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的水声停了。
何絮妍蜷缩在床上，背对着浴室的方向，心脏在寂静中跳得又快又重。
过了一会儿，何絮妍听见门被拉开的声音，听见他沉稳的脚步声靠近床边。
身侧的床垫微微下陷，他躺了下来。
她背靠着他睡着，下一秒一条手臂带着沐浴后的微凉湿气，轻轻却不容拒绝地环过了她的腰，将她往后揽入一个温热而坚实的怀抱。
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脊背，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
何絮妍身体僵硬，一动不敢动。
黑暗中，只有两人交织的呼吸声，一个小心翼翼，一个深沉压抑。
良久，还是她先败下阵来，声音带着哽咽后的沙哑：“……对不起。”
她能感觉到，环在她腰间的手臂肌肉微微绷紧了一瞬。
“不用道歉。”他的声音从她颈后传来，低沉得像夜风。
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
何絮妍觉得必须说点什么，来解释那该死的、不合时宜的名字。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轻得几乎破碎：“我跟他……谈了六年。很多习惯，很多反应……是刻在骨头里的。裴述，我没办法……没办法这么快就把他彻底忘掉，像个没事人一样。”
她停顿了一下，一种近乎残忍的诚实驱使着她，说出了更伤人的话：“我知道这对你很不公平，但是……我现在心里对他的感情，残存的也好，不甘心的也罢，就是……比对你的要多。”
这句话说出口，她清晰地感觉到身后男人的呼吸窒住了。
她闭上眼，等待着可能的推开，或者冰冷的嘲讽。
然而，没有。
他沉默着，然后，一个温热的、带着沉重呼吸的重量，轻轻落在了她的颈窝。
他把额头，或者整张脸，深深埋进了她肩颈处的肌肤里。这个动作，带着一种无声的疲惫。
过了好一会儿，他闷闷的声音才从她颈窝处传来，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皮肤：
“……我知道。”
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两人就保持着这个从背后拥抱的姿势，在黑暗里各怀心事，感受着对方的存在和体温，却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膜。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述的声音再次响起，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只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饿不饿？”他问，“晚上没吃什么，又喝了酒。想不想吃点东西？我去做。”
听到他这么一提醒，何絮妍还确实觉得胃里空落落的，带着酒后的不适。
她轻轻“嗯”了一声：“有点饿。”
“好。”
他没有丝毫犹豫，松开了环住她的手，利落地起身下床。
没有开大灯，只有浴室透出的微弱光线勾勒出他高大的轮廓。
他径直走向房间自带的小厨房区域。
何絮妍侧躺着，听着他在厨房里轻微的响动——打开冰箱，拿出食材，清洗，开火。
锅铲与锅底碰撞发出细微清脆的声音。
她看着他专注忙碌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他什么都知道。
知道她没放下，
知道她可能只是在利用他疗伤，
知道他此刻的付出可能得不到对等的回报。
他是真喜欢她？说的暗恋都是真的？
虽说何絮妍是真的不敢相信，可他眼里的深情和刚才的受伤看起来不像是装的。
过了一会儿，食物的香气飘了过来。
裴述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番茄鸡蛋面走过来，放在床头柜上。
面条上卧着一个溏心蛋，几片番茄，几点翠绿的葱花。
“趁热吃。”
然后，他转身又回了厨房，大概是去收拾。
何絮妍坐起身，看着那碗卖相普通却香气扑鼻的面，拿起筷子，夹起一绺，吹了吹，送入口中。
味道很好。
没想到他还挺会做饭。
何絮妍一边吃着饭，边习惯性地掏出了手机，指尖无意识地滑动着屏幕。
朋友圈的红点提示有更新。
她顺手点了进去。
入目的第一条，是杨烨发的。
［参加婚礼。］
配了一张图片。
照片里，周扬和另一个女人十指相扣，两只交叠的手上，带着无名指的钻戒。
背景似乎是某个高级餐厅，灯光暧昧，氛围十足。
而照片下面，共同好友的评论**裸地揭示了真相：
「卧槽！周扬和季蔓结婚了，我怎么记得周扬的女朋友是何絮妍啊。」
「对啊，周扬和何絮妍什么时候分的手。」
杨烨回复：「这我就不知道了，我跟他们就是普通大学同学，我母鸡啊，听说有订婚喜酒喝我就来了。」
……
“啪嗒——”
何絮妍手中的勺子掉落在碗里，发出清脆的声响，粥渍溅了几滴在桌面上。
她愣愣地看着手机屏幕，大脑一片空白。
周扬……订婚了？
和季蔓？
