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修仙界都在找我是魅魔的证据》 第1章 第 1 章 暮色苍穹之下,黄沙满天。 “芊羽,我们回去吧,再往前追就是魔域了。”白衣男子出声道,声音里不无担心。 被他劝阻的女子扬起下巴,“那魔修敢偷打上我的主意,我必须要他付出代价。” 程芊羽脚步不停,手中青光剑发出凌冽之光,她朝前挥手,剑锋破空而去,直取前方逃窜之人的首级。 桃林之乱乃是因魔修而起,她的不少同修亦在此间丧命,但凡程芊羽见到魔修,她的青光剑都照斩不误,就算是刚刚咽气的,只要染着魔气的,她程芊羽也要在他投胎前再杀上一回。 何况这人是没有逃回魔域的机会了,程芊羽眼中闪过厉色,青光剑已经追上了那魔修的影子。 下一刻,预料中的血却没有溅出来,“铮”的一声,青光剑被一道无形的力给弹了回来,剑尖回刺,程芊羽退开半步,才堪堪躲过,但剑气还是在她颊边划出血痕,立即渗出血珠。 “小丫头片子,也敢追到我魔域来。” 一股魔气席卷而来,程芊羽没来得及看清,杀气已经到了身边,她顾不得其他,召回青光剑迎上,赵辰难得给力了一回,与她一起和来人缠斗起来。 殷迢心底“咦”了一声,这两人修为竟然不低,既然如此,殷迢眯了眯眼睛,手中漫出魔气,五指幻出爪勾,他冷冷一笑,挡开男人劈开的剑,魔爪随即伸向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修。 锋利的冷光一闪而过,不用说,被这利器抓住,不死也得残。 程芊羽脸色一白,企图将青光剑挡在胳膊前,但魔爪已经前一步袭来,就在她慌了手脚的时刻,一股极具压迫力的魔气将她击飞,连同赵辰一起掀倒在地。 赵辰鼻间流下血痕,他勉强睁开眼,只见一个玄衣女子于暮色中降临,她并没有看着地上的他们,目光落在方才差点抓住芊羽的那魔修身上。 “殷迢,你堂堂魔将,何时变得这么废物了?” 她的嗓音不像女魔修惯有的妖娆抑或者沙哑,反如山涧中流下的溪水,清晰传来,赵辰怔了怔,后知后觉她言语间的狂傲,就在他回神之时,他和那女魔修肩上的一双黑瞳对上视线。 赵辰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魔鸦似是对他的反应觉得无聊,扭过头去,和它的主人统一视线。 饶是殷迢,每次见这魔物也觉得瘆得慌,偏偏苏评伸出手,葱白指尖从鸦羽上滑过,姿态平常的像逗弄可爱小鸟一样。 她身后跟着的两名魔修垂首请示她,“魔使,地上这两人……” 听到对她的称呼,赵辰微微一怔,但一道充满愤恨的声音不由分说的响起,“苏评,是你!你这个叛徒,你可还记得垂阳门上上下下数十条人命,午夜梦回之时你难道不会觉得胆寒吗?!” 赵辰连忙去捂程芊羽的嘴。 殷迢原本对苏评的出现不假辞色,这时见地上那女修竟然敢对苏评破口大骂,嘴角勾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声音轻慢,“你难道不知道,苏魔使最讨厌别人提起她在仙道的事情了,你这丫头……” 殷迢话音未落,便见苏评抬袖,一道魔气重重打在地上两人身上,毫不留情的把他们给击飞了,虽然看不到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两人落地惨状如何,但这一下可没收着力。 看来真是被这话惹恼了,殷迢心中好笑,“苏魔使,这么大火气做什么,我还想抓他们两个练气呢。” 暮色夕阳在苏评背后染出一片赤红,她刚想说些什么,手腕处传来一道急令,这是她护霁晓安危的,此令动就代表着霁晓有危险。 殷迢怀疑自己看错了,方才被人当面怒斥都面不改色的人,这个时候脸上闪过一丝着急,但还没等殷迢细看,苏评琥珀色的眼眸浮上戏谑。 殷迢再熟悉不过了,这是苏评对自己最常露出的神色,她微微启唇,“行啊,你去给他们收尸,省得被那群修士看见,又得给我再添上一桩罪。” 殷迢心中冷笑,就凭你也配使唤我?但这话他还没说出口,苏评似乎对这魔域边境发生的事情失去了兴致,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 殷迢定定的看了会她的背影,也要踏回魔域,但脚步又停住了,他朝方才自己救下的那名魔修扬了扬下巴,指向方才仙界修士消失的方向,“如今魔修怎么还能被人打得像落水狗一样,去将那两人的尸身挫骨扬灰,让那些道貌岸然的修仙人都知道我们的厉害。” 另一边,苏评通过魔域结界后,扭头朝身后的魔修说道,“用不上你们了,回吧。” 看着魔修垂首退下,苏评立刻飞身前往彭霁晓所在的方位,在辨清了彭霁晓在哪里之后,苏评脸色变得有些难以形容,下一秒心中又立刻生出对那皮猴的恼火,就知道他安分不了! 彭霁晓还不知道自家女魔头正在赶来救他的路上,脖子上的手钳得他满脸涨红,他使劲拍打着男人的手,“你松手,我……救了你,你这是恩将仇报!” 男人倒是没有想到这小孩竟然没有用术法脱困,他垂下眼眸,长睫盖住他眼中的情绪,“你说谁救了我?” 彭霁晓正要回答,一道魔气撞入室内,一下就掀开了男人钳制着他的手,重新获得呼吸自由,彭霁晓连忙双手叉腰,大口吸气起来。 比之他这副吸气的模样,被苏评的魔气给逼的倒退两步的朝闻辞反而显得气虚的多。 朝闻辞有些站不稳,他经脉俱损,自从他醒来后便日日饱受剜骨之痛,更何况刚刚的魔气实在过于浓郁,他将目光投向来人。 苏评把手放在彭霁晓头上,彭霁晓如今已经长到了她腰间的高度,她的手十分自然的抚了抚他圆滚滚的脑袋,确认他无事后才收了回来。 彭霁晓缓过神来后便大喊大叫,“苏评,他刚刚差点把我掐死,你管不管!” 余光中,一身青衣的男人扶着紫檀架,看向她们的方向,苏评伸手在彭霁晓脑门上不轻不重的弹了一下,“谁让你乱跑的。” 朝闻辞出声道:“是你救的我?” 那个女人这才将目光转向他,若非是方才的魔气过于明显,朝闻辞其实并不觉得她是个魔修,她背着荧光站着,玄色衣袍在光下褪去了黑沉。 