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嘉很快把这件事落实了下去,他把玄翼宫的魔侍叫到面前,嘱咐道:“东边院子里的人,你们都见过了吧?”
一众人点头,又听戚嘉补上一句,“魔使特意交代了,切记在他面前不可以提谢长老的名字。”
魔修本性多疏懒散漫,贪嗔痴恨爱欲,一个也克制不了,听到戚嘉这一番话,魔侍们不禁双眼放光,“魔使难道真喜欢上那个凡人了?”“谢长老回来得生气吧。”
有的对视一眼,眼中玩味,“要这么说,那凡人和谢长老长确实有些相似。”“魔使好坏啊哈哈哈。”
当然也有有眼色的,连忙举手邀功,“戚总管,我那天看到银铃和他说话了。”
戚嘉大手一挥,干脆给他们全都下了禁言令,保管关于谢栖桐的事情他们说漏不了嘴,“能少说话就少说话。”
他话音刚落,外头就有值守的魔侍跑进来道:“总管,那人不见了!”
戚嘉眉头猛地一跳,朝闻辞不见了?是他怀疑苏评救他的动机想逃走?又或者是他根本没失忆,现在要寻仇去了?各种不好的念头涌上来,虽说没人会想到苏评救回的人是正道垂阳门的人,但若是让人知道了,苏评肯定会被追究!
他连忙放出魔识去找朝闻辞的踪迹,但很快的,他的脸色顿住了。
有魔修已经跃跃欲试,“总管,要不要我去把他抓回来?”
戚嘉摆了摆手,朝闻辞身边的人,不是苏评又是谁呢。想来也是,除了她还有谁能从玄翼宫把人带出去,戚嘉负手而立,看向两人离去的方向,“不用打扰。”
在戚嘉召集魔侍的时候,苏评确实很快回到了朝闻辞的院子里,因为她已经想出来一套应对失忆了的朝闻辞的说辞了。
在朝闻辞问她救他时的情况时,苏评脱口而出,“我外出闭关修炼之时,在一处荒凉之地看到了重伤的你,所以把你救了回来,我不知道你是惹了什么仇家,也不知道你的过往经历,不过这些也不重要。”
“这样吗?”朝闻辞低下头去。
苏评能感觉到他的迟疑,“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吗?”
“我是想问,我也是魔修吗?”朝闻辞出声道。
这次苏评回答的并不快,但声音笃定,“不是。”
朝闻辞抬头看她,“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苏评看着他的神色,大抵明白了些,看来他虽然失忆了,但是刻在心底对于魔修残恶的观念还在,她走到墙边,“想救就救了。”
朝闻辞担心道:“那你不怕被人知道你救了一个修仙人士吗?这是在魔域吧,魔尊要是知道了,你还会有命在吗?”
“你怎么知道你就是修仙的,说不定你就是个凡人呢。”苏评早在把他带回来的时候就掩盖了他身上修士的痕迹,若是有人看到他,充其量觉得他是个比凡人还要体弱的普通人。
她对朝闻辞对自己的担心很受用,目光跃出墙外,主动问道:“想在魔域逛逛吗?”
朝闻辞张了张嘴,苏评没等他回答,就拉过他飞身跃出玄翼宫,她侧头瞥了一眼朝闻辞,她的笑意扩大,“放心,有我在没人伤的了你。”
直到手腕上的力散开,朝闻辞才回神,这时他们已经到了玄翼宫外面,魔域的风打在他的身上,嘈杂的声音都涌了过来。
他终于想起来问了,“你的名字是什么?”
“苏评!”这次却不是苏评自己开口说的,不远处走来一队人马,为首的正是不久前才见过的殷迢。
他挑了挑眉头,视线毫不遮掩的落在朝闻辞的身上,“我说你这么着急是要做什么呢?原来是来找小白脸啊。”
苏评不跟他废话,直接一柄飞刀扔了过去,殷迢不急不缓的扯过身后的人挡在面前。
认出被殷迢拉来挡刀的人后,她眉头挑了挑。
“噗嗤”一声,飞刀扎入程芊羽的肩头,她面色痛苦,叫起来,“魔女,你心狠手辣,早晚被冤魂索命,灰飞烟灭!”
“家里长辈没教过你好好说话吗?”苏评轻睨程芊羽一眼,她用禁言术堵住了程芊羽的嘴,收回飞刀。
锋利的刀面带着血滴,倒映出她冷淡的眉眼。苏评心底没什么波澜,她已经把他们给往远了扔,没想到他们两个还是被抓了,生死有命,这可怪不了她。
殷迢得意的推开受伤的程芊羽,“苏魔使,你这功力可是退步了啊,两次了,这样一个小小的修士都杀不了,要不要我帮帮你?”
