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欢城的中秋没有宵禁,画卷中热闹的人群一直闹到天边渐显天色才不情不愿的休息。
白浪坐在窗沿上坐了一晚上,他头上和衣服上沾满了秋天的冷意。
他在叶昭身上落下了一道阵法,那道阵法会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忘记关于白浪的所有,包括千幻告诉叶昭有关于他有关他们的一切。
在千山时韩奉就和白浪说过,韩大娘有一个女儿,韩家世代为医却出了个反骨要学蛊,和家里大吵一架后离家出走几天便回来了,还说在外拜了一个好师父。
后来才知道那个所谓的好师父就是玄幽子,因女儿的反骨药王谷不再四季如春,药田所有的药全都枯死溪水也变得臭气熏天,挂着药王谷弟子和来往病人满心的期望也全都死亡。
没有雪灵石的药王谷再也压不住死气,积压多年的死气犹如洪水冲堤,风景如画的药王谷变成了令人闻风丧胆,传说中只进不出的无间死地。
那个叛逆的少女就是千幻。
东方的红日冉冉升起,难得的温暖融化了秋天的肃杀之气,半合的眼睛却残留着冷意。
床上传来动静,在叶昭快要醒的时候白浪才出了房门,一楼的掌柜打个哈欠算着昨日的账,一个转身白浪进了旁边自己的房间。
进房的白浪没有立马坐下来,而是后背贴着房门等一片阴影在门前停顿片刻后离开才松了一口气。
画师和母卷都不在画中,一直找来找去都白费力气,还不如休息休息保存力气呢
守了一晚上的夜,困的很。
白浪伸了个懒腰后摸上床睡觉,丝毫不担心此时自己还在画卷中,也不着急找出画卷的方法。
画卷外,罗麴尘的右脸早就被狗咬烂了,右脸结痂的伤疤被水墨覆盖,眼睛周围被红梅环绕白鹤在脸颊飞翔仅存的皮肤挡着了白鹤宛如在窗前看鹤。
墙上挂着困住白浪和叶昭的《天欢中秋盛景图》,画中通过客栈二楼窗户能看到呼呼大睡的白浪,城北护城河处能发现叶昭的身影,角落里还能发现一个富家公子的冰冷尸体。
罗麴尘提着笔一次又一次,地上的废纸越来越多,刚信心十足的落笔因为一次失误眼睛画的不传神被他揉成一团扔到了地上又在一张新纸上重新画。
他记得很清楚,贵妃的眼是新月,眉似柳叶,唇如毕罗,一整个人就是一个完美的天青色的瓷器,名贵又独特。
一举一动都会牵扯画师的神魂,他太爱画贵妃了,私底下就藏了不少,全都在那永无天日的暗格里,陛下下令搜查他的画作时他第一件事不是自保而是在想暗格里的画不要被发现。
又一次画废了一张纸,这次的原因是因为笔墨太重了,罗麴尘暴躁的撕掉纸张再反复平静情绪,握笔的手却越来越抖。
挂在墙上的《天欢中秋盛景图》抖动了两下,云怀和半人半鬼的怪物从画中摔了出来,罗麴尘愤怒的砸桌新揉成一团的纸砸到云怀身上。
云怀的脑袋还没清醒,被砸过来的纸团像是千斤重的石头一样直直砸的通红,半人半鬼的怪物身子扭曲两下肮脏的外表被褪下摇身一变成了一个被提线的美人。
怪物被控制着提着青色的裙摆坐在放在院子中的靠椅上,手交叠放在膝盖上,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眼中无神的对着画师。
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到贵妃头顶上的傀儡丝,暴躁的画师像是得到安抚的小孩一样,脸上的愤怒和急躁瞬间化成灰,只有痴情和专注。
月华流照,黑鸟扇着翅膀从画师眼前飞过都被没干扰,云怀的肩膀还在流血,上半身的衣服被染红一大半,黑鸟停在云怀的肩膀上叽叽喳喳说了几句后画作黑羽毛再变成黑雾后消失。
罗麴尘作画太过认真,靠椅上是个没有意识的怪物,云怀直接招呼都不打直接离开。
重舒画卷中,天欢城北城。
地上富家子弟应该死一个晚上了,周围人都没有一个去报官,个个都在装看不到。
尸体放了一晚上早就僵硬了,叶昭的掰了一下头又扫了一眼全身都没发现伤口,尸富家子弟的脸上没有惊恐也没有其他表情,就像人自然老去之后无痛死亡一样。
对面的几个流浪小孩在探头探脑,手中还握着锋利的石头眼里戒备的盯着叶昭,待他离开后几个小孩赶忙跑到尸体旁边用石头分割尸体。
巷子里的千幻没有随云怀出去,此时她换了一张脸,这是一张公子脸,眉眼柔和,皙白的皮肤长着一双常含着温柔情意的杏眼,手中的没有字画的白面折扇被放在地上,身上的苗银白的衣服右手臂粘上了鲜血。
被砍下的右手在枯木逢春的灵力下奇迹般长出来了,千幻的额头有层薄汗,她盘坐在地上后背倚靠在墙面吐出一口气。