但那魔气又真真切切的告诉他,她是魔修,那么被她救的自己呢?朝闻辞低头看了看自己,他没了修为,没有任何线索。 苏评捕捉到他颦起的眉头,“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其实哪里都不舒服,但朝闻辞摇了摇头,“不,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也许是因为重伤,我的记忆十分模糊,想不起缘由经过,又身无长物,没办法报答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他说完,抬眼便见苏评的表情极其奇怪,他以为苏评是在介意方才的事情,连忙解释起来,“这小修一直在屋外徘徊,刚才突然闯进来,我现在……” 男人的脸上带着戚哀,“我现在手无缚鸡之力,难免惊慌过度,刚刚是我的过错。” 彭霁晓会想着来这看探一番,也是因为身边的魔侍撺掇,此时担忧起苏评追究自己乱跑的罪过,也顾不上和这个病秧子计较,立刻点头附和,“我就是好奇来看看的,最近实在太闷了,听他们说你救回来的男人比谢……” “闭嘴。”苏评眼疾手快的禁了他的言,她的目光有些闪躲,但最终还是落在朝闻辞的脸上,朝闻辞的骨相十分优越,因为重伤过后脸色又越发的白皙,他垂眸,更像个易碎的白玉晶。 苏评动了动唇,“你刚刚说,你失忆了?” 朝闻辞点点头。 “你好好休息,过两天再来看你。” 朝闻辞还没反应过来,苏评已经带着那孩子离开了,玄色背影越来越小,像一尾鱼一样溜走了。 玄翼宫是苏评的地界,朝闻辞被她安置在东南角的小院里,她走出院子,回到自己的主殿,一路上彭霁晓少有的十分安静。 虽然彭霁晓确实好奇苏评为什么要救他,但他此时心中更多的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他在想,方才那人重伤得根骨具断,却还是能制住自己,还是要有修为才好。 “小子,想什么呢?”一张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彭霁晓猛地回神,回看发现是戚嘉,他吐出一口气,“没什么,我先回去了。 ” 等他跑走,戚嘉才注意到他脖子上的掐痕,一脸惊奇的看向苏评,“他脖子是怎么回事,被人掐成那样,不能是你吧,下这么狠手。” 苏评站在门内,“是他。” “谢栖桐?他不是还没回来吗?” “不是。” “朝闻辞啊,他刚从鬼门关里回来,就有这么大手劲,不愧是……”戚嘉又看了看苏评的神色,话音一转,“你终于去见他了?” 屋外,寒鸦盘旋在半空中,方才她被苏评收在芥子袋中,这个时候终于能尽情的展翅了,张开的双翼如黑色利刃,在空中划出一个个锋利的圆。 苏评扯出一个笑,“说的我怕见到他似的,要是没有我,他早就没命了。” 戚嘉对苏评的话不置可否,过了一会儿,又听见苏评清冷的声音响起,“他失忆了。” 戚嘉顿住了,声音里有些不可置信,“真的?” 说完他又想,朝闻辞受那么重的伤,会造成失忆也不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如果他还有记忆,今天就不是掐彭霁晓了,该是和苏评不死不休才是。 “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再看看,万一他只是假痴呢。”戚嘉的话刚出口,屋外的寒鸦已经像阵风一样飞了过来。 苏评舒肩展臂,修长的手臂长横着,寒鸦在上方一尺处悬停,随后慢慢降落,她不徐不疾道:“传令下去,以后不许人在他面前提谢栖桐。” 戚嘉愣了一愣,“你这是要……” “既然都忘了,那这一次就瞒牢点。”苏评的视线在黑羽上流连,她倚着朱红廊柱,几缕碎发垂在颈侧,随呼吸轻晃。 戚嘉的目光不自觉落在苏评的眉眼,她就算没有笑意,眉梢眼角也含着三分水光潋滟。 但他看得分明,苏评眸光深处藏着淬金般的锐利,像猎手盯着猎物,轻缓而又致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戚嘉很快把这件事落实了下去,他把玄翼宫的魔侍叫到面前,嘱咐道:“东边院子里的人,你们都见过了吧?” 一众人点头,又听戚嘉补上一句,“魔使特意交代了,切记在他面前不可以提谢长老的名字。” 魔修本性多疏懒散漫,贪嗔痴恨爱欲,一个也克制不了,听到戚嘉这一番话,魔侍们不禁双眼放光,“魔使难道真喜欢上那个凡人了?”“谢长老回来得生气吧。” 有的对视一眼,眼中玩味,“要这么说,那凡人和谢长老长确实有些相似。”“魔使好坏啊哈哈哈。” 当然也有有眼色的,连忙举手邀功,“戚总管,我那天看到银铃和他说话了。” 戚嘉大手一挥,干脆给他们全都下了禁言令,保管关于谢栖桐的事情他们说漏不了嘴,“能少说话就少说话。” 他话音刚落,外头就有值守的魔侍跑进来道:“总管,那人不见了!” 戚嘉眉头猛地一跳,朝闻辞不见了?是他怀疑苏评救他的动机想逃走?又或者是他根本没失忆,现在要寻仇去了?各种不好的念头涌上来,虽说没人会想到苏评救回的人是正道垂阳门的人,但若是让人知道了,苏评肯定会被追究! 他连忙放出魔识去找朝闻辞的踪迹,但很快的,他的脸色顿住了。 有魔修已经跃跃欲试,“总管,要不要我去把他抓回来?” 戚嘉摆了摆手,朝闻辞身边的人,不是苏评又是谁呢。想来也是,除了她还有谁能从玄翼宫把人带出去,戚嘉负手而立,看向两人离去的方向,“不用打扰。” 在戚嘉召集魔侍的时候,苏评确实很快回到了朝闻辞的院子里,因为她已经想出来一套应对失忆了的朝闻辞的说辞了。 在朝闻辞问她救他时的情况时,苏评脱口而出,“我外出闭关修炼之时,在一处荒凉之地看到了重伤的你,所以把你救了回来,我不知道你是惹了什么仇家,也不知道你的过往经历,不过这些也不重要。” “这样吗?”朝闻辞低下头去。 