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焰火舞》 第1章 第一章 流火 武阳城。 行人往来络绎不绝,挑夫小贩喝卖不断,酒楼茶肆之中也是宾客爆满,好一派太平热闹的景象。 英气勃发、丰神如玉——一位俊美异常的俏皮少俠出现在这市集里头。 此人名叫火舞,乳名舞儿。 货摊上东逛逛西看看。 火舞时而把玩一块石头,时而买下一张脸谱。 忽然,街头传来震耳的喝彩声。 少年心性,听到那边有热闹可瞧,忙好奇地跑过去。他兴奋地只顾往前冲,迎面就撞在了来人的怀里。 抬头一看,是个五官俊挺,外型伟岸,略带斯文之气的公子哥。 掩住小鹿般的心跳,舞儿冷冷地斜了他一眼:“走路不长眼睛啊?” 说罢又一个劲儿往前走。其实,像是在逃跑。 与那公子哥同行的女子,很是不满,但声音却特别好听:“什么嘛,撞了人他还反倒口出恶语了!哥,我来帮你教训这个无礼的......”话没说完,似乎被人制止了。 可还没出十步,身后又传来那女子的喊声,这次似乎夹杂着恼怒:“明月牙玉呢?!不好!哥,那人是个小偷!”说着更是奔了过来,手中长鞭当空一挥,朝着火舞就卷来! 舞儿嘴角一翘——心想我正技痒呢。他轻松地一转身,两指便稳稳地夹注飞来的鞭尖!大为得意。 “臭小子,明月山庄的东西,你也敢偷!?”那女子一招不得,气得是两腮绯红:“我倒要把你的狗胆挖出来,看看有多大!”说罢把皮鞭一拉一踩,硬是把火舞扯到面前,另一手很快化掌辟去,鼓鼓生风。 市集上的人一看这边打起来了,全涌了过来,似乎什么戏法摊档都比不上当街打斗来的精彩。 火舞轻笑着,把腹一收,那女子的小手便像是触在一块柔软滑腻的海绵上,所有的劲力都被吸了去,甚是吃惊! 却趁这个档口,舞儿一把捏住她的手腕,一撇。顺带蛮腰一搂,带身一转,长鞭一捆——来了个五花大绑! 得意地大笑:“嘿嘿,恐怕你没有挖胆的本事了。凶婆娘!还能使恶不?” 围观的人大声叫好。 那女人是又气又羞,吃着痛眼里一下子就盈了泪水,楚楚可怜的样子。斜雨娇柳。 此女子不是别人,却是那明月山庄的二小姐,云嫣,也就是堂堂“江湖第一庄”的二少主。 明月山庄的大名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且不说它与正派联盟十三寨的特殊关系,单讲它对江湖正义事业的资助及山庄主人向来积极海派,宽厚能容,礼贤下士,知人善用的行事也令江湖正派人士纷纷投靠门下。 由此便知,谁要是与明月山庄的人作对,那无疑是跟整个武林正派反目。 这么一来,就奇怪了。那这个火舞怎么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得罪明月山庄的人呢? 她当然不是无名的角儿。 百鸠宫圣女,也非浪得虚名。 火舞生性活泼,天资聪慧。刁钻古怪的性格让邪道中人都头痛不已,谁也管不住她。她还会怕一个什么山庄的小姐不成?! 更何况“百鸠宫”,可是武林正派最忌讳最头痛的三个字眼。 看官要问,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那可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明白的。总之,那是一个让人提起都会毛骨悚然的魔教总坛。 百鸠宫教众精通巫蛊百毒,有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能耐。 