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他妈把她绑到这荒不拉几、鸟不拉屎的鬼地方!竺行心里暗骂道。
不久前,竺行才下班,不顺路去接女儿放学,陪去她海洋馆写生。刚过一个拐角,就被套了袋了。好嘛,一棍子敲晕,打包,扔车里,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那叫一个专业。现在想起来,脑袋还生生地疼。
竺行揉了揉后脑勺,奇怪,好像没那么疼了。可能是晒的,晒麻了。
太阳炙烤大地,周围也无遮荫蔽日之处,成片的黄沙戈壁,一望无垠。幸好头顶有块黑布,可以用来挡挡太阳,遮掩口鼻,不让沙尘糊脸。这绑匪也太周到了,竺行边想边绑好脸上的系带,连服装都为她准备好了。昏迷前她穿的还是羽绒服,现在则穿着一身轻便透气的薄衣薄裤。不愧是专业团队,就是空运她过来一定贵吧,从北半球的冬天到南半球的夏天,一定花了不少钱。
可是,为什么绑匪不要钱反而花钱啊?
这合理吗?把她一个人丢到这里,就没个人来管管吗?她就这么拿不出手吗?!虽然家里算不上很殷实,但也不至于贫困到出不起绑金吧,他们怎么连试都不试,万一给了呢?
竺行郁闷,竺行不悦,竺行蹲下来和小蝎子说话。她刚醒时,就听到它滑沙的声音。这里空无一人,只有她们两个相互依偎,彼此依靠。
竺行一脚踩下去,碾了碾,确保没活。
她捡起蝎子,反正她是不知道要往哪儿走的。人不算,天算;天不算,蝎子算。她刚拿起来,蝎子就颤颤巍巍地抖落了。
这颤颤巍巍的蝎子上方,停着一只颤颤巍巍的手。这不是她的手,她很确定,因为她的一只手就有足足五根手指,而这只手只有四根。竺行抬起另一只手,还是四根。她的打量着双手,皮肤不算白皙,手掌处还有一些薄茧,手指向上弯曲,沿着掌心中轴对称分布,中间两指较长,两边较短,粗细均匀。是双好看的手,但不是她的。
也许是中暑的恍惚。
她晃了晃脑袋,赶紧坐下,脱掉鞋子。穿着可以换身新的,手可以接条好的,但脚底板的痣是独一无二的。她定睛一看,没了!什么都没了!连脚趾头都只剩四个了!
竺行扶着脸,有些绝望。
她是谁?
这是人类永恒的哲学问题,现在成了她最急需解决的实际问题。结合事物的客观规律,并充分发挥了她的主观能动性后:嗯,她应该是穿越了。穿越,很常见,尤其是在现代社会中,大量神经病假装正常人正常生活导致的量子纠缠发生改变,人与人可以随意交换身体,人与猪也可以。
好吧,不可以,这根本就不常见!而且几乎没有发生在竺行身上过!不对,是从未,除了这次。
竺行冷静下来,盘坐在地,双手紧紧点着太阳穴,希望能给点信息。一些穿越小说里不是写了穿越到别人身上,对方的记忆就会如火山般喷涌而出么,但是关于这具身体的记忆,是空白的。
经过这一下,她倒想起了办公室里的垃圾好像忘倒了。门锁了没有?忘了;她应该不是最后一个走的吧?应该不是;煤气关了吗?办公室里没有煤气!
她要疯了。不,她要冷静。
一道闪光袭来,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在敲脑袋和这次醒来之间,她还醒过一次。记忆有些模糊,她只记得晃眼的灯光,闷得喘不过气的玻璃罩,百岁山那么大的针管。给她扎针的那个男人……嘶,头痛。想不起来了,有点熟悉,应该不太熟,不然她肯定能想起来。
怎么能不经过她同意,就私自给她动手术呢?没职业道德。
算了,算了,还是想想怎么活着走出这片荒漠吧。风,肃肃地响,咽了气的小蝎子躺在沙土上,毫无生气。
竺行胡乱揉了几下嗡嗡作响的脑壳,便捡起可怜的蝎子,随手往上一抛。蝎子稳稳落地。她以蝎子头作起点,蝎子尾作终点,两点成一线,蝎子尾所指方向便是她要去的地方。
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整装待发。可没前进几步,她又返了回来。只抛一次,样本量太小,不够精确。她连抛了二十次,取平均,出发前还把功臣塞口袋里了。
功臣不愧是功臣,才走了没多久,也就四五个小时,一片围栏突现眼前,从那头伸向那头,两头都看不到终点。这可真是个大工程,围栏由一块一块铁网组成,网又粗又密,只容得一只手掌通过,高二十有余,绵延无绝尽。。
竺行欣慰地沿着围栏走。有围栏的地方肯定有人,有人的地方肯定有江湖……呃,扯远了。总之,有人,不是建围栏的人,就是围栏拦的人。建得这么高,总不能是用来拦长颈鹿的吧。