苏评能感觉到他的迟疑,“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吗?” “我是想问,我也是魔修吗?”朝闻辞出声道。 这次苏评回答的并不快,但声音笃定,“不是。” 朝闻辞抬头看她,“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苏评看着他的神色,大抵明白了些,看来他虽然失忆了,但是刻在心底对于魔修残恶的观念还在,她走到墙边,“想救就救了。” 朝闻辞担心道:“那你不怕被人知道你救了一个修仙人士吗?这是在魔域吧,魔尊要是知道了,你还会有命在吗?” “你怎么知道你就是修仙的,说不定你就是个凡人呢。”苏评早在把他带回来的时候就掩盖了他身上修士的痕迹,若是有人看到他,充其量觉得他是个比凡人还要体弱的普通人。 她对朝闻辞对自己的担心很受用,目光跃出墙外,主动问道:“想在魔域逛逛吗?” 朝闻辞张了张嘴,苏评没等他回答,就拉过他飞身跃出玄翼宫,她侧头瞥了一眼朝闻辞,她的笑意扩大,“放心,有我在没人伤的了你。” 直到手腕上的力散开,朝闻辞才回神,这时他们已经到了玄翼宫外面,魔域的风打在他的身上,嘈杂的声音都涌了过来。 他终于想起来问了,“你的名字是什么?” “苏评!”这次却不是苏评自己开口说的,不远处走来一队人马,为首的正是不久前才见过的殷迢。 他挑了挑眉头,视线毫不遮掩的落在朝闻辞的身上,“我说你这么着急是要做什么呢?原来是来找小白脸啊。” 苏评不跟他废话,直接一柄飞刀扔了过去,殷迢不急不缓的扯过身后的人挡在面前。 认出被殷迢拉来挡刀的人后,她眉头挑了挑。 “噗嗤”一声,飞刀扎入程芊羽的肩头,她面色痛苦,叫起来,“魔女,你心狠手辣,早晚被冤魂索命,灰飞烟灭!” “家里长辈没教过你好好说话吗?”苏评轻睨程芊羽一眼,她用禁言术堵住了程芊羽的嘴,收回飞刀。 锋利的刀面带着血滴,倒映出她冷淡的眉眼。苏评心底没什么波澜,她已经把他们给往远了扔,没想到他们两个还是被抓了,生死有命,这可怪不了她。 殷迢得意的推开受伤的程芊羽,“苏魔使,你这功力可是退步了啊,两次了,这样一个小小的修士都杀不了,要不要我帮帮你?” 他作势对着程芊羽的脖子要痛下杀手,被束缚着的赵辰猛地喊起来,“你不能杀她!她是青云宗宗主的女儿,她没命了,你一定会被寻仇的!” 殷迢果然停下了动作,饶有兴致的看着程芊羽,“哦,那我今天是捡到宝了?” “不过那又怎么样,正道大能我们杀的也不少,上次,我们魔使不刚杀了一个。”殷迢话锋一转,视线转向苏评。 苏评不想殷迢再在朝闻辞的面前胡言乱语,她皱眉,拉过朝闻辞径直离开,两人走出好一会儿,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惨叫。 朝闻辞忍不住回头,见到方才为女修士求情的男修士被那魔修狠狠踩在脚下,看样子他的下巴直接被踩脱臼了,魔修的暴虐比他的预料有过之而无不及。 方才苏评毫不犹豫扔出飞刀的一幕重新浮现,其实在发现殷迢拉人挡刀后,她完全有停手的机会。朝闻辞看着嘈杂混乱的魔域,再次感觉到伤口在作痛起来。 苏评也发现了朝闻辞的心不在焉,推了推他,“我刚刚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朝闻辞当然没有听见,此时他也没有心思去回想,只摇摇头,抚上心口那条最深的伤口处,“觉得伤口有些疼。” 苏评眉头颦蹙,“听说血龙参能重塑肉身,回头我去找找。” 朝闻辞扯出一抹笑来。 苏评却在这时微微怔了怔,曾经她和朝闻辞走到了那样不欢而散的局面,能够重新这样心平气和的说话,实在是久违。 她还深刻记得,所有的事情走向失控的那一天前,朝闻辞说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话,他极度的怨恨苏评拿自己当别人的替身,他深深的怀疑苏评修仙的目的的不纯。 好吧,修仙一事的确是目的不纯,这一点苏评并不反驳,但苏评敢对天发誓,她从来没有拿朝闻辞当过替身。 但朝闻辞没有给她发誓的机会。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一切都回到了起点,朝闻辞失忆了。 虽然很多事情都改变了,但在苏评看来,这完全就是一个新的起点,既然朝闻辞失忆了,那么那些怀疑和揣测也都烟消云散了,什么替身更是无稽之谈。 只要她不再提,身边的人不再提,甚至让朝闻辞再听不到谢栖桐三个字,他也不再会生出自己是替身这样荒唐的想法,就像现在这样,自己只是他的救命恩人,只是一个对他好的人,这样就够了。 苏评并不想纠结于那些理不清的事情上,她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她一直就是这样一个朝前看的人,现在的现状她并不能说或不满意,于是她笑起来,琥珀色的瞳孔宛若秋水,“既然之前的事情都忘了,以后你就叫闻砚怎么样?” 苏评记得朝闻辞特别喜欢写字,他的砚台各不相同,大大小小的能摆满一个博古架,砚这个字和朝闻辞有共同之处,都很符合他的气质,当然更重要的是,苏评觉得闻砚二字和自己名字十分对仗。 很适合放在一起。 “你觉得怎么样?”苏评歪了歪头,微风吹动她的墨色发尾。 朝闻辞额前的发丝挡住他的眉眼,苏评听见他清润应下的声音,“很好。” 朝闻辞的手因为长久的昏迷而十分白皙,但在苏评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掌心渗出血滴。 垂阳门遇袭时的画面不间断的从眼前滑过,被背叛的愤怒和不甘充斥在他的脑海中,一遍遍的在心底唤起他对魔族最纯粹的恨和嫌恶。 魔族果然是天生的坏种,时至如今,竟然还能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对于自己做过的错事没有任何的悔改之心,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说出‘我不知道你是惹了什么仇家,也不知道你的过往经历’这种话。 