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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残月

作者:逗秋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付出一切却只能眼瞅着真相再次被黄土掩埋……”


    丑奴的哭声戛然而止,突然攥紧火舞的手往自己怀中按去。


    指尖触及一片冰凉的硬物,竟是他藏在袖中的铜制砚台——边缘刻着缠枝莲纹,与火舞在老宅书房见过的镇纸花纹如出一辙。


    “这是我爹临走前塞给我的。”他掀开砚台底部,夹层里藏着半张泛黄的宣纸,上面用朱砂画着古怪符号:左侧是残缺的“羽”字,右侧刻着类似天平的图案,“他说这是衡记的标记,十年前明月山庄的账房先生都认得。”


    火舞瞳孔骤缩,这符号与她噩梦中断断续续的幻象重叠——横杠恰如老宅伤心桥的石栏,两端的秤盘竟与噩梦中山崖边的两座孤坟隐隐相合,连朱砂的色泽,都与记忆里飞溅的血珠别无二致。


    如被狂风掀起的旧卷,残片似的掠过脑海:先是雨夜的闪电劈开黑暗,照亮方筱羽仰倒的身影,她胸口渗出的血,在地上漫成天平的形状;接着是婉柔额间的疤痕,在雷光照耀下竟化作秤盘的纹路,她嘶喊着什么,声音被雷声吞没,只看见她指尖指向海棠树的方向。


    丑奴忽然压低的声音将她拉入现实:“爹隐居前,每月十五都会去武阳城的‘衡记当铺’。我去查过,那里有百鸠宫的印记。”


    窗外突然传来枯叶碎裂的轻响,丑奴瞬间捂住嘴,指尖指向门后。


    火舞抄起青蛇剑,借着月光瞥见门缝下塞进的纸条:“铜锁在额间,砚台藏人命。” 字迹潦草,墨痕未干,末尾画着朵残缺的红花——正是红花楼死士的标记。


    “婉柔?”火舞猛然想起梦中那个满脸血迹的侧影,“当年她额头的伤……”


    “不是剪刀划的。”丑奴终于说透,“我爹藏过一本密录,婉柔额间本有块月牙形胎记。可验尸文书里写着‘新添疤痕’,是有人用烙铁烧去了胎记!”


    他颤抖着摸出个油布包,里面是枚生锈的铜锁,锁孔形状竟与砚台花纹吻合,“我今日赶到出云村的时候我爹已被红花楼死士团团围住!这是从领头杀手手里抠出来的,锁芯卡着半片丝绸,和邱盟主腰间的香囊料子一模一样。”


    火舞突然攥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肉里:“红花楼死士里有没有一个‘碧眼’?” 这是她今早整理冀崑父亲旧物时,在账本夹层发现的唯一异词。


    丑奴脸色煞白,后退半步撞翻了妆奁:“碧眼……我爹晕倒前说害他的人有双‘泛着绿光的眼’,还说‘明月山庄的雷,是人为引下来的’。”


    他突然打开衣襟,转身露出颈后淡红色的印记——与火舞锁骨处的胎记形状互补,“我爹还说,我们俩的印记合起来,能打开藏着你身世的铁盒。可他没说,铁盒就在……”


    “就在老宅的海棠树下。” 门外突然响起冀崑的声音,他举着盏油灯站在暗影里,脸色比丑奴还要苍白,“我在宋及润的尸体旁,发现了我爹的玉佩。”


    油灯照在他左手,飞鹰纹身赫然在目,“十年前验尸的人不是他,是有人易容假扮的。而真正的我爹,恐怕早就被藏进了那口被‘雷劈’得烧焦的棺材里。”


    火舞盯着他腰间的佩刀,突然想起鸿飞胸口新添的刀疤。此时丑奴突然剧烈咳嗽,嘴角溢出黑血:“这茶……舞儿姐姐,你刚给我倒的茶里放了什么……”


    火舞周身的气息骤然凝住,没有半分惊慌,反倒缓缓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的青蛇剑穗——那剑穗里藏着的,正是百鸠宫秘制的 “醉魂散”,无色无味,遇水即溶,却只迷心智不害性命。


