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尸围栏》 第1章 穿越 谁他妈把她绑到这荒不拉几、鸟不拉屎的鬼地方!竺行心里暗骂道。 不久前,竺行才下班,不顺路去接女儿放学,陪去她海洋馆写生。刚过一个拐角,就被套了袋了。好嘛,一棍子敲晕,打包,扔车里,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那叫一个专业。现在想起来,脑袋还生生地疼。 竺行揉了揉后脑勺,奇怪,好像没那么疼了。可能是晒的,晒麻了。 太阳炙烤大地,周围也无遮荫蔽日之处,成片的黄沙戈壁,一望无垠。幸好头顶有块黑布,可以用来挡挡太阳,遮掩口鼻,不让沙尘糊脸。这绑匪也太周到了,竺行边想边绑好脸上的系带,连服装都为她准备好了。昏迷前她穿的还是羽绒服,现在则穿着一身轻便透气的薄衣薄裤。不愧是专业团队,就是空运她过来一定贵吧,从北半球的冬天到南半球的夏天,一定花了不少钱。 可是,为什么绑匪不要钱反而花钱啊? 这合理吗?把她一个人丢到这里,就没个人来管管吗?她就这么拿不出手吗?!虽然家里算不上很殷实,但也不至于贫困到出不起绑金吧,他们怎么连试都不试,万一给了呢? 竺行郁闷,竺行不悦,竺行蹲下来和小蝎子说话。她刚醒时,就听到它滑沙的声音。这里空无一人,只有她们两个相互依偎,彼此依靠。 竺行一脚踩下去,碾了碾,确保没活。 她捡起蝎子,反正她是不知道要往哪儿走的。人不算,天算;天不算,蝎子算。她刚拿起来,蝎子就颤颤巍巍地抖落了。 这颤颤巍巍的蝎子上方,停着一只颤颤巍巍的手。这不是她的手,她很确定,因为她的一只手就有足足五根手指,而这只手只有四根。竺行抬起另一只手,还是四根。她的打量着双手,皮肤不算白皙,手掌处还有一些薄茧,手指向上弯曲,沿着掌心中轴对称分布,中间两指较长,两边较短,粗细均匀。是双好看的手,但不是她的。 也许是中暑的恍惚。 她晃了晃脑袋,赶紧坐下,脱掉鞋子。穿着可以换身新的,手可以接条好的,但脚底板的痣是独一无二的。她定睛一看,没了!什么都没了!连脚趾头都只剩四个了! 竺行扶着脸,有些绝望。 她是谁? 这是人类永恒的哲学问题,现在成了她最急需解决的实际问题。结合事物的客观规律,并充分发挥了她的主观能动性后:嗯,她应该是穿越了。穿越,很常见,尤其是在现代社会中,大量神经病假装正常人正常生活导致的量子纠缠发生改变,人与人可以随意交换身体,人与猪也可以。 好吧,不可以,这根本就不常见!而且几乎没有发生在竺行身上过!不对,是从未,除了这次。 竺行冷静下来,盘坐在地,双手紧紧点着太阳穴,希望能给点信息。一些穿越小说里不是写了穿越到别人身上,对方的记忆就会如火山般喷涌而出么,但是关于这具身体的记忆,是空白的。 经过这一下,她倒想起了办公室里的垃圾好像忘倒了。门锁了没有?忘了;她应该不是最后一个走的吧?应该不是;煤气关了吗?办公室里没有煤气! 她要疯了。不,她要冷静。 一道闪光袭来,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在敲脑袋和这次醒来之间,她还醒过一次。记忆有些模糊,她只记得晃眼的灯光,闷得喘不过气的玻璃罩,百岁山那么大的针管。给她扎针的那个男人……嘶,头痛。想不起来了,有点熟悉,应该不太熟,不然她肯定能想起来。 怎么能不经过她同意,就私自给她动手术呢?没职业道德。 算了,算了,还是想想怎么活着走出这片荒漠吧。风,肃肃地响,咽了气的小蝎子躺在沙土上,毫无生气。 竺行胡乱揉了几下嗡嗡作响的脑壳,便捡起可怜的蝎子,随手往上一抛。蝎子稳稳落地。她以蝎子头作起点,蝎子尾作终点,两点成一线,蝎子尾所指方向便是她要去的地方。 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整装待发。可没前进几步,她又返了回来。只抛一次,样本量太小,不够精确。她连抛了二十次,取平均,出发前还把功臣塞口袋里了。 功臣不愧是功臣,才走了没多久,也就四五个小时,一片围栏突现眼前,从那头伸向那头,两头都看不到终点。这可真是个大工程,围栏由一块一块铁网组成,网又粗又密,只容得一只手掌通过,高二十有余,绵延无绝尽。。 竺行欣慰地沿着围栏走。有围栏的地方肯定有人,有人的地方肯定有江湖……呃,扯远了。总之,有人,不是建围栏的人,就是围栏拦的人。建得这么高,总不能是用来拦长颈鹿的吧。 不出几里,果真有人。一大一小,打得有来有回,看起来亲密无间的样子。虽隔着围栏,竺行在这头,她俩在外头,但也算个希望,讨口水喝不过分吧。她走了那么久,太阳还那么毒。一个行走的人干罢了。 她刚靠近,正想喊呢,只瞧见那小人活活把大人生吞了。破裤长腿在嘴外花枝乱颤,仿佛溺了水似的。 她越看越觉得那小孩眼熟,近距离一看,居然是她的女儿,靳知意!叫她不要在外面乱吃不干不净的东西,怎么就是不听话呢,真让人操心!竺行刚想出声阻止,却看见她又把人吐了出来。 这才对嘛,不要乱吃垃圾食品。 只是,刚放下来的心,顷刻间又提了上来。 只见那靳知意对着那人的头暴揍一拳,头旋转了整整三圈才停下,刚刚还在挥舞的双手双脚也跟着停下。不多时,那人又开始挣扎起来,头顺着回旋的扭力转回原位,脖子足足长了两倍多。它借着脖子长的优势,对着靳知意的脖子咬了一口,死咬不放。 看到这惊险的一幕,竺行不由得担心起来,手无意识地攀上拦网。 可靳知意仿佛不知道疼似的,疑惑地看了眼脖颈处的那颗头。它在瞪她,脸上甚至浮现出轻微的得意。但是,她才不管它得不得意,她快饿死了,吃饱才是硬道理。 她使劲掰开那颗头——也不管它嘴里还叼着她的皮肉——用力把头摁向它的肚子。接着手啊,腿啊,什么的,全都被她折到肚子上,团吧团吧,团成一个肉球,往上一抛,嘴巴恰当地张成合适的大小,肉球准确无误地落到嘴里。她都不带嚼的,咕咚——直接吞到肚子里去了。 竺行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她不记得她的女儿什么时候成了异食癖,也不记得她的女儿什么时候长了这样大的嘴巴。可能是害羞吧,这么大的嘴巴还是蛮少见的,小孩子又想合群,肯定是把秘密埋在心中比较好。可是,连妈妈也瞒着吗?想到这儿,心底竟涌起一股莫名的忧伤。 还没忧伤完呢,靳知意一个利眼甩了过来,竺行被电晕了。 当然不是被靳知意的魅力所电晕的,而是围栏上的电流。拦网,通电,难道不应该写个警告吗?可她走了几公里的路,一个警告标识都没见着,无语凝噎。幸好不是直流电,而是脉冲电,给了她倒地的机会。 她晕了过去。 她醒了过来。 这里是哪里?陈蔓心想。她明明走得好好的,突然,一股软绵绵的力量仿佛抽走了她的灵魂,把她给干趴了。 醒来,就到了这里。洁白的天花板,洁白的床,洁白的灯管,洁白的小孩。太白了,一切都太白了,引起了她一些不好的回忆。 陈蔓冷脸平复紊乱的呼吸。 “你终于醒了,妈妈。”靳知意一脸闷闷不乐,显然是因为竺行没能赴约而生着闷气,不哄哄她,她是不会原谅妈妈的。 陈蔓顺着声音扭头看过去,一脸不解。如果她没有听错的话,这个女孩叫她——妈妈?她今年21,女孩看起来7岁左右,21减7等于12,她12岁就生了她吗。哦,那也太牛了。这简直不可理喻!她12岁的时候,月经还没来呢,哪来的小孩? “小孩,不可以随便乱认妈妈。” 三十七度的嘴怎么能说出那么冰冷的话,靳知意被冻住了。她机械地举起电话手表,给靳宁发了一条语音:“爸爸,妈妈醒了。可是,妈妈变成傻子了!爸爸,你快过来!” 陈蔓只听说过智能手机,还没见过能打电话的手表呢。可能是她闭塞太久了,外面的科技已经发展到她是乡巴佬的程度。冷风从窗户缝隙溜进,冻起一身鸡皮疙瘩。现在是夏天,哪来的冷风? 陈蔓心跳停滞了一拍,问:“你是从哪里捡到我的?” 靳知意觉得奇怪,但也如实回答她:“不是我捡的,是警察叔叔。前天,你答应要陪我去海洋馆写生,我在校门口等了你好久好久,都没等到你,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然后,我打电话给爸爸,爸爸也打不通你的电话。于是,就报警了。当天晚上,警察叔叔就找到了你,还有赵铭叔叔。你们两个都‘死翘翘’的。” 她只是去买了包盐,哪来这么多的丰富经历。陈蔓心下有了一个猜想,问:“这里有镜子吗?”她需要去验证一下。 顺着靳知意所指的方向,陈蔓走进了卫生间。暖黄的灯光投射到苍白无血色的脸上,杏眼薄唇小翘鼻,这不是她。她在镜子前来来回回,走了一圈又一圈,手不住地在下巴摩挲。突然,站住,拍掌,她想到了一个极妙的点子。拍掌拍得太激动,手有点疼,低头一看,好丑的一对手,一点儿都不对称。 不过,她想到了极妙的点子:装失忆。 第2章 失忆 装失忆是一件很需要把握好度的事。装得太浅,别人会以为你是个骗子;装得太过,别人会以为你是个傻子。怎么把握?陈蔓心中自有度量。 她闲庭信步,慢悠悠地晃到床上,盖好被子,突然转过头,嘴微张,一只手盖在嘴上,一只手指着靳知意,略微惊讶:“你是谁?”仿佛才看到这里坐着个小孩。 不对劲,很不对劲,靳知意摇头,一脸不敢置信。正巧,病房门被推开。 只见一个黑风衣男人,后面跟着一个黑西装男人和一个白大褂男人。黑风衣一个箭步,略过靳知意,冲到陈蔓面前,关切地问:“你没事吧?他们没对你做什么吧?身上还有没有受伤的地方?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你。” 坏了,没见过一上来,就放感化大招的。但坏了什么也不能坏了人设。陈蔓真诚发问:“你是谁?” 靳宁:“你是装的。” 哦。嗯?!她也没怎么装啊,她本来就不认识他! 陈蔓嘴角抽搐:“这么快吗?” 靳宁无奈地摊摊手,耸耸肩,说:“没办法,作者不想写我们这条世界线。” 陈蔓:“给点缓冲行不行。” 靳宁面无表情:“啊——她不记得我了,医生快来看看。” 穿白大褂的是医生,穿黑西装的是助理。医生走上前来,拿着听诊器,听听这里,听听那里,问:“你还记得什么吗?” 陈蔓摇头,很是无辜。 靳宁对着医生说:“她是装的。” 人无语到极致会发笑。陈蔓面上抽笑,心里腹诽:医生是什么缓冲垫吗! 靳知意这才恍然大悟:噢!原来如此!咦?美术作业交了吗?打开书包一看,包里赫然夹着一张彩绘的画纸。呵,白画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 竺行又醒了,在一个昏暗的铁皮房子里,雨打房顶,噼里啪啦。原本还想多睡一会儿,逃避一下现实,但实在是吵死人了,窗户也没关紧,雨砸她,那叫一个猛。手偷偷沿着墙壁攀上窗沿,手指悄悄扣着外框拉,她希望一切可以发生得安静些,因为房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砰!” “啊!” 卡得好好的窗户,被竺行这么一弄,摔了下了,砸到了肚子,双方叫声惨烈。 竺行赶忙起身,对着吊床方向一鞠躬:“抱歉,对不起,我会修好的。”捡起窗户往窗台上安,雨打手臂,水流哗哗。没多久,一双苍老而黝黑的手握住了她,她停下了动作。 刚刚还躺在吊床上的陈斯思,现在就在竺行身旁。 “等雨停了再弄,席子晾一晾就干了。” 竺行停手,两人到矮桌边就坐。她坐在小马扎上,陈斯思坐在比矮桌还高半截的木椅上,缺了的腿拿钢杆补齐,偶尔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陈斯思斥责她:“你走也不知道走门吗?那网上有电你也不是不知道。”这个她是真的不知道。 “直冲冲往那撞,你是想被电死吗?虽然说现在是电不死人了,但要不是你光叔捡到了你,你早晒成人干了!” 竺行头低低,不敢说话。 陈斯思语气缓和了些:“你啊,走就走嘛,我又不是不让你走,至于避着我偷偷离开么。我刚捡到你的时候不就让你走了吗,是你自己硬要留下,我不得已才收留了你,我还巴不得你快走呢!一会儿雨停了你再走,记得把冰箱里的营养剂带走,我才不喝那玩意儿。外面丧尸多,注意点安全。”说着,她便往床那边走,想从床底下掏出个什么东西。 丧尸?是那种身上穿得破破烂烂,面目狰狞,见人就咬,只有小说里才能见到的传说级物种吗?好激动,没见过,想看看。竺行脑海中突然浮现大嘴吃人女儿的模样,那两人也是丧尸吗?被吃的那位确实穿得破破烂烂的,但是大嘴女儿穿的是干干净净的校服诶。 然而,好奇归好奇,她对这个世界完全不了解,深知自己没有与丧尸抗衡的实力,故回:“我不走了。” 听到这话的陈斯思把拖出来的棕色箱子又甩了回去,说:“随你的便,我要的盐呢?” 盐?什么盐?竺行上下摸索,把能翻的口袋翻遍了,除了一个干巴巴的小蝎子,其余什么也没有。她伸出手,不好意思地说:“蝎子,你吃吗?” 陈斯思叹了口气:“想着你都要走了,肯定不会听我话的。过几天再买也行,反正过几天还要去上坟。” “哦。”竺行收手,盯着蝎子干,似乎真的在考虑要不要吃它。 陈斯思刚坐回座椅,竺行肚子便开始奏起乐来。饿了。营养剂?冰箱里有营养剂!她刚刚从对方那儿听到的,虽然没见过,但她听过啊。 屋内陈设一览无遗,墙上挂着日历、时钟,角落里竖着一台老旧冰箱,冰箱旁堆着的废品整整齐齐。 竺行打开冰箱,冰箱不大,塞满了土豆、玉米和一些零零散散的豆子,一排瓶装营养剂码得整整齐齐。她拿起一瓶,浅粉透明的液体外包装着“金牛能量,你要的营养,一瓶就够!”的广告语。拧开瓶盖,闻了闻,没什么特别的气味。小抿一口,喝起来和矿泉水差不多,稍微有些回甘。她大口大口喝了起来,冷气凝结成瓶身的小水珠,凉意瞬间侵透她脸上的细小绒毛,舒爽无比。才喝了几口,就和渴、饿say了goodbye。再来一口,那还得了,她能再看十篇论文不带停的! 竺行喝爽了,拧好瓶盖放回去。拿起黑色封皮笔记本,她一来就看到了,摆在冰箱最中间,尤为显眼。 翻开笔记本,一张白底一寸照贴在中间,长得和刚才的老妇人一模一样,照片下面写着“陈斯思,你,73岁”。第二页、第三页分别是陈蔓的一寸照和刘光的一寸照,照片底下均写着名字、年龄和与陈斯思的关系。 “陈蔓,你的共同生活伙伴,21岁。” “刘光,你爸的徒弟,106岁。” 刘光应该就是陈斯思口中的光叔,那么,她是陈蔓。竺行边思考,边往后翻。接下来的几页描述了现在是什么什么情况,再然后,便是一些日常用品的名称和用途,以及注意事项。这不巧了嘛,她正好需要了解多一点这个世界,正看得入迷呢,冰箱门砰地关上,吓了她一跳。 陈斯思看着她杵在大开的冰箱门前不爽很久了,调侃着说:“费电啊,小姐。”看见竺行手中捧的东西,困惑道:“这有什么好看的,这不是你写给我的吗?你又没患痴呆。”陈蔓打算做这本笔记时,陈斯思坚决反对,她怎么可能记不住这些小学生常识,这是对她大脑的鄙视! 竺行不动声色地翻到陈蔓这一页,装作很欣赏的样子。“这张照片拍得真不错。”