重伤的不是你,被屠满门的不是你,你当然觉得不重要。朝闻辞双眸中仿佛罩了层黑压压的雾霭,看不见底色。 在察觉到是苏评救了自己时,他甚至对她还抱有希望,但在故意引出苏评后,他得到的只是又一个谎言。 苏评,你又骗了我一次。 朝闻辞的指甲不停掐进掌心,才能堪堪克制住要把苏评掐死的冲动。 闻砚,闻砚,他在心底咀嚼着这个名字,最后先伸出手,牢牢桎梏住苏评的手腕,“我会记得这个名字的。” 像圈养一条狗一样,随口赋予他一个名字,苏评,看见我这幅样子,你一定很得意吧。 朝闻辞修道数十载,他心中的何所谓道,便是向善者福缘相助,作恶者必自食恶果,修仙者当坚守正道,恪尽职守,澄心涤虑,但此时所有的一切都在他心中烧成灰烬,往日所有的自持清正都化为泡影,滋生出一股不管不顾的情感。 朝闻辞很清楚,这叫恨,他恨苏评。 第3章 第 3 章 苏评是在送闻砚回院子之后才发现手腕上染上的血点的,她只以为是那女修的血,眼眸垂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戚嘉的声音把她唤回了神,苏评抬眸看去,戚嘉站在庭中,而后注意到他手中一柄墨黑色的权杖。 这权杖是苏评为了审判犯人特制的,上面挂着一个金色的铃铛,若是握着它手腕朝里旋转,铃铛声便轻缓,但若是朝外转去,犯人便登时露出怖色,因为这就代表着定罪,下一刻他们会被打入无望海受刑,遭受酷刑惩罚。 魔修乃是吸取怨气化为魔气,因此越是修为深厚的魔修,秉性和行事便更加悖狂,若是不加以管制,魔域便无法维持基本的秩序,魔使的一大职责,便是代魔尊审判定罪。 见戚嘉持仗而来,苏评挑了挑眉头,“人又满了?” 魔使除去基本的庶务,还要担任轮守护卫魔域的职责,因此只有犯人每满三十人时才行一次审判,苏评担任魔使时间不久,这已经是第二次审判了,可见魔修好斗之程度。 荧火森森,犯人三十余人皆跪于殿下,一鼠眼贼目之人抬眼看去,阶叠尊台之上,一女子指尖勾过册页,还未等他收眼,魔杖银铃骤起,一道银色魔光朝他袭来。 顷刻间大殿内便回荡起一道凄厉之音,“啊啊啊!”温热的液体顺着男人眼角流下,他捂着眼角哀嚎不已,一张方寸大小的脸皮掉落在地。 鲜血淋漓的脸上的生辣痛意远比不上男人心底的恐惧,他清楚的感觉到,就差一点,魔气剥下的就不是那一点皮了,而是他的眼睛。 “血祭至亲,屠人满门,打入无望海九层,永世不得出。” 无望海九层乃是刑罚最重之地,男人听到对自己的宣判,两眼一番昏死了过去,空气中还弥漫着血气,更有甚者生出呕意,下一刻又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做任何可能惊扰魔使的动作,他们先前还想着新任魔使是个女人,能有什么手腕,没想到是这样一位丧心病狂的食人花。 霎时间殿内人皆俯首帖耳,看不见一个敢直起身子的人,但他们的乖觉并没有换来魔使的仁慈。 苏评冷若如霜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只剩决断,“蚀影为夺他人法器散播病疫,打入无望海三层,不得出。幽厌毁人魔丹,受三十魔鞭后……” 她无需抬头,只以魔识探入魔修识海便知所犯事情始末,定罪后魔杖便立刻对魔修下咒,立刻将他带走执行惩罚,于是乎,原本还显得有些拥挤的大殿在片刻后便露出冷峭,唯有空气中的血气残留出一点关于她的暴戾。 戚嘉不喜这股味道,抬袖将狼藉的地面清扫而过,“这三十人全都定罪吗?” 苏评正要应答,一阵极轻的风声传来,不对,那不是风声。 是血羽蛾振翅之声,一只通体赤红的魔蛾飞到苏评身边,蛾间扇动时带起点点墨金,在半空中列出一行无法忽略的字迹。 “苏评,将近日生事的魔修带来,本尊亲审。” 魔尊要审人,这倒是稀奇,苏评将魔杖扔回到戚嘉手上,“我去去就回。”她起了通幽阵,将剩下的魔修一并带到了魔宫。 魔域并无日光,终日只有月霜,橙蓝相间的荧火则是除月光外的唯一光源,而魔宫作为魔域中心的至阴之地,哪怕荧火重叠,仍显棘生丛阴,诡谲难辨,被苏评带来的魔修都是初次踏足,心中惴惴不安。 重羽门前,魔尊的贴身魔侍伫立着,将他们带入室内,态度倒比方才审判他们的魔使要平和,他们不禁松了口气,有些死里逃生之感。 魔侍没有请苏评入内,她便在门口等着,直到看着他们的背影没入鲛纱帘后,内室仍然是一点传她的动静都没有。 一道娇媚的声音在苏评耳边响起,“大人,请随我落座喝茶。” 说话的女人面含霞黛,上挑的桃花眼十分勾人,她身着彩纱,白腻的臂膀带着薄纱挥动,但苏评却是由着她的胳膊看到她手中端着的茶盘上,没说话。 若烟早听闻这位新任魔使极受魔尊宠信,不免得多看了她几眼,她长得和传言中的骇人形象没有任何共同之处,反而美的惊人,长睫下的眼眸微漾,让人一时间没有防备,茶盘上的玉杯就这样被她推到了茶盘的边缘。 玉杯摇摇欲坠,她伸出手指一点,“啪嗒”玉杯应声坠地,发出清晰可闻的碎裂声。 若烟先是一怔,随后瞬间惊恐的跪下请罪,魔尊耳目惊人,最厌恶下人惊扰,而在她惶惶不安之时,苏评一错不错的盯着室内。 “若烟,把那册子给魔使。”魔尊的声音里没有怒意。 若烟大大松了口气,她起身要完成魔尊交代的事情,但见苏评竟没有动作,连忙扯扯她的衣角,“魔使,请随我来。” 她将苏评带到偏厅,离开前纠结再三,还是将茶壶放下,“魔使,稍候。”接着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苏评拿起另一个杯子抿茶,在若烟不信任的眼神中,把它安安稳稳的放下了,若烟这才放心去取册子。 苏评当然没有再砸一个杯子的兴趣,她回想着方才所见,跪在地上的犯人脸上露出狂喜,抬着头,露出一幅虔诚的姿态。 “大人,这是魔尊命我转交的册子。”若烟很快去而复返,将手中的一本册子递了过来。 