火舞这次是偷遛出宫,来了个女扮男装,一路玩山游水,何其优哉游哉。却没想到还是遇到了麻烦。 “小兄弟,不要欺人太甚!”那与火舞相撞的男人,应该叫明月山庄的大少爷鸿飞才对。 只见他一跃而来,举拳辟头砸来! 围观的人大气都不敢出,全为火舞捏了把冷汗。 火舞更是大惊--这可不是普通的拳,名曰“雷震神拳”。此拳法出拳时声势煊赫,一拳中有多股不同的劲力,或刚猛、或阴柔、或刚中有柔,或柔中有刚,或横出,或直送,或内缩,对手抵挡不住这源源而来的劲力,便会深受内伤。 火舞连忙舍了云嫣,可还是被鸿飞的内劲震开数米。 凑热闹的的人吓得四散而去! 还没等舞儿缓过气,纵身而来的鸿飞已将她的穴道制住!冷汗淋淋。 “这小子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如此嚣张!”鸿飞刚解开鞭锁,云嫣就向火舞冲了过去,玉掌一举,便欲报羞辱之仇。 可就快落在脸上的那一霎那,竟硬生生停在离面毫米之处。 “哥,你今天是怎么了?!老帮着外人让你妹妹出丑!?”云嫣怨恼地望着鸿飞清秀帅气的脸相,却又发不出任何的火。 她略皱柳眉,轻轻地把手从他宽大的手掌下抽出。 鸿飞笑了,半哄半解释:“嫣儿,你说你惹祸,哥哪次不是向着你的呀?这人既然连明月山庄的人都不放在眼里,自然来头不小。你若是一冲动,岂不是惹上大仇家了?”这个声音熟悉而有磁性,一字一句,牵动着某个人的心。 嫣儿噘了小嘴,嘀咕:“你让他动弹不得,就不怕人家跟你结仇啊?” 鸿飞不再跟嫣儿语言纠缠,笑着向火舞一抱拳:“小兄弟,刚才多有得罪了。” 说罢也不解她的哑穴,就开始由下至上地搜身,脸上竟还保持着儒雅:“刚才有样东西,小兄弟肯定是与我相撞时,恰巧沾在身上了,对吧?” 火舞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随着手的触碰,跳得很怪。麻麻的,酥酥的。 眼神含着很多很多,但他不知道。 当大手触在腰上的时候,火舞的心更是猛地一抖! 袖口就在这时闪过一道金光。 会动的金光。 灵动的金光。 这金光直扑鸿飞! 看官若以为那是袖剑(正如其名,袖剑是一种藏在袖子里,款式袖珍,用在敌人不设防时,偷袭敌人的暗器)那就大错特错了。 “百鸠宫”,“鸠”为何物?顶级的剧毒鸟也。此鸟,黑身赤目,羽毛紫绿色,前半身像鹰后半身似孔雀,足有三趾。火红的嘴喙尖而长,声音阴骘而幽深。雄曰运日,雌曰阴谐。双飞双宿,好似雌雄双煞。它们深居简出,如若外出必有怪事发生。雌鸩阴谐一叫,肯定是几天的连绵淫雨;而运日长鸣的话,往往是连续的大旱。鸩鸟宛如硫酸的祖先,所到之处,树木枯死,石头崩裂,毒蛇立即瘫软。鸩鸟最可怕的地方还要数它的羽毛。鸩酒便是用其羽毛划过的酒,无色无味,饮之令人立即毙命。 所以百鸠宫自然是毒物聚集。 那光便是一种数一数二的毒烈之物——“金线子”。 此蛇生性狡诈、狠毒、善于躲藏,一击致命! 被咬之人必发出十里外都能听见的惨嘶。咽喉处会出现一点红印,红印处要渗出黑血。然后脸就变青了,青得发紫,紫得发黑。等倒下去的时候,手脚已经变得僵冷...... 奇怪的是,那金光飞进了飞鸿敞开的衣袖里,迅速软了下来,慢慢地缠住他的手脖子——就像戴上了一只华贵的金丝手镯。 鸿飞的表情一下子变了。 他的唇边轻柔而深情地流出几个只有火舞才听得懂的字眼:“七,月,流,火?” 她的心又是一颤。 鸿飞的手略带颤抖地向火舞的脸上抚去。 