陈斯思无语,吐槽的话还未说出口,铁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了。 雨已经停了,来的人仍然穿着雨衣,左手拿着一捆纸箱,右手拿着一袋瓶子和几条废铁,积水顺着雨衣滴到地上。他径直略过两人,仿佛没看到似的,走到冰箱旁的废品前,放下纸箱瓶子铁,转身,才看见两人,略微惊讶:“哟,你们也在啊。” “这是我家。”陈斯思冷言冷语。 他避开陈斯思,对着竺行说:“你醒了。我捡到你的时候,远看还以为是丧尸呢,还以为我的业绩要加了,开近一看,原来是你啊。哎,真是可惜!” 光叔?106岁,这么老当益壮!竺行还以为照片年轻是因为老顽固死犟不肯拍新照,没想到真有这么年轻,看着和陈斯思也差不了多少嘛。她摆出腼腆的微笑道:“谢谢。” 刘光摆摆手说:“小事!小事!反正我这破三轮驼人和驼丧尸都一样。” 微笑差点垮掉。她,和丧尸,怎么能是一样的呢,怎么能放到一起呢!竺行需要在风中冷静冷静。刘光瞥了一眼陈斯思,她不鸟他,他也不自讨没趣,便离开了。 竺行忽然想到什么,打开冰箱,塞好笔记本,关上,便冲了出去。 迟了,三轮车已经飞走了,徒留她在尘埃中气喘吁吁。研究丧尸这事也不急于一时,正当她想转身回房时,在尘埃落定中,她看见大嘴女儿在三轮上吃丧尸,一口一个,吃的很美。 轰轰的电机声淹没了车后竺行的叫喊。 刘光开着开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感觉车厢越来越轻了。回头一看,一个小女孩正懒洋洋地躺在丧尸堆上,嘴里叼着半条丧尸身子。 他吓得惊叫一声,赶紧停车,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丧尸双腿,使劲把它从小孩嘴里拉出来,边拉边劝道:“吃这个不好,阿公带你去吃别的,好不好?快吐出来,吃了会生病的……” 大嘴哪管生病不生病的,她不吃就会饿,吃了才能饱,这老头竟然想从她嘴里夺食,休想!“咔擦”一声,牙一咬,嘴一闭,只剩两条空荡荡的腿在他手中飘扬。刘光目瞪口呆,心灵受到一万点暴击。 竺行可算赶上趟了,来不及安慰光叔脆弱的老心灵,一把抓住了还想再来一个的“靳知意”,严厉斥责道:“不要乱吃垃圾食品!” 大嘴双手被竺行反握在后,近在眼前的食物只能看,不能吃。这可惹怒了它。它转过头去,翻了个白眼,心想:怎么又是她! 第3章 凌二 居然敢对妈妈翻白眼!没大没小的,竺行有点愠怒。眨眼间,讶异替代了愠怒,因为她终于注意到眼前的“靳知意”的头,足足转了180度,颈皮没有一点褶皱,活像一个木偶。 她拧着眉问:“你是谁?” 大嘴挣扎着说:“你管我是谁!你快把我放开!可恶的人类!” 竺行纳闷地看看手,再看看对方。之前锤丧尸不是很厉害吗?怎么到她这儿就没了力气?一脸欠揍地说:“哟~你之前力气不是很大嘛!来捶我啊!来锤我啊!”头挑衅地往前伸。 从没见过这么无耻的要求,气得大嘴牙痒痒,咬了竺行一口。说是咬,更像是被小狗舔了一口,一股冰凉的湿意抹上竺行脸颊。脸上这股湿意很快消散了,反倒是大嘴呕个不止,但什么也吐不出来,像是被她恶心到了。 竺行左闻右嗅,也没闻出什么怪味,只是几天没洗罢了,至于嘛。 她还在反思自己身上的气味,眼前的人竟然哇哇痛哭起来,怒嚎道:“你欺负小孩!你坏蛋!”刘光也被这叫喊声拉回了神,盯着竺行看。一脸你欺负小孩,你羞羞的样子,手上还提着那两条腿。 她一把捂住大嘴的嘴,这下大嘴不敢叫了,生怕舔到她。见小孩安静下来,竺行和声和气地商量道:“丧尸可以吃,但要洗干净了才能吃。你得先回答完我问题,我才能放你走,听清楚了吗?” 大嘴听到了“可以吃”,立马安静下来,乖乖坐好。 陈蔓不放心,依然牵住她的一只手,问:“你叫什么名字?” 大嘴回:“我叫02。” 陈蔓:“哪个ling?哪个er?” 大嘴眼珠子一转,回:“壮志凌云的凌,数字二。”凌二暗爽,短短数天,它就掌握了成语的奥秘,还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它也,太厉害了吧! 忽略凌二狡黠的笑容,竺行继续问道:“你为什么长得和靳知意一个样?” 凌二疑惑:“靳知意是谁?她很有名吗?” 口气好大的小孩。竺行稳住心态,挖了个坑:“不是名人,但你长得和她一模一样,难道你是她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妹妹?” 凌二上下打量着竺行,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世界上长得一样的人多了去了,难不成都要认一遍亲戚?” 顶着一张靳知意的脸,扎着两一模一样的小辫,穿着一模一样的校服,说这话合适吗?竺行举起它的手,说:“这五根手指,你怎么说?” 它看看竺行的手,再看看刘光的手,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畸形。” “别装了,你穿的这身羽绒服,凉快吗?” 凌二低头查看,确实不太合适。人类会随着温度变换而改变服饰厚度,它刚传过来时,光想着填饱肚子,反正大家长得看起来都差不多,图省事,就没换。它只好承认:“好吧,我是她的双胞胎妹妹。” 竺行一脸无语地看着死鸭子嘴硬的凌二:“那是我瞎编的,靳知意根本没有什么双胞胎妹妹。你去过地球,你就承认吧。” 凌二大惊失色,不敢置信地看着竺行:“你到底是谁?” “别管我是谁,告诉我,你是怎么从地球来到这儿的?” “我们宇宙旅行者,想去哪去哪,关你屁事。” “什么是宇宙旅行者?” “你是傻子吗?就是字面意思。” “那你带我回去。” 竺行心砰砰狂跳,连握着它的手都紧了几分。 凌二眉头紧锁:“既然你不是这里的人,那你是怎么过来的?” “说来话长,总之,你先带我回去。回去后,我再慢慢告诉你。” “不行,”它否决她,“你们人类的身体承受不住,会被时空撕碎的。” 竺行不放弃地问道:“那你去帮我传个话。” 凌二再次否决:“不行,每个星球我只能去一次,去第二次等同于自杀。我还年轻,不想早死。” 竺行眯起眼睛,想从凌二脸上看出它话语里的破绽。很可惜,没有,紧绷的手臂松了下来。 仍被抓着不放的凌二开口叫道:“快放了我!我已经回答完了!我很忙的!” 竺行问:“你忙什么?” 凌二回:“吃饭!” 竺行看了眼车上横竖躺着的丧尸们,衣衫褴褛,烂肉连片,甚至还散发出淡淡的尸臭。一想到她曾和它们躺在一起过,就有点反胃。转头问它:“好吃吗?” 这可把凌二问懵了,显然不好吃,仅起到一个能饱的作用,但它又不想被竺行压了一头,大吼了一声:“比你好吃!” 这小孩吵吵嚷嚷的,吵得竺行耳膜痛。她捂住半边耳朵,颇有些嫌弃地往后挪,说:“你只要听我的话,我就带你去吃好吃的。”这孩子看起来一副没吃过好东西的样子。 果然,一听到竺行要带它去吃好吃的,它两眼就放了光,却仍有些怀疑:“真的?” “当然,我可是尝遍了地球美食,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地里埋的,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我可都是一清二楚。”竺行信誓旦旦。 凌二信了。 看凌二单纯好骗的样子,竺行终于松了手。一旁的刘光还提溜着那两条腿,愣在原地。他刚刚好像听到,什么地,什么球,还有什么宇宙之类的玩意儿。他老了,已经搞不懂小年轻们的流行话了。只是这两条腿,扔也不是,留也不是。 凌二已经下了车,而刘光还站在原地,盯着手中的两条腿,一动不动。竺行见状,拿过那两条腿,两手一挥,“滋溜”进了凌二的嘴。好耶!三分球! 竺行看向已经能自由活动的刘光,开口请求说:“光叔,可不可以借一只丧尸给我。” 刘光:“你要这些干什么?” 竺行指了指凌二:“孩子饿。饿着谁,也不能饿着孩子,您说是不是?” “可是,这些都是我的业绩……”看着车上仅剩的几支丧尸,他叹了口气,大手一挥道:“算了,算了,都给你。去他妈的业绩,反正我也没几天就退休了……留一个就行,得交差。” 竺行哪好意思,连忙摆手说:“不用,不用,用不着那么多。小孩肚子小,吃不了多少。” 凌二注意到刘光看了过来,面无表情地比了个“耶”。 刘光让开道路,说:“你们挑吧。” 挑丧尸就跟挑市场上的烂菜叶差不多,没什么好挑的,不是烂了腿,就是烂了手。凌二随便拿了一个,竺行挑挑拣拣,找到一个比较完好的、有人样的丧尸。跟刘光告了别,就回了家。 苦力工·凌二把两条丧尸都扔到屋角后,伸手就要:“好吃的。”竺行扶额,它脑袋里除了吃的就没别的了。她正想打开冰箱,忽然发现冰箱门的左上角贴着一张便利贴,她刚刚光顾着营养剂,没注意到。便利贴上写着: “有事开冰箱,没事也要开冰箱哦!(笑脸)” 看来是她穿过来前陈蔓写的,为了防止陈斯思突然犯病忘记正常生活。 她打开冰箱把能吃都扔给凌二,想着随意应付过去得了。可凌二偏不接招:土豆,难吃;玉米,难吃;小豆子,难吃;营养剂,难吃中的难吃。 嘴真挑。竺行没招了,问它:“那你想吃什么?” 凌二指了指角落里的丧尸,理所当然地说:“它们。01说它吃过一种白布包着的载……丧尸,吃着有股奇异的香,可是这些都不香。”甚至还有点臭。 白布丧尸,那不就是木乃伊嘛!它们凌家人口味真奇怪,不吃鲜肉吃尸肉,也许是遗传吧。做木乃伊,和做卤煮应该差不了多少。竺行正想着做卤煮的步骤,突然问它:“你不是去过地球吗?你没去金字塔?”好歹是世界七大奇迹之一,旅游不做点攻略吗? 凌二挠头,说:“我第一次旅行,没有经验。” “那你们只吃死人,不吃活人,对吗?” 凌二点头:“你们的味道让我作呕。” 嗯,她见识过。竺行没再继续追问,而是让凌二去把两头丧尸洗干净,她去准备调料。锅不够大,只好把丧尸剁成若干块,也好入味。只剁了凌二选的那只,竺行挑的那只,她还要研究研究。然后,腌制,熬煮,风干。 熬煮期间,凌二实在是等不及了,伸手进热锅,直接拿了一块。被竺行拦下,尸块灰溜溜地掉回锅里。它只好乖乖地坐在一旁,等着竺行发话。 竺行捞出一半,倒到盆里,还有一半挂在屋檐晾干。 “吃吧。”竺行把食盆推到它面前。 凌二迫不及待,尝了一块,给香迷糊了。它呆愣了一会儿,便大快朵颐起来。 小孩总算满意了,竺行可以放心地回屋里。她先修好掉下的窗户,把窗户安到窗框上,虽然还是很难滑动,但勉强也能挡点风雨。装好后,才开始研究屋里这头丧尸。 男性,身高175左右,瘦得跟杆儿似的,两颊凹陷,身体惨白,看不出实际年龄。倒也奇怪,在外面风餐露宿,居然没被晒黑,像死尸一样,看来是真的死了。她上下翻弄他,似乎在找些什么。不多时,门外传来一声惨叫,她心下一惊,赶紧出门查看。 陈斯思翻下肩上的锄头,锄尖指着凌二问:“你是谁?” 第4章 小白脸 陈斯思趁着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启程回家。从地里刚回来,就看到这样一幕:铁皮屋檐下挂着断手断脚,尸林下,一个小孩盘坐着,从盆里捞肉往嘴里送。 任谁看到这场景,都会被吓一跳。 听到尖叫声的竺行,赶紧冲到房门,跑到两人中间。挪下陈斯思的锄头,解释道:“它叫凌二,我捡的。吊着的是丧尸,不是人。你不用怕它,它平日里就吃点丧尸补补身子,不吃人的。” “你确定?”她示意竺行睁眼看看这血盆大口。 竺行挤眉弄眼地让凌二收敛点,不断抓握手指,提醒它把嘴弄小一点。凌二看懂了,立刻端坐起来,收好大嘴,装作很乖的样子。 陈斯思凝重的神情有所缓和,吐槽道:“这年头,居然还有人吃丧尸。”说完便要进门。 “等等!”竺行叫住她说,“里面还有一头,你做好心理准备,不要被吓到。” 陈斯思活到这年岁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一进门,昏暗的灯光下一条白花花的身子。她“啧”的一声,说:“怎么连条衣服也不给它穿穿。” 这个真不怪竺行,它原本穿的只能叫破布,又脏又臭,而且穿了和没穿基本没区别。但她又找不到其它合适的衣服给他穿,只好光着了。 陈斯思从床底拖出一个棕色的箱子,拿出一件蓝色工服,甩开,胸口处绣着“前端科技河道施工队”。她说:“这是我年轻时在施工队的工服,还新着呢,就是袖口处少了颗纽扣。”她捏着衣领,对着丧尸比划比划,还是太小了,又放了回去。 她又从里面掏出一件绿色工服,甩开,比刚刚那件大些,胸口处绣着“前端科技安保七队”。 “这个应该合适,我爸的,他比较壮。去,给他穿上。” 竺行接过一副,给他穿上。长度合适,稍宽,腰摆处空了一大截。她趁机又对他检查了一番,还是没有发现一个伤口,连陈年结痂都没有。丧尸病毒一般通过血液传播,小说里讲的,传播手段多是啃咬,因为丧尸通常都没有理智,想不出其他更精彩的方法。 她问陈斯思:“为什么他身上没有伤口,我看其他丧尸的皮肤都烂烂的。” “什么?”陈斯思关上箱子,走过去,扫了一眼,“长得确实很白净啊,丧尸界的小白脸!” 陈斯思仔细地回忆起有关丧尸的记忆,说道:“我记不太清了。这谁能记得清,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丧尸就爆发了。我能记事的时候,围栏早就建好了,见不到多少丧尸,见得最多的还是刘光捡的那些。不过,我听我爸说,人被丧尸咬到后,会有一个潜伏期。在这个期间,丧尸与人无异,而且伤口能够自愈,所以比较难被发现。” 竺行让她摸一下,自己感受。 不摸不知道,一摸吓一跳。从骨头缝隙中流出的寒冷透过皮肤,激起陈斯思一身的鸡皮疙瘩。 “应该不是,潜伏期的丧尸没死得那么透。可能是变异了。” “那他还会醒过来吗?” 陈斯思问她:“你是从刘光那里拿来的吗?” 竺行点头。 陈斯思回:“那是会醒过来的。刘光他捡的,只是被电网电晕的丧尸,不是死的。估计和你一样,过个三两天就醒了。” 说完,她便收拾衣服,准备洗澡。她还没走几步,突然回头说: “那小孩今晚睡哪?” “你睡哪?” “当然是床啊。”房内只有一张床和一张吊床。 “那它睡吊床,我睡地上就行。” 竺行走到外面,想叫凌二过来睡觉,出去一看,凌二已经睡着了。它盘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一颗半人高的蛋,面前的盆空空如也。 也不知道它从哪里掏出的巨蛋。竺行用手轻轻摸一下,被烫得立刻弹开。她盯着掌心,还能感到残余的跳动。她轻按太阳穴,今天经历的事儿太多了,脑袋要炸掉,明天还要找根绳子把小白脸绑好,免得醒过来伤人。 墙上时钟滴答。竺行看了眼钟,十点了,她要睡了。忽觉不对,瞪着双眼又看一遍。一二三四五六七……十,八、九呢? 眼前的时钟划分成十二份等,刻度从1到7,10到14。竺行低头看看手,又到墙边翻了翻日历,终于下了结论:这里日常生活遵循的是八进制计数。 她的头又痛了。 