这册子苏评不可谓不熟悉,上面记载的都是莫烬渊想要却还未得手的宝物,苏评的任务便是将这上面的天材地宝都搜集来献给他,其中不乏有些棘手难寻的,因此这本册子对于苏评而言和账本无异,每次只要莫烬渊一提,她就知道,这是又讨债来了。 苏评看也不看,指尖溢出丝缕魔气,将册子裹挟着塞进芥子袋中。 若烟轻“嘶”了一声,苏评看着她被魔气灼烧得微红的指尖,敛了术法,有些意外,“你没有修为?” 若烟脸色先是一红,又微微发白,“我一介炉鼎,能在魔宫有一安身之所便很好了。” 话音未落,额间忽而被柔然的指腹一点,一种从没有过的感觉在经脉中游走,那是魔气。 炉鼎因体质特殊,能吸纳大量魔气却无法将其驻存在自身,便沦为魔修储存魔气的工具,但事实上,没有任何一个炉鼎不梦想着有自己的修为,若烟亦不免俗,她忍不住为体内留存的那魔气而感到雀跃。 若烟虽然无法聚炼魔气,但见识过魔尊的魔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苏评给予她的魔气似乎极其醇厚,或许就是因此才能停留在她的体内。 “没有人生来就该是炉鼎。” 若烟怔怔的看去,但魔使玄色的裙裾晃过,裙边银丝勾出浮光,一闪而过。 苏评回到玄翼宫,集宝册被她扔在桌案上,她决定找个好找的宝物灵草之流先应付一番,她的运气十分之好,打开第一页就是她有的云痕草,她从殿中的藏宝库中翻找了出来。 云痕草对于外伤有奇用,共有三株,一株纤长叶茂,一株凝露缠枝,剩下一株便是大小品质两头不不占的,苏评毫不犹豫就把好的两株收进袖中,朝外走去。 玄霁宫的主殿旁紧挨着一个偏殿,门前栽种着桃树,远远看去花簇锦攒,是魔域中少有的颜色,花影之下,一大一小站着写字。 彭霁晓说话未脱稚气,“银铃,这心法要抄多少遍我才能学会。” 银铃煞有其事道:“晓儿,你这才抄了不过一张,修魔之路,道阻且长呢!” 她将一张新白的宣纸铺开,将“心经”翻过一页,指着说道:“从这开始抄,抄完你就算入门啦。” 彭霁晓没有怀疑,虽然脖子上的伤已经敷过药了,但仍隐隐作痛,光是想到这个,想要修炼的决心就更强烈了,他攥着笔的力气都紧了几分,只是可惜自己不识字,要是能看懂这心经的内容,想必更事半功倍。 银铃看彭霁晓抄的如此认真,估摸着不用半个时辰就能全抄完了,心中很是得意,少了这一桩事,她今日又可以早早得闲了。 彭霁晓一丝不苟的严格照抄,辨认出他仅识的几个字来,嘀咕道:“鱼……烤……”这难道是炙阳功? 彭霁晓还想再看,那本他照着誊抄的“心经”突然凭空而起,飞到了半空中,他连忙伸手去够,“我的秘籍!” 他的小短胳膊哪捞的过寒鸦,寒鸦的喙牢牢钉着书,带着它飞回到主人身边。 玄衣下的胳膊白皙如玉,纤长的手指将这本秘籍接了过来,“让我看看,这是哪门哪派的功法。” 银铃这才发现站在他们身后的女人,她的肩头点点绯色落英,这是站了多久?银铃脸色一白,垂首唤了一声“魔使”。 一声轻笑从她的唇齿间泄露,尾音冷嗤,银铃心中一颤,头垂得更低了,余光中的玄色裙裾靠近,裙尾勾勒的金纹令人不敢直视。 半晌,那不容忽视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想修炼?”这话却是对彭霁晓说的。 彭霁晓顿了顿,接着重重点头,“我自是要修魔的,听说越早修炼越好,我现在已经是落后于人了。” 彭霁晓自小体弱,哪天的风吹大了都会使他咳上一整天,曾有魔医直言他的先天不足,必然早夭,因而苏评每每见他,尤为注意他的身体有无异常,寻常人的健康对于他已极为不易了。 至于修炼一途,苏评倒没有想过,所以彭霁晓这个小文盲今日被他人蒙骗,说起来也有她的一份责任了。 苏评翻过这本所谓“心经”,又笑了声,这次却是截然不同的温和,“可以。” 在彭霁晓眼中,苏评的话无异于是金光闪闪的承诺,具有很强的可靠性,他立刻雀跃起来。 银铃的心也微微放下,就在她以为魔使就此轻轻放下她的欺瞒之举时,苏评将那本“心经”扔回到了彭霁晓的怀中,“但若是连字都不认识,怎么练功,从明日起你去寻南院中……闻砚,让他教你识字向学。” 彭霁晓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苏评让他去找差点掐死自己的人当师父,而是迫不及待的追问,“那我什么时候能开始练魔功?” 苏评点点他怀中之物,“等你能把这上面的字都认清楚。” 银铃呼吸一窒,彭霁晓毫无所察,回头冲她笑起来。 苏评将袖中的两株云痕草交给彭霁晓,“行了,拿这药把你脖子上的伤再敷一敷,还有一株,你明天带给你的师父。” 彭霁晓扬起脸,傻乎乎道:“这个我知道,叫束缚之……” “束脩之礼。”苏评打断他的话,心底对彭霁晓识字之事的迫切性又提了提,她揽过彭霁晓,从桃花树下穿行而过。 突然又想到什么似的,苏评顿了顿脚步,“银铃。” 她侧过头,高挺的鼻梁泛着莹润的光泽,唇色妍胜芳菲,但眸中疏离不改分毫,“明日起,你便不用在偏殿伺候了。” 银铃跪颤在地,攥紧了手心。 第4章 第 4 章 魔道与仙道不同,仙道有三门四宗,魔道却以魔尊为尊,难以成派立宗,各种功法数不胜数,常被人诟病歪门邪道也并非空穴来风。 因而见到能助长功力的鸩夜蛊时,在场的魔修只有兴奋。 鲛纱重影,挡不住蠢蠢欲动的呼吸起伏,一双暗处的眼眸注视着他们。 托盘上摆放着一只只蠕动着的蛊虫,长不过食指,每只都有十条褐色结环,比起它的外貌,宣桑更在乎的是它们散发出来的浓郁的魔气。 “只要种下蛊虫,修为立刻成倍增长。”随着这道沉哑的声音出现的是一只属于成年男性的手,臂上青筋如黑色藤蔓蜿蜒而上,没入纱帘之后。 “魔尊,我能摸摸吗?”话虽如此,说话人的眼中已先一步射出精光。 “自然。”鲛纱轻动,先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缕白发,接着是莫烬渊深黑的双眸,他走到说话人身前,伸出手点上他的额心。 