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姝听见熟悉的嗓音，既不答应，也不甩开被轻轻握住的手腕，只是沉默地站着。
因对方出现带来的短暂的惊讶过后，浓浓的无力感夹杂着微弱的怒气涌上心头。
心里刚冒头的嫩芽还未来得及生长便被不断蔓延的火尽数烧成了灰。
一团微弱的火焰无处可去，最终在贫瘠又荒芜的心田消失，带来的只有更深的压抑和失望。
她很平和地笑了笑：“我就不去了。”
她方才出事的时候毫不留情地自己离开，现在又恰到好处地忽然回来再提起火凤。
应姝觉得自己这位同伴的心思简直可以说是昭然若揭。
她有点荒谬地笑出声，松开了自对方出现起便被攥紧的衣袖。
她是不舍得放弃妖兽。
但更不愿被随意戏耍利用，当做为她人铺路的牺牲品。
“那怎么行？”
焦急的声音响起，应姝更加确信了对方也想要争夺妖兽的想法。
“你怎么能不去呢？你明明是最先……”
“因为我不想去啊。”
应姝少见地感到烦躁，她反扣住谢潋的手，温声打断对方不绝响起的言语。
感到对方视线聚焦在自己脸上，应姝不适地低了低头，柔软的音调中夹杂了点不易察觉的埋怨：
“你说你去林子中心探查，有什么发现吗？”
象征性地等了三秒，仍未听到解释。
应姝了然地点点头，露出了然的笑：
“其实你不想和我一起走，可以直接说的。我理解的。”
“只是像这样丢下我跑掉，真的很伤人。”
场面短暂地陷入寂静，应姝有点后悔自己脱口而出的话语，但或许是情绪波动尚未平息，她一时竟想不到该怎么更体面地将话题转开。
不能这样。
她掐了掐手心，在心底警告自己。
不能宣泄情绪。
如果对方再离开，她甚至没办法依靠自己找到剩下几天的食物和住所。
至少得让自己能活着回到学院里。
她尽力甩开阴魂不散的负面情绪，翻找出几分理智，思索如何弥补自己带了责怪意味的回答。
如果这时候再示弱对其哭诉自己的遭遇，会是个对情绪失控的合理解释吗？
“对不起。”
正打算开口，身前传来有些轻飘飘的话语却轻易把她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击溃，刚聚起的理性与丝线般缠上来的难过混在一起，让人无法清晰思考。
应姝只感到手中触碰到细软的绒毛，手指僵硬地被牵引着一下下抚摸毛球，传来轻微的痒意。
“这个是我的契约兽，是刚才的迷踪鼠。”
她听到很小的解释声，似乎对方不但因为她出格的责怪而恼怒，反倒感到心虚。
“刚才它被吓到跑进林子里了，我是去找它的，那么说是不想让你担心。”
“我从没想过要丢下你，只是觉得那种情况下和我一起不安全。”
“我很快就回来找你了，但是刚好看到谢潋师姐和师兄对峙，所以不敢贸然过去，只好在这里找你。”
她的同伴很认真地保证：
“下次我不会再这样了。”
毛绒绒的团子被移开，取代而之牵上来的是对方小心翼翼的细长手指，一下一下轻轻勾着她的手，甚至有几分像是刻意撒娇。
“原谅我吧，好不好？”
“我去帮你抢妖兽。”
应姝抿了抿唇，犹豫着勾上了不停在指尖纠缠的手。
她想说她不要妖兽了，想说她们先去找些吃的吧，还想说她的能力根本不能契约七级妖兽。
然而才微微张了张口，甚至没来得及吐出气音，就先一步被对方拉着向身后快速跑去。
风声掠过衣角，混着脚下枝叶被踩踏发出沙沙声和远处溪边水流拍击石块的声音传进耳朵里。
明明周围的一切那么吵，谢潋的声音却格外清晰，带着独有的肆意笃定：
“你不比学院里的任何人差，七级妖兽算什么啊。”
“就算是一百级，你也配得上。”
谢潋觉得自己从未跑得这么快过。
她数着光屏上流逝的时间，一刻不敢停步。
虽说离原著中男主捡漏的时间尚有一段距离，但事情未定，难免忧虑。
好在应姝本就走的不远，两人回到原点时叶凌霄还在和火凤打得有来有回。
赤红色的剑气从眼前掠过，几乎不需要思考谢潋便对上了昨日坠崖前看到的痕迹。
她目光沉沉地看向正艰难用剑身抵御火焰的男主，一瞬间无数怀疑在心中闪过。
来不及多加思索，谢潋只像无事发生般轻轻拍了拍应姝的后背。
她叮嘱：“我去拖住叶凌霄，你抓紧时间契约。”
说完便上前甩飞一张防御符，抵挡了击向火凤的剑气。
对上男主戒备的目光，谢潋悠然回应：“没人告诉过你不要乱抢别人的东西吗？”
本以为以对方的性格，会停下来与她细细讲述那套以和为贵的大道理，谁知他连看都不看自己，即刻便重新冲向妖兽的方向。
谢潋轻啧一声，对其从如临大敌到无视的态度感到落差，抬手甩出三张结界符将他困住。
叶凌霄这才转头看她，这一眼却让谢潋定在原地。