上午,垃圾车轰隆隆地来,轰隆隆地走,震醒了竺行。一夜好眠,昨晚的头痛减轻了些。 陈斯思摇晃吊床,拍拍竺行的背,说:“快起来,去捡垃圾了。”她扔下一个蛇皮袋和一副手套,自己则先走一步。竺行起身缓了缓,戴上手套,拿起蛇皮袋跟在她后面。 “上午好!”刘光在围栏外驶过,同她们打了声招呼。房子依网而建,门口正对围栏。 陈斯思照常忽视他,转身就走。竺行简单打了声招呼,也跟着离开。 垃圾山离铁皮房不远,一公里左右,走几步就到了。 垃圾是个宝,要啥啥都有。这不,竺行就找到了一条废弃铁链,生锈了,但还能用,再搭配她新捡到的一条弹力绳,刚刚好。捡得正欢呢,陈斯思一句话把她拖入一片寂寥。 “我们现在在干什么?” 竺行愣住,不知如何回答。 “今天不是我爸的祭日吗?都这个点了,我们怎么会在这儿捡垃圾。赶紧收拾收拾,出发去墓地。”说着,她便绑好袋口,抗在肩上,准备下山。 竺行拉住她,说:“不是今天,你犯病了。祭日在后天。” 陈斯思的痴呆症总把她带回到过去的某天,也不知她此刻经历的是哪年的祭日。日历上被圈起的日期闪现竺行脑海,整本日历,只有这一天被圈了起来,可见重要。 懵懂如陈斯思,但她还是装作了然的样子,放下肩上的袋子,说:“哦,我当然知道,就想测试一下你的上心程度,不要忘了明天去集市上买东西。” 西城郊区的墓园位于陈斯思的家与西城城区连线的中点。老妇人行动不便,行速缓慢,耐力不足。从家到墓园要半天,从墓园到城区也要半天。这半天来,半天回,就要消耗不少体力和时间。所以她让竺行提前一天到城区集市上购买祭品,第二天两人在墓园会合,拜完,一起回家。 西城城区很旧,时间仿佛从未光顾过这里,一切停滞,除了草木的生长。 竺行出发时,询问过凌二要不要跟她一起去。凌二在她和巨蛋之间反复来回抉择。它拒绝了,孵蛋比较要紧。 她用铁链把小白脸绑在挂吊床的铁柱子上,四枝则捆成了粽子,才出发。清早,她拎着个帆布包,顺着陈斯思所指的方向上了路。包里只有一瓶营养剂和些许零钱,现在还多了一包盐——路上捡的,美滋滋。 西城房矮路窄,弯弯绕绕,杂乱无章,着实绕晕了她。人生地不熟的,她哪里知道集市的方位。幸好,一阵颇有节奏的砍伐声传来,听起来是人的动静。 竺行顺着声音来源找到了一个居民。男人举起斧头,劈向台阶,动作干净利落。走近一看,劈的不是台阶,是树根。数根粗壮,顶起了台阶的砖头,不清理的话,会侵占房子。 竺行上前询问:“您好,请问集市怎么走?” 斧头男听到她的声音,停下动作,上下扫了她几眼,反问她:“东城的?”竺行没有回答,斧头男权当她默认了,递出一张卡片,说: “往北走,就能看到。如有住宿需求,可以去上面这家酒店,记得报我名字。” 竺行接过卡片,道了谢,便离开。卡片上写着:臻舍,给您完美照料。附带地址和电话,背面手写了一个名字,应该是刚刚那位中介的。这不巧了么,她正好今晚要找个住宿的地方。 她往北走,挤出窄道,一条弯弯的小巷铺展开来。 道路两旁挤满了店铺,店铺前面,一些小摊贩见缝插针地摆着菜摊。集市并不热闹,甚至很冷清,人流量少,只有稀稀拉拉的老人。竺行寻遍小巷,还是没找到陈斯思所需的大米和米酒,只买了三条香和一些黄纸钱。 她在一个菜摊前蹲下,问卖菜的老太太:“请问哪有卖米和卖米酒的?” “哈?你说什么?”卖菜老太声音沙哑且洪亮。她耳背多年,听不清。 竺行提高声量又问一遍,卖菜老太终于听清,哆嗦着手,指向远处的高楼:“那里。”她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高耸入云的大厦踩在低矮楼房上,十分惹眼,她刚刚竟然没看到! 正想转身朝那儿走去,一个裹着黑纱的女人叫住了她。 “我这儿有更便宜的,比米利行便宜一半以上。” 虽说是叫住,但声音压得极低,要不是黑纱女人就在她耳边,竺行是绝对不会停下的。 女人脸上裹着黑纱头布,身着长袖黑裙,右袖比左袖长出一点,看起来似乎很空荡。竺行对上她的眼睛,她长着一双商人的眼睛,哪怕是笑意盈盈,也掩饰不了眼里的精明。 “太好了,在哪?”竺行微笑道。 第5章 买米 黑纱女带她来到巷子的尽头,这里停着一辆小三轮,是块阴凉地。三轮仅有刘光的一半大小,车上盖着布,掀开布——是个饼摊。有麻袋装的,有盘子盛的,疏密相间,错落有致。她抓起一个麻袋,警惕观察四周后,对竺行小声说: “你靠近点。” 让竺行觉得有些滑稽,但还是靠了过去。 等两人都挤在麻袋上方,她才小心地打开,生怕别人看见似的。右臂撑着袋口,左手伸进去,迅速掀开顶上三张大饼的一角,确认竺行看到了,立马盖好。 花白的大米掩藏在饼下,竺行却没怎么注意,反而对着黑纱女的右手发呆。她断掉的是右手手掌,即使没有手掌,她的手臂依然很灵活,仿佛只是少了几根手指的事。许是竺行盯得太久,她不自在地缩了缩手臂。 竺行终于移开目光,说了句:“抱歉。”一直盯着别人的伤口看,确实很不礼貌。 黑纱女随口解释道:“车祸撵的,没吓着你吧?” “没有。”竺行转头问起大米,“大米怎么卖?” “你要多少?” “一把大米,一小瓶米酒。” “一共25。” “可以。” 竺行觉得价格还算合理。最初,陈斯思和她说买一把大米,她还觉得奇怪,哪家大米是按把卖的?但高耸的米利行,干旱的土地,无不在提醒她,大米是珍稀物。贵一点,也合理。 黑纱女拿出一个黑色塑料袋,以迅雷不及眼耳之势抓出一把米,扔进去;再打开另一个麻袋,抓出一瓶米酒,扔进去,打了个死结。 竺行眼见不对,立即出声说:“我不要了。” 黑纱女人嫌恶地盯着她,递出袋子的手收回来:“都打包好了,你现在跟我说你不要了,耍我呢?” 竺行说:“你这酒也太贵了,又不是百年酱香,况且就一瓶盖大,你怎么不去抢银行呢?”她以为,25的米和酒,米已经很少了,酒怎么着也有一百毫升吧。没想到才这么点,这就是**裸的打劫! 黑纱女人强调说:“这酒虽没有百年,但成色剔透无杂质,是上品好酒。这米可是今年新米,不是陈米。我这价格,你去米利行问问,打着灯笼都找不着这么实惠的店。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我这么做慈善,你就可劲偷着乐吧!” 竺行面无表情偷着乐地说:“那好,15块。我很穷的,你多做点慈善。” 她不懈地劝道:“三剑客,你听说过吧,金午营养剂的研发团队。我这些新米啊,都是他们搞的。无土栽培,新技术!以后推广了肯定能把价格打下来。你就权当入股了,支持一下年轻人的事业。” 管它三剑客、四剑客,管它无土栽培、无水栽培的,竺行现在就要把价格打下来,说:“10块。” 黑纱女气得发笑:“我看你才抢银行呢。我进价都没那么低。10块卖你,我非但不赚,还要往里倒贴钱。” “我看你这儿冷冷清清的,不好卖吧。米这个东西,要是让米利行的人知道了……” 黑纱女咬碎一口假牙,说:“20,不能再少了。” 竺行暗喜,微砍一下:“18,一口价。” 黑纱女懵住了,念道:“10……ba,是什么?” 竺行这才反应过来,从包里掏出20块,说:“村里土话,‘成交’的意思。诺,给你,20。”她拿过黑袋子,放进包里,又从包里掏出那张卡片,问她:“这里怎么走?” 她接过卡片,轻佻地扫视竺行,继而双眉紧蹙,似乎想起什么,歪着头,问:“你长得……好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她刚才光顾着卖货,没来得及仔细瞧瞧。 竺行可不认识什么陈蔓的朋友,打着哈哈说:“大众脸,就是这样子啦。” 黑纱女人放松下来,以一种可怜的目光给竺行指了路。竺行知道自己很穷,住不起高档酒店,但也不至于这么可怜吧。到了臻舍,她才明白了那种目光的意味。 臻舍不大,挤在房与房的缝隙间,细长高挑,共有七楼。大门上方挂有霓虹灯牌,角落里写着“可住宿”字样。下午,灯还没亮,只有灰扑扑的尘埃。推开大门,澄黄的大厅里一股子烟味,交融着陈年霉味,十分难闻。大厅只有两人,跛脚女孩在拖地,前台嘴里飘出一茬一茬的烟雾。 跛脚女孩最先注意到竺行,冲着前台小声喊道:“有人来了,老板。”生怕打扰到前台刷手机的雅兴。 前台瞪了女孩一眼,有些烦躁,见来的是一位年轻女人,才勉强压了下去。 她立刻熄了烟,放下手机,热情地招呼道:“欢迎光临,请问需要什么服务?”笑容堆出层层褶皱。她边招呼着竺行坐下,边从抽屉里抽出一本小册子,在桌上展开。她随意地扫了下台面,把桌上的烟灰扇到地上,用小册子盖在残余烟渣上。 沉闷的空气使竺行烦躁。前台像条烟熏过的尼古丁老咸鱼,笑容夸张,堆起的满脸褶子让她警惕起来。 前台像唠家常一样问她:“怀了吗?” 竺行紧皱眉头,问她:“怀什么?” 前台理所当然地说:“孩子咯。没怀也没关系,我们这里提供免费优质男人配种,涵盖养胎、生产、产后照顾等一条龙服务,酒店只需要抽取一点点提成就行了。20年老店,保证安全专业,质量放心。怎么样,需要哪个服务,订购一条龙服务更优惠哦!” 竺行不明白“免费”和“优质”是如何连系到一起的,哪个服务都不敢要。她咽了口口水,强作镇定地说:“我看你们门牌上写着‘可住宿’,我就进来了。如果不能的话,那我先走了。”她腿有些软,但还是站了起来。 前台拉住她,说:“当然,当然可以,你要住多久?” “就一晚。” 前台有些遗憾地看着她,颇为可惜地说:“真的不考虑怀孕养胎吗?很赚的,期间的费用您不用承担,等孩子检测合格了再给也行。” “不必了。” 竺行虽然很想逃离,但怕是还没逃出去呢,门就关上了。她老实地交了钱。 前台还是没有放过她,坚持不懈地劝道:“你真的不尝试尝试,真的很可惜哩。” 不可惜,一点儿都不可惜,她又不是没生过。竺行连连摆手拒绝,她才罢了休,给了钥匙,让跛脚女孩带她上楼。 竺行缓了一口气,跟在女孩后边。才缓了没几口,门外就走进一个胡子花白的男人,像回家一样,热络地同前台交谈起来。她虽然背对着他们,但仍感到有两道锋利的视线刺向她的后背,窸窸窣窣的话语充斥着“可惜!可惜!”的叹惋,却又像在商量着如何分好这块猪肉。 她的后背僵硬,直冒冷汗。跛脚女孩回头,看竺行还愣在原地,便催促她赶快上楼,她还要拖地呢。 竺行机械地跟着女孩,心里暗自琢磨:如果房间在二楼,她还能跳窗逃走。五楼,不太好跳,弄不好还会死人。 楼梯窄小,勉强容纳两人并行。跛脚女孩在前,影子一瘸一拐;竺行在后,低头跟着,贴着墙走,肩膀不小心会蹭掉墙上的泥灰。突然,前面的影子停住,楼道里响起女孩细微的声音:“五楼的灯坏了,注意脚下,不要踩空。” 这里的灯光很暗,也就伸手能见五指的程度,有灯没灯,其实差不了多少。她还是低着头,更仔细地注意步伐,免得左脚绊了右脚。 忽然,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竺行停住,警觉抬头,直视楼梯上方幽深的黑暗。脚步声乍然停住,竺行眼前惊现一张女人的脸,吓得她撞上身后的墙壁,忘了呼吸。她看不清女人的脸,只感觉到她喷洒的热气呼在她脸上,墙皮掉了一大块,细碎石末落入她的鞋子,硌着脚后跟,很不自在。 女孩拉开女人,斥责道:“都叫你不要在楼梯间乱跑,万一摔坏了肚子里的孩子,他们又要打你了。” 竺行重新夺回了呼吸,脸上毛孔微张,似乎还遗留着那女人温热的呼气。 女人没听女孩的劝说,甩开女孩的手,跑掉。楼道里又响起匆匆脚步。 女孩关心道:“没被吓着吧,她这里有点毛病。”她指着自己的头说。 竺行轻轻摇头:“没事。” 女孩把她带到门口,便下了楼。竺行打开房门,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淋浴间,窗户被铁栅栏封起来,想跳都没地跳。 她脱掉鞋子,换上拖鞋,倒掉布鞋里的碎沙石。打开空调,空调外机的嗡嗡声传进耳道,一锤一锤地敲击竺行的脑袋。她倒在床上,合上双眼。空调不倦地吹着凉风,伴随而来的不是舒适,而是一股麻麻的痒意。蚂蚁,爬上了她的身体,密密麻麻。它们开始不满,啃咬起她的皮肤。不仅如此,蚁群穿过前台的窃窃私语,爬过疯女人的耳道,停在一瘸一拐的影子上筑巢。 竺行骤然惊醒,弹射起身,手挠后背,但无论是痒,还是痛,全都消失了,一切都只是她的臆想。床上没有蚂蚁,床单和刚来时一样洁白如新,被她弄皱了一些。 她冷眼盯着这张白床。她看到了上面曾经躺过一个女人,春夏秋冬,肚子渐渐胀大,肚皮破开,红色的血染红了床单。不久,又换了一个女人。 不能继续住下去了,她要离开。 第6章 住宿 竺行挎起包,走到门口,换鞋,看见浴室,犹豫了一下,闻了闻自己,果断进去冲了个澡。反正钱也花了,不洗白不洗。 下到大厅,大厅里站着五人。除了前台和白胡子男外,那个疯女人也在,旁边站着一个绑着麻花辫的女人,轻抚她的手。疯女人竟然奇迹般安静下来,没有疯跑,没有疯叫,像个正常人。一个戴白礼帽的男人正与白胡子男和前台交谈,隔得太远,竺行没能听清。 竺行正琢磨着是要正大光明地走出去,还是偷偷摸摸地溜出去,背后冷不丁响起一道人声:“你在做什么?” 竺行被吓了一小跳,转身看见跛脚女孩就站在她后边,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她,手中拿着抹布。 她随便找了个借口,说:“我要去吃晚饭,外面人多,社恐。” 女孩无语,这个年轻女人很怪,哪个女人来这里不是为了生孩子、卖孩子,只有她——住一晚。女孩撇撇嘴,想走,却被竺行拦住。她说:“帮我,我请你吃饭。” 女孩停下离去的步伐,说:“好,怎么帮?” 竺行说:“我在前面走,你在后面跟,装作监视我的样子就行。” 女孩不理解,女孩欣然接受。 竺行昂首挺胸走在前面,女孩蹑手蹑脚跟在后面,一前一后出了门,没几人注意到她们,唯独辫子女多看了两眼。 于研看见竺行从楼道出来,先是疑惑她为什么在这儿,再看她朴素的打扮,更疑惑了。转念一想,她这人一向很跳脱,估计是忙着自己的事,也就没多管。 太好了,是新鲜的空气! 竺行深吸一口,世界明亮起来,问女孩:“想吃什么?”女孩带她来到一家杂货铺,杂货铺外面摆放着一台冰柜,她指着冰柜里的冰棍说:“这个。” 竺行让她挑了一根,付完钱,口袋已是空空无几。竺行郁闷地坐在台阶上,女孩开心地坐在台阶上,两人并排而坐,却不是同一个季节。她双手托腮,正思考着如何安全体面地露宿街头,一根冰棍递到她面前。 女孩把冰棍掰成两半,一半递给竺行,说:“吃吧,你看起来不太开心的样子,是因为我花光了你的钱吗?” 竺行接过冰棍,笑道:“不是。”那点钱也不够住一晚。 女孩听到“不是”才放下心来,开吃。竺行也咬了一口冰棍,这熟悉的感觉,这熟悉的口味,它里面肯定加了营养剂。 过了一会儿,竺行问她:“你在臻舍干活有钱拿吗?” 女孩回:“没有,但他们会给我提供吃住。” 竺行问:“他们……是你父母吗?” 女孩停下嗦冰棍,回她:“不是,我妈妈生我的时候就死了。老板把我养到一岁,没能卖出去,就收养了我。他们说,如果我能早出生个几年就好了,最近的要求越来越严格,他们不收跛脚的小孩。” “他们是谁?” “利城的人。