了,他背过身静静地看着那本词典,叹了口气。 “卡斯罗,游飏是故意的。他故意把那件染血的衣服藏起来,今天故意穿上让芙洛注意,然后自然而然地离开,给我们留下独处的空间。” “可是,真的会有独处空间吗?” 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所有人会心知肚明,无论是镜头前,抑或是镜头后。 这间房,充满了监控设施。 目露红光的窥探之眼,于缝隙偷窃时间。 房间居住者所获取的消息,是被允许透露的。 鹿濯摩挲着裁剪粗糙的书脊,语气很轻,“芙洛在乎游飏,是因为游飏的血关乎卡因利维斯的命。卡因利维斯在乎零,是因为零是他重要计划的关键一环。但你不一样。” 卡斯罗彻底笑不出来了,他一改平常乐呵的表情,面容严肃,带着沾染风雪的湿冷感,但语气还是柔和,“哪里不一样,因为我的目的不同吗?” “就因为我想放你们走?” 鹿濯摇了摇头,“不是的,卡斯罗,他们带着追求而来。但你的言行中,藏着愧疚。” 卡斯罗一瞬间呼吸都快停住了,过往种种纷纷而来,十二年的光阴像一根极为细长的银针扎进头颅,将骨骼里的不堪一一挑明,把自圆其说的自欺荒唐戳破。 他的声音颤抖且僵硬,“你说的没错,零。我果然做不到像以前那样,我只是悲剧里微不可见的序言罢了。” 鹿濯没想到卡斯罗会这样说,就在他准备转身看他时,一双手轻轻按住他,“休息吧,你今天已经学了很多了,零。” “卡因利维斯给你定的实验计划预计后天投放使用,这代表着两天之内,你必须恢复到能跑能跳的状态。” 鹿濯把卡斯罗的伪装一把撕破后,卡斯罗也变得不太正常。 临走时他非得让鹿濯把他送到门口,然后突然把鹿濯扯出去,附在鹿濯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然后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只留下被巡逻机器人抓住吊起来扔回房间的鹿濯。因为实验体不允许私自走出房间。 鹿濯整个人扑腾到地上,他揉了揉摔疼的膝盖和胳膊肘,认真思考刚刚卡斯罗说的话。 其实就是几个简短的词。 三天后,实验体,游飏。 鹿濯认真思索,他不知道这所研究所到底有多少实验体,但他只见过他自己和游飏。假设三天后会来新的实验体,那为什么会提及游飏的名字? 游飏说过自己是被卡斯罗带进来的,难道卡斯罗当初不仅是要带游飏一个人进研究所吗? 还是说那个人也跟游飏一样? 身体和头一起发作,鹿濯疼得浑身动不了,只能蜷缩在地板上,在被痛苦吞噬前,他好像看见了一缕明亮的橙色头发。 唔…… 游飏怎么还没回来。 世界闭上眼,陷入黑暗。 第4章 破茧新生 无边的天际,梦幻瑰丽的团团星云,低沉却又清晰的心脏起伏声,是这个空间带给鹿濯最直接的感受。 这个空间,或者说这个有些奇特的宇宙,出乎意料地,当鹿濯悬浮其中,他感受到轻柔如春风的安抚,从皮肤渗进肌理,洗去疼痛苦楚。 鹿濯蜷缩起身子,熟悉的温暖和安全感,像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在鹿濯看不到的地方,一道状如蔷薇缠绕猛虎的金纹在他胸口浮现,随着呼吸起伏,慢慢变大,扩散,与空间本就存在的金纹浅浅交融。 整个宇宙空间的物质开始旋转,把中心的鹿濯围起来,幻化成一头鹿的模样。 恐怕卡因利维斯也未想到,鹿濯的精神体觉醒来的如此突然。 那道金纹有足够的力量压制鹿濯过于活跃的精神海整整一年,可现在它被冲散了。 房间的警报声不绝于耳,它用于检测房间内部能量,超出阈值便会一直作响。 显然,房间内部能量已经失控了。 凭空出现一头身姿矫健的鹿,头身四角,角冠琉璃般晶莹剔透,镌刻着金色的符文,通身毛发纯白似雪,泛着淡淡浅金色的灵光,神色端庄肃穆。 它此刻姿态舒展,四肢弯曲收拢,身体贴近床上蜷缩着的小孩,呈守护姿态。 整个空间浮满了金色的精神因子,随着一定的规律慢慢旋转,汇成一条金线蜿蜒到鹿濯身上,修补他的身体。 金纹的力量不仅是封印,更是守护。 当鹿濯的身体长期处于受伤状态时,金纹会自我解除,化作最纯粹的修补能量去治愈鹿濯的身体,使细胞处于活跃状态,以应对金纹消失瞬间便开始蜕变的精神海。 正常的精神体觉醒是水到渠成的过程,但显然鹿濯的情况不是这样。 多处致命伤口,残余的精神震慑,压抑太久的精神海,这种情况下精神体觉醒无疑会把这具年幼的躯体冲垮。 