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时分,天气转凉。
医馆也算是正式开起来了。
白天在医馆中,来人时看病,无人时修书著典。
将草药的名称、习性、分布、作用……都整理出来。
晚上点灯熬油坐在靠回廊的书案上奋笔疾书,灯火被吹的不停摇曳,却始终没有被吹灭。
每日便这样过着,竟也不觉得劳累。
天气渐冷,寒风有时呼呼地吹着,不免让人缩一缩脖子。
秋天已至,冬日也不远了。
第二日早晨,施琼早早地起来,向往日一样做准备。
一队人牵着马朝小医馆走过来,后面跟着的人,都拿着一张纸,上面都是褶皱。领头的人身形挺拔,一身正气。
过桥驻足看着前面的医馆。
这家小医馆装修别致,面积也不大,有小二层。门大开着,里面的布局看的一目了然。外面看着空间不大,里面却显得简洁明了,感觉大了许多。
有人坐在窗边的长凳上,应是等候治疗的病人。
外面屋檐下挂着编好的薄荷、金银花、艾叶……,门的两旁放着药架,晾晒草药,远远便可以闻到各种草药味交织,领头的人却皱了皱眉。
径直走了进去,瞬间就吸引了外堂所有人的目光。
身后跟着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黑方脸。男子走到柜旁问道:“可见过这个人?”
琉璃和琥珀认真看了看,摇了摇头。
“不能进去,你快回来。大夫坐诊是不能被打扰的。”
这男子不由分说的走进了施琼看诊的空间,“可见过画上的人?”
施琼正给对面的老爷子把脉,这人忽地出声,惊到了这里的所有人。这种不礼貌的行为,施琼是很反感的,也不回答他的话。
他继续举着胳膊,拿着画像,有些烦了,又问了一遍,“到底见没见过?”
施琼提笔写了个药方,“天气转凉,您应是没注意保暖,着了风寒。这是药方,您去外面抓药吧。”
老爷子看了他一眼,绕着走了出去。
施琼站起来,看都没看一眼,直接说不认识。
男子又举了起来,“你仔细看看,影响公事你担待不起。”声音很大,屋里的人都听到了,纷纷转头望去。
“你不听劝阻,擅自闯入,已经给别人造成了麻烦。态度又如此恶劣,真是好大的官威啊。”
站在外堂的男子只觉声音耳熟,也闻声赶去。
黑方脸的男子身材高大,将施琼遮的严严实实。陆以安拍了拍其肩膀,并将他推到了一旁。
施琼的侧脸在陆以安面前露了出来。那副表情不卑不亢,抬头看向一边,显然已经十分生气了。
陆以安掩饰不住心中的欣喜,久别重逢的激动,打听了很久也没有找到,没想到会在这里相逢。
“崔姑娘,青华山一别,没想到在这里会遇见。”
在场的两人都怔了,施琼看去也是一惊,陆以安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施琼正在气头上,没空和他客套,“这是你的人吗?”
陆以安尴尬的笑着,介绍道:“是,他叫东阳,是我同生共死的兄弟。”又侧脸对着东阳说,“这位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
东阳反应过来之后,连忙道歉说道:“对不住,恩人。今日惹你生气,也不是我的本意。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下次不能这样了。”施琼的语气还是很强硬。
气氛有了缓和,陆以安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崔姑娘有时间吗?”