利城每年都会招一批孩子,今年招女孩10人,男孩12人,越来越少了,听说以前还有招几百人的。”她看了眼竺行,继续说道,“你应该试一试的,听说他们会给很多钱,好几十万。我以后也会生一个,卖掉,拿到钱我就可以离开那里了。” 她看向她的右脚:“我妈妈是跛子,我生的要也是个跛子的话,那就砸手里了。”她模仿着大人的语气说。 竺行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安慰她,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安慰她,或许,她根本不需要安慰和同情。这个世界已经荒诞到把贩卖生命当作稀松平常的一件事,被挑中,居然成了她们生命的唯一把手。 竺行好奇利城为什么要买入这么多小孩,问她:“如果你被选中,会怎样?” 女孩说:“听说会进入利城的明日教育所学习,然后在那里工作生活,那里有世界上最好的学校、最好的房子、最好的工作。如果我能进去的话,就不用坐在这里和你啃冰棍了。” 冰棍无端遭到攻击。竺行应了句:“听起来确实很好。”那么好的地方,当然要藏起来了,怎么会向外招收小孩呢? 竺行发现不远处搭有一个小棚子,塌了一半,应该废弃的,能将就一晚。希望不是狗窝,她还不想和狗抢地盘。 “利城对外开放吗?我想去看看。” 女孩哀叹一声,摇头说:“很难,外面全是守卫。不过,听说教堂每周都会选拔一些教徒进利城朝圣,你可以去参观一下。” 竺行两眼放光:“教堂可以借住一晚吗?” 女孩思考了一下,说:“好像可以。你不住这里了吗?你都付钱了。” 竺行贴近女孩,压着声音,一脸嫌弃地说:“你那个老板……唉!”女孩脑中自然浮现老板的身影,确实长得凶神恶煞了点,害怕也正常。 两人嗦完了冰棍,女孩往回走,竺行朝米利行走去。夕阳拉得两人影子长长,分隔越来越远。 女孩说,教堂就在米利行旁边,长得像个金圆筒。竺行到那一看,女孩的形容很准确,跟旁边高大的米利行比起来,教堂就是一个小金瓶盖。 刚巧有人从门里走出来,这人长白头发绑在身后,圆白袍子笼罩全身,一些金色的圆圈点缀其间。见他关上大门,正要上锁,竺行赶紧上前问道:“请问这里可以借宿一晚吗?” 神父诧异,然后颇为欣慰地说:“当然可以,住几晚都可以,赫垣教欢迎大地上的每一个子民!” 竺行心想:不用露宿街头也太好了,好教!好教! 神父在胸前画个圈圈,再双手交叠在他的金色圆圈项链上,低头祷告着什么。祷告完毕,便把钥匙扔给竺行,驱车离开了。 竺行接过钥匙,受宠若惊。残余的汽车尾气还萦绕鼻尖呢,远处又驶来一辆绿色皮卡,停在米利行前面。车上下来几个士兵,有说有笑。 “天天抓丧尸,累死了。” “就你,叫你开个枪还磨磨唧唧的,睡得比猪还多,摸的鱼都能填满护城河了!” “摸鱼也是很累的。” “诶,你们听说了吗?李秃子要开一个……什么……什么的课程。” “他的宣传视频都上热门了,谁还不知道啊!” “就是!还说什么周游宇宙,星球穿梭?谁信啊!火箭都发不起来,还能直接起飞了不是!” “哪里是使用火箭,他明明说的是‘灵魂转换’,人家在修仙呢。” “我看他的报名人数还是0,估计过几天就要开放报名渠道给外城人了,哈哈。” “要我说,开放好啊,外城人又多了一个上升渠道,平常他们想进都不能进呢!” “真的有人会信吗?他们李家人都疯疯癫癫的,我听说啊,那个李……” 他们的声音压了下去,走进了米利行。 星球穿梭?灵魂转换?她信啊!看来利城是必去不可了。过几天就要开放报名渠道,她倒要去凑个热闹。 走进教堂,里面别有一番庄严肃穆。三面大落地窗与大门构成一个“十字”过道,过道两旁摆放着长椅,呈四面扇形,向外摆开。教堂中心矗立着一座五米高的大理石雕像。 竺行走到中心,跨上大圆台,上面还有个小圆台,是雕像踩着的地方。仰头望去,傲人的胸肌挡住了他的面庞。从鞋子的质感上,可以看出雕刻师的技艺之高,仿佛能闻到皮革的味道。她抚摸着小圆台的刻字,轻声读道:“李赫,3756年10月10日。” 看来这个教堂为他所建。 竺行打开灯,才发现墙壁上刻着一幅幅精美的壁画。壁画讲了一个故事,一个英雄的故事。 第一幅画有几个张牙舞爪、形状怪异的丧尸追着一群人跑。人群中的一些人,背后浅浅藏着丧尸的轮廓。她轻抚着墙壁上的凹凸纹路,这应该就是陈斯思所说的潜伏期。 第二幅很简单,只有一个巨人,背后环绕一圈圣光,一手拿着药水,一手拿这眼镜,这应该就是李赫了。李赫在第三幅画中,人群环绕他。他戴上眼镜,隐藏在人群中的“魔鬼”被放大了;洒下药水,丧尸颤抖,不敢靠近。 最后一幅,李赫带领人们,修建围栏,重建家园,洋溢着节日的欢愉。 这么厉害的药水和眼镜,竺行真想研究研究。然而,这些都是旧时代物件,估计都消失在尘埃里了,无处可寻。不免有些可惜,但还是睡觉要紧。半径越大,弧线越直。竺行挑来挑去,觉得近门处的长椅最好睡,长且宽,还直。 第二天,她被人群的祷告声吵醒。 一睁眼,两个阿姨团团围在竺行上方,好奇地盯着她。竺行逼自己立即清醒过来,坐起身,拍了拍脸,尴尬地打了声招呼:“你们好。” 阿姨们向竺行挤过来,一左一右。 右边一人出声说:“你不会在这儿睡了一晚吧?小姑娘,胆真大!” 看竺行一脸懵懂,另一个人接着说:“你不会不知道这里闹鬼吧。” 右边说:“我听说王家那位卖豆腐的,凌晨经过这里时,听到了很大一声呜咽。是鬼叫,肯定是鬼叫。” 左边说:“我怎么听说是怒吼,听说还叫道‘放我出去’,可冤了!” 右边说:“可不是,谁家会把雕像压在自己墓上。要我,我也喊。” 左边说:“我还听说啊……” …… 两人聊得不亦乐乎,忘乎所以,完全忽略了夹在中间的竺行。竺行被雕像压墓的话惊到了。她赶紧朝雕像拜三拜,以示昨晚并非故意踩了他的坟墓,不知者无罪,不知者无罪…… 前面人群熙攘,热闹无比,两阿姨却像游客一样,在一旁闲聊。竺行出声问道:“你们不祷告吗?” 右边回:“我们又不是信徒,最讨厌他们这种装神弄鬼的样子了。” 左边附和道:“对啊,我们只是过来领鸡蛋的。” 听到鸡蛋,她可就不着急走了。 第7章 祭拜 教堂摆钟指针旋转。估计陈斯思这会儿还在半路,还能再等等。竺行问她们:“什么时候领鸡蛋?” 阿姨异口同声说:“快了,还有半个钟头。” “一个人能领多少个?” “一盒,四个。” “这么少。”她下意识嘟囔。她妈妈都是一打一打的往家里带,即使她并不清楚妈妈是从哪里领的。 “不少了,我上个月领了四盒二十个。你坚持来,每周都能领一份。”右边说。 “我怎么好像才领了三盒?”左边说。 “你有一次生病了。” “有吗?” …… 她俩又忽视竺行,聊了起来。聊天声随着仪式的结束而结束,在两位经验丰富的阿姨的带领下,竺行夺得前排。 神父站在发鸡蛋的地方,对每位来领鸡蛋的人微笑点头。到了竺行这里,他一改平淡的笑容,眼睛放出惊喜的光。 “昨晚睡得还好吗,女士?” 竺行接过鸡蛋的手停在半空,僵硬地点点头,说:“钥匙我留在门上了。”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看你骨骼清奇,是入教的好苗子,要不要……” “不要。” 这种话术一听就是搞传销的。 见竺行领了鸡蛋就要走,他赶紧拦住说:“加入我们赫垣教,福利多又多。尽享利城一日游,下午茶吃到饱。” 跛脚女孩的话和那几名士兵的聊天忽然响起,竺行欣然同意。神父很高兴,教会信誉越来越低,前几天还传出“是鬼不是神”的谣言,人们就更不敢信了,更不用说年轻人。本着能拉一个是一个的原则,他大方邀请竺行来参与他们的集会。 “不……当然乐意,就是我住得地方很远,不太方便。” “只要你愿意,这个教堂你可以永远住下去。”神父挽留道。 她等的就是这句话,这样一来,也有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竺行回他:“那真是万分感谢。”她郑重其事地朝着雕像点了点头。 到郊区墓园已是中午,陈斯思比她晚了几步。 她跟在陈斯思的后面,来到了陈泽丰的墓前。石碑后面是一处隆起的土包,光秃秃的,周围堆放着焉了吧唧的杂草;石碑前面有一道水痕,水痕前面摆着一整只烧鸡,看来刘光已经来过了。 陈斯思脱下后背的大背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锅、一壶清水、一个炉架子和一只打火机。竺行见这野炊的架势,一时愣住了。 “东西?”她问竺行。 竺行从挎包里拿出一小袋大米和一小瓶米酒,说:“只有这么少,哦,还有鸡蛋,我去教堂领的。”她拿出那盒鸡蛋给陈斯思。自从她来到这里后,就不吃正常食物了,营养剂方便又给力,她很喜欢。 陈斯思接过,说:“你可别被赫垣那群东西给骗了,只有蠢货才信他们的胡话。” 竺行摸不着头脑,猜想她可能是无神论者,于是说:“没有,只是去领了一盒鸡蛋。” 陈斯思冷哼一声,说:“也只有发发鸡蛋,能偶尔显出他们的‘慈悲’。”她捡起一旁的干草,升起了火,把米倒入水中,盖上锅盖。 煮饭是个漫长的过程。在这百无聊赖之际,竺行拿出了包里的书,在陈斯思面前晃了晃,说:“还有一本书,免费发的。” 陈斯思鄙夷道:“看这破书会看坏脑子的。” “无聊,看着玩,打发下时间。” 书本封面赫然写着四个大字——李赫自传。竺行本不想拿的,但教徒们都人手一本,神父也极力推荐她品读,硬塞到她的包里。书一打开,恶心得过分的溢美之词便**地爬上她的手指,污染了眼睛。 她用力合上书本,塞进包里。她还需要一点时间去适应这种文风。 陈斯思耸耸肩,道:“我就说吧。” 火还在烧,锅盖边缘透出薄薄白烟。一阵哀乐由远及近,传到这里。在墓园,死人是正常的。 墓园入口的大门,来了一群人。前面一个唢呐手,中间四人抬着棺材,后边跟着稀稀拉拉的人群,黄纸漫天飞扬。靠近棺材前端的,应该是死者的近亲,有三人。说起来,这三人,竺行也算认识:白帽男、辫子女和疯女人。 竺行静静地看着他们,陈斯思亦然。 他们走了很远,停在一个挖好的长方形大坑前。抬棺木的伙夫轻放,稳稳地把棺木嵌入挖好的洞里,接着铲起一旁的泥土丢到棺木上。等到垒到半米高时,他们便停了。这时,于研牵着疯女人走上前,把着她的手,蹲下,抓起一把尘土,撒向新垒起的坟墓。接着,于研牵引她来到墓碑前,带着她的手,接过递来的酒杯,在碑前洒下一道水痕。至此,下葬仪式结束。 陈斯思忽然出声说:“我死的时候,别让大肚子的女人帮我盖土,洒酒。我可不想再来一趟。” 竺行问:“为什么?” 她说:“我不喜欢喝酒。还有,这块地我已经买好了,你就把我葬在这儿。”她指着旁边的一块空地。 竺行问她:“你还有什么要求?” 陈斯思说:“冰箱的土豆、玉米等等,全部都要陪我。把它们扔到我坟墓的周围,把我包起来。哦,我床底下的那个箱子记得要烧给我。” 种的是粮食,箱子是回忆,她都要带走。 竺行垂下眼,犹豫着说:“我可能要走了,可能等不到了。” 那个与她作出相守约定的,是陈蔓,不是竺行。那个承诺等她死后再离开的,是陈蔓,不是竺行。虽说陈斯思总嚷嚷着让陈蔓早点离开,但心里总是有些不舍。 陈斯思一阵恍惚,嘴巴微微张合,小声重复地念着“你要走了”的话语,小到竺行听不清。 过了好一会儿,白沫顶起锅盖,流到地上。锅气喷喷,陈斯思掀起盖子。 “水放多了。”她把盖子反置在地上,话里没有一点儿情绪,“你记得把冰箱的营养剂清空,我不喝那玩意儿。” 饭已经煮熟了。陈斯思灭了火,拿下锅子,移开架子,把饭置于正中间,摆在烧鸡前面。点了三炷香,插在米饭前。她跪在地上,双手合八,贴在额前,虔诚地拜三拜,嘴里说着思念的话。 竺行在一旁烧纸钱。 拜完,她拧开瓶盖,在旧水痕上倾倒,加重了痕迹。接着,陈斯思便席地而坐,端起热饭,就着烧鸡,吃了起来。没有什么比在坟前吃的饭更香了。 陈斯思撕开鸡腿,递给她:“吃吗?” 竺行接过,咬了一口,还挺好吃,再咬一口。 “我有一件东西要给你,不要像上次那样偷偷离开,往围栏上撞。走门,一定要走门。外面丧尸多,你小点心,不要见到个人模人样的,就笑嘻嘻地冲上去……”陈斯思叮嘱道。 竺行边听边点头边回:“知道了。”心里头盘算着怎么把凌二和小白脸带到身边。 凌二好办,拿美食诱惑就行。但小白脸重死,竺行可扛不动,万一醒了,也不是她一个人能对付的。所以必须要凌二带着小白脸,可是,那个巨蛋成了问题。看它样子,孵不出来是不会离开的。 陈斯思干完了一锅饭,还剩半边烧鸡,打包带走,返回家去。 回到家,就是一阵鸡飞狗跳。凌二和小白脸缠斗在一起,你咬我一口,我咬你一口,咬得有来有回,难分伯仲。 竺行赶紧跑上前帮忙,陈斯思紧随其后。她们俩分别抓住小白脸的胳膊,一人一只。手是控制住了,可嘴还在乱咬。 从缠斗中挣脱出来的凌二气不打一处来,一拳捶向小白脸的下巴。近在咫尺时,却卸了劲,没把头打掉。小白脸的脑袋只是晕乎乎地晃了晃,眨眼间又恢复了精气神,甩着头地咬掉——酥脆的空气。 丧尸的力气大得出奇。没了凌二的桎梏,小白脸随意一甩,二人飞出了二里地。他甩开两人后,并没有搭理凌二,而是转身向竺行走去。 被甩趴地的竺行一阵眩晕后,艰难起身。夜晚中,一双绿色的眼睛向她走来。竺行后退几步,对远处的凌二喊道:“锤他!用力!死了算你的!” “这可是你说的!”凌二握拳,轻微晃动手臂。 它闪现到小白脸身后,蓄力!出拳!小白脸直愣愣地倒下。竺行扶起二里地外的陈斯思,确认没事后,才去检查小白脸的情况。头没掉,还有一点生机。她让凌二控制住他,她去拿绳子。 凌二拧住他的双手,一脚踩头,一脚踩腿,埋怨道:“没用的,铁链和绳子都断了。要不是你说不让我干死他,我早就把他吃了,还有他咬我的份儿!” 房内一地狼藉,断开的铁链和绳子瘫散在地上。竺行凝眉,思考着解决问题的办法。一旁的陈斯思忽然出声:“你光叔有绳子可以绑丧尸。他们单位特制的,明天让他给你几条。” 好主意! 凌二看竺行一副很赞同的样子,大声反对说:“你是想让我一整晚都维持这个动作吗!你敢让我这样,你敢,我就吃了他!”说着它便张大口,假装要吃,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咕起来。它还没吃饭呢。 半锅尸肉在煮,另一半还没下锅。 刘光每天都会分些丧尸给凌二,以防它肚子饿了,吃人。凌二下午得到尸肉便开始处理,才熬了半锅,就被小白脸扑倒在地,肉汤都洒了一大半。 “我还没吃饭呢。”它眨巴眨巴眼睛,装可爱。 竺行表示:“这也是没办法嘛。” 凌二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无人懂它的委屈。小白脸好像懂了,脸埋在沙地里呜呜地哼着。 第8章 煎蛋 “他好像哭了。”凌二松开了脚。 小白脸感觉身体一轻,哭声变笑声:“桀桀桀——”,双腿像安了马达似的,在沙地里刨出了一个坑。 凌二扯了扯苦涩的嘴角,抡起小白脸往地上摔,再抡,再摔,边抡边骂:“死装货!小白脸!蠢货!装货!我刚刚就应该一拳锤死你!