    “是我下的。” 她声音平静得可怕,眼神扫过丑奴惊骇的脸,又落向冀崑骤然绷紧的身形,“从你揭下人皮面具,说自己是宋及润儿子的那一刻,我便信不得你了。”


    丑奴浑身一颤,黑血呛得他剧烈咳嗽,却仍摇着头,声音破碎:“舞儿姐姐……我没骗你…… 我真是宋及润的儿子……” 他挣扎着想去拉火舞的手,却被她侧身避开,那一下避让,竟让他眼底的光暗了大半。


    火舞继续道:“你递来的铜砚,缠枝莲纹里藏着‘红花’暗记,虽被你刻意磨去大半,却瞒不过我 —— 还有你说‘与我朝夕相处’,却忘了我当年教你识药时,你对‘醉魂散’的气味最是敏感,今日却喝得毫不犹豫,不是故意装作不知,是什么?”


    这话戳中了丑奴的要害,他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竟说不出反驳的话。原来火舞早有察觉:自他揭下人皮面具,眼底便藏着挣扎,提及父亲之死时语气刻意沉重,却在说到 “密诏” 二字时,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 那不是为父报仇的恨意,更像某种交易即将达成的急切。


    “我……我确实有秘密没说……” 丑奴喘着粗气,黑血顺着下巴滴落在衣襟上,洇开点点黑斑,“但我从没害你的心……舞儿姐姐,你可知……从你当年在百鸠宫救我一命,我便……” 他话到此处,突然哽咽,眼中的水光终于滑落,混着黑血,显得格外凄楚,“我只是……只是想借密诏,和红花楼做笔交易……”


    “交易?” 火舞眉峰一挑,指尖的力道又重了几分,“用什么交易?用我,还是用宋及润留下的总账?”


    丑奴猛地摇头,急切道:“我只想换一个人……红花楼掳走了我爹的弟子,那人手里握着我娘的遗物,也藏着你身世的关键…… 我不得不答应帮他们引你找到铜砚……” 他话锋一转,眼神突然变得执拗,带着几分阴谋败露后的疯狂,“但我没打算真让他们得手!密诏的真正藏匿处,我没告诉任何人,我本想……本想拿到密诏后,就带你远走高飞,再也不管江湖纷争……”


    火舞心头一震,想起当年在百鸠宫,这个总戴着丑陋面具的少年,总默默跟在她身后,为她收拾好散乱的剑谱,在她练功受伤时,悄悄留下最好的伤药——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此刻竟一一浮现在眼前。


    可她随即冷静下来:“你若真心为我,为何不早说?为何要瞒着我与红花楼勾结?”


    丑奴张了张嘴,刚要说话,胸口的剧痛却让他眼前发黑,他死死攥住火舞的衣袖,指甲几乎嵌进她的皮肉,声音微弱却带着决绝:“因为……因为有人用你威胁我……那人知道你锁骨处的胎记,也知道……知道‘七月流火’的真正含义……”


    他还想再说什么,毒性却已蔓延全身,头一歪,竟晕了过去,只留下那只攥着她衣袖的手,仍保持着不肯松开的姿态。


    恰在此时,窗外传来哨声,显然是红花楼的人见丑奴许久未发信号,已按捺不住。火舞眼神一凛,抬手打翻桌上的油灯,“哐当” 一声,灯油泼洒,火焰瞬间窜起,映得满屋人影摇晃。


    黑暗中火舞摸到床头的铜砚,指尖抚过缠枝莲纹的缺口,突然明白这根本不是花纹,而是 “方”“筱”“羽” 三个字的残缺笔画。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仿佛又听见那个雨夜,小云嫣身后传来的异于常人的凄厉呼喊。


    火舞掣出青蛇剑——剑脊映着窗隙残月,正照见冀崑腰间佩刀的吞口处,赫然嵌着半枚月牙形玉片,与老宅书房镇纸的缺口分毫不差。


    “冀大哥这刀,倒是件古物。” 火舞剑尖斜指地面,声音寒得像崖间冰棱,“衡记当铺的当票常盖此等玉印,只是十年前就随掌柜的尸骨埋了。”


    冀崑忽尔仰天大笑,笑声震得梁上积尘簌簌落:“祝姑娘好眼力!只可惜你不知,那掌柜本是我爹的结义兄弟——他藏的不是账本,是明月山庄的‘血经’!”