随着一张近乎完美的人皮面具的滑落,露出令人惊艳让人心动的脸——白皙水嫩的皮肤,秀气挺直的鼻子,娇红欲滴的朱唇,衬托起妩媚动人、神采飞扬的一对深黑美眸,灵气逼人中透出娇柔可人的神态。 活脱脱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举世无双,艳绝人寰。 恰时微风一起,带来吣心花香,飘来桃花朵朵。 云嫣望着鸿飞失神的样子,不得不被迫正视自己的心痛——他的心早已远离。 一种酸楚一种痛...... 无论神话,抑或是现实,爱,一样瑰丽无比。 晞地,晦少晴多,秋夕看星。 农艺师昆吾,圣女七月,凄美,爱情。 春回晞地天转暖。 黎明起身,昆吾仰头望天——苍龙七宿第四宿名叫房的四颗星(天蝎座的蝎头和两螯)在正南方天空纵立排成一线。于是喜叹:“终于盼到春耕了。” 祭天。 夜晚,七月像一朵彩云飘现在昆吾面前。 风中火色的绸衣,月下婀娜的舞姿,还有神台上晃动的篝火。 就是在这一夜,七月忽尔占据了昆吾的内心世界,将它化成了美丽的桃源。回眸间,便碰撞出爱的火花。 可美好若是来得太快,有时失去的速度也会快得惊心。 圣女是族人与上天沟通的桥梁,神圣,纯洁,不可玷污。若与普通族人相恋,有违天道,必然天人共怒。 于是很自然地,族中决定,要么圣女以身祭天平息天怒,要么把农艺师驱逐出族。 昆吾没有犹豫。 请让我离开。 “吾,失去故土好比在你心上划了一道不愈的伤口,那会一点一滴流干你的生命。”七月流着泪,弱小的身躯在夜空下显得那么的无助。 昆吾紧紧地拥抱着心爱的她,生怕一瞬失去。 他亲吻那哭红的眼:“可是上天若是夺走了你,亦是夺去了我的生命。” 四目相对,泪眼蒙蒙。 这一走也许永不回来。 这一走也许一切不再。 噙着泪,一步三回头。 路漫漫而修远。 历经万苦,走了一村又一寨,翻过一山再一峰。 也许只有不停地走,才能麻醉心痛。 所以他绝对不让自己停步。 冬雪冰封前路,昆吾便徒手一捧一捧地挖掘。 鲜血淋淋比不上心上淌下的,他还要继续前行。 夏日炎炎,那就任那恶毒的太阳晒烈肌肤。 鞋子早已破了,脚也由于长期的行走而溃烂不堪。 岁月无情,在他的脸上狠狠地刻下一道道沟壑。 终于,他再也走不动了。 即将倒下的一刻,他流下绝望的泪水。 如深谷里的雄狮,他对天长啸。 啸声在山谷里回荡,震撼了整个大地。 忽觉一丝凉风透脊而入。他急忙抬头看正南方那颗名叫火的红星(天蝎座阿耳发星,蝎心),即苍龙七宿第五宿名叫心的横排的三颗星中间的那颗大星。 火,数日前便向西移位、下坠了。 如今,它更是移坠到西边地平线上,太低。 渐渐地,火翳于云雾,遮于山岳,彻底看不见了。 昆吾的心口忽地被揪紧般地疼痛了起来。 七月! 为什么,你还是先离开了? “你忘了我们还没有约定下次见面的地点。下个轮回,让我去哪儿找你?” 七月: 在无穷无尽的思念里,让我化作天边的流火吧。 昆吾,伤心无助的时候,就仰望天空吧。 我就在你身边,永远守候。 知道吗,生生世世,我注定就是来爱你的...... 七月流火的爱情,未完结的传说,在这个俗世,不甘地续演...... 那夜,天空湛蓝,像极了七月与流火相识的晚上。 为打探虚实,鸿飞独身夜闯百鸠宫,却因为百鸠宫早已在明月山庄安插密探,行踪败露。 鸿飞捂着伤口,脚步越发摇晃。衣襟上的血浸出来,竟是黑色。 依着墙望向天边,星月迷蒙。 就在绝望之时,远处似有弦声轻起,仙乐它丝丝缕缕地传来。顿时,似被牵了魂,鸿飞忘了伤痛,顺着琴声一步步走去。那是一种怎样的牵引,带他走出困境,又走向谁的心? 