卸个屁的力!” “停下!停下!再抡下去小白脸会死的!”竺行阻止它说。 “死就死,死了更好,死了我还能加餐。” 劝也劝不动,人也插不进,怕被砸死。竺行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如果小白脸死了,她当然可以向刘光再要一只新的研究对象,但解决不了这个问题的话,无论是下一只,还是下下只,恐怕都是一样的结局。脚步终于停下,她说:“我有个主意,你不用一整晚都守着他。你先停下,剩下的丧尸肉我来帮你煮。” 凌二停下简谐运动,质疑道:“真的?” 小白脸在它手中奄奄一息,像甩了八百回的衣服。竺行诚恳地说:“千真万确。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蛋从哪来的,但只要你把你的蛋拿出来,腾出地方,给小白脸住,你的蛋想放哪都行。” “不能放我床上。”陈斯思不情愿地说。 “可以放我床上。”竺行尴尬道。 它仔细地想了想,也不是不行,确认道:“饭,你煮。” “当然。” “你们转过去。” “我们又不是没见过你掏蛋。” “不管!我害羞不行!” 见凌二的扭捏样,竺行和陈斯思双双转过身去。等了半天,身后还是没动静。竺行不耐烦地说:“好了吗?” “不行,再等等。” “可以了吗?月亮都快下山了。” “就等一会儿,马上,快好了。”它努力把小白脸塞进去,“好了。” 竺行和陈斯思终于得转回去,不见小白脸,只有凌二一人,脸色通红。竺行关心地问:“你的脸怎么回事?像被煮熟了。” 它不好意思地盖住自己的脸,说:“热的,热的。” “巨蛋呢?”竺行问。 “装得下,装得下。” “装得下就好。我给你煎鸡蛋吃,陈蔓今天刚领的蛋。她不吃……”陈斯思停顿,转而问竺行,“你吃吗?” “不吃。” “那好。我们一人两个,刚刚好。”她对凌二说。 “好。”凌二笑嘻嘻地说,脸上的温度降了下来。 竺行走到锅边,质问它:“你不是除了丧尸肉,什么都不吃吗?” “偶尔也会吃点零食,解解馋。” 她把炖了许久的丧尸肉捞出来,放到凌二的饭盆里,再添点水,把剩下的丧尸肉全扔到锅里煮。凌二抱着饭盆哐哐吃起来,竺行有一搭,没一搭地搅着肉汤。陈斯思催促竺行快点,家里只有一个锅,她还要煎鸡蛋。 房檐下挂满了肉,竺行把最后一点汤全数倒进凌二的饭盆里。它最近的吃相斯文了许多,还有闲心啃骨头。竺行蹲下,与它平视,抚摸它的头,说:“我要走了,你要跟我走吗?” 凌二抬起头,擦掉嘴角汤汁,问她:“去哪?” “去找你的同类。”竺行挑眉道。 “谁?” “一个号称能星球穿梭的人。” “假的,不要信。” “真的假的,假的真的,去看看便知道了。” “你就那么想回去吗?” “我想回家。” 凌二微微叹了口气,眷恋地看着手中的肉,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 “等我把蛋孵出来,我就去找你。” “你知道我在哪儿吗?” “会知道的。把手给我。” 竺行把手伸出去,眼见凌二那只黏腻流油的小手快要碰到她时,她先后撤一步。“你的手好脏,先去洗干净。” 凌二没有跑到水龙头下洗手,仍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它的掌心涌出了一股泉水,接着是手背,一直蔓延到手腕上方。竺行已经见怪不怪了,掌握任意物质形态变换的外星人难道不合乎常理吗?那股活泉很快包住了双手,又很快消逝,仿佛这双手一直这么干净。 “够干净了吗?” “够了。”竺行好心提醒它,“你这种才艺最好不要在其他人面前展示,会被抓去研究的。” “他们抓不住我。” “你确定?”竺行把手伸过去,对这个被她抓住、诱骗到这里的无知儿童说的话抱有十分质疑。 “我是自愿留在这里的。” 凌二握住她的手,仅握了一秒,便松开。短短一秒间,竺行感觉到她好像被针刺了一下,却不知道刺了哪里。还没等她缓过神来,凌二已经被陈斯思煎好的鸡蛋给叫走了。 煎鸡蛋,是靳知意的拿手好菜。趁着爸爸去医院看望赵铭叔叔,她要大干一场,势必在新朋友面前好好露一手。 随后,一盘焦香四溢、柔嫩饱满的黄金煎蛋被呈到陈蔓面前。 “这是什么意思?”陈蔓指着鸡蛋说。 “给你吃,报答你救了大白。”一条长毛大白狗贴着陈蔓小腿,欢快地绕圈圈。前几天,它差点误食了桌上的巧克力,是陈蔓犬口夺食,避免了意外发生。陈蔓对天发誓,她绝不是为了救它。它吃了的话,陈蔓就没吃的了。 自从靳宁把她从医院接回来,每天只给她一些水和一点食物,软禁她。屋里屋外全是把守的人。若仅仅只是这样也就罢了,陈蔓权当自己是一头只知吃睡的猪便是,可靳宁每天都不厌其烦地拿她问话:你是谁?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竺行呢,她被你弄去哪了? 三连问扰得陈蔓头痛。她怎么知道,她也很无辜啊,好端端走在路上,莫名其妙就穿越了,她找谁说理去。 今日天晴风轻,是个难得的好日子。靳宁去了医院,世界终于安静下来。她本想好好享受一下个人时间,不料今天是周六,靳知意没去上课。为什么这个世界有休息日,她以前上学可是全年无休的! 陈蔓勉为其难地尝了一口、两口、三口……光盘了! “还有吗?”她不好意思地问。 靳知意得意洋洋,轻拍两下手掌。嗯?没人?再拍两下,还是没人!她冲着厨房大叫:“管家!我的饭菜呢!” 刘管家匆匆跑过来,对着她小声耳语。靳知意听完,十分不解。 “那是我妈的身体,饿垮了怎么办!你赔吗?你不说,我不说,大家都不说,我爸不会知道的。快点上菜!” 刘管家拗不过她,只好把菜给上了。靳知意只煎了蛋,剩下的是她命令厨师做的。菜肴很丰盛,摆满了一桌,陈蔓不紧不慢地吃了起来。靳知意在一旁给窝在地摊上的大白梳毛。 “你爸去医院干嘛?”陈蔓不经意地问。 “赵铭叔叔醒了,他去看望赵铭叔叔。” “赵铭叔叔?是谁?” “爸爸的好朋友,和你一起晕倒在实验室的人。” 在实验室晕倒的人醒在医院。病房里有四人,分别是赵铭、靳宁、赵铭助理朱柯、靳宁助理小王。靳宁让朱柯和小王在门外守着,他想单独和赵铭说说话。 “竺行被一个叫陈蔓的女人顶替了,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是赵铭。” “你是。别装了,你赶快回你的实验室研究怎么把她俩换回来,车我已经准备好了,如果你行动不便,我可以派人连人带床给你抬过去。” “不是吧,兄弟,我才刚醒。” “朱柯已经交代完你们的所作所为,如果换不回来的话,下半辈子,你们就在牢里过吧。” “我爱你,阿宁。” “我知道,高考后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如果你依然冥顽不灵,还想做什么灵魂交换的实验来试探我对竺行的真心,做梦吧你!我爱的自始至终只有竺行一人。” “真的很伤人心诶,阿宁。我是想绑了竺行做灵魂交换实验,但实验不是失败了吗?换进竺行身体的叫陈蔓,又不是我,你应该找她啊,找我干嘛?” “你他妈别装可爱了,一个三十多快四十的人,恶不恶心啊你。要不是你做的这个狗屁实验,竺行能消失吗?你最好自己起来,自己走,不然我把你从七楼扔下去。” 赵铭不情不愿地,慢悠悠地起来,慢悠悠地换好衣服,慢悠悠地穿好鞋子,再慢悠悠地前腿拖着后腿走。靳宁受不了了,派人把他抬起来,滋溜下楼,滋溜扔到车里,再滋溜地送到实验室。 一到实验室,他的一身毛病仿佛全好了。腿能走了,手能动了,头也不晕了,抱着机器一顿亲。亲完这个亲那个,亲完那个亲这个,亲了好一会儿,才被靳宁扯到实验监视仪面前。 他坐正,调出那天的实验数据,问朱柯:“我陷入昏迷后发生了什么?” “我关上你的实验舱后,启动灵魂离体机。当你们俩的灵魂完全离体后,我准备启动交换机时,我听到了警笛声,于是我就启动了紧急回体程序。”朱柯指着屏幕说,“就是这里,灵魂上升到最高处,然后在回体机的调控中下降。” 赵铭对比着两个实验舱的观测数据,放大折线图,在下降中,发现了一个断点。他调出了该断点时刻捕获的图像——一片漆黑。 “问题出在这里。” 第9章 反对 “怎么说?”靳宁问。 “在这个时刻,没有捕到她的灵魂图像,其它时刻都正常。” “万一是传感器的问题呢?” “也不是没可能。” 赵铭想了想,拿出一张A4纸,放大折线断点处,让A4纸的边缘与断点前的直线重合。他说:“不是传感器的问题。你看,延长断点前的直线,不与断点后的直线重合。说明断点前和断点后,不是同一个灵魂。” “为什么?”靳宁不理解。 赵铭解释道:“这是灵魂重心随时间变化,与人体重心的距离图。无论是上升,还是下降,都是匀速的状态。断点前后直线不重叠,说明中断期间不是匀速运动。一定发生了什么,导致灵魂运动状态异常。” “会不会是你机器的问题?” “不是。我们俩共用一套回体机,我的数据没问题。” “那能是什么原因?”靳宁盯着消失的灵魂图像,有些无望。 “还要进一步研究。总之,这个是竺行的灵魂,”他指着消失前一刻捕获的红色不规则形状的灵魂图像说,接着,他又指着消失后捕获到的灵魂图像,“而这个,极有可能是陈蔓的灵魂。” 这些不断变化着的红色形状,如雾般弥漫,让人看不清个究竟。 时钟一分一秒地转动,众人都噤住了声。过了一小会儿,靳宁问赵铭:“怎么才能把她俩换回来呢?” “先要弄明白陈蔓怎么来的。”他调出走廊的监控,“虽然这不太可能,灵魂离体后会很快消失,但万一陈蔓当时就在实验室周围,而且身体状态十分虚弱,与竺行交换灵魂也不是不可能……” 靳宁打住他:“没用的,陈蔓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什么意思?”赵铭停下鼠标的摆动,当天的监控缓缓放映。 “她说,她那个世界有丧尸。” 赵铭皱眉,这句话的理解难度显然比他第一次偶然捕获到灵魂状态时还要难以置信。“她诓你吧?小说看多了,精神错乱?” 靳宁摇头:“不太像,我看她说得挺真的。我也找了一些心理专家来看,他们也觉得她没有说谎。而且精神科的专家也来看过,脑子没问题。” “误诊也不是不可能。等等,”监控里的走廊突然出现一个人影,赵铭放大画面,“知意怎么会在这里?” 靳宁靠过去,监控里的小孩确实是靳知意,他怎么也不会认错。然而,没过一会儿,她消失了,就像她来时一样,凭空而来,凭空而去。 “不是她。”靳宁肯定地说,“意意没有这种能力。”这是显而易见的。 沉默继续蔓延,迷雾依然笼罩。靳宁很想骂点什么,但苦于找不到被骂的主体,只好暗暗把咬碎的牙往肚子里吞。 竺行那边骂的倒是痛快:“死蜘蛛,你给我出来!老娘今晚不拍死你,我把‘竺’字倒过来写!” 教堂里灯火通明,竺行搬过来已经两三天了。托神父的福,竺行可以暂住在教堂里。一来解决了竺行的住宿困难,二来能消除传得沸沸扬扬的鬼神谣言,提高教会的公信力。住了那么些天,一个鬼都没有,只有竺行一人。哦,还有一只蜘蛛。 当时,竺行喝了口营养剂,便放在一旁,捣鼓起火眼精镜来。这副眼镜是陈斯思送给她的,戴上后能区分人和丧尸。人的皮肤周围会燃起毛茸茸的光边,丧尸却没有,与平常无异。 这天晚上,她照常拿出眼镜戴上,看看周围有没有奇怪的东西。环视一周,一切正常。低头一看,一只不大不小、肥肥胖胖、长着黑色毛边的短腿蜘蛛正懒洋洋地躺在营养液里醉生梦死。这瓶新开的营养剂,她才喝了一口,就让这小东西给玷污了,岂有此理! 竺行拿起瓶盖,想盖上瓶口,把它晃死在这琼浆玉露中。可她还没碰到瓶口,小东西便一溜烟儿跑了,只留下几根绒毛在浅粉的液体中飘荡。它顺着瓶身,一跃而下,溜进长椅的缝隙。速度极快,竺行蹲在查看时,早已没了踪影。 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她倒出一点营养液在地上,脱好鞋子,拿在手边,蓄势待发。 没多久,小东西现身了。它停在明暗交界,全身藏在阴影里。不多时,她伸出一条短腿越过阴影,马上收回。再伸,再收,安然无恙!大喜,整个身体都冲出阴影,但它依然很小心,走停,走停,走走又停停,走得竺行手酸酸。她从未见过这么磨叽的蜘蛛,一步拆成三步走,三步一停顿,终于走到了诱捕点。 竺行眼见它又沉醉在这美浆中,手起,鞋落,一气呵成。她胸有成竹地拿起一看,地上,没有;鞋底,也没有,还是让它逃了。这来无影去无踪的身法,她也只在凌二身上看到过。凌二常常在屋内抱蛋,刘光一来,眨眼间,便闪到三轮上抱丧尸。没想到,这小小的一方天地,竟有这么一只奇蛛,她一定好好款待它。 于是,竺行脱下了另一只鞋。 双鞋剑客,出战!于是,便有了上文的叫骂。竺行从东骂到西,从南骂到北,终于有了回应。 【你快闭嘴吧!】 谁?不会是鬼吧,竺行警惕地环视四周。 【我是陈蔓。】 竺行这才意识到该声音并不是通过空气传播到她耳朵里,而是来自她的脑海。 【我不是故意侵占你的身体的,再借我用几天,我正在找方法回去。】竺行立马滑跪道歉。 【没事,没事,我也在你身体里。】陈蔓十分大度。 【你是说,我们俩灵魂交换了?】 【嗯,看起来是这样的。我这边听到你一直在骂蜘蛛,忍不住出声,实在是不好意思打扰你。但我的食物只能支撑我安静的生活,稍微消耗一下就会饿。】 【你不会被绑到缅甸了吧?】 【缅甸?是哪里?我在你的家里,你丈夫软禁了我。】 【他发现你了?】 【他有挂。】陈蔓也想逃离这种苦日子,【你不是说你正在找方法吗?找到了吗?】 【哦,是这样的……你先等我一下,等我弄死这只蜘蛛再说。】 小蜘蛛又来了。竺行决定在它后背偷袭。正面攻击难免伤它自尊,背后偷袭则给了它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去失败。又一个手起,鞋落,两鞋几乎同时落地,一前一后。 第一只鞋底,没有。 第二只鞋底,一只二维蜘蛛牢牢地黏在上面。 鞋子拍到阶梯上,她想把蜘蛛甩掉,教堂响起空荡的声音。她一边甩着,一边用意念交流。 【你们这边有一个叫李秃子的人,开了一门灵魂转换的课,我想去看看。】 【听起来很不靠谱。】 【死马当活马医嘛。】 【怎么做?】 【诶?我还没去呢。他只招收70到120岁的老人,你显然不在这个范围。】 【那你怎么上他的课?】 【我打算先潜入利城,再去他上课的地方,堵他,或者暗中观察。】 【不行!你不能去利城。】 【为什么?】 【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你又要进去。等换回来后,我还要再逃一遍,很难的,大姐。】 陈斯思和她提起过陈蔓的过往,不过都是闲言碎语中的一笔带过,主要为了骂利城,骂她的前公司。竺行从那些骂词中,只知道陈蔓逃出利城很不容易。 可是,为什么不利用一下她是原住民的优势呢? 正规招生通道是不可能的。七十多岁,身高在170到175之间,高血压且老花的男性,比萝卜岗还萝卜。那些老头连自己哪天出生的都不知道,全靠招生负责人一双慧眼。