    他猛地扯开衣襟,左肋下竟也有块褐色刀疤,“方筱羽当年私藏前朝密诏,邱沙祷为夺密诏杀了她,却被我爹撞破。那夜的雷,是用□□引的,硫磺伪造的现场;棺材里的,是我爹的替身!”


    冀崑脸色骤变,从怀中掏出个油布包,层层解开,里面是半张泛黄的“尸格”(验尸文书),墨迹歪斜,末尾画着个小小的天平:“这是我从衡记当铺地窖里翻出的,你看这‘尸身焦黑,骨殖完好’的字样,分明是用墨鱼汁写的 —— 遇水则化,恰合当年雨夜的破绽!” 他指着尸格上的“肋下无伤”四字,“我爹左肋有旧伤,这替身却没有,邱沙祷百密一疏!”


    在地上抽搐的丑奴突然呓语:“血经……藏在……砚台……夹层……”火舞急摸铜砚,果然在缠枝莲纹深处摸到细缝。砚台的七片莲瓣——一片高凸、六片低凹,正合 “七衡六间” 的古天文历法。她想起《周髀算经》里“衡为星轨,间为秘格”的记载,拇指按在高凸的莲瓣上,猛地一旋!只听“咔哒”一声轻响,砚台中央的莲心竟缓缓弹起,露出个指甲盖大小的暗格。


    里面竟是张染血的绢纸,上书“碧眼引雷,红花覆月”八字,旁缀着个朱砂画的天平——正是衡记标记,下面似乎还有暗格。


    “且慢!” 冀崑突然按住火舞的手,眼神里满是焦灼,“里面还有一层暗格,需‘血印’才能开启——我爹跟我说过,当年衡记掌柜将血印刻在了三件物事上:当铺印玺、我爹的佩刀、还有……” 他话音顿住,目光落在鸿飞脸上,“还有方筱羽的私生子身上!”


    丑奴眼睛突然亮了一下。


    忽闻院外海棠树“咔嚓”作响,一枝带血的花枝破窗而入,直直插进鸿飞床头。火舞大惊,顺势望去,只见树影里立着个蒙面人,身着缁色短打,衣料是极罕见的 “乌油革”,经特殊硝制,沾水不濡、遇火难燃,衣缘缝着细密的血莲暗绣,针脚诡异,竟是倒着绣的。他左手持弩,箭镞泛着寒光——看那满是杀意的双眸,左眼瞳仁竟是纯然的碧色,宛如西域进贡的琉璃珠,右眼却浑浊发黄,眼角爬满血丝。左眼角还嵌着一枚极小的青铜环,环上刻着 “杀” 字,转动时寒光一闪,竟能扰人视线。正是“碧眼”!未动之时,已透着三分邪异。


    冀崑突然挡在火舞身前,一支鸱鸮翎羽三棱透骨箭“嗖”地擦过他肩头,钉在梁上,“此人是红花楼的玄级杀手‘碧眼’!我们打不过他,” 他解下佩刀掷给火舞,“刀里有密诏副本,你带着鸿飞快走!我来拖住他。”


    火舞握刀的刹那,忽觉刀柄温热,竟是中空的——倒出些纸灰,混着半片烧残的绢帕,上面绣着“筱羽”二字。


    碧眼见弩箭落空,喉间发出似枭似鸱的怪啸,左□□机一旋,竟从机匣里弹出柄三寸短刃——刃身泛着青黑,显然淬了剧毒。他足尖一点廊柱,腰间束着的双环铜鞓叮当作响,鞓上悬着七枚骷髅铜扣,声音尖锐刺耳,乱人心神。身形如鬼魅般扑来,短刃直刺冀崑心口,那双眼眸在暗夜中泛着幽绿。而此时地上的丑奴已不见踪迹。