他此刻全然没了之前正义的伪装，面容扭曲，眼神中浸了毒的怨恨锋利地刺向她，甚至比起正派修士，更像刚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他一言不发地将剑对准她的方向，劈出一道道剑气，企图冲破符咒的禁锢。
“言清？”
听到熟悉的语调，谢潋不再关注叶凌霄的异常。
“我在呢。”她应声，“你那边契约完了？”
“你到底是不是剑修！”
她抬步要走向应姝，路过结界时却意料之外地听见结界中气急败坏的吼声。
“身为剑修，却天天拿些符修的东西，歪门邪道！契约讲究公平公正，你们这样不合规矩！”
叶凌霄眼中充满红血丝，手上青筋暴起，更疯狂地锤打结界，面目狰狞地甚至让谢潋怀疑是不是他认出了自己的身份。
明明自己这个小号没招惹过他，又何必这么大戾气？
谢潋安抚地揽住应姝的肩，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他，抬手敲了敲隔离罩。
“剑修怎么了？没见过有钱买符的剑修啊？”
她语气轻蔑：“故意惹怒熊妖又引给我们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想所谓公平公正，同门相助呢？”
说完，不再分给他一个眼神，谢潋拉着应姝向远处走去。
眼下暂时没了任务，又知道男主不是个好东西，剩下五天的时间肯定不能再走原著中的路线。
直到远离了事发地，谢潋短暂停步思索着新的目的地，才听到应姝询问：
“你说的惹怒熊妖又引给我们，是什么意思？”
“我们跳崖的地方有他的剑气。”
调出系统光屏，挑选着接下来的去处，谢潋分神解释道：“我们逃跑的时候我贴了隐身符，按理说熊妖是看不到的，但它一路精准地到了崖边，我怀疑是被剑气引着的。”
顿了顿，她补充：“叶凌霄不是好东西，你以后离他远点。”
脑海中再次浮现叶凌霄凶恶的神情，谢潋目光短暂划过应姝的眼睛，一时竟有些庆幸她看不见。
就算她讨厌极了男主，对应姝来讲唯一对她有过善意的师兄真实面目暴露在眼前，应该也是不易接受的。
应姝很快地点了点头，并未因刚才的插曲受到影响，让在半空低飞跟了一路的火凤落到肩上。
她扯了扯谢潋的衣袖，有些忐忑地询问：“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查阅光屏地图的手停顿，谢潋转回头，看到应姝有些局促地垂眸，肩上玄凤鹦鹉大小的黄色小鸟也跟着低头。
一眼看去竟有几分好笑。
本以为没什么大事，但直到看见应姝拿出的契约信，谢潋才收起面上不自觉出现的笑意，沉眸盯着那半张残卷。
完整的契约是像她和迷踪鼠之间的卷轴，代表两人生命绑定，谢潋修炼妖兽也能得到加持。
但应姝递出的，却是一份单方面契约。
妖兽修为提升她无法获益不说，甚至她死了火凤都可以拍拍翅膀不受丝毫影响地找下一个主人。
这是一份仅对修士有约束力的不平等条约。
“等秘境结束后，能带我去找谭钰吗？”她眉宇间染上淡淡的担忧，“我要找到一个二阶或三阶的符修。”
“找谭钰干什么？你的契约是错的你知道吗？”
原著中男主截胡都截了个正常卷轴契约，怎么到了正牌女主这里就成了残片？
这哪是没有女主光环，根本就是连女配待遇都不如。
她目光犀利地看向火凤，黄色小鸟察觉到她身上熟悉的威压，炸着羽毛将头埋在了应姝垂落的发丝里。
“不怪它，是我要求签的对赌契约。”应姝顺了顺肩上小鸟的羽毛，轻言解释，“它在百年前秘境中被邪修重伤了，刚刚才醒来，但伤势未愈实力大降，现在只有四级妖兽的水平。”
那怪不得她都能打过。
谢潋了然地点头，又恨铁不成钢地瞪应姝。
七级签不完整契约还能算她有策略，四级妖兽到底图什么？
“它让我帮它找到伤害它的邪修，并把被抢走的火羽夺回来。”
应姝抱上她的手臂，笑意盈盈道：“我完成之后，契约就会自动转化成对我单方面有利，现在的条件尽数扭转。”
原本柔和的声音被压低，在幽深的林子里诡谲诉说：
“并且我确信，即使是现在到未来我完成条件时限的一百年内，它依旧会尽全力庇护我。”
“它说伤害它的邪修是符修，所以我先想从符修分院找起。”
应姝握上她的手，放软语气请求：
“言清，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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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残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