鸠夜蛊瞬间顺着他的太阳穴进入他的体内,一股极为强悍的魔气瞬间席卷全身,他单膝跪地,忍不住微微战栗。 眼见着男人的修为肉眼可见的提升,想到那些被魔使定罪扔去无望海的人,宣桑心底庆幸,就差一点他也要和这样的机缘错过了,然而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的下一刻,跪在地上的男人面色在一瞬间扭曲起来。 男人的一半身体充沛着明显的魔气,而另外半边的身体像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立刻显现出皲裂,两厢对比下,整个人的状态尤为可怖,脖颈处更有一个圆滚滚的突起,似乎下一刻就要涨破出来,宣桑猛地反应过来,这是刚刚进入他体内的鸠夜蛊! 反之魔尊的满头华发不再白的突出,此情此景,剩下的几个魔修自是明白了过来,他们惊恐的要逃离,但下一刻齐齐被钉住了动作。 男人干瘪的尸体就在一旁,鸠夜蛊钻入身体的触感让他们毛骨悚然,但宣桑惊恐的发现自己竟然连惨叫都发不出来了,魔尊以绝对的实力碾压他们,锋利的眉眼侧转而来,看他的视线和看一只蝼蚁没有分别。 一股巨大的恐慌油然而生,一片死寂中,“啪嗒”一声清脆的破裂声钻进室内。 鲛纱被风吹开一个口子,魔尊将视线移向外面,声音不徐不疾,但一向耳目惊人的宣桑竟然没有听清他所说的话,他倒了过去,意识彻底消散。 * 疏影横斜,肃清冷白,月光照进窗棂,透入床幔,高床软枕之间,如瀑青丝墨色般铺开,床中人的脸却如白纸般白的过分。 朝闻辞眉头紧皱,胸口的伤口再次发作,他睁开眼睛,盯着头顶陌生的床幔,过了一会,才慢慢的起身。 他试图运转周身经脉,但一股腥甜气息立即从喉间升起,一抹血色溅上白色床幔,宛如地狱裂谷间开除的血梅。他的金丹碎了,经脉俱断,修为溃散,朝闻辞心底很清楚,此时的他甚至比不上一个寻常凡人。 他闭上眼冥诵心经,唇齿间的血气却久久无法咽下。 那些刀光剑影血腥满天的画面不断在眼前跳跃,溅到眼皮上的血甚至温热的犹如发生在昨天,剑锋插进心脏时的痛意不断泛起,在这时演变成断续难以言明的抽痛。 他明明闭着眼,但那深重的难以推动的铜门,冷鸷的月霜,衣诀纷飞时深暗的颜色,充满着血腥气和道路,暴戾、愤懑、冲突,这一切的一切都带着驱散不去的扭曲诡谲,这就是魔气。 他就置身在这样一个充满着魔气的地方,每呼吸一次,都像有刀片刮过他的肺腑,要把他片成盘中餐,永远的被拉入这个黑暗的沼泽,朝闻辞的呼吸都变得细弱起来。 突然,“吱呀”一声,是门开的声音,紧接着“噔噔噔”,由远及近的传来。 朝闻辞慢慢睁开眼睛,一张逆着光的脸庞俏生生的出现,唇角和眼角都是圆润的,眼中溢着光亮,一错不错的看着他。 “原来你会笑啊。” 稚气的声音将朝闻辞拉回现实,他终于看清眼前的人,彭霁晓的头发用发带扎起,说话时晃着脑袋,但若细看,眉眼更为锋利。 “别看啦,苏评没来。”彭霁晓笑嘻嘻的绕着他打了个圈。 朝闻辞撇过头去,“你又来做什么,不怕我再掐你一次?” 彭霁晓头一缩,不自觉摸了摸脖子,但心底对修魔道热衷压过了所有,他脑筋一转,重重咳了一声,“你也知道你差点掐死我啊,我今天是来找你要补偿的!” 朝闻辞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补偿?你找我要什么补偿?” 朝闻辞的唇角勾出一个微妙的弧度,但彭霁晓依然把这当做今日他的第二个笑,他一时忘了说话,心中嘀咕两声,这人确实长得不错,难怪苏评要把他藏在这儿,彭霁晓又想起他掐自己的时候,那张突然放大的脸,长睫含霜…… 朝闻辞以为自己说完,依朝这顽童的性子必要大怒拂袖而去,谁料一个圆滚滚的脑袋突然凑近,四目相对,朝闻辞在他眼中看见自己清晰的倒影。 “你做什么?”朝闻辞先生了气,一把将他推开。 彭霁晓并不恼,“我得认真看看我的师父长什么样嘛。” 朝闻辞皱眉,“胡说什么,谁是你的师父。” “苏评说了,让你当我的师父,教我识字。”彭霁晓从怀中取出那株云痕草,“呐,这是她让我带给你的,对你的伤势有帮助。” 彭霁晓把云痕草放在桌上,满眼期待的看向朝闻辞,“我们今天就开始学吧。” 朝闻辞却是奇怪的看他一眼,“你不识字?”这小童看起来不该是连一个字都不认识的年纪。 彭霁晓听出些拒绝的意思,连忙道:“我学得很快的。” 云痕草有华肤生肌的奇效,本身就带有着上等灵药特有的淡淡香气,慢慢在室内弥散开来,朝闻辞推开门,但涌进来的依旧是魔气,他倚靠在门框上,不知道看向哪儿。 “你说句话啊,苏评可是救了你,你教我识字又不难。”彭霁晓的声音带着理直气壮,他朝闻砚的背影走近了两步,忽而听见男人的声音传来,“可以。” 朝闻辞转过身来,“不过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看我这里,什么都没有。” 彭霁晓环视了一圈这间屋子,的确没有文墨,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找戚嘉解决,但一道如山涧澧泠的声音响起,“我们可以现在去集市买,这儿应该有集市吧。” 彭霁晓一顿,随后眼睛一亮。 “有的有的,我们这就去。”彭霁晓迫不及待的打断了朝闻辞的话,他扯过朝闻辞的手,把他朝外拉去,“走走走,我都忘了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们幽都什么都有,今天必须让你大开眼界。” 彭霁晓带着朝闻辞从玄翼宫里偷溜出去,但因为这次有着名正言顺的由头,彭霁晓心中那为数不多的忐忑都没有了,“前面就是鬼市了,我们去逛逛。” 鬼市正门由一个看不清是何种兽类的骨骸构成,青色藤蔓蜿蜒而上,阴冷诡谲,这里的一切都让朝闻辞不适,但反观彭霁晓,他的眼中只有好奇和浓浓的兴致。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朝闻辞收回目光,在一家青烟缭绕的店铺前停下脚步,铺内黑石台上陈列各类物什,一下就让彭霁晓的双眼放光,径直走进去了。 