    冀崑肩头本就被箭擦伤,鲜血浸透衣袍,却浑然不顾,侧身避开短刃的瞬间,右手攥住碧眼持弩的手腕,左手如铁钳般锁住他的肘弯。“红花楼的狗贼,也敢在这儿撒野!” 他低吼着发力,只听 “咔嚓” 一声脆响,碧眼的肘关节竟被生生卸脱。可这恶贼也是凶悍,口中突然喷出一团黑雾,冀崑猝不及防吸了半口,顿时觉得头晕目眩,力道泄了大半。


    碧眼趁机挣脱,短刃反手划向冀崑脖颈,却被冀崑用随手抓起的断桌腿架住。“砰” 的一声,桌腿被短刃劈成两截,冀崑借势后退半步,一脚踢翻床边火炉,火星飞溅间,引燃了地上的帐幔。“火舞快走!这黑雾是‘**散’,撑不了片刻!” 他嘶吼着扑向碧眼,用身体挡住燃烧的帐幔,后背被火星燎得冒烟也浑然不觉。


    火舞望着满地狼藉,“玉碎衡倾,血证乃出”,她快步走向鸿飞“原来铜锁要合你我印记,砚台需配刀中密诏,这十年迷局,竟是用三条人命铺就的!”


    碧眼被烟火呛得连连后退,左手在腰间一摸,又摸出三枚毒弩,“嗖嗖嗖”接连射向冀崑。冀崑左躲右闪,肩头的伤口被牵动,疼得他牙关紧咬,却猛地俯身抄起地上的花瓶,狠狠砸向碧眼面门。碧眼偏头避开,花瓶砸在门框上,碎裂的瓷片溅得他满脸是血。


    鸿飞恰好转醒,攥住火舞的手道:“我娘留过话,海棠树下埋着衡记的总账……” 话未说完,竟也一口黑血喷出。火舞看那血溅在铜砚上,竟顺着纹路晕出“婉柔” 二字——难道当年烧去胎记的是她自己?!


    身后,碧眼的惨叫与房屋坍塌的巨响交织,竟像是为这十年迷局,奏响了最惨烈的序曲。


    这密诏究竟写了什么?碧眼为何对血经紧追不舍?


    来不及思索,火舞扶起鸿飞,快步到了后院,举剑劈开紧锁的柴门,只见月色如血,满院海棠落了一地,那光竟像是铺了层胭脂冢。


    火舞刚到老宅,便见两道身影立在海棠树下——云嫣一身水红罗裙,身后紧跟着黑衣幻影,面罩半落,露出的侧脸满是焦灼。


    “祝火舞,你果然还是来了。” 云嫣嘴角噙着笑,眼底却无半分暖意,“我就知道,你定会找到海棠树下的秘密。”


    火舞扶着鸿飞后退半步,青蛇剑横在身前:“是你引我们来的?红花楼的死士、碧眼的追杀,都是你的算计?”


    黑衣幻影突然上前一步,挡在云嫣身前,声音沙哑:“与嫣儿无关!是红花楼主欧阳菁的命令,她逼嫣儿引你现身,只为夺取密诏!” 他转头望向云嫣,眼神里满是哀求,“嫣儿,你告诉她,你不是自愿的,对不对?”


    云嫣却拨开他的手,笑得凄厉:“自愿?我自小被卖入明月山庄,以为是福气,谁知不过是邱沙祷的棋子!我娘方筱羽死得不明不白,邱沙祷却霸占山庄——这一切,难道不该讨回来?” 她突然指向鸿飞,“而他根本不是什么明月山庄少主人,他只是个私生子!”


    鸿飞浑身一震,胸口剧痛难忍,又咳出一口黑血:“你胡说……”


    云嫣从袖中摸出半块月牙玉,与冀崑佩刀上的玉片恰好契合,“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她说只有‘衡记’的后人能拼合完整,而完整的玉佩,能打开密诏的真正藏匿处!”