一路香味浓郁纯正。 百鸠宫也只有这条小径,开满各式各样的兰花。有春剑类:梦园、蒙顶奇珍、西蜀指荷、粉荷、石龙红荷、小红梅、荷盖西蜀、雅发荷、天府荷、周公荷、西康彩、紫燕、二郎山彩梅、日月双辉、红荷蝶、雨城三星蝶、紫梅、盘龙梅、雅州彩梅、双喜梅、中华红梅、西蜀奇观、中华红素、大元素、两岸桃、冰心奇龙、蝶草等。有春兰类:金鸡报喜、金黄素、黑花素、石桥牡丹、经河牡丹、中华牡丹、中华麒麟、西部麒麟、雨荷、天彭牡丹、冠神、雅州红梅、西蒙牡丹等。有四季兰类:君荷、雅梅、蜀梅、红星梅、红一品、雅州白梅、雅州红梅、雄狮、蒙菊、盖梅、光凳梅等。有莲瓣兰类:丹心雪梅、深池梅、金童、剑阳蝶、黄金海岸、滇梅、玉兔、奇花素、碧峰星蝶、苍山奇蝶等。正是: 芳名誉四海,落户到万家。 叶立含正气,花妍不浮华。 常绿斗严寒,含笑度盛夏。 花中真君子,风姿寄高雅。 花丛尽头有位抚琴女子,斜倚在柳树下,纤长苗条,乌云高髻,脸上蒙着层雪白的面纱。满丛缤纷,衬着她一身红衣如火——莫非这不是凡人,而是仙子? 见到鸿飞,似早是红衣少女预料当中。她起身,轻盈得就仿佛是在远山飘动的火云。 摘了朵兰花斜插在鬓脚,鹅黄的兰花,雪白的面纱,人面在轻纱中,就如鲜花在雾里。月光照着她的绰约风姿,照着她面上的轻纱。她眼波在轻纱中看来,明媚胜过春夜月下的流水。 鸿飞只觉身子一轻,醉倒在兰花丛中。 火舞忙命丑奴把晕倒的鸿飞带了下去。 鬼面和尚,蛇王,血蝠,黑寡妇,狐媚儿等百鸠宫长老级一行人很快追至。 兴师动众的,是不是不应插手? 她略皱眉头,迎了上去:“看样子,兰花邬今天会很热闹嘛。” 百鸠宫右使鬼面和尚领着众人行了宫礼。此人人如其名,光亮的脑门上烫了八个戒子,面如鬼魅,甚是吓人。 他朗声道:“宫主有命,为清理闲杂人等,兰花坞所有教众统统撤离。请圣女,移驾。” “闲杂人等?在哪里?我在这兰花邬待了半天了,怎么也没瞅见呢?鬼面伯伯,你可不要冤枉舞儿窝藏什么人啊。”轻纱上的一对妙目略带着调皮,显然转着什么鬼主意。 鬼面当然知道这丫头,和她拖的时间越长,事情就越别想顺利解决。以蛮制蛮可能会收到最佳效果。 于是一打手势:“那圣女要是不合作的话,老生只好自己动手找来给你过目了。”说罢,快步逼向兰花邬的花厅。 哪知这舞儿只是轻笑,心里暗暗琢磨来人的步伐速度,双臂优雅地举起火红的舞袖——一切尽在掌握。 于是,猛地翻袖。气劲沿着袖沿,迸涌而出! “火凤展翅?!”鬼面和尚话音未落,身后十几个二流教徒便被这股强劲的内力震得飞出数里之远! 其负伤程度不言而喻...... 就连这功力深厚的鬼头和尚,也抵不过这股强劲的力量,忍不住要往后退。 但,一只脚刚迈到后面,却又能稳稳停住。奇怪! 这一步,在地上烙上了个大脚印,像极了船搁浅后在沙岸边留下的印子——不深不浅。 火舞蹙了蹙娥眉,这个动作非常好看。忍不住让人联想到美貌沉鱼的西施颦眉紧锁。 果然,“舞儿,够了。” 随着一把清朗的声音,一个身材纤长均匀的华服男子从鬼面和尚身后走出。大概三十许人的样子,瘦削,样貌近乎邪异的俊伟。 尤使人印象深刻处,是其皮肤晶莹通透,闪烁着炫目的光泽。 他一头湛蓝亮光的长发,中分而下,垂在两边宽阔的肩膀上。鼻梁高挺、双目利若鹰隼如若电闪,藏着近乎妖邪的魅力,看一眼便包你毕生难忘,配合着有若渊停岳峙的身才气度,却使人油然心悸。 再看身上,银黑锈金的长衫一尘不染,腰间束着宽三寸的围带,露出的一截缀满祖母绿宝石,在阳光下异彩烁动,如猫眼般诡秘。只是此带,便已价值连城。 