朝闻辞却不着急,站定后,一声微弱的呼吸从背后传来,他蓦地回首,一个兜头灰袍的人影佝偻着走近,“客人要买些什么?” “买消息。” 魔域鬼市不仅有各类法器魔丹出售,同样也是各类信息交换之地,只要有利可图,什么生意都可以做,这一点无论魔域或是修真界都没有什么不同。 方才朝闻辞已经观察过,这家店铺的魔力最为深厚。 果不其然,灰袍鬼修沙哑的声音从胸腔中透出,“那就要看客人付不付的起价格了。” 话音刚落,一株墨绿色的灵药出现在眼前,灰袍心底讶然:竟然是云痕草。他立刻殷勤道:“客人想问什么?” 另一边,彭霁晓已经拿起黑石台上的一根长笔,他晃了晃,摸索着找到笔端一按,一只极细的银蛇从笔中钻出,幽黑的双瞳下是它猩红的舌头,店里的伙计连忙上前把银笔蛇引回笔中,“哎呦,小公子,当心别让蛇跑了。” 彭霁晓大奇,“这个好玩!” 与喧闹的彭霁晓不同,朝闻辞所站的地方似乎被他身上那种坚冰般的气息所笼罩,他的声音几不可闻,“前日有两名修士被魔将所抓,她们如今被关在哪里?” 青云宗淼仪真人素来宽仁德重,那位女修既然是他的女儿,他便不能见死不救,朝闻辞想到这儿,将云痕草递送到鬼修手上。 “垂阳门被屠门后,不少修士宗派前来围攻魔域,魔使和魔将抓了不少修士,但若是如你所说是魔将所抓,那一定被关在地缘。”鬼修没想到这一株云痕草就换这么个问题,他飞速将东西踹进兜里,心底想着这人可别找他要硬闯地缘的法子,他可拿不出来。 好在面前的人顿了顿,问的是截然不同的另一个问题,“那若是魔使抓了修士,会如何处置?” “若是仙门众人落入她手,死无全尸还算轻的,往往挫骨扬灰、抽魂碎丹。”得了远超价值的报酬,鬼修探头小声道,“你难道不知道吗,这位魔使曾潜伏仙门,对修士从不手下留情,一月前方才随魔尊从中原之地归来,因其潜伏有功,成了魔尊身边近臣,这位大人生平不详,但修为极高深,皆是因为她所修炼的一种邪功,能以逆转常规的速度提升功法。” 苏评潜入的仙门朝闻辞再熟悉不过,正是垂阳门,朝闻辞的脸色沉寂如深潭,没人比他更清楚,苏评在垂阳门的确一直都在修仙,但如今身上的魔气毫不掩饰,灵气和魔气岂能共存? 况且连荤素不忌的鬼修都称其为邪功,苏评所修的功法到底是什么?她到底隐瞒了多少事情? 就在朝闻辞沉思之际,一道戾气十足的声音强势的在朝闻辞的耳边炸起。 “是你。” 第5章 第 5 章 来人一身黑色劲装,左臂银甲泛着阴冷的光,依然同上次一样,身后跟着一队魔兵,来势汹汹的到来。 朝闻辞眼风一凝,是他。 殷迢的目光同样落在他身上,似笑非笑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未等朝闻辞开口,殷迢便又扫到了一旁的彭霁晓,彭霁晓却像没看见他似的,低头逗弄着银笔蛇,方才他已经用魔石把它买下了,此时根本不顾伙计的叮嘱,把银笔蛇再次放了出来。 银笔蛇生性胆小,但此时竟然慢慢的主动缠上彭霁晓的手指,彭霁晓摸了摸蛇头,咧嘴一笑。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小小年纪就把苏评那种目下无尘的姿态学了个十成十,殷迢眼角一压,正要出手把蛇给掀飞,却听那白衣男子清润的声音响起,“我们只是想来买些文墨罢了,魔将大人这是在忙公务?” 朝闻辞说话时仿佛风过竹林般温润有礼,殷迢挑了挑眉头,侧过身去看他,“例行巡查罢了,掌柜的,你告诉他们鬼市里有文墨卖吗?” 鬼修早在殷迢出现时便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陡然被一点名,诚惶诚恐道:“据小的观察,鬼市并不卖普通文墨。”他拿不准这两位和魔将的交情,补上一句,“不过若是客人需要,明日我便从凡间……” “何必等到明天,一根毛笔而已,找片竹林伐棵竹子不就能做了吗。”殷迢笑起来,“我正好知道有一片竹林,跟我来。” 彭霁晓不喜欢殷迢,本来想当做没有听见,谁料闻砚竟然跟了上去,他只好揣好了银笔蛇也紧随其后。 彭霁晓还以为殷迢是随口胡说,谁料到了地方还真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风吹竹叶,发出沙沙声,只是环顾四周,总觉得有些熟悉。 殷迢伸出手一指,对身后的手下道:“还不帮小公子砍一棵。” 魔兵的手中幻化出银斧,锋利的斧面撞上竹身,但下一刻被一股无形的力所弹开。 “何人在此处喧哗。”一个头戴斗笠的蓝袍老人走了出来。 彭霁晓眼睛一亮,“顾爷爷!” 顾升没想到是彭霁晓,眼中戒备稍稍褪去,“原来是你这小皮猴,我说还有哪个胆大包天的敢来砍长老的灵竹。” 他的后半句意有所指,殷迢装作没有听懂,“原来顾长史和这孩子认识啊,今日真是无意冒昧,这孩子一心向学,而我们魔域又都是些粗人,实在是没什么文雅墨才,我想来想去,也就谢长老这儿能帮上一二了。” “识文断字是好事。”顾升顿了顿,“既然如此,各位稍等。” 他转身走向竹林深处,彭霁晓目光移向竹林后的建筑,突然回神,这是谢栖桐的扶风楼,难怪他会觉得熟悉,他一蹦一跳的追了上去,“顾爷爷,你等等我。” 顾升没有回头,但脚步却在不经意间放慢了。 朝闻辞目送着他们远去,一回头,和殷迢的目光撞到了一块,他的目光里还有着没收起来的讥笑,朝闻辞心念一转,似乎察觉到了他为什么要把彭霁晓引来这儿。 “传言果然不虚。”殷迢指背敲了敲竹干,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噔噔”声,“能在魔域这种地方种这么一片竹林,谢栖桐还真是有闲情雅致。” 再次听到谢栖桐的名字,朝闻辞的心头猛地一刺,他稳住心神,若无其事的问道:“什么传闻?” “我第一次见到彭霁晓就是在扶风楼。”