    忽闻夜空中传来一声清啸,如鹤唳九霄,紧接着一道蓝影破空而至,落地时衣袂翻飞,竟无半分声响,宛如鬼魅,却又带着帝王般的尊贵,那是久居上位者自然流露的威仪,让人不敢直视,却又忍不住被他的妖异与尊贵所吸引——正是百鸠宫宫主七星。他的面容带着几分疏离的冷感:肤色是常年不见烈日的瓷白,却不显苍白,反而透着玉石般的温润;鼻梁高挺笔直,鼻尖圆润,淡绯色的双唇紧抿带着威严。湛蓝长发随风飘动,银黑锈金长衫上沾着点点血污,显然是刚经历过一场恶战:“舞儿,跟我走。”


    火舞望着他那双幽蓝眼眸,想起当年桃花树下的约定,心头一涩:“七星叔叔,你当初派我接近鸿飞,也是为了密诏?”


    七星身形一僵,随即苦笑:“起初是,后来……”


    他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马蹄声急促,火把如长龙般逼近,为首者正是武林盟主邱沙祷,身后跟着一群正道弟子,还有个披头散发的妇人,额间留着一道疤痕——竟是婉柔,她竟然没有死!


    “邪教魔子,你们已被团团包围,速速交出密诏和总账!” 邱沙祷勒住马缰,声如洪钟,“私藏前朝逆诏,罪该万死,若执迷不悟,便是与整个武林为敌!”


    婉柔突然挣脱束缚,扑到火舞面前,泪水直流:“女儿啊,我对不起你!当年是我烧去了自己的胎记,把你送进了百鸠宫。一切都是邱沙祷逼我的,他还派人追杀宋及润!” 她指着邱沙祷,声音颤抖,“十年前那个雨夜,我亲眼看见他引雷,杀了方筱羽,还把冀崑先生的父亲藏进了棺材!”


    婉柔这话如惊雷劈在当场,满院瞬间死寂,唯有海棠花瓣被夜风卷得簌簌作响。


    邱沙祷先是一怔,脸上的威严瞬间僵住,随即面色铁青如锅底,玄铁软甲下的肌肉突突直跳,左肋的疤痕竟隐隐作痛——那是方筱羽当年拼死反抗时留下的印记。他猛地攥紧□□,刀柄被握得咯咯作响,指节泛白,眼底的震惊瞬间化为滔天怒火,厉声呵斥:“妖妇胡说!血口喷人!” 声音震得周遭树叶纷飞,哪还有半分武林盟主的温文尔雅,“你不过是个背主求荣的贱婢,勾结魔教妖人,竟敢污蔑本盟主!今日便让你血溅当场,以证清白!”


    说罢,他提刀便要劈向婉柔,刀风裹挟着雷霆之势,显是动了杀心,要灭口了事。可他刚踏出半步,却见火舞猛地拦在婉柔身前,青蛇剑“呛啷”出鞘,剑脊映着如血月色,泛出森森寒光。


    火舞浑身剧烈颤抖,瞳孔骤缩如针,锁骨处的胎记竟隐隐发烫。她望着婉柔泪流满面的脸,那些被刻意抹去的零碎记忆突然涌上心头:幼时被送入百鸠宫时,那只偷偷抚摸她头顶的手,带着淡淡的药香;偶尔梦中听见的低泣,与此刻婉柔的声音重叠;还有七星叔叔曾说过“你生母尚在人世”的话语——原来这一切都不是幻觉!


    “你说……你是我娘?” 火舞声音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却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她攥紧青蛇剑,指尖因用力而发白,剑刃微微震颤,映出邱沙祷狰狞的面容。


    婉柔扑上来想抱她,却被火舞下意识避开:“是娘对不起你!邱沙祷拿你的性命威胁我,说若不照做,便要将你扔入乱葬岗!我只能烧去自己的胎记,让你顶着‘百鸠宫圣女’的身份活下去,至少能保你一命啊!”


    火舞心头如遭重锤,悲愤交加,既有被生母欺骗多年的怨怼,更有对邱沙祷毁人家庭、滥杀无辜的滔天恨意。她猛地抬眼,幽冷的目光直射邱沙祷,眼底的迷茫尽数褪去,只剩刺骨的杀意。如离弦之箭般窜出,青蛇剑带着破空之声,直刺邱沙祷心口。邱沙祷被她眼中的杀意震慑,仓促挥刀抵挡,“当”的一声巨响,火星四溅,两人各退数步。邱沙祷又惊又怒,他没想到这丫头竟有如此身手,更没想到婉柔会当众揭穿他的罪行,此刻正道弟子与红花楼的人都在一旁观望,若是传出去,他武林盟主的名声便彻底毁了!