季蔓，是那个周扬父母一直属意的，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她之所以和周扬谈了这么多年没结婚，就是因为周扬家境非常好，他家长希望周扬谈个门当户对的女人。
而周扬家人非常喜欢他的小青梅季蔓，他爸妈总让周扬和何絮妍分手。
周扬一直没同意分手。
周扬当时怎么说来着？
他说——
“我这辈子只会喜欢何絮妍一个人。”
“我非何絮妍不娶。”
“我的妻子，只能是何絮妍。”
没想到此时，周扬一和她分手，就和季蔓订婚了。
速度之快。
令人咋舌。
她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
在看到他劈腿的那一刻，在决定分手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在来到这个海岛试图重新开始的那一刻，她以为自己足够潇洒，足够决绝。
可直到此刻，亲眼看到他如此迅速地、如此高调地和另一个女人订婚，她才可悲地发现——
她还是在意的。
在意这六年的青春喂了狗。
在意自己最终败给了现实。
更在意他轻而易举地忘记过去，扭头和另外一个女人结婚。
在意他凭什么是过错方，却比她还要更潇洒？
“怎么了？”
裴述低沉的声音在对面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他看出来她的不对劲儿了。
何絮妍猛地回过神，慌忙低下头，掩饰性地用手指揩去眼角的湿意，声音有些发紧：“没、没什么。”
她快速按熄了手机屏幕，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个让她难堪的消息。
她拿起筷子，想继续吃面，却发现手抖得厉害，面条送进嘴里，也尝不出任何味道，只剩下满口的苦涩。
可裴述盯着她：“你有事，你不对劲。”
“发生什么了？”他追问。
“也没什么，”何絮妍按声音干涩："就是我那个该死的前男友要结婚了。"
她努力装作一副云淡风轻，不怎么在乎的样子。
可是却依旧漏洞百出。
眼泪先是一滴两滴落在碗里，接着就止不住地往下掉。
裴述立刻起身走过来，将她揽进怀里。他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背。
"别想了。"他的声音很低，"他不值得。"
何絮妍把脸埋在他胸前，哭得肩膀发抖。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感觉到他胸膛平稳的起伏。
等她哭声渐歇，裴述突然开口：
"何絮妍，你要不要和我结婚？"
她猛地抬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他的表情很认真，眼神专注地落在她脸上。
"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何絮妍的呼吸停了一瞬，连哭泣都忘了。
她透过模糊的泪眼，努力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开玩笑的痕迹，却只看到全然的认真。
“你……”她声音还带着哭腔，“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裴述没有直接回答。
他伸手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痕，动作很温柔。
“我很清楚。”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何絮妍，看着我。”
他的手指轻托起她的脸，让她无法避开他的目光。
“周扬放弃你，是他没眼光。”他说得很直接，却莫名让人安心，“他选了别人，那是他的损失。”
他的拇指在她脸颊边轻轻摩挲，眼神专注。
“而我，”他顿了顿，“我想要你。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可怜你。”
他微微前倾，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和我结婚。让我好好照顾你，把你受的委屈一点一点补回来。”他的声音很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可以慢慢忘记他，用多久都行。但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边。”
何絮妍的心跳得厉害。
“可我才认识你几天……”她试图保持理智，声音却弱得自己都不信。
“时间从来不是问题。”裴述立刻接话，目光坚定，“有人认识一辈子也只是普通朋友，有人见一面就知道是对的人。”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她哭红的眼角，语气非常温柔：
“何絮妍，我可以等你，等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再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