殷迢挑起下巴,指向竹林后隐约露出的一个宫宇檐角,“那时候我就奇怪谢栖桐的住处怎么会有孩子,他只说是代朋友照顾一段时间,结果后面没多久,我们魔使大人苏评风光上位,彭霁晓也被苏评藏进了玄霁宫。” “彭霁晓不过就是苏评和谢栖桐的私生子。” 朝闻辞的大脑瞬间“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耳边殷迢的声音依旧不停歇,“苏评倒真是厉害,也不知道在中原她都做了些什么,名不见经传的一个人,一转眼就成了魔使,和我平起平坐了。” 这片竹林好似真的和灵气氤氲的灵竹没有什么分别,清甜的竹叶香气随风而动,但朝闻辞只觉得窒息。 “闻砚!” 朝闻辞愣了愣,不远处,彭霁晓蹦蹦跳跳的回来了,他的手里抱着一个精美的锦绣木盒,空出另一只手朝他挥了挥,“顾爷爷送了我狼毫毛笔,还有松烟墨,白玉镇纸……” 朝闻辞方才后知后觉,闻砚是在叫他,他的目光落在那个盒子上。 顾升并未把朝闻辞这样一个无甚修为的人放进眼里,他冲彭霁晓笑笑,“不是我送给你的,是谢长老送你的。” 彭霁晓难得乖巧了一次,点头道:“等他闭关回来,我一定来当面道谢。” 顾升摸了摸长而白的胡子,目光瞥见一旁青竹上一道细小的刀痕,抬手一挥,将这根不完美了的竹子砍倒,接着缩小到了一根小拇指的大小,放入彭霁晓怀中的盒子里,“拿回去玩吧。” 好东西不嫌多,彭霁晓揣着沉甸甸的盒子,心里美滋滋的,这一趟门果然没白出,但下一刻一个阴影笼罩过来,彭霁晓抬头,对上了鹰视狼顾般的眸色。 彭霁晓连忙后撤两步,护着自己的盒子远离殷迢的魔爪。 殷迢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小公子啊,得了好处就翻脸不认人了,那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呢。” 彭霁晓面上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却是早早竖起了耳朵,却听男人阴鸷的声音传来,问的是:“你觉得苏评对你好,还是谢栖桐对你好?” 这什么鬼问题?彭霁晓的眉心拧起,虽然谢长老也不差了,但他能和苏评能比吗? 他顿时不高兴了,抓起闻砚的手就朝外走去。 错身之际,殷迢望向他们的视线早已没有温度。 在彭霁晓两人离开之际,殷迢同样转身离开了扶风楼外的这片竹林。 行动间他左臂的雕狮银铠发出轻鸣,不多时,铠甲发出的摩挲声在幽闭的空间里放大。 “嘀嗒,嘀嗒。”地缘深处传来水滴声。 那是赵辰身上的血滴落时发出的声音,程芊羽跪在他身边,不停的把灵力往他的身体里输,但在魔域禁锢最重的地缘里,不管是灵力还是魔力,哪怕你有大江大河般的修为都被限制成涓涓细溪。 程芊羽咬紧牙,额头的汗珠如豆般滚落,但即使如此,赵辰的脸上的血色依旧在一步步的消失,他的身上遍布鞭痕,因为失血,整个人只剩气音,“芊羽,我是不是要死了。” “呸呸呸,你不会死的,我们一定能活着出去的。”程芊羽压下声音里的颤音,心中第一次升起悔意,如果她不那么冲动去追那魔修,不跑到魔域周围,是不是就不会被捉为阶下囚。 她告诉赵辰他们会活着出去,事实上她的心里也没有底,程芊羽回想着那名魔将的心狠手辣,实在想不到他接下来会做什么,他把他们关在这儿,是有什么图谋? 程芊羽的指尖狠狠掐进掌心,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一双冰冷的拍了拍她紧攥着的手,程芊羽抬头,对上了赵辰的目光,“你会活着出去的。” 他笃定道,只是眼底掠过细碎的挣扎,扯出一抹虚弱的笑意,“你能亲我一次吗?” 程芊羽怔愣了片刻,随后反手握住赵辰要收回去的手,俯身在他额间留下很轻很轻的一个吻。 赵辰瞳孔放大,他感觉到了一点湿润砸落在他的眉心,很重很重。 铠甲摩挲声变大,慢慢靠近,随后的殷迢那毫不掩饰恶意的声音骤然出现,“好一对苦命鸳鸯。” 一道魔功疾风劲雨般袭来,程芊羽惊惧的抬头,护在赵辰的身前,生生抗下了这一击。 “你没事吧!”赵辰连忙查看程芊羽的伤势,程芊羽摇摇头,但唇间倾泻出一丝血红,赵辰顿时心如刀绞,程芊羽作为青云宗宗主之女,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赵辰狠狠盯着殷迢,“你别动她,有事冲我来。” 魔兵为殷迢搬来桐木座椅,殷迢挥开袍角,向后靠在椅背上坐下,笑得张狂,“我当然是冲着你来了,毕竟她还有用呢。” 但话音刚落,殷迢朝程芊羽勾了勾手指。 程芊羽顿时被一股力拖到了他的身前。 殷迢掐住程芊羽的下巴,那只魔化的铁甲爪勾扣住她的脸,尖锐的指尖在她脸上扎出血点,殷迢的眼中出现满意的笑,“如果你不想他死,就给你父亲青云宗宗主修书一封。” 他靠近程芊羽的耳侧,声音诡谲难测,“让他把魔骨拿出来换你的命。” 赵辰没有听清殷迢的话,只有远处断断续续传来的受刑惨叫声,还有他狂跳不止的心跳,他张了张嘴,程芊羽却在这个时候开口了,“魔骨蕴含上古魔神之力,得之者魔功大成,你们都想要这个啊。” 程芊羽直视着殷迢的眼睛,“你难道没察觉到近日修士进攻魔域的强度更大了吗,你猜是为什么?” 殷迢嗤笑,“你难道觉得是因为你吗?你放心,你死在这儿都没人会知道。” “那是因为魔骨被人盗、走、了。”程芊羽眼中冷讽,“仙门四宗世代轮守镇守魔骨,却还是被人给盗走不知所踪,你还不知道?” 殷迢目光一凛,“你说什么?” “不仅如此,盗走魔骨的人就在你身边,桃林之乱的后果并非只是垂阳门被屠,魔骨也不翼而飞,你仔细想想,桃林之乱后是谁突然崭露头角。” 殷迢意识到她要说什么,动作顿时一滞。 程芊羽的嘴巴张张合合,吐出一个熟悉的名字,“是苏评。” 程芊羽把殷迢掐着自己的手指一个一个掰开,“你们魔尊闯入中原不就是想要魔骨吗,却直到今天都不知道魔骨在桃林那晚就已经不见了,你们简直是被人耍的团团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