    “反了!反了!” 邱沙祷怒吼连连,掌心泛起赤红,“赤阳掌” 全力拍出,掌风裹挟着热浪,直逼火舞面门,“既然你们非要找死,那本盟主便成全你们,将你们这群妖妇、妖人一网打尽!”


    阿翔猛地抽出腰间短刀,眼神凶狠地盯着邱沙祷:“原来你才是真凶!嫣儿,我帮你报仇!”


    他刚要冲上去,却被云嫣死死拉住:“别去!他身上有红花楼的‘牵机毒’,碰不得!”


    七星突然身形一闪,将火舞护在身后,幽昙夜影剑自动出鞘,剑脊映着月色,泛出森森寒光:“邱沙祷,你勾结红花楼,滥杀无辜,也配当武林盟主?”他抬手一挥,数道金芒从袖中飞出,正是百鸠宫的“金线子”,“今日便让你为死去的人偿命!”


    幽昙夜影剑竟将月色凝成缕缕剑气相随。邱沙祷见状,也不敢托大,猛地扯开武林盟主的锦袍,露出内里玄铁软甲,腰间□□ “呛啷” 出鞘,刀风呼啸间,竟带着三分雷音,正是他成名绝技“雷震八荒”的起手式。


    “魔教妖人,也敢妄议正邪!” 邱沙祷踏前半步,足尖点地时,青砖竟下陷三分,□□横劈而出,刀气如墙,直压七星面门,“今日便替天行道,除了你这魔头!”


    七星不闪不避,剑斜挑,剑刃与刀身相撞,“当”的一声巨响,火星四溅,震得周遭海棠花瓣漫天飞舞。他借势旋身,长发扫过地面,带起数道尘土,袖中“金线子”毒针再发,却非直刺,而是化作金网,兜向邱沙祷周身大穴——这手“金网罩魂”,正是百鸠宫秘传绝技,毒针暗含螺旋劲,触肤即入,端的是诡谲狠辣。


    邱沙祷早有防备,□□舞成一团白光,“叮叮当当”将毒针尽数磕飞,刀刃却被毒针擦出点点黑斑,显是“金线子”毒性烈到极致。“米粒之珠,也敢放光!” 他怒吼一声,左臂运力,掌心泛起赤红,竟是正道失传多年的“赤阳掌”,掌风裹挟着热浪,直拍七星心口,“让你尝尝正道绝学的厉害!”


    七星眼神一凛,身形陡然拔高,如飞燕掠空,幽昙夜影剑在空中划出三道圆弧,剑气压得空气滋滋作响,正是“火凤三叠”的变式,专破刚猛掌力。剑掌相交的刹那,七星借势飘身后退,长衫下摆已被掌风烧得焦黑,而邱沙祷也觉掌心一麻,赤阳掌力竟被剑气卸去大半,经脉隐隐作痛。


    “好个魔教妖剑!”邱沙祷又惊又怒,□□突然变招,刀势陡沉,如泰山压顶般劈下,刀身映出的月影竟化作数道虚像,正是他从《武经总要》中悟出的“月影七杀”,“看你如何挡我这刀!”


    七星嘴角勾起一抹邪笑,湛蓝眼眸中寒光暴涨,幽昙夜影剑突然脱手,化作一道碧虹,直刺邱沙祷左肋 ——那处正是玄铁软甲的破绽!与此同时,他双掌齐出,掌心各凝出一团黑雾,正是百鸠宫的“化骨瘴”,雾随风散,所过之处,海棠花叶瞬间枯萎。


    这一手“剑掌双绝”,又快又狠,邱沙祷猝不及防,只得拧身避让,□□险之又险地磕开幽昙夜影剑,却被化骨瘴熏得一阵头晕。七星趁机欺近,右手一探,已握住倒飞而回的幽昙夜影剑,剑刃直逼邱沙祷咽喉。