他叫“七星”,是百鸠宫至高无上的宫主。 此人性情狂傲,思想细腻,似乎遇到任何状况都能以“冷静”二字解决。 火舞明眸中带着笑意:“丑奴,去把我的‘小青’拿来。” 一泓清秋深波,清亮得让七星若有所思地盯着,眼神不愿有一丝一毫的偏移。 “七星叔叔呀,你都多少天没检查舞儿的功课拉?不妨就现在吧,看看你的舞儿,剑法进步了没?”舞儿妩媚地轻笑,心里暗暗高兴,就是喜欢七星见着她发呆的模样。 他深邃的眼睛转落在她的两瓣杏花酡红之上,迟疑了数秒,他笑了,浅浅地,半眯着眼,嘴角微翘,笑地很诡异,却也性感迷人:“那好啊。” 被唤作丑奴的,的确丑得异常。十四岁的少年模样,却从额头延伸到左脸颊直到下巴,一大块暗青色胎记,真是碍眼极了。 却看他手中捧的剑——鞘纹青蛇,口含宝珠,纹路处嵌金,栩栩如生。乌木把饰以菱形格子纹,绿鲛皮鞘。 舞儿挥剑出鞘。 姿势优美。 那剑身如水,剑刃细长。 色泽分为两层,外层为银灰色光泽,内层含青光色泽。 切金削玉,锋利无比——乃难得一见的利器。 而且有传说,这青蛇剑,是由千年道行的青蛇殉情幻化而成,砍则电闪,刺则黎明,又是灵物。 火舞的剑术充满了野性之美——刁钻伶俐,出奇不意,套路又极多,相当诡异。 七星一对锐目,仔细地审视舞儿的一招一式,没有一点细节能漏出他的法眼。他思绪的运转,比常人快上百倍,以致于正常人来说是快如电光石火的一击,在他的瞳孔内便像是缓慢不堪的动作。 那青蛇剑如影子般飘忽,倏地不见,变作一团寒光,寒光再爆射开来,形成一点点闪烁的芒点,似欲向四方八面标射开去。舞儿曼妙的身形很快消失在庭院内的满空寒芒里。 以变应变。 七星开始移步,越来越快,闪转腾挪间极尽诡惑之能,以多种闪幻技巧令人难辨真伪,声东击西之际,窥得破绽,出其不意,便要得胜于电光石火之间。 突然,七星眼前寒光一闪——一道飞芒破空而至! 他,却已经在光芒闪动中找出了这一剑的尖锋。 剑的尖,就是剑的心。 剑势随着尖锋而变化,这变化就是这一剑的命脉。 两指一夹,他便断了这一剑的命脉! 满天闪动的剑光骤然消失。 而舞儿已不知何时到了七星的怀中! 可还是有一串血珠缓缓地滑过了碧绿的剑锋,滚落进凄凄长风之中。 她,不知道。 被七星那么一拉一搂,火舞的心一下子慌了,拼命地想要沉住气,想要挣开他强而有力的臂膀,却发现已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混身上下都不自在。奇怪! 当那男人的声音贴着火舞的耳朵传入,带着暖暖的湿热的气息,更是让她不由得全身一阵麻痹:“乖舞儿!跟我去茉晞殿。” 说罢,霸道地抱起她就走,旁若无人。 一阵间,她的俏脸上已满是红晕,一双美眸慢慢闭起。睫毛弯弯。甚是可人。 一路过去,曲廊相连,茂林修竹,假山怪石,秀色迭出。 再是粉墙碧瓦,亭台楼阁,峥嵘轩敞。 茉晞殿。 蓝琉璃,白墙瓦,圆攒尖顶。 七星把火舞放在了他所住配殿的木床上。 床,红漆,四角是高直的红水晶立柱。顶上还有承尘,细细地雕了复杂的图案,镶着瑰丽的上等玉石和珐琅。 挂上红帐后,它便如一间华丽的小屋子。 熏被的缕银雕金的香球在床侧摇曳,烟儿丝丝缕缕。 七星在床边坐下,双眼停留在她的脸上。不知道是怎么了,他觉得这张脸越长越好看,特别是那双眼睛,从小不变的俏皮中透出女子初成的娇柔妩媚。 他嘴角很有魅力地弯起来,一只手勾了她的下巴:“你啊,老爱给我捣蛋,就不能安生一刻啊?嗯,小坏蛋?” 声音低沉,带着挑逗的性感,惹来两片薄薄的红云。 