慧眼一看,就把竺行淘汰了。 她明天就要动身,有了陈蔓的帮助,潜入利城计划会更加顺利。 【别想了,我是不会帮你的。】 共脑,藏不住一点儿事。她应该改掉用语言思考的模式。 【为什么?眼下最迫切、最急需解决的事,难道不是让我们换回来吗?这是最有可能让我们换回来的方法。】 【不是。】陈蔓斩钉截铁,【你听着,我们交换灵魂是因为赵铭的实验。靳宁今天去找赵铭了,他会找出我们换回去的方法的。你要做的是等待,呆在家里,陈斯思需要你的照顾。】 【什么实验?】 【我听靳知意说,他想和你互换灵魂。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成了我们俩。】 【这么厉害!他要拿诺贝尔吗!不过,这种科技推广出去,世界会毁灭的。】 【秘密实验,要不是他绑你被发现了,没人会知道。】 这倒让竺行记起被绑那天,给她打针的人,是赵铭助理。他偶尔帮赵铭跑跑腿,和竺行见过几次面。赵铭,孤僻的天才物理学家,绑架她,和自己做实验,也就他能做得出来。 【他研究到哪儿了,什么时候能换回来?】 【他刚醒。】 【我觉得,还是要去看看那个课,提高成功几率。】 【不行!如果换不回来的话,你会死在里面的。利城很危险,尤其是对外城人。】 【我会小心的。】竺行漫不经心地敲了敲地板。 【你现在在哪里?不会已经出发了吧?】 【没,在家。】 【好,你呆在家里,照看好陈斯思。我这边会想办法换回来的。】 【知道了,我很累,我要睡了。】 第10章 黑 天已经很亮了,竺行才打着哈欠,拖着扫帚,出门扫街。 扫街,是神父交予她的职责,也是她住在教堂的等价交换。若是在平日,太阳将将泛红时,竺行就已经扫完了。但昨晚和陈蔓共了脑,头嗡嗡地响。她隐约还梦到了靳宁,在书房里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她记不得的话。她脑袋嗡嗡地疼,于是起晚了。 地不难扫,只有几个不知从哪儿飘来的塑料袋,以及一些灰尘。 但她发现了教堂门口的一块灰石砖上,粘了一坨白里透着黑、灰不拉几的不明物体。竺行用扫帚扫了几下,扫不动。蹲下来看,原来是一块口香糖啊。哪个杀千刀的在教堂门口吐口香糖。这怎么忍得了,竺行只好反拿扫帚,用手柄怼它。幸亏不是陈年老糖,好撬。 口香糖被撬开,弹力十足的它一跃砸向刚到的神父的白色车门,准确地弹回垃圾铲里。这糖真通人性!好糖!竺行心里夸赞一番,才注意到神父已经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早上好,陈蔓女士。又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不是吗?” 他愉快地向竺行打招呼,眼尾炸花。一辆大巴紧随其后,停在白色轿车旁边,上面下来两个士兵。士兵们身穿绿色军服,头戴褐色牛仔帽,腰间别着一把手枪,脚踩褐色长筒靴子,睡眼惺忪,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神父向竺行介绍道:“这两位是负责保护你们的安全的。” 听到神父的话,他们才微微掀开眼皮,向竺行点头致意。点完头后,便立刻点起了烟,歪歪扭扭地倚靠在大巴车头,烟雾一抽一抽地从嘴巴滚出。那站姿简直不成样子,她教过的任意一位的学生的脊柱都比他们的直。 竺行也不理会,随意扫了下灰尘,就回去了。离开前,顺道瞟了眼还在抽烟的那两位。 今天是周一,每周一次的入城朝圣的日子。竺行报名,而且被选上了。听其他教徒说,朝圣就是吃顿午饭,看个围栏,全程听讲。这是一个难得的进城机会,如果能趁机黑在里面,那就更好了。可是,竟来了两名士兵,说是保护他们,恐怕是为了拦住竺行这样的人吧。不过,看他们有气无力的疲惫样,好像也不足为惧。 那两位士兵抽完了烟,随意丢到地上,碾都不碾,就钻进了旁边的米利行。真是没道德,扔就扔,不能避着点她吗!竺行叹气,无奈返回去,扫掉两个烟头,才进去做上午的祷告。 她不喜欢做祷告。一群人聚在一起,跳大神。没错,这里的祷告不像她原来世界里的那么含蓄。人们挥舞长臂,祷词如诗歌般飞跃,双脚跟随节奏自然舞动,仿佛他们天生就会似的。可竺行不会,她的手脚从来都不听使唤。她也尝试过融入人群,但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竭了就只好摸鱼,心不在焉地偷偷翻看那本自传。 这本自传写得蛮好的,除了满大篇的对李赫的过分溢美之词,——确实是有点过分了,就算要表现他的身心灵有多么多么的美好,也不至于花一个章节去描写他屁股的圆润和饱满吧,这绝对是作者的恶趣味。除去这部分,这本书还算一本不错的科普类书籍,它粗略地介绍了该地的历法、人文以及建设史,尤其是建设史,它把李赫死后的护城河修建工程和利城建造工程也写了进去。 若围栏倒后,护城河将是第二道防线。丧尸多半不会游泳,但难免有一些水性好的丧尸,或者被迫进化的丧尸,可能会游过这道防线。这时,利城高厚的城墙和勇猛的士兵们,就成了人民最后的庇护所。利城城主承诺,如果丧尸攻破第一道围栏,利城的大门将永远向城外的人民打开。 可惜,多少年的风霜都没能推倒那道围栏,利城愈发难进难出。 竺行看得正起劲儿呢,一道冷厉的声音刮来:“好看吗?” 神父向来十分享受祷告,舞得最嗨,唱得最响。从东跳到西,从里跳到外,跳到了最末一排的竺行这里。 这不是第一次了,竺行信手拈来,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这本书是本奇好的书,常看常新,每多看一遍,心中的真神愈发光明伟岸了。我要看到死!”当然是假话,要不是没闲钱买闲书,她早看其它的了。 神父对这个新教徒甚是满意,除了不会祷告外,其它的满分!满分!要不是她是西城人,他都想让她继位了。可惜,可惜!他扭动着身子,又舞到别处去了。 上午的祷告终于结束,人群陆陆续续散去,只留下二十几人,都是下午去朝圣的。奇怪的是,留下来的人都是中青年,唯一一个头发花白的人还是神父。可是,朝圣这个活动明明很受人喜欢,毕竟可以免费进城吃饭,谁不喜欢?老年人应该很多人报名才对。除非,抽选不是按照相同概率在每一个年龄段随机选取,而是从低龄往上爬,爬了二十多个人。 竺行怀疑这不会是一场洗脑活动吧?这果然是一场洗脑活动。 这场旅途,只有大巴车是安静的,因为神父不坐大巴。大巴里有司机一人,士兵两人,其余信徒二十多人。竺行坐在靠窗位置,旁边坐了一个面生的女人,一头卷发毛毛躁躁,印象里似乎没见过这人来过教堂。 窗景由繁华的高楼转换为矮平的小房,再往前,便是一片废墟。这是竺行从未见过的景象,树根交错横生,铺满一地,穿针引线般穿透旧房子的外墙,顶起房顶,窗子还晃悠悠地挂在上翘的树根上,一片破壁残垣。 “我以前住在那里。”卷发女人指着窗外一角,想和竺行搭话。竺行顺着食指看,也瞄不准她指的是哪一块破壁,也可能早已被树根淹了。 卷毛热络地说道,有些哀伤:“那里曾经还很繁荣,直到某天夜里,鹿颈树拔然而起,生长极快。刚开始,我们想砍掉它们,可砍的速度完全跟不上它张的速度,早上刚砍了一颗,下午那树桩就长出了一堆,树根反而更加粗壮密集。直到,它们顶塌了我们的房子,吸干了我们的地下水,我们才不得不分散离去。” 竺行问:“鹿颈树是什么?”她还没听说过生命力这般顽强得可怕的树种。 大巴疾驰,灰色森林映入窗子。卷毛说:“诺,这就是。”这树极高,极粗,没有分叉,只一条青灰色树干直冲云霄,像一根粉笔,顶着一头绿毛。它无枝无叶,只有最高处有点翠绿色,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却不显繁荣,反而荒凉。 卷毛微笑伸手,介绍道:“你好,我叫何仲月,前几天生病了,一直没机会见你,今天终于见到了。” 一直没机会见她?竺行内心指了下自己:我是什么鼎鼎大名的人物吗? 竺行压下困惑,面无波澜:“你好,我叫陈蔓。” “我知道,你在我们这儿很有名。” 竺行疑惑,她一直呆在教堂里,也没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怎么就出名了。何仲月解释道:“大家都叫你‘睡在教堂的呆子’,那里闹鬼,你都不怕吗?” 哦,原来是这事啊。 竺行笑着挥挥手,说:“没传言的那么夸张,我住了几天,除了风打窗台的噗噗声,什么也没听见,说不定是大家听错了。” 何仲月笑眯眯地说:“没有哦,我见过。”平地一声惊雷,她继续说道:“你见过臻舍那个疯婆子吗?就是被鬼吓疯的,当时我就在场。那鬼像一道白光一样突然出现,张着血盆大口,血淋淋的舌头往外吐,舔到了她的脸上,她就疯了。幸好我当时闪得快,没被舔到,不然我也要疯了。所以啊,你最好还是离开这里,尤其最近快到了神诞日,他的亡灵恐怕更活跃了。” 好经典的鬼,竺行腹诽。不过,反正竺行今天就要黑在利城,什么鬼不鬼的,与她无关。她回:“谢谢,我会考虑的。” 何仲月听到这儿,像是放了心,舒坦地摊在座椅上,闭目养神去了。 终于到桥口了。还没到时间,桥是不会放下来的。利城与城外隔了一道很深很宽阔的人工河,交通只靠一道不宽不阔的桥联系,每天按点定时放半个小时,分别是上午10点,下午1点和傍晚6点,现在还没到时间,大巴车被迫停下。 竺行赶紧跑下车去,扶着道路两旁的栏杆,猛吐。越靠近河道,鹿颈树越高大,树根也越密,东一条,西一条,掀起道路,匍匐在路上。道路破破烂烂,坑坑洼洼,颠得她屁股疼,胃很难受。她没吃什么东西,每天只喝营养剂,根本吐不出什么,吐完胃液后就只能干呕。 何仲月跟着下来,在一旁拍了拍她的背,宽慰道:“没事,颠多了就习惯了,我一开始也这样。”看起来是个坐车老手。何仲月每周都报名朝圣,不为别的,就为那口饭,胜在她年龄不大,次次朝圣名单里都有她。其实,也不止她一个人这样做,大巴里都是老熟人了,只要有空,都会来的。 河面吹来阵阵凉风,竺行好多了。日光晒得河面波光粼粼,宛若一条白绸缎,温柔流淌。河的这边是树,那边是墙,很高很厚实,看不到里面。河道中间远远地点了一抹粉红,太远了,竺行看不清。 “那是什么?”竺行指着那红点问。 何仲月猴子远眺,看见远远驶来的,龟速前进的红点点,说:“这是莲花号,一个二世祖建的□□。我去过,不好玩。船有三层,底下这层是赌场,中间这层有一些歌舞表演、杂耍杂技,最顶层没去过,需要特殊的通行证才能进去。”何仲月只去过一次,却呆了七天。 她只是好奇,上去逛了一下,赌博玩不通,歌舞杂耍太无聊,逛完一圈,船开了。船绕城航行,七天走完一圈,只停靠两次。一个是东城的角库口岸,供外面的人进出;另一个是利城的商宫口岸,供里面的人进出,把守严格。她只好在船上苦等了七天,才下的船。 桥缓缓降下,到点了,众人刷啦啦地坐回座位上,等待进城。 第11章 朝圣 士兵查完通行证便放车。大巴驶过桥,跨过城门,走过一条冗长的直道,在荣记餐厅前停下。 包厢很大,一张空心大圆桌足够三十人用餐。教徒坐圆外,神父坐圆心。 竺行无语,他坐里面也就罢了,为什么坐垫还会自转!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对着每一个人——传道。她低头扒拉两口饭,一抬头,便是神父慈祥的脸和喷溅的口水。她不得不以假笑应对,夹菜的手也放下了。 他就不能戴个口罩吗?人老了,是管不住口水的。 竺行趁着神父背对她,侧身私聊何仲月:“他要一直这样吗?” 何仲月只夹最外圈的菜,点点头,回她:“你忍一下。” “他不饿吗?” “据我所知,朝圣前,他会喝掉一整瓶营养剂,不可能饿的。而且,这些小菜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宣讲更重要。” 她夹了一只虾,放到竺行盘里:“这是海虾,在城外吃不到。听说,荣记的老板专门派了人到外面大海捕捞的。你尝尝,剥壳可食。”她递给竺行一张纸巾,说:“很介意的话,可以先用纸巾擦擦。” 竺行看着何仲月碟子里,堆成小山的虾壳,筷子随意挑了一下虾,说:“谢谢。你知道厕所在哪里吗?我喝了很多水。” “你去和门口的士兵说,他们会带你去。” 门口守着两个士兵,依然是跟着大巴的那俩人。竺行准备起身过去,却被人捷足先登。何仲月拉住她,说:“迟咯,他们一次只带一个人。” 靠近门口的那人和士兵说了几句,其中一个带他走了,另一个留下来守着他们。 竺行见状,便问她:“为什么不能多带几个?” “我哪知道,怕麻烦吧。厕所只有一个,带多少人都一样,都要排队。” 竺行没说话,眼睛时刻注意着门口。那人一回来,她便马上起身,让士兵带路。走廊很宽阔,窗户一字排开,阳光晒透的花香隐隐悠悠。厕所位于走廊尽头,房间窄小,四周用水泥封死,连天花板都没放过,透不了一点儿气。 这让她偷偷携带的小刀毫无用武之地。她原本想撬个窗,或者撬通风管道也行,撬水泥?这也太难了!她盯着马桶,狭小空间内唯一一处通往外界的管道,有层淡黄的污垢附着在表层上,看起来很久没清理过了。竺行有些反胃。她收起小刀,盖上马桶盖,站着思考对策。 门外士兵又抽起了烟。 找借口出去透气?他们肯定不让。故意制造意外,趁机逃走?制造什么意外?这偶然性太大了,一不小心还会成为特别关注对象。那就只能等去中心广场,参观第一围栏遗址时,再看了。 【什么第一围栏遗址?你去利城了?】 糟糕,被陈蔓听到了。时刻处于被监听状态的竺行很不爽,但是该装时,还是要装的。 【没有,陈斯思跟我讲过这个地方。我突然想到了这个词语。】 【是吗?讲了什么?】语气十分怀疑。 【就是一些她年轻时的陈年旧事,记不清了。】 【总不能什么都记不得,光记了个地名?】 【我记忆力一向很差。】 【你不会去朝圣了吧?】 不愧是原住民,一猜即中。竺行仍然选择装傻到底。 【朝圣是什么?陈斯思没和我说过。】 【你不是什么都不记得吗?】 【似乎,好像,没和我说过。】 【算了,随你便。就算你去朝圣,他们也不会放你进来。还有,我和靳宁坦白了。】 门外烟头落地,士兵抽完烟了。从门下缝隙看出去,军靴踩在烟头上,碾了几脚,动作十分烦躁,竺行有些不安。 【他怎么说?】 【没说什么,看起来好像松了口气,他让我明天去赵铭那儿做实验。】 军靴朝向她,暴力踢门,大声嚷嚷:“好了没!快点!” 【知道了,等你好消息。】 “马上!”竺行摁下冲水按钮,出去。士兵瞪了她一眼,吐了一口痰在地上,不耐烦地埋怨道:“磨磨唧唧!跟上!” 竺行觉得胸口有点闷,拜托士兵带她去洗手间,却被厉声回绝:“有什么好洗的!再磨磨蹭蹭我就……混蛋。” 竺行吐了,在大厅拐角,场面一度慌乱。 刚刚扒拉了几口的饭,全吐到了军靴上。溅出的胃液正好撞到拐角过来的几人,幸好隔得不近,最近的那位反应很快,一下就躲开了。她摆弄着裙摆,四处检查,得出结论:“这条裙子不能要了。” “对不起。”