    邱沙祷心头巨震,气息顿时紊乱,七星剑刃已划破他颈间皮肤,鲜血渗出。他急中生智,猛地喷出一口精血,这是正道“燃血术”,能瞬间暴涨内力,同时□□反手回劈,刀风竟带着哭嚎之声,正是他杀方筱羽那晚,用硫磺引雷时悟出的“雷哭斩”。


    七星不料他如此狠辣,只得撤剑回防,剑刃与刀身再次相撞,两人同时被震飞数步。七星肩头溅到精血,竟泛起红肿,显是邱沙祷精血中也淬了红花楼的牵机毒;邱沙祷则被剑气震得五脏翻腾,左肋疤痕处剧痛难忍,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火舞趁乱用青蛇剑挖掘海棠树下的泥土——不过三尺深,便触到个铁盒,盒锁正是那枚铜锁。她将冀崑留下的佩刀插入凹槽,只听 “咔哒” 一声,铁盒应声而开。


    可盒内并无密诏,只有一本泛黄的账册和半卷血书。账册上密密麻麻记着明月山庄的收支;血书则看着像一本秘籍。


    “原来密诏根本不在这儿!为什么说这里面藏着我的身世?” 火舞心头一震,忽觉背后一凉,转头见云嫣举着短刀,刀尖对着她的后心,眼神复杂,“云嫣,你……”


    “我娘的血不能白流!”云嫣的手微微颤抖,“密诏里藏着前朝宝藏的地图,有了宝藏,我就能报仇,就能让所有人都不敢再欺负我!” 阿翔连忙拽住她,急道:“嫣儿,别傻了!报仇不能靠宝藏,我会保护你,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保护我?离开这里?” 她尖声嗤笑,声音比之前尖利了数倍,再无往日娇柔,“阿翔哥哥,你倒是念旧,可惜——”


    话音未落,她身形陡然窜出,速度快得远超之前的娇蛮姿态,指尖直扑火舞怀中的铁盒。火舞早有防备,侧身避开,青蛇剑横在身前,却见云嫣手腕一翻,掌心露出枚青黑色的毒针,正是红花楼死士常用的“透骨钉”。


    “你竟然是红花楼死士!” 火舞心头一震。


    “云嫣”一击未中,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竟不管不顾地扑上来,双手死死攥住铁盒边缘:“少废话!把盒子给我!方筱羽那女人藏的宝藏地图,本就该归红花楼所有!”


    这声“方筱羽那女人”,让阿翔如遭雷击——真云嫣纵然恨邱沙祷,却从未这般亵渎过母亲的名讳。


    他猛地扑上去,声音颤抖着试探:“你说你是嫣儿?那你告诉我,十年前你掉进冰河里,我救你的时候,你怀里揣着什么?”


    云嫣浑身一僵,显然没想到这茬,反手一肘撞在阿翔胸口,力道之大,竟将他撞得连连后退,嘴角渗血:“不过是只破猫,有什么好说的!”


    “错了!” 阿翔目眦欲裂,指着她嘶吼,“那是你娘亲手绣的红蓼花荷包!你说过,荷包上的花是你见过最美的颜色,这辈子都不会丢!你连这个都记不住,你到底是谁?!”


    云嫣脸色骤变,伸手去抢火舞手里的盒子,语气急促又狠辣:“真是啰嗦!实话告诉你,真云嫣自小就被欧阳楼主掳走,困在红花楼地牢里!我是楼主亲自培养的替身,跟着你、接近鸿飞,全是为了今日的密诏!”


    她突然发力,眼神疯狂:“谁稀罕做什么云嫣,只有我陆芝瑶,才配拿到密诏,得到前朝宝藏!”


    火舞趁机一脚踹在她膝弯,“云嫣” 踉跄跪地,却抓住了铁盒。阿翔红着眼冲上来,短刀架在她颈间,声音带着哭腔又满是愤怒:“你把真正的嫣儿怎么样了?!她在哪里?!”


    “云嫣”脖颈一凉,却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尖锐刺耳:“怎么样?自然是生不如死!楼主日日用牵机毒折磨她!不过你放心,等我拿到宝藏,就会送她上路,让你们这对苦命鸳鸯团聚!”