她现在幻化身份是天欢城有名的月楼头牌,人称银月公子,曾经有不少千金小姐用千金白银砸银月公子一笑,后来月楼大火通天又有多少千金小姐哭的肝肠寸断。
千幻闭眼假寐,耳边停下脚步声她才悠悠睁开眼,轻笑一声说道:“叶长老是有什么事吗。”
叶昭想起昨天的烟花,就是想不起来自己怎么回客栈的,一睁眼眼前都是陌生的场景,出房门他隐约觉得附近有人尤其是隔壁的房间。
“你说的都是真的?”叶昭问道。
千幻思索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人问的是前段时间的事,她不远万里找到下山了叶昭,她今年应该有两三百岁了吧,具体多少她就不知道了。
因为一时的叛逆导致她承受痛苦,两三百年内一直想方设法的弥补,听说玄幽子重伤她赶紧打探万事踪的消息才找到叶昭。
“黄泉术不会骗我,信不信由你了。”
叶昭沉默片刻,他多看了两眼她最新幻化的一张脸后转身离开,一直提着一口气的千幻仿佛放下千斤重的担子一样松了一口气,重新长出来的右手还没有知觉。
最近又听说玄幽子重出江湖后她一直东躲西藏到现在,每天头顶上都悬挂着一把随时能杀死她的刀。
所以,她必须尽快拿到万事踪找到雪灵石恢复药王谷。
客栈中的白浪怎么着都睡不着,也不知道是昨天晚上冲动后悔莫及还是自己担心叶昭偏离原设定的人生路线,心里的悬崖边缘有块大石头一直在摇摇欲坠,就怕一阵轻飘飘的风吹动让石头砸下去。
他又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是怎么闭眼都睡不着,索性直接伸直身体双手交叠放在胸前双眼无神的盯着天花板,心里开始计划着完美遗书,也在想要不要把叶昭也规划进去。
窗边突兀的出现一只黑白分明的燕子,叽叽喳喳的站在窗沿上黑豆子一样的眼睛好奇的观察室内,还时不时摇着头。
白浪早就注意到它了,又把注意力从遗书转到了那小小燕子身上,心中在想这罗麴尘也真没常识,秋天燕子得南飞,天欢城的秋天根本看不到。
燕子胆大的飞到桌子上跳到茶杯边缘,低头那尖尖的嘴啄了一下茶杯里的水后头往仰喝下去。
白浪觉得挺好玩的,本想摆烂的直接慢慢坐起身,一只腿弯着膝盖脚踩在床上,手肘抵在膝盖上托着脸看着燕子喝水。
秋天的阳光是金色的,通过窗户照到桌子上也照到了燕子身上。
喝了几口水的燕子又从杯子上跳回桌子上,刚展开翅膀飞走,飞到一半突然摔倒了地上抽搐没多久就死了。
白浪惊愕一声赶忙下床赤脚走到燕子身边,用手抓起燕子它像灰尘一样消散在阳光里,消散的又像烟一样慢慢往上。
等待彻底消散白浪猛的想起来什么,他记得天欢城曾有个大案子至今未解,算算时间那几个人应该告到了府衙那去了。
他没多想抓起衣服边跑边穿衣服,他跑的特别快,风在耳边“簌簌”的响,中途不慎撞到了几个人。
此时府衙门口围满了人,妇人拿着帕子掩面哭泣指着几个乞儿向府衙告状。
天欢城的通判李大人急的焦头烂额,人请不进去一直坚持跪在门前哭,府衙的人一张口请她进去就哭的更凶。
妇人没哭多久又有新的人指着她开始告状,没说完旁边走出来几个人指着乞儿和其他两个人告状。
妇人哭的泣不成声:“大人就是这几个乞丐杀了我儿!我儿不可能一夜未归!”
几个乞儿以前都是避着人走,知道妇人是富贵人家,低着头一直不吭声生怕反抗会引来杀身之祸。
张开:“大人我要状告她儿子,蛮横无理,暴戾恣睢!砸我家的摊子还经常殴打人!”
妇人:“你胡说!我儿乖巧懂事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眼看两人要吵起来,旁边的一对兄弟开口说道:“大人这妇人的儿子在昨日殴打我大哥致死,原因就是弄脏了他的马车,城东本就流民居多既然怕脏了马车那为什么来城东,还有此人。”王越町指着张开对李通判说道,“我怀疑此人的摊子卖的不是平常东西,总是疑神疑鬼的,请大人派人去查他的摊子!”
张开:“呸!血口喷人,我卖的不是平常东西还能是什么!”
王越町:“我很少看到你家买肉,而你家的馄饨出了名的皮薄馅大,色香味俱全所以你家的肉是哪里来的。”
妇人看他们吵的越来越凶都快盖过自己的声音了,围观的人们目光都要被他们带走了,妇人眼睛一转直接嚎一嗓子,脸上就算没眼泪也要用帕子装样子擦擦。
两人的争吵被打断不约而同皱眉的看向她,李通判也被她哭的头疼。
扶了一下额头,跟着皱着眉让下人牵来一辆马车先让妇人回家,后又派人去查张开的摊子。
通判十分心累,心想:几个小事不至于在府衙门前哭上一两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