竺行捂着胸口说,佝偻着腰。 “好了,这不是没溅到嘛。”三人之中,年纪稍大的女人帮她解围说。 “哪里没溅到!”季芝不悦,眉头轻皱,指着白裙上一点黄绿色印记,反驳说,“妈妈,你看,这里,这里脏了!这条裙子是哥哥今年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我才穿一次。呜呜~~” 李云舒不想多费口舌,说:“那就让你哥多买几条。你哥好不容易有空,腾出时间,陪我们吃饭。不要在这点小事上浪费时间,你哥已经在包厢里等我们了。” 她让士兵带竺行去洗手间清理,叫大堂经理派人过来打扫。那位暴躁老哥,在这位妇人面前换上了另一副面孔,动作十分尊敬,语气饱含内蓄的热情: “好的,女士。” 三人没作多停留,转身走进电梯。季芝挽着妈妈的手臂,边走边吐槽:“李霹那人也是,每周都要带一群臭外城的进来,朝圣?搞笑!他们除了会污染空气,还能干什么。我都要被他们熏臭了。” 她抬手闻了闻,赶紧从包里拿出香水,往身上喷多几下。 “再怎么说,他也是你长辈,不得直呼人姓名。况且,他给你外太公立碑,不就是给我们立碑嘛。这是好事。过几天还要去教堂参拜,不许没大没小的,记住了吗?”李云舒微微斥责她。 “哦。”季芝没好气地说,声音细若蚊子。 出了电梯,快到包厢门口时,李云舒才让小雨把提了一路的礼物交给她。叫了小雨三声,她才应答。平时很机灵的一个丫头,怎么心不在焉的。李云舒没多想,她内心只挂念着给儿子庆祝。 季浩拥抱了母亲和妹妹,调侃季芝说:“几天不见,又漂亮了,大美女。” 季芝很吃这套,娇嗔地锤了下季浩的肩膀,向他告状说:“你看,你送我的裙子脏了。” “再买一条就是。我妹妹这么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比焦好还好看?”季芝趾高气昂地问他。 “焦好是谁?” 季芝高傲地摇了摇头,说:“不管她是谁,你都要回答,是的,我是天下第一大美女。记住了吗?” 李云舒打断他们俩,招呼他们坐下,说:“好了,都坐下吧。一来就妹妹长,妹妹短的,你妈我就不需要关怀一下吗?” “哪里的事。”季浩放好礼物,拿过热茶水,给李云舒烫碗。 “你是大忙人,没空。吃个饭还要掐时间,都升职几天了,现在才有闲一起庆祝庆祝。” 季浩笑着说:“算不上,就管理了一个植物园,连中心业务的尾巴都碰不上。” 季芝扶着脸,叹气道:“哥,你这进度,猴年马月才能把李璟踩在脚下啊。” 季浩绷紧了脸,神色严肃道:“什么踩不踩的,都是一家人,不要说这种话。” “就是,”李云舒尝了一口小雨盛好的汤,继续说,“芝芝啊,你要有你哥一半省心,我就安心咯。” “我就要踩!踩!踩!踩!”季芝很生气地拍打桌面,很有节奏,“踩死李璟那个贱人!他就是看我不爽,推了一个叫焦好的小明星,跟我作对。处处拉踩我,说我唱歌不行,演戏不行,连当花瓶也不够格!仗着李家,到处为非作歹。我哪有他说得那么坏!” “你表哥说得也不无道理。”李云舒说。 “或许,你可以去打架子鼓。”季浩提议。 “可恶!怎么连你也叛变了!”她对季浩说,“等你掌管了军队,我一炮烧了他的破船!看他还敢不敢和我作对!” “还远着呢。一家人,喊打喊杀不好。再说了,哪家的炮会对着自己人打。” 门铃响起,小雨去开门,蛋糕到了。 竺行回来时,何仲月已经放下碗筷,吃饱了,神父还在自转。 “怎么去了那么久?” “神父叫什么?”竺行没头没尾,说了这么一句。声音很小,只有何仲月能听到。 “他没叫啊,他讲话一直这么大声。” “不是,我是说,他的名字是?” “李霹。”何仲月觉得奇怪,“你没有那本书吗?那本书的作者就是他啊。” 竺行憋不住笑,“扑哧”轻笑了一下。从她听到白裙女人说起这个名字时,她就不断开始联想这个名字、书、神父之间的关系,忽视了士兵的催促和辱骂,甚至陈蔓都忍不住出来吐槽她脑袋里的想法。她真的很难把这个和蔼严肃的、不遗余力为圣人传道的老头,和那本文辞造作的梦男文学联系到一起。两者一旦重合,有一方便会碎裂。 李霹声音洪亮,沉浸在自我演讲中,听不见下面的切切私语。直到士兵过来提醒他,该走了,他才如梦初醒。那名士兵就是刚才被竺行吐了一脚的人。他过来时,用一种不屑的目光瞟了眼竺行。 完蛋,被盯上了。 “他们要一直跟着我们吗?”竺行问何仲月,用眼神示意方向。 人群已经离开餐厅,到走廊上,稀稀拉拉地走着,她们俩落在最后。何仲月顺着竺行眼神,明白她说的是最前面的两名士兵。 她回:“当然,不止,你往后面看。” 竺行转头看向身后——还有两位。 黑在利城计划,估计要泡汤。 第12章 挖洞 她想着中心广场应该热闹些,在只有两位看守的情况下,也许还能偷摸跟着人群溜走。可中心广场还有六名士兵在等着他们。看守的人多了四倍,人流量却是零。 竺行觉得,这中心广场一点也不中心。除了他们这群朝圣者,几名士兵,一个破围栏和一座石碑,啥也没有。 那这绿化是做给谁看的,椅子是给谁坐的?人呢?都死了吗? “为了瞻仰真神的遗迹,我特地清场,给各位同僚们足够安静的环境,共同沐浴神圣的余晖。”李霹站在第一围栏遗址前,向众人讲到,“快,大家都来摸摸,感受一下。” 这家伙破事真多!竺行咬牙切齿。 众人围上去,竺行也在其中。围栏没那个高,也没那个坚固。那个,是之前电晕竺行的那道黑色围栏。相比之下,这个围栏更像篱笆,仅由一些竹条和铁丝交织而成,最坚固的地方是底下的水泥。 听李霹说,这只是第一围栏的一部分。建好新围栏后,人们决定拆了它。在他的建议下,保留了一小块,以纪念修建新围栏期间逝世的李赫。这座石碑,是李霹为李赫立的,上面记录着李赫带领修建第一围栏、新围栏,以及带领人们建立新家园的丰功伟绩。一字一句,全是李霹亲刻。 “教堂的那座神像,也是您雕刻的吗?”竺行乖巧发问。 李霹笑道:“我只是会写几个字罢了,哪有那么厉害的手艺。那是我请的,当时最好的工匠打磨的,可惜现在已不在人世,不然还能请他过来同你们讲两句。你们年轻人啊,是未来的希望,是未来的主人,一定要认真习得真神的教诲,把圣火传递下去!” 言毕,人群发出阵阵掌声。其中,竺行鼓得最热烈,一脸赞同,看得一旁的何仲月怀疑人生。 何仲月吐槽:“你变了,你刚刚不是这样的。” “我之美他者,欲有求于他也。” 对策是要时间的,教堂是要住的,人是要谄媚的。何仲月哪里知道什么美不美,他不他的。她一天学都没上过,叽里咕噜,听不懂一点儿。 “他每次都会清场吗?”竺行问她。 “反正我来的那几次,都这样。” 很好,道路越是艰难,越是曲折,前途就越发光明。她打算劝劝他老人家,让利城人也加入他们,坚实群众基础。可是,还没说几句,就被李霹含蓄地赞扬,委婉地否决,并得到了一项打扫任务。 神诞日就在后天,大家都会来教堂,祭奠李赫。为了以更好的形象迎接参拜者们,教堂需要大扫除。大扫除的任务,自然落到了竺行身上。 椅子要擦一遍,窗子要擦两遍,神像要怀着诚心擦三遍。 【你说话怎么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陈蔓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 【不要监听我的思想!】竺行狠狠地拧了一下抹布。要不是陈蔓,她也费不着用蹦词法思考。 【是你自己想的,我有什么办法。】 【为什么你能听到我的思考,我却听不到你的?这不公平!】 【因为我不思考,思考很耗精力。】 【别吵我了,我要拖地!】 【哦,我就是想告诉你,明天的实验只是为了测试机器,不会换回来的,打扰你了。】 竺行本就没抱什么希望。她挂好抹布,提起拖把,一级一级地拖地。没拖几级台阶,便听见一阵挖矿声,从地板下传来。 竺行弯腰侧耳,仔细辨认声音来源,轻手轻脚地走近源头。渐渐地,她听到越来越清晰的呼吸声。她站定住,跺了几脚,声音停下了。拖把柄用力一击——地板塌了。黄色的探照灯刺到她眼睛。竺行抬手挡光,眯着眼睛,依稀辨认出了对方。 “何仲月?!” 何仲月头戴黄色安全帽,头发卷到帽里,一手拿铲,一手拿电钻。背包还没收拾好,零零碎碎的工具散在脚边。她关掉头上的探照灯,抬头,对竺行尴尬问好。但竺行一点儿都不好。 “你在干什么?” “挖地道啊!”她亮起她的铲子。 竺行抬手,指了指洞口,说:“挖塌了。” “我不是故意的,挖着,挖着就挖到这里了。我会补好的。” “你挖地道做什么?” “你不是说不住这里了吗?”她反问竺行。 “为了等你啊,”竺行扯出阴森森的微笑,嘴里缓缓吐出一个字,“鬼。” 何仲月轻轻放下手中的工具,反唇相讥:“我是装神弄鬼了,还挖了一条地道,你想怎样?想非法混入利城,你的罪,比我的大多了。” 竺行眯起眼睛,气氛焦灼。时间凝滞了好一会儿,她伸出手,说:“我不会告发你。我帮你填洞,你帮我进利城,咱们合作。” “好,成交。”何仲月握住她的手,把竺行拉了下来,侧身让竺行看里面的盛况,“你要帮我哦。” 弯弯绕绕的地道,纵横交错,很凉快。有些高一点,可以站直身子;有些矮一点,需要弯腰;有些宽一点,可容两人并行;有些窄一点,侧身才能通过。这些高矮胖瘦不一的通道,几乎把教堂底下挖了个空。 “你和教堂有仇吗?”竺行发问,还能听到回声。 何仲月挠挠头,说:“方向感比较差,不小心就多挖了几条。” “你挖这儿做什么?” “听说李赫的陪葬品很丰富,想劫点儿富,济些儿贫。真的,只要一点儿,不多拿。”她比划第一指和第二指的指尖,做出“一点点”的手势。 “你拿多少与我无关,但这些洞必须得填,不然神诞日那天会被踩塌的。” “放心,我有经验,有你的帮忙,很快就能填好。但要留一条路。” 她爬出洞口,目视神像,又下来走走,指着一条地道说要保留这条。过会儿,又说要那条。这条这条,那条那条,一直做不出决定。最终还是竺行上去看了一眼,目测方向和距离,确定了要保留的那条路。 教堂是一座圆形阶梯建筑,并非向上搭建阶梯,而是向下挖出阶梯。阶梯与阶梯间的层高不算高,所以整体上,没有挖得很深。按理说,何仲月挖地道,最容易挖出头的地方,应该是靠近神像的地方。然而,她竟然很巧妙地避开了所有可能突破的点,挖到神像背后的窗沿下,也就一个半径的距离。 空有一身蛮劲的无头苍蝇,竺行这样评价她。 当然,靠着这身蛮力,她们花了一个晚上就填好了。竺行用一张地毯盖住洞口,完工。 “好了,到你帮我了。”竺行拍拍身上的泥土,太多了,拍不完。 “怎么帮?” “从这里,挖到河对岸。” 何仲月震惊,指着自己:我吗?我吗!她说:“你是在说笑吗?他们当年挖护城河就挖了十几年。那么多人,挖了十几年;我,一个人诶!你都不知道河道有多深。” “多深?” “我也不知道。”她嘀咕着,“诶呀,总之肯定很深。” “那怎么办?我帮你了,你也要帮我。” 她看着竺行,摇了摇头,说:“你有白色衣服吗?” 竺行摇头。陈蔓的衣物全是黑色和灰色的。 “我先带你去置办身行头,他们利城人以白色为贵,你穿成这样,就算你进去了,也是要被砍头的。” “砍头?这么可怕。” “我也没见过,我是听老人们说的。当年有几个人,偷渡进了利城,被抓后,人头被挂在桥门口,挂了三天三夜。先说一句,我帮你进去后,你不许出卖我。” “好。” 何仲月带竺行来到一处废弃工厂。扒开一堆塑料布、泡沫箱,还其他乱七八糟的废料,她掀开其中一块盖在地上的生锈铁板,拿开堵住洞口的泡沫填充物,跳进去。站稳后,开始招呼竺行进来。 “一定要这样吗?”竺行帮她拿住铁板。 “这样比较快。” 竺行认命般跳了进去,盖好铁板,跟在何仲月身后。何仲月打开头顶的灯,漆黑的地道霎时光明。她的背包叮当响,铲子留在了教堂底,电钻则挂在背包外,晃晃悠悠。 “你跟紧一点。我虽然填了大部分的路,但还留了些主干道,你不要走错道了。”何仲月在前面带路,等了半天,没等到竺行回应。她停下来,周围很安静,仿佛只有她一人。 竺行又晕倒了。 朱柯分别给陈蔓和靳宁打了药剂,关上实验舱。赵铭操作实验台,启动离体机。这次,他要亲自查验,到底是他仪器的问题,还是竺行的问题? 过了没几分钟,靳宁的灵魂顺利离体,陈蔓则迟迟未见动静。 实验前,赵铭让靳宁去他之前的实验舱,因为上次实验结果表明,至少他的那个实验舱没问题。然而,在靳宁的一再要求下,靳宁进了竺行的实验舱。赵铭很担心靳宁,没成想,陈蔓先出了问题。 靳宁的灵魂已经进入等待交换状态,而陈蔓的灵魂还没有离体,始终粘在皮肤上。他决定加大强度。 加大强度后,也只是轻微动了一点,仍然没脱离人体。赵铭还想继续增加强度。朱柯劝阻,说:“这已经很高了,继续增强的话,实验舱承受不了那么大的强度。” “试探到边界,才叫做研究。” 赵铭左手悬在紧急回体程序键上,右手操控着陈蔓实验舱的数据,手汗和指尖飞扬。实验舱开始发出低沉的嗡鸣,渐渐高亢。陈蔓的灵魂突然弹了出来,瞬间升高,紧贴舱门,仿佛要把舱门顶开。 见此,赵铭立刻启动紧急回体程序。灵魂砸了回来。 第13章 树屋 这次晕倒,不像前几次那么生硬,反而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仿佛被柔软包裹,像踩在时间的指针上,浮游跃升,她甚至看到了宇宙星辰。可惜,只有一瞬间,瞬间之后,又是无尽长夜。 竺行醒来,周围很陌生。木屋顶斜向两边,一面墙上挂着锅碗瓢盆,另一面挂着铁锹之类的工具。她躺在草席上,草席铺在地板上,头顶悬着一株吊兰,空气清新。地板震动,传来金属敲打的声音。 竺行转头问何仲月:“我睡了多久?” “醒了!”她停下做工,“大概半天多,已经傍晚了。” 何仲月发现竺行不见后,马上原路返回,找到了昏迷不醒的竺行。她果断放下背包,扛起竺行,背回她家。 何仲月指着床头柜,说:“衣服在那儿。后天晚十点,莲花号会在角库口岸停靠一个小时,上面有很多长年不下船的赌鬼。你可以偷他们的身份证,换上衣服,在下一个口岸下船。” 竺行坐起身,说:“你陪我去。” “不,我还要挖宝藏。” “那我就告诉李霹,你觊觎李赫。” “你!可恶!那我也要告发你……你……”何仲月怒指竺行,话卡在嘴里。 “我,我,我什么?空口无凭,我又没进去。” 何仲月收回手指,缓和说:“好,我陪你去。但成不成功,都与我无关,我能想出的方法也就这个了。” “行,你等我走了再挖洞,不然怪到我头上。”竺行双手撑在草席上,四处瞎看,感叹道,“你家软装真不错。” “那当然!”何仲月扬起她骄傲的头颅。这里的每一块木板,都是她劈的;每一个家具,都是她做的;每一处装饰,都是她选的。世界上没有比她这儿更好的小木屋了。 竺行指着她手中的活,问:“你在干什么?” “修镐。”她举起手中的镐,朝前劈空气,说,“可以敲碎那些大石块。” 你,还需要用这种工具敲石块?竺行心想。她们填洞时,遇到碍事的钢筋水泥,何仲月一把铲下去,筋断泥塌。竺行捶胸顿足,要是当时她也在厕所就好了。 竺行站起来,走到床边,提起包好的衣服,往门口走去,对她说:“我要回去了。” “你自己一个人能行吗?” “很远吗?”竺行打开门,外面全是树,踏出去的左脚差点踩空。