鹿濯只会感受到塑骨重生的剧痛。毁灭与再造同时进行,把他锤炼千千万万次。 卡因利维斯摸了摸下巴,饶有趣味,看着眼前如同神造人子的壮观场景。 房间被反锁,没有他的命令,没有人能进来。 “他们给你留了不少好东西啊,零,那我也来帮你一把吧。” 卡因利维斯撩开遮挡住右眼的头发,露出半绿半金的右眼,左手从兜里掏出一管殷红的血,向那头鹿示意。 “我可以帮助你的主人,让他没有那么痛苦的度过觉醒期。只要他喝下这管血,他的基因会加速代谢,精神海的强度会大幅提升,而且,我敢保证,完全没有如何副作用。” 虽然鹿濯一直拖着觉醒时间,但他的精神体其实一直隐藏在精神海中。 鹿对眼前红发异瞳的人有印象,他整个人如同他的精神体,阴暗冷血。 人不值得相信。 但那管血可以。 鹿能感知到那血的气息格外熟悉,奇特的冷香,就好像前不久才刚刚闻过。 看着身旁颤抖抽搐的主人,鹿很快做出了决定。 鹿不会说话,只是稍微后移一点点,然后看向卡因利维斯,死死地盯着他。 卡因利维斯会意,快步上前,一把掰过鹿濯的头把血灌下去,他灌的太快,鹿濯猛地咳了几声,然后渐渐安静下来。 等鹿濯差不多停止颤抖时,他浑身没块好皮,整个人被染成红色,不过因祸得福,他身上的伤口全部愈合且没有留下痕迹。 那头鹿也因为主人逐渐平稳的精神海而慢慢变小,缩水成小鹿的模样,四个角也变得迷你,此刻正紧紧靠着主人陷入沉睡。 房间内部没有被吸收的能量将一人一鹿包裹起来,形成安全的保护罩。 卡因利维斯被能量排斥,不得不离开房间。 他一出门芙洛就迎上来,芙洛上下打量,断言,“博士,你又用基因锁了。” 注意到卡因利维斯手里握着的试管,她语气更加不赞同,“一七三这段时间已经不能再提取血液了,博士,现在储存的血液只有三管了。” 言下之意,如果卡因利维斯这段时间还想正常使用基因锁,那么那三管血必须只能供他一人使用。 卡因利维斯摆摆手,交代芙洛把#1房间列为重点观察对象且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后,便大笑起来,“芙洛,零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为什么他不能是我的艾因希里呢?” 说完这句话,他像是陷入了魔怔,嘴里一直重复念叨着艾因希里。 周围的研究员感到奇怪,主系统艾因希里已经陷入沉睡,不知什么时候才会醒来,博士不应该是最清楚艾因希里目前情况的人吗? 人叫不醒装睡的人,同理,人也叫不醒真的陷入沉睡的智能系统。 芙洛是知道内情的人,但是她只能看着卡因利维斯如此执着于一个得不到回应的名字。 每个人都会有执念,执念会变成心里的刺,折磨人的一生。 行至路远,兀兀穷年,却得不到内心解脱。 芙洛记得卡因利维斯每年都会在一月二十四日那天整天循环播放两段音频。 一段是他本人说的。 “如果我一无所有,谁会留在我的身边。”声音平淡,语气克制。 另一段是一个她从未听过的女声。 “此刻你应有尽有,身旁只会空无一人。”声音带着浓浓的痛苦与疲惫,藏着化不开的恨与怨。 而艾因希里,就是卡因利维斯与那位女士所有成果的载体。 芙洛一开始就被卡因利维斯告知,研究所的主系统其实是不完整的,这个名为艾因希里的主系统研发成功之际便一分为二,那位女士带走了一份。 而卡因利维斯把剩下的半份再次分开,一部分嵌入右眼,成为基因锁;一部分装进生物机械,主系统艾因希里因此诞生。 因为适配度不高,相容性过低,卡因利维斯一旦长期使用基因锁便会遭到严重反噬,这种情况要么摘除基因锁,要么提供与基因锁适配度高,相容性强的血液。 想到这,芙洛开口提醒:“博士,新一批实验体预计三天后抵达,其中有一人值得特别关注。” 她打开光脑调出面板,“何许,一七三当初就是为了保下他,才跟卡斯罗进来的。我进行过演算,他的血与艾因希里适配度为81.596%,可以作为供血源之一。” 卡因利维斯兴致一般,“那到时候每个人领几个人研究,那个何许,芙洛,你到时候随便安排吧。” 周围的人纷纷应下,然后离开去做自己的事情。 “芙洛,这段时间就让那个一七三待在主系统控制室,零这边不能一丝马虎。” “明白。”芙洛干脆应下。 不用卡因利维斯说,芙洛本来就打算惩罚游飏,她必须让他知道一个道理:他身上的每一滴血都不属于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