他作势对着程芊羽的脖子要痛下杀手,被束缚着的赵辰猛地喊起来,“你不能杀她!她是青云宗宗主的女儿,她没命了,你一定会被寻仇的!”
殷迢果然停下了动作,饶有兴致的看着程芊羽,“哦,那我今天是捡到宝了?”
“不过那又怎么样,正道大能我们杀的也不少,上次,我们魔使不刚杀了一个。”殷迢话锋一转,视线转向苏评。
苏评不想殷迢再在朝闻辞的面前胡言乱语,她皱眉,拉过朝闻辞径直离开,两人走出好一会儿,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惨叫。
朝闻辞忍不住回头,见到方才为女修士求情的男修士被那魔修狠狠踩在脚下,看样子他的下巴直接被踩脱臼了,魔修的暴虐比他的预料有过之而无不及。
方才苏评毫不犹豫扔出飞刀的一幕重新浮现,其实在发现殷迢拉人挡刀后,她完全有停手的机会。朝闻辞看着嘈杂混乱的魔域,再次感觉到伤口在作痛起来。
苏评也发现了朝闻辞的心不在焉,推了推他,“我刚刚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朝闻辞当然没有听见,此时他也没有心思去回想,只摇摇头,抚上心口那条最深的伤口处,“觉得伤口有些疼。”
苏评眉头颦蹙,“听说血龙参能重塑肉身,回头我去找找。”
朝闻辞扯出一抹笑来。
苏评却在这时微微怔了怔,曾经她和朝闻辞走到了那样不欢而散的局面,能够重新这样心平气和的说话,实在是久违。
她还深刻记得,所有的事情走向失控的那一天前,朝闻辞说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话,他极度的怨恨苏评拿自己当别人的替身,他深深的怀疑苏评修仙的目的的不纯。
好吧,修仙一事的确是目的不纯,这一点苏评并不反驳,但苏评敢对天发誓,她从来没有拿朝闻辞当过替身。
但朝闻辞没有给她发誓的机会。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一切都回到了起点,朝闻辞失忆了。
虽然很多事情都改变了,但在苏评看来,这完全就是一个新的起点,既然朝闻辞失忆了,那么那些怀疑和揣测也都烟消云散了,什么替身更是无稽之谈。
只要她不再提,身边的人不再提,甚至让朝闻辞再听不到谢栖桐三个字,他也不再会生出自己是替身这样荒唐的想法,就像现在这样,自己只是他的救命恩人,只是一个对他好的人,这样就够了。
苏评并不想纠结于那些理不清的事情上,她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她一直就是这样一个朝前看的人,现在的现状她并不能说或不满意,于是她笑起来,琥珀色的瞳孔宛若秋水,“既然之前的事情都忘了,以后你就叫闻砚怎么样?”
苏评记得朝闻辞特别喜欢写字,他的砚台各不相同,大大小小的能摆满一个博古架,砚这个字和朝闻辞有共同之处,都很符合他的气质,当然更重要的是,苏评觉得闻砚二字和自己名字十分对仗。
很适合放在一起。
“你觉得怎么样?”苏评歪了歪头,微风吹动她的墨色发尾。
朝闻辞额前的发丝挡住他的眉眼,苏评听见他清润应下的声音,“很好。”
朝闻辞的手因为长久的昏迷而十分白皙,但在苏评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掌心渗出血滴。
垂阳门遇袭时的画面不间断的从眼前滑过,被背叛的愤怒和不甘充斥在他的脑海中,一遍遍的在心底唤起他对魔族最纯粹的恨和嫌恶。
魔族果然是天生的坏种,时至如今,竟然还能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对于自己做过的错事没有任何的悔改之心,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说出‘我不知道你是惹了什么仇家,也不知道你的过往经历’这种话。
重伤的不是你,被屠满门的不是你,你当然觉得不重要。朝闻辞双眸中仿佛罩了层黑压压的雾霭,看不见底色。
在察觉到是苏评救了自己时,他甚至对她还抱有希望,但在故意引出苏评后,他得到的只是又一个谎言。
苏评,你又骗了我一次。
朝闻辞的指甲不停掐进掌心,才能堪堪克制住要把苏评掐死的冲动。
闻砚,闻砚,他在心底咀嚼着这个名字,最后先伸出手,牢牢桎梏住苏评的手腕,“我会记得这个名字的。”
像圈养一条狗一样,随口赋予他一个名字,苏评,看见我这幅样子,你一定很得意吧。
朝闻辞修道数十载,他心中的何所谓道,便是向善者福缘相助,作恶者必自食恶果,修仙者当坚守正道,恪尽职守,澄心涤虑,但此时所有的一切都在他心中烧成灰烬,往日所有的自持清正都化为泡影,滋生出一股不管不顾的情感。
朝闻辞很清楚,这叫恨,他恨苏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