她默默收回脚,关上了门。 何仲月思索着,说:“也不是。从树林里出去,沿着中央大街一直走,就能走到教堂。但在树林里很容易迷路,如果走地道的话,我走多了,能认点。你还是个新人,大概也走不通。” 竺行站在门边,说:“您能帮我带带路吗?” “又不挖洞,我去那儿干嘛?” “助人为乐,可以吗?” “你很急吗?” 竺行仔细想了想,说:“也没有很急,就是李霹让我明天早上去迎接城主他们,还有一些仪式流程需要熟悉。” 何仲月让她放下心来,说:“你先在我这住一晚,明天起早点,我和你一起去。他们李家人每年都是早上十三点才到,不着急。” 竺行默默把包裹放回原处,随便拿了把小凳子坐下,木屋里又响起清脆的敲打声。过了一会儿,声音停下,何仲月把锻好的镐挂回墙上。竺行这才问她:“晚上吃什么?” “冰箱里有营养剂,但是……总要吃点人吃的东西吧。走,我们去捕鱼。” 何仲月拿起门口角落的渔网和抄网,扔出去,自己也跟着下去。竺行跑到门边,往下看——何仲月已经在地上了。她摇晃树梯,示意竺行下来。竺行深呼吸一口气,背对门外,左手扶住门框,右手拉过梯子,伸出右腿,试探得十分小心。右脚落到木棍,踩实,左手左脚跟上,爬了下去。 从下往上看,没有从上往下看的高。树屋悬于半空,四根粗树桩分别顶住四角。老桩出侧芽,芽长成枝,颇有把树屋包裹之势。地上没有一根草。树根如浪交织,蔓延大地。竺行落地,踩在了树的脑子上。 她跟着何仲月,穿过灰色森林,来到河岸。临近黑夜的河水,没有午时的粼粼波光,灰蓝色的水镜,偶尔会泛起涟漪。 何仲月放下抄网,双手提起渔网,往上一抛,散成圆形,平铺河面,下沉,消失。她把绳子系在弯钩状的树根上,便坐下。竺行迟迟没见她下一步,问她:“然后呢?” “等。” 她让竺行也坐着。竺行拿起抄网,蹲在河岸,用抄网随意拨弄水面。 何仲月仰望着河对岸高耸的城墙,问她:“你为什么想进去?” “很多人都想进去啊。” “很多人都不敢进去。” 竺行停止动作,抄网沉了下去。“找人。”,她说。 “找谁?” “一个秃子。” 竺行反问她:“你真的不考虑挖过去?这么近。” 何仲月哭笑不得,说:“可以啊,挖到地下水,你救我。” 竺行笑着说:“那还是算了。” 夜越来越深。何仲月把手电筒给竺行,让竺行照着她。她解开绳子,缓缓拖出渔网,鱼儿缠在细网中。她让竺行拿着抄网,抄住侥幸逃走的大鱼。在手电光的照射下,鱼鳞反射出点点银白。 收获不少,何仲月挑了两条大的,其余全部放回河里,满载而归。 把鱼煎至两面金黄,撒上一点盐,即可出锅。一口下去,鲜美死了。两人坐在小餐桌上,啃食各自的鱼。吃饱后,竺行问她:“后天几点会合,在哪里?” “晚上七点,口岸会合。” “口岸在哪?” “你都不出门的吗?” “住得比较偏僻,很少出门。” “东城角库,你知道吗?”何仲月见竺行摇头,接着说,“算了,你在教堂呆着,我去接你。” 竺行高兴道:“你真是个大好人!” 第二天一早,她们不走地道。何仲月带竺行穿出树林,沿着大路走去教堂。她还背着那个包,只不过,包里装的不是挖土工具,而是香火。竺行走在她旁边,诚心发问:“你带那么多纸钱干嘛,烧给谁?” “李赫,以物换物。我要拿他那么多东西,总要先还过去。” “教堂里又没有地方给你烧。” “谁说没有。” 教堂与竺行走时两模两样。门口挂上白灯笼,内里装饰着白色飘带。一条纯白地毯,从门口一路延伸到神像下方。神像周围,摆满了一圈香炉。受文化差异影响,竺行觉得更像葬礼,而非节日庆典。不过,确实也是祭日,毕竟人死神诞。 神父正命人搬来一箱箱的祭品和节日纪念小礼品,瞧见竺行她们,说:“昨天一整天都没见到你,还没跟你说,你打扫得很干净,谢谢。” 竺行望望天,疑惑道:“您怎么来的这么早,城门还没开啊?” “忙着给神诞日做准备,哪儿都离不开我,就住米利行了,方便。”他指着神像下方的白毯,对她说,“一会儿,你就站在那里,给城主他们递香,燃香。” 准备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教堂里的人群渐渐多了起来。她们俩站在后方窗户下——洞口处,免得被别人发现。人真的很多,能坐的位置都坐满了,一些人靠墙站着,一些人守在街上,翘首以盼。 竺行好奇地问:“这么隆重吗?” 何仲月轻微摇头,说:“他们大多数人是来看季芝的。” 话落,街上的人群一阵骚动,纷纷举起应援,欢呼声此起彼伏。直直大街,远远冒出一列花车。人声鼎沸中,有人扯了扯竺行的衣角。 “你真的来教堂当流浪汉了。”女孩提着篮子,笑着说。 竺行看了看周围,问:“你老板呢?” “她让我先来,占个位置,反正李家人拜完,我们才能拜。” 竺行介绍她俩认识,何仲月和女孩相继打了个招呼,花车便开到了门口。她匆匆留了句:“你们聊,我先过去了。” 白色的礼花装点着白金色的车。第一辆车,下来了两个老人,一男一女,男人搀扶着女人,十分仔细;第二辆车,下来了三人,分别是现任城主、城主夫人和他们的儿子;第三辆车,也下来了三人,分别是城主姐姐——李云舒,以及她的儿女——季浩和季芝。季芝下来时,人群的欢呼声达到了**。 他们都穿着纯白礼服,宽大的袍子,足以盖住全身。细看的话,每个人的礼服都各有特点,比如季芝的礼服收腰明显,城主李翰明的则泛着点点金光。后面跟着几辆车,下来的没有一个是秃头。 神父站在门口,恭迎每一个人。他与老城主握手,说:“疏桐姐难得出门,叔叔看到了一定会高兴的。” 李沐宸点头,说“今年她的病好了些,便带她来看看父亲。你的工作做的不错,教会管理得很好,父亲在天上一定会赞赏你的。” “哪里,哪里,都是我应该做的。”李霹笑着说,侧手让行,“请。” 竺行把香递给他们,分别点了香。点香的时候,李疏桐没站稳,香摔落到了地上。她的手向外划了一下,似乎想抓住什么。慌乱时刻,竺行握住她的手,扶稳了她。李沐宸马上牵了过来,神色严肃,语气中带点愠怒,说:“麻烦给她再点三柱。” 竺行愣了一下,马上捡起地上的香,扔到一旁,重新点了三根。 他们祭拜的时候,竺行一直打量着李疏桐,摩挲指尖,残留的冰凉尚在。 第14章 白龙 李沐宸插好香后,轻握住李疏桐的手,接过她手中的香,插到香炉上,便带着她移坐到最内圈的专属位置上。自始自终,李疏桐一直低着头,神情淡漠。白色长发遮住她的侧脸,与苍白皱纹融为一体。 接下来,向竺行走过来的是城主一家。 李翰明和他的夫人接过香时,都对竺行说了感谢的话,李璟却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他打着哈欠,拿着香,脚尖急促地轻点地面,很不耐烦。他一把抢过竺行手中的打火机,大力摁下,快速绕着香头打转,甩了几下香条。三下五除二,把打火机扔到竺行怀里,留下一句: “速度真慢!” 就你快!对,你最快了!竺行内心吐槽,脸上仍然保持微笑。 接着李云舒便带着季浩和季芝上前。竺行认出了她们俩,但她们好像没太注意。拜完后,他们便在李璟旁边落了座。李璟腿大叉开,一人占两座,双手抱胸,呼呼大睡。经过他时,季芝白了他一眼,坐在最边上,离他远远的。 偶尔有一些胆子大的粉丝,上来问她要签名。季芝总是很亲切,签完名字,还追问道:“够吗?要不要给你写点寄语?” 竺行接待完那一列车的人,手已麻木,总算完成了今天的工作。她赶紧找到角落里的包,翻出火眼精镜,拿在手中,贴着墙壁走。站在李疏桐的斜前方,戴上眼镜。一群冒着红色、绿色、蓝色茸光的人脸中,她的脸依旧很苍白。 竺行摘下眼镜,嘴唇微微张开,略微惊诧。 没有乱咬人的丧尸,没有手舞足蹈的丧尸,没有吱呀乱叫的丧尸。可控丧尸!这和掌握了可控核聚变有什么区别!唉,相比之下,小白脸真是太差劲了。 众人相继拜完后,李翰明站在神像前,发表他的演讲: “各位子民们,今天我们同聚于此,欢庆佳节。我们如今的和平生活,离不开真神李赫的英明领导。当初,丧尸肆虐,民不聊生。是他,高举团结的旗帜,带领先辈们走出混沌黑暗,重见光明。我们缅怀他,我们纪念他,我们传播他……作为现任城主,我始终……为此,我们更应该努力……真神永远与我们同在,保佑每一个我们,谢谢。” 台下响起热烈掌声。坐在李璟旁边的季浩听得最认真,拍得最大声。越靠近外面,掌声越稀拉,竺行甚至听到她周围微小的“吁~~”声。 李家人从哪来的,便从哪回。 季芝走到门口,向众人招手,街上的人群又是一阵欢呼。比欢呼声更大的,是一个老农民的叫喊。他指着天上,激动地喊道: “是龙!是白龙!” 靠近他的人群闻声,纷纷仰头。一条白龙在云中游走,身姿矫健敏捷,时隐时现。 “真的是龙!” “我是在做梦吗!别掐我!” “哇!死而无憾了!” 人群爆发出一阵阵的惊呼,引得教堂里的人鱼涌而出,竺行挤不进去。当她被挤出来时,白龙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神父站在门口,目睹了一切,感叹道:“真神显灵了!” 听及此,人群中的一些人对着白龙消失的地方跪下,嘴里重复着神父的话。一些人鄙视这种行为,看完戏就回家了。还有一些人无动于衷,只想着什么时候能轮到他们祈福。 白龙消失的方向,便是花车返回的方向。 车已走远了,众人也陆陆续续散开,该干啥干啥。凌二摔了个屁股墩儿,就在竺行身旁,吓了她一跳。 “你从哪儿冒出来的?”竺行安抚了一下胸口。 凌二拍拍屁股,站起身,指了指天上。 竺行眼睛瞪得圆圆的,一会儿指天,一会儿指凌二,说:“你的?” 凌二激动地点头,说:“我成功把它孵出来了!” “你厉害。”竺行竖起大拇哥,不,是第一指哥,“你孵它干嘛?骑它遨游宇宙?” “NONONO,龙二是伙伴,有它在我就不用饿肚子了。” 哦,原来是抓丧尸的工具龙。 竺行端详起凌二。虽然还是靳知意的模样,但它脱掉了羽绒服,换上更清爽的装扮,而且它终于把手指变成了四根,总算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她问凌二:“我不在的这些天里,家里情况怎么样?陈斯思发病严重吗?” 凌二如实回答:“一切正常。我负责孵蛋、煮丧尸;刘光负责巡逻、捡丧尸;陈斯思负责种菜、捡垃圾。就是她偶尔会问我是谁?你去哪儿了?我解释给她听后,她好像马上就能想起来。” “小白脸呢?你不会把他吃了吧?” “哪有!我很信守承诺的!”它拿出一个锦囊,说着便要打开。竺行赶紧阻止它,让凌二收紧口袋,不要放出小白脸。 “没事的,我每天都把他拉出来,捶两下。现在他被我捶服了,可听话了。”说着,它又要打开。 “那也不行!这里人那么多!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凌二看了看周围,人确实很多,于是把锦囊收了回去。它问竺行:“你在这里做什么?” “苟着。” “你不是说要去找我同类吗?人呢?” “还没呢。” “纯玩啊!”凌二吐槽,“你不是着急回家吗?” 这不是她能决定的,没被选上又不是她的错。竺行忽然想到什么,对凌二说:“你想去见见那个号称能星球穿梭的人吗?” “当然,不然我跟你过来干嘛。” “你先去探路,之后我再去找你。” “怎么探?” 竺行拉着它,走到当时的临时招生点,如今是老头集中营——搭了几个帐篷。他们一共招了五个老头——居然真给他招到了,明天就要出发去利城。 竺行和凌二躲在暗处,她指着帐篷说:“他们明天就要去利城,你跟着他们,就能找到那个能星球穿梭的人。他应该是个秃头,年纪很大,高血压并且老花眼的老头。” 凌二伸出头,看向帐篷里的人,眼神很迷茫。竺行急忙补充道:“不是那几个,你去到那儿就知道了。” “哦,”凌二拿出香囊,“小白脸还给你,我不要带他。” 竺行连连摆手,说:“你确定我能制服得了他?” “可以的。” 凌二看着四周没人,便解开香囊,把小白脸放了出来。小白脸一反常态,没有乱咬人。他一出来,看到凌二,害怕似的躲到竺行身后,“呀呀”地低声呜咽,像在告状。 “你真把他打服了。”竺行感叹。 “不仅如此,”凌二告状说,“他还吸了我……口袋里的灵气。当时,你要我把他放到龙蛋的地盘,龙蛋它很生气。幸亏它那时候还是个蛋,打不过我。龙蛋可讨厌他了,所以它破壳才那么快。小白脸吸了一些灵气后,慢慢就不咬人了。现在,他就是个纯粹的傻子。” 傻子?竺行疑惑地看着战战兢兢的小白脸。 “也不全是,他还是听得懂一些人话的。来,握手。”凌二伸出左手,小白脸把手搭上去。 “很好,蹲下。”小白脸蹲下。 “站起来。”小白脸站起来。 “转个圈。”小白脸乖巧地转了一圈。 “你看,他肯定能与你好好相处的。如果他不听你话,你就捶他,捶多了就乖了。”凌二讲授它的训狗经验,“总之,我不想再带着他了。” “呃,好吧。”竺行指着锦囊,“你可以把那个袋子给我吗?” “不可以。” “那可以把我装进去吗?”她想走捷径。 “不可以。” “为什么?” “装小白脸已经很越界了,装你?不行,肯定不行。” 竺行想着把自己装进去,再让凌二带她到李秃子那儿,岂不美哉!唉,捷径难走啊! 她准备带着小白脸离开时,依然放心不下凌二,说:“你打算怎么跟?你们外星人会隐身吗?” “要你管!” “万一被抓了怎么办?” “都说了,抓不到我的。” “那你进去利城后,一定要小心。你要仔细观察城里人的穿着打扮,换上他们的服装。见到秃子,不要轻举妄动,也不要上去就说他骗人之类的话。暗中观察,小心为上。” “知道了,烦死了!你们人类那么弱小,能把我怎样?” 看凌二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竺行也说不出其他话来,便带小白脸走了。 教堂香火不断,李霹尽心尽力地忙前忙后,脚不沾地。他见竺行回来了,高兴道:“你可算回来了,人太多了,我忙不过来,快来帮把手。这位是?”他看向小白脸。 “这是我弟陈……馒头,家里穷,吃不上饭,饿瘦的。”竺行扯着小白脸的衣袖,说,“人是好人,就是脑子有点问题,不会说话,还总爱捡我爸的衣服穿。今年地里收成不好,过来投靠我。” “家里那么困难,怎么不跟我说呢,教会多少还能帮衬点。” “哎,谁家不难呢。”竺行掩面叹息。 李霹让他们俩负责发放祭拜的香和纪念小礼品,都是些写着祝福的香包。竺行把陈馒头带到装小礼品的箱子前,教他如何把香包拿出来,发给人们。陈馒头学得很好,一有人接过他手中的东西,他便马上伸进箱子,再拿出一个,伸直手,等待下一个拿礼物的人。 一直到傍晚,人已经走完了。前排的坐垫,竺行已经收得差不多了。她回头看站在门口的陈馒头,桌上的箱子已经被收走,他依然直直地伸着手,一动不动。她走过去,正好撞上李霹给她结这几天的工钱。 竺行没想过钱的事,以为是义工。她接过钱,感动道:“谢谢。” 李霹见陈馒头一动不动,说:“你弟他……噢,他想把最后一个祝福给你呢!你们俩感情真好。” 竺行恍然抬头,拿过陈馒头手里的香包,上面写着——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