    这话刚说完,她突然张口喷出一团黑雾,正是红花楼的“**散”。火舞早有防备,抬手捂住口鼻,同时剑柄狠狠砸在她后脑。“云嫣”闷哼一声,软倒在地,晕了过去。


    阿翔眼神急切:“祝姑娘,之前多有得罪,我必须马上去红花楼救嫣儿!回来再给你和百鸠宫赔罪!”


    火舞点点头,刚要说话,却见远处邱沙祷与七星的打斗愈发激烈,□□的雷音与青蛇剑的龙吟交织,震得周遭海棠树簌簌发抖。邱沙祷显然已不耐烦,竟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那精血落在□□上,瞬间化作暗红色的烈焰,刀风也变得灼热起来。


    七星冷眼旁观,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见邱沙祷为了夺宝,连无辜之人都不放过,心中杀意更浓,待看清地上昏过去的假云嫣,又想起火舞方才的话,幽蓝眼眸中寒光大盛。


    “你竟与红花楼勾结到这般地步,连自身精血都淬毒!”七星抹去嘴角血迹,幽蓝眼眸中杀意更盛,幽昙夜影剑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啸声,剑身上竟浮现出青蛇虚影,正是剑中灵物被激怒的征兆,“今日不除你,江湖永无宁日!”


    他踏罡步斗,步法诡异,竟暗合《洛书》九宫方位,幽昙夜影剑穿梭其间,剑影重重,如万千毒蛇噬咬而来。邱沙祷挥刀抵挡,却发现无论如何躲闪,剑影总能预判他的动向,不多时,身上已添数道剑伤,玄铁软甲被划得支离破碎。


    “妖法!这是妖法!”邱沙祷又惊又惧,突然从怀中摸出一枚青铜令牌,令牌上刻着“正道联盟”四字,灌注内力后,令牌发出耀眼白光,竟逼退了幽昙夜影剑的虚影,“盟主令在此,妖人还不束手就擒!”


    七星冷笑一声,左手掐诀,袖中飞出数条细小金蛇,正是“金线子”的本体——百鸠宫豢养的千年毒蟒幼崽,遇血即长,“盟主令?在我眼中,不过是块废铜烂铁!”


    金蛇缠向邱沙祷手腕,他挥刀斩断两条,却被第三条咬中指尖,毒素瞬间蔓延,整条手臂都变得乌黑。


    邱沙祷又痛又怒,拼死挥出最后一刀,“雷震八荒” 的全力一击,刀气直劈七星面门,竟是要同归于尽的架势。七星眼神一凝,幽昙夜影剑竖在身前,剑脊挡住刀气,右手却闪电般探出,扣住邱沙祷的脉门,内力如冰棱般涌入,冻住他的经脉。


    “噗——” 邱沙祷浑身一软,□□落地,胸口剧烈起伏,望着七星的眼神满是怨毒,“你…… 你不能杀我……正道联盟不会放过你……”


    七星剑刃抵住他的咽喉,语气冰冷:“杀你的,不是我,是你自己的贪婪与狠毒。”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红花楼的喊杀声,欧阳菁带着死士已逼近近前。七星眉头一皱,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反手点了邱沙祷的昏睡穴,对火舞沉声道:“快走!我来断后!”


    说罢,他提着邱沙祷,如一道蓝影般冲向红花楼的人马,幽昙夜影剑再次出鞘,剑影与金蛇交织,瞬间便杀倒数名死士。


    火舞望着他被黑衣包围的身影——眼前的乱局,又看了看怀中虚弱的鸿飞,咬了咬牙,突然将铁盒扔向空中:“密诏在我这儿,想要的话,自己来拿!” 她对七星道:“七星叔叔,鸿飞交给你了,我去找真正的密诏!”


    七星望了她一眼,幽蓝眼眸中满是决绝,转身挥剑冲向欧阳菁:“去吧!百鸠宫虽为魔教,却也容不得这般滥杀无辜!”


    火舞不再迟疑,趁着混乱钻进了巷弄。身后,喊杀声、兵器碰撞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满院海棠花被鲜血染红,那胭脂冢般的月色,竟成了江湖纷争最惨烈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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