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低垂,太阳隐匿到云层中,天空昏昏沉沉,笼罩在御史府上方。
水榭居的银杏树叶随风飘动,抽出嫩绿的新芽,显现出一片生机盎然。
秋千上的女孩,闭上眼睛静静的坐着。肌肤白皙,面若桃花,气质如兰。
空中响起一声惊雷,睁开眼睛,银杏树晃动的更厉害了,沙沙作响。
站起身来,收拾东西。海棠从屋里出来,把晒在架子上的草药端回屋中。
雨滴已经从墨染的空中淅淅沥沥的落下,伸手去接雨滴,落在手中是凉的。
不一会儿,雨势渐大,顺着青砖绿瓦紧锣密鼓的流了下来。地面已经完全浸湿,水流沿着石板蜿蜒而行流入院中的小溪。
雨滴落到潺潺的小溪中,漾起片片涟漪,激起的水珠四散犹如烟火般璀璨耀眼。
桂嬷嬷着急忙慌的从小院外赶来,这是施琼母亲生前的老人,后来去了祖母那里。说了几次,也不愿意回去,一直守着这个院子,思旧物念旧人。
这个院子若不是她打扫,怕是早就落灰荒草丛生了。
“姑娘,老婆子有急事与你说。淮阳候府的世子送来了退婚书,要断了这门亲事。”桂嬷嬷来的路上也没有撑伞,都湿了。苍老的眸子里满含热泪,担忧的神情溢于言表。
几人进了屋,拿来一件披风,又弄了一个汤婆子。劝了好一会儿才答应回去换身衣服。
起初听到这个消息施琼内心也没什么波澜,都没有见过面。
自母亲去世后,父亲续娶,父女俩的嫌隙如鸿沟一般无法跨越。
外祖母念施琼年幼丧母,父亲又不闻不问,祖母年纪越来越大,身体也不好,外祖母便将施琼接到了濮阳。
一年也回来不了几次,也不想回这虎狼窝。每次回来都是小住两三日便回去了,这次给祖母祝寿便住了有些日子。
海棠许是见施琼兴致不高,便开始转移话题。“姑娘,我们等风消了,雨停了,再去采买一些药材送回去吧!”
“傻丫头,东西都够了,不需要买了。”调侃地回了一句。
海棠便抿了抿嘴,不再说些什么。
桂嬷嬷换好衣服回来了,衣服的颜色暗淡,人也显得没甚精神。
面色苍白,两鬓如霜。
“嬷嬷我也是听老夫人房里的人说的,她不小心说漏了嘴,说前日便送来了。大人在从中协商,也许会有周旋的余地。”嬷嬷这么坚持的原因,施琼也清楚,这是母亲生前定下来的婚事,一切有关于母亲的东西都在随着时间不断的消逝,痕迹慢慢被消磨干净,她想要守护有关母亲的事物。
“我都没有得到消息,许是听错了呢?”朝嬷嬷眉眼弯弯的笑着。
父亲自是要从中说和的,这段姻亲关系他是最大的受益者。这可是他的攀云梯,能让他平步青云,一劳永逸。
但施琼是不希望他成功的。
桂嬷嬷又回去了,看着她的背影有些落寞和孤独,让人的心情很是沉重。
阴雨连绵,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晚上,今天的夜格外的黑,乌云遮住了月亮,这最后一点光也没能照进来。
雨连着下了一夜,风声鹤唳,烛火暗淡的屋中更是一片死寂。
第二日,打开海棠纹花窗,雨停了,天空还是发暗,云朵失去了往日的颜色,风在空中相互撕打。变得十分压抑和不安,给人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院里的人像往常一样井然有序,直到一个人的到来,打破了平静。
御史大夫的父亲施策,看到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进来了。
脸上带着愠怒,青筋若隐若现,这个样子一看就没有成功。
“都出去!”压着嗓子说话。
他屏退两边的人,海棠也看到了施琼的眼色,出去把门带上。
屋中只剩父女两人,给他行礼问安,相顾无言。屋子里静悄悄地,仿佛落了一根针都能听到。
他坐在上首,自顾自的喝茶,迟迟没有开口。
“明日便启程回去罢!出去避避风头也好。”他酝酿了许久才把话说了出来,原来是赶人走。
“你被退婚的事,已经在京城传开了,成为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今日上朝同僚与我说起此事,面上甚是无光。”他重重的放下了手中的莲瓣杯,里面未喝完的茶溅到了桌子上。
语气里满是指责,还有一些冷漠。施琼在心里冷笑,都是他弹劾别人,何时到别人弹劾他了。
“父亲这是在怪我吗?”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俩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强烈而又灼热,是无形中的较量。
他关心的从来都不是女儿怎么样,他只在乎自己的声誉。明明我才是受委屈的那个。
一切对他有利的都可以为他所用。
他的身形一颤似乎对问出的话有些惊讶,更是诧异,居然敢顶撞他。随后他又将视线转开,看向别的地方。
“施琼,这就是你与你父亲说话的态度吗?”生气而又夹杂着无可奈何。
施琼冷笑道:“父亲不如去查查这个消息,到底是谁走漏出去的?到底谁想要父亲的面子蒙羞。”连我都是昨日才知道的,消息能传的这么快,背后之人下了不少功夫呀。
谁能够第一时间就得到这个消息呢?谁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呢?谁想要处心积虑的除掉我呢?