不出几里,果真有人。一大一小,打得有来有回,看起来亲密无间的样子。虽隔着围栏,竺行在这头,她俩在外头,但也算个希望,讨口水喝不过分吧。她走了那么久,太阳还那么毒。一个行走的人干罢了。
她刚靠近,正想喊呢,只瞧见那小人活活把大人生吞了。破裤长腿在嘴外花枝乱颤,仿佛溺了水似的。
她越看越觉得那小孩眼熟,近距离一看,居然是她的女儿,靳知意!叫她不要在外面乱吃不干不净的东西,怎么就是不听话呢,真让人操心!竺行刚想出声阻止,却看见她又把人吐了出来。
这才对嘛,不要乱吃垃圾食品。
只是,刚放下来的心,顷刻间又提了上来。
只见那靳知意对着那人的头暴揍一拳,头旋转了整整三圈才停下,刚刚还在挥舞的双手双脚也跟着停下。不多时,那人又开始挣扎起来,头顺着回旋的扭力转回原位,脖子足足长了两倍多。它借着脖子长的优势,对着靳知意的脖子咬了一口,死咬不放。
看到这惊险的一幕,竺行不由得担心起来,手无意识地攀上拦网。
可靳知意仿佛不知道疼似的,疑惑地看了眼脖颈处的那颗头。它在瞪她,脸上甚至浮现出轻微的得意。但是,她才不管它得不得意,她快饿死了,吃饱才是硬道理。
她使劲掰开那颗头——也不管它嘴里还叼着她的皮肉——用力把头摁向它的肚子。接着手啊,腿啊,什么的,全都被她折到肚子上,团吧团吧,团成一个肉球,往上一抛,嘴巴恰当地张成合适的大小,肉球准确无误地落到嘴里。她都不带嚼的,咕咚——直接吞到肚子里去了。
竺行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她不记得她的女儿什么时候成了异食癖,也不记得她的女儿什么时候长了这样大的嘴巴。可能是害羞吧,这么大的嘴巴还是蛮少见的,小孩子又想合群,肯定是把秘密埋在心中比较好。可是,连妈妈也瞒着吗?想到这儿,心底竟涌起一股莫名的忧伤。
还没忧伤完呢,靳知意一个利眼甩了过来,竺行被电晕了。
当然不是被靳知意的魅力所电晕的,而是围栏上的电流。拦网,通电,难道不应该写个警告吗?可她走了几公里的路,一个警告标识都没见着,无语凝噎。幸好不是直流电,而是脉冲电,给了她倒地的机会。
她晕了过去。
她醒了过来。
这里是哪里?陈蔓心想。她明明走得好好的,突然,一股软绵绵的力量仿佛抽走了她的灵魂,把她给干趴了。
醒来,就到了这里。洁白的天花板,洁白的床,洁白的灯管,洁白的小孩。太白了,一切都太白了,引起了她一些不好的回忆。
陈蔓冷脸平复紊乱的呼吸。
“你终于醒了,妈妈。”靳知意一脸闷闷不乐,显然是因为竺行没能赴约而生着闷气,不哄哄她,她是不会原谅妈妈的。
陈蔓顺着声音扭头看过去,一脸不解。如果她没有听错的话,这个女孩叫她——妈妈?她今年21,女孩看起来7岁左右,21减7等于12,她12岁就生了她吗。哦,那也太牛了。这简直不可理喻!她12岁的时候,月经还没来呢,哪来的小孩?
“小孩,不可以随便乱认妈妈。”
三十七度的嘴怎么能说出那么冰冷的话,靳知意被冻住了。她机械地举起电话手表,给靳宁发了一条语音:“爸爸,妈妈醒了。可是,妈妈变成傻子了!爸爸,你快过来!”
陈蔓只听说过智能手机,还没见过能打电话的手表呢。可能是她闭塞太久了,外面的科技已经发展到她是乡巴佬的程度。冷风从窗户缝隙溜进,冻起一身鸡皮疙瘩。现在是夏天,哪来的冷风?
陈蔓心跳停滞了一拍,问:“你是从哪里捡到我的?”
靳知意觉得奇怪,但也如实回答她:“不是我捡的,是警察叔叔。前天,你答应要陪我去海洋馆写生,我在校门口等了你好久好久,都没等到你,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然后,我打电话给爸爸,爸爸也打不通你的电话。于是,就报警了。当天晚上,警察叔叔就找到了你,还有赵铭叔叔。你们两个都‘死翘翘’的。”
她只是去买了包盐,哪来这么多的丰富经历。陈蔓心下有了一个猜想,问:“这里有镜子吗?”她需要去验证一下。
顺着靳知意所指的方向,陈蔓走进了卫生间。暖黄的灯光投射到苍白无血色的脸上,杏眼薄唇小翘鼻,这不是她。她在镜子前来来回回,走了一圈又一圈,手不住地在下巴摩挲。突然,站住,拍掌,她想到了一个极妙的点子。拍掌拍得太激动,手有点疼,低头一看,好丑的一对手,一点儿都不对称。
不过,她想到了极妙的点子:装失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