“你觉得呢?”施琼目光看向外面,陆以安也顺着视线看去,外面还有病患实在是走不开。
“好,我出去等你。”
两人站在外面的桥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医馆。
医馆里的那几个病人很快就出来了。
施琼也从里面出来,青色的衣装,身上的绸带飘扬,充满生机与活力。
陆以安朝前走了几步。
“你忙完了?”关切地问道。
“我一个平民百姓哪敢耽误官爷的大事,出了事我可耽误不起。”施琼有些阴阳怪气的说道。他刚才也承认东阳是他的人,那么东阳的言行也有他的授意。刚才确实气到了,把手也撒到了陆以安身上。
陆以安亦心领神会,得了,气还没消,正想着该怎么哄一哄。施琼又开口说道:“你说吧,有什么事。”
陆以安招手,东阳将那张画像拿了回来。
“这是我们追查的要犯,在这里失踪了。不过他身受重伤,必定会找医馆。”这要犯是李儒,朝廷的官员,犯了律法。
“见过,他前几日来过,身上到处都是伤,拿了药就走了。”这人前几日到这里来问过药,大概戌时末来的,入秋了,天黑的也比较早,街上的商铺都已经关了门。
他不停的敲门,施琼觉得应是有急事,便起身去开门,毕竟半夜前来就诊的人也有。
点了蜡烛,开门前问了也不出声,施琼也留了一个心眼,顺着缝隙去看外面,但是什么都没有看到,街上也静悄悄的,还能听到狗叫的声音。
等了一会儿,敲门声再次响了起来,施琼又看了一下外面,还是什么都没有。
心里一阵心惊胆战,但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会不会是街上的小孩恶作剧。
便打开了门,小心翼翼的朝周围望去,低头时才发现地上的人。那人便坐在门旁,奄奄一息了。“救救我,救我……”
手里都是血,已经变干了。手臂上的几处伤痕还在一点一滴地流着,渗透了身上的麻布衣服。
施琼见他意识还是有些清醒的,便扶着他进了医馆,他按着桌几,倚靠在墙壁上。
海棠也闻声下楼,许是刚醒,对于施琼的话还反应了一会儿,便‘哦’了一声去置办。
“我先给他止血,海棠你快去烧热水,再去拿几条干净的布巾。”
清洗伤口,进行消毒避免感染,李儒在此过程中满脸大汗,表情疼得扭曲。
办完之后,上了一些金疮散,重新给包扎了起来。
海棠去熬药,施琼去净手,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人就离开了,走之前留了一些碎银。
施琼出门去寻,人已经消失无踪迹了。
看到他的伤,便知有些问题,却没想到是朝廷的要犯。得知之后还是有些手脚发凉,头发发麻,有些害怕的。
陆以安的声音把施琼从回忆中拉了回来,“他是朝廷的要犯,下次见了他你可要小心。”声音温柔的提醒道。
“我知道了,多谢提醒。他是前日来的,伤的很严重,包扎好就离开了,我也不知去了何处。”
陆以安也有些诧异,抓拿他时已经人去楼空,定是有人与他通风报信。应是还有人想要杀他灭口。“既然如此,就不会走远。我已经在这些要道设了关卡,他又受了重伤,行动不会方便,也好辨认。”
“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我先回去了。”
陆以安身子向后退了一步,顺势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我送你。”
“您还是忙您的吧,哪件事不比送我重要。”施琼用了‘您’这个称呼,带有疏远和敬意。
陆以安听着也不爽,明明是同龄人,从前还朝夕相处了这么多日子,算是朋友了,怎么还是如此疏离,难道是久别情谊变淡了?
“我叫陆以安,晏之是我的字,当时不是有意瞒着你的。我被人追杀,不敢透露真实姓名,怕再次被仇家盯上。”陆以安低头看着施琼,眼神里是认真,还有一点乞求。
怕施琼因为骗了他而选择疏远他,觉得他是一个不怎么好的人。
可是施琼并没有觉得什么,生存之道罢了。
陆以安还在自责中,都已经做好了被责怪的准备,结果施琼话题一转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姓崔?”
“我寻过你,青华山上已经没有人了。院子里满是落叶,门上了锁,还落了灰,一看便是许久没住过了。当即下山去了你曾经带我去的那个汤饼铺,向那两位老人家打听,他们具体的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你姓崔。”陆以安来这里除了调查军器走私一案,还有一个目的便是寻施琼。她是他的救命恩人,还没有好好报答他呢?去了青华山没人他是有些落魄的,还有一些懊悔,觉得自己没有早点来。
下了山去寻也不算无功而返,至少知道她姓什么,至少不会像无头苍蝇一样没有头绪了。
更没想到上天恩赐了自己一个机会,竟能在这里相遇。
“哦。真是麻烦你了。”按照他的意思,他现在还是不清楚我是谁,还没有查到濮阳的崔府,更没有详细了解到曾经。
是了,若是知道了怕是躲还来不及呢。
他发出连环问,“你怎么突然离开了呢?是出什么事了吗?需要我帮忙吗?”
毕竟已经退亲了,以后还是不来往的好,若没有大事,躲着他一下比较好。
施琼不想回答这些问题,随口搪塞道:“多谢您的好意,我很好。”
施琼转过身去,不待回答,回了医馆。
陆以安站在桥上,目送施琼离开,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