也就只有我那继母了,她要为自己的孩子铺路,我就是她最大的障碍。
施琼的话刺痛了父亲,猛地起身,朝着施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他怎么会不知道意有所指呢?他只是不愿意接受罢了,只要能维持表面的平衡,能维护他的利益,不把事情闹大,委屈谁都可以。
海棠见御史大人走了出去,才进屋来。
“去打听一下流言说了些什么,还有这几日出府人员的名单。”
石板路上湿漉漉的,周围的草木经过春雨的洗涤变得更加生机勃勃。
雨水还停留在叶子上,青翠欲滴。银杏树上面的嫩芽,一夜之间又伸展了一些。
海棠从外面回来了,带来了外面的消息。面露难色,迟迟不肯开口。
“没事,你就说说,我听着也是一个乐。”其实她不说也大概知道他们都议论些什么。
与父亲不睦,家中长辈尚在,却自小便离家,无人教习,没什么教养……
施琼还是被退婚的那一方,加上之前继母散播的不实消息对施琼更不利了。
“除了今天大人说的那些事,还有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淮阳候府的世子被淮阳候夫人打了。听说伤的还挺严重的。”说起这后面一件事海棠才提起了一些精神,兴致勃勃的说着。
“他就是活该,这也算是替姑娘变相的出气了。”
翻看这几个名字,其中有好几个和这个续弦夫人有关系。她的手法永远不那么高明。
虽然已经锁定了人选,但还是不能打草惊蛇。
底下的下人小五送来了消息,果然是他,一个叫阿大的。这几日突然得了一大笔银子,太过慌张,整天神神秘秘的,反而惹人注意。小五也很机灵,便留了个心。
他是府里的采买,平常会帮府里的小丫头买一些胭脂水粉,时兴的玩意。这本来也没什么,只不过续弦夫人的大丫头也需要帮忙,就有些奇怪了。平常赏赐她的东西哪一件不比这个好。见过那个丫头,眼高于顶,一般东西可入不了她的眼。
借采买之名,行伤人之事。
去找说书先生核对了一下,以及要来了当初的那份手稿。
立马拿了阿大,询问过后确实一五一十的全部吐了出来。
把他带到祖母和父亲面前,将事实都交代了出来。
见事情败露,不能够再隐瞒下去。她身边的大丫头迎春立马跪了下来,将所有的罪责全部认了下来。
“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陷害于我,还是你身后另有他人,指使你这么做?”弯腰看着她,给她一种压抑和紧迫感。
“没有,皆是我一人所为。”她说的斩钉截铁,没有半分犹豫。
还挺忠心护主,随后取出了那份手稿。
“这份字迹我已经比对过了,出自张夫人之手。”送到祖母面前,祖母看完之后,面色铁青,交给了父亲。他的眼里并没有惊讶,估计是一早便知道了此事。
“看看,这就是你娶的好夫人,算计到自己人头上了。你是一家之主,你看着办吧!”祖母转身坐回檀木椅子上,单手扶额。
祖母身体不好,父亲从旁安慰道:“母亲,不要生气。身体重要,我定会给您一个交代的。”
祖母和施琼站在一旁等着他表态,都在逼着他处罚,平衡不会一直保持的。他纵容她这么多年,祖母也是有心无力。
这几年表面上是老祖宗,手里的权利却被架空了。
“张氏德行有亏,罚戒尺二十,静思己过三个月,收回掌家权。”父亲转过身去说了这番话,也是对祖母的一个交代。
张氏脸上并不好看,满脸怨恨,眼神里仿佛就能射出刀子。
拨云见日,太阳的光辉冲破乌云的束缚,挂在高空中闪耀着耀眼的光辉。
今日便启程回去了,桂嬷嬷一早便来了。
“嬷嬷,您和我一起走吧!”这里孤单又冷清,睹物思人,心里又怎么会舒服呢?
嬷嬷摇了摇头说道:“我要守在这里,我哪里也不去,嬷嬷走不动了。哪天若是想回来了,嬷嬷还在这等着你们。”眼泪夺眶而出,这不是第一次了,每次回来都要问一遍,嬷嬷永远坚定的道她不走。
马车停在大门旁,祖母搀扶着拐杖,身后跟了一大批人,手里提着许多东西。
“到了那里给我来封信,记得替我向你外祖母问好。”祖母温婉的笑着,眼角已经满是褶皱。
环顾一周,也没有看到父亲。
“你父亲今天有要务要处理,就不送你了。这些东西都是你父亲让准备的。”知道祖母在打圆场,也不忍拆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