七星慢慢弯下腰,脸靠得越来越近。 被封了穴道的舞儿,没法退缩。若不是如此,真恨不得肋生双翅,赶紧飞逃。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却似有种奇异的吸引力。她连眼睛都不能眨一眨——棕色的瞳孔慢慢地张大。 那唇,快速地一闪,落在了微翘的嘴角,然后戏谑地迅速离开! “好舞儿,乖乖地待在这儿,等我回来。” “这个七星叔叔怎么可以……” 舞儿看着七星渐渐远去的背影,既无奈,却又感觉刚才被他嘴唇碰触时的柔软还留在嘴边,如电流般流传全身。 刚才一瞬的感觉,是慌乱是惊喜?还是有一点小小的期盼...... 两个时辰后,穴道自解,火舞急急翻身下床。她眸子那么一转,浅浅地笑了。 知七星者,莫她火舞也: 每个妖异的眼神,都隐含着一个坏主意的诞生;冷静的背后,永远是压制压制再压制;一双纤长白净的手,老爱拈衣衫上的灰尘,虽然衣服一向一尘不染;开心的时候,总是一半眯着眼,嘴角微微地翘起,散发一种特有的魅力...... 也难怪,掐指拈来,已是十年光景。火舞已从当年那个迷路荒野的傻丫头,出落成如今百鸠宫机智俏皮的圣女。七星收养她的时候,也才十七岁。岁月是如梭啊,没有不变的容颜,但疼痛又在谁的心底永恒? 七星的脾性,也就两个字——“善变”!随性而为,由心而动。 也许: 变,是一种聪明。 变,是一种策略。 可能: 变,是一只灵活。 变,是一种古怪。 但变,更会是一种掩饰。 依舞儿的推断,鸿飞就被关押在这张红漆大床下! 吻后那种扬长而去的得意,恰恰说明七星把人藏得很隐秘。百鸠宫占地五十亩,布局奇特,构造复杂,无论哪儿都可能是个关押的好处所。相反,要让人淘空脑袋也想不到的地方,却零星可数了。 可惜啊,“聪明”总容易“反被聪明误”。 舞儿轻敲三下床沿。 便有两条一红一黄的绸带透过天花板垂下来。 五指玉指先捏右边红绸带。想想不对,又改拉黄绸带。 只听“轰轰”两声,床便快速伸到了离穹顶不到两尺的地方——床底赫然显现密道的入口! 舞儿忙丢了手中的绸带,高兴得如同要去探险。 走进漆黑阴冷的入口,顺着一道缓缓的斜坡,到了呈碗状的底部。 过了长约三丈的拱廊,到了尽头倒“个”字型的三岔口。 这可难不倒舞儿。 这儿可是小时候玩过捉迷藏的地方。赢的七星唯一一次,就是利用这个三岔口,转来绕去的。可惜也躲得太好,让别人心急火燎地找了两天两夜,才发现在地道里饿得奄奄一息的小火舞。调皮。 果然,鸿飞就被关在靠密道尽头的一间密室里。 他已苏醒,却仍毒伤不愈。虽一直气护脏腑,却无论如何也提不起来。所幸,连续的打坐用功,稍稍能有所活动。不愧是明月山庄的少主人,那换了一般人,早已毒发身亡! 被关押的这段时辰,鸿飞的脑袋里混僵僵的,甚至连自己是怎么进来的都没印象,偶尔想起一个人,似是梦境,又那么真实。既如仙若幻,却又娇媚欲揽。 那纱巾,也许蒙去了她的俏丽,却无法遮掩轮廊的秀气。 那美目到底生在怎样的一张俊脸上?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远处突来的脚步声,打断了春思。 “依音而断,来人只有一个!武功似乎在我之下。不妨......” 鸿飞心中有个三成把握对付,便咬咬牙,姑且一试。逃生,尚且要一丝有存搏一搏。何况,身为武林正派重要人物,落在魔教总坛的手上,说是会引发一场江湖腥风血雨,那也决不夸张! 他忍着伤痛,猛地爬起身,躲于石门之后,屏息而待。 “轰咚咚......” 石门刚开移到可伸出一手的大小,鸿飞就以最快的速度透过敞开的缝隙一抓一拉,转身一点。 成功了! 却也动了真气,气息浮动。 他忍着扭头定神一看,却是痴了。 人面桃花,此时眼前,梦却真了。 就是那双剪水秋瞳,如此漆黑,如此明亮! 是她! 就是那个桃花树下如梦如幻身带百花香的红衣女子...... 兰花邬的邂逅,让鸿飞觉得像莽莽然闯入了一个虚幻的、神仙的境界,又像得了意外惊喜似的偷瞥了一幅充满了迷蒙美的画。那是诱人的,令人眩惑的,完全不真实的一种感觉。 而现在画中人飘然画外,薄纱之下的那张脸竟比想象中的还动人,眉毛,眼睛,嘴巴,每一样都极美丽精致,组合起来更是醉迷神魂。 舞儿见鸿飞傻乎乎得愣着,急得眼珠子直转。 他这才回过神,发现自己一直立在原地,像个呆子般动也不动。忙解了她的穴道。 “我是多么莽撞啊!”鸿飞恼恨,“不知她会怎样想我......唉,这可怎生是好?” 不等他往下细想,舞儿的玉容一下子凑到了面前:“我可是来救你的!你到底想不想出去啊?” “我……”看着近在咫尺的俏脸,好奇的神色显着那么可爱,而微微蹙起的秀眉又透出了一丝生气——鸿飞的视线不愿移开,却又被那双大眼睛盯得实在不好意思,呼吸着她身上传来的阵阵幽香,脸陡得发热了,声音也一下子变得很细:“我是不知道来人会是小姐你啊。” 瞅见鸿飞泛红的脸,“噗哧”一声,舞儿毫不掩饰的笑出了声,眼睛里闪过一丝调皮的意思,把脸贴得更近:“那要是给你知道了是本小姐我,那又如何呀?” 那对充满了顽皮和好奇的眼睛正笑谑的盯著他,更让他感到一层薄薄的难堪和尴尬。 鸿飞微微地低下了头,甚至有点口吃:“真,真是多有得罪。” “好啦,逗你玩的。我能理解,身处险境,人人都该提防。”舞儿收了俏皮,笑着说,柔和而悦耳声音让鸿飞放下紧张。 可她的粉手却突然不安分地去解他的衣衫! 大惊! “你,你要干什么?!”鸿飞吓得直往后退,还未挣扎,突觉头晕目眩,脚一软,就跌坐在了地上。 舞儿赶忙俯下欲扶。 鸿飞却顾不上自己的伤,第一动作竟是抓紧胸前衣襟! “哎,我只是想扶你一把!用不用紧张成这个样子啊?我又不会吃了你!”火舞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那可不一定。鸿飞咽了咽口水。 舞儿却似看得出他心中所想:“你不会以为我是被派来施美人计的吧?!” 看他那表情,舞儿就知道猜得**不离十:“这位公子,我可是真有心要救你!你已经中了‘五毒梅’。这种毒药是用四种极毒的小虫子磨合而成,奇毒无比。再喂在有毒的梅蛇蛇牙磨制而成的暗器上,外表晶莹光润,重量轻且无破空声。不过放心,中毒后,人不会立即死亡。但毒液会在身内里慢慢扩散开来,逐渐走遍身体的各个器官。你一开始会觉得隐隐作痛,然后开始频繁地呕血。不及时治疗的话,七日后,便会因严重失血而亡。公子好自为之了。” 舞儿故意大叹一声,转身欲走。 却没收到预期效果,身后没有丝毫反应,一蹙眉头,纳闷地转过头,却见他神色开始不对劲,帅气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血色也渐渐消失,嘴唇都开始发紫。 鸿飞只感到胸口一阵剧痛,一股温热带腥的液体一下子涌上喉头。“哇”得吐出一口鲜血! “你还好吧?振作一点!”关切。 “你别走......”说完,鸿飞头一歪,又昏了过去。 舞儿急了,忙搭他的脉搏,脉象十分紊乱。 “不好,,时间拖得太长了,得用我的小金线了。” “金线子”不仅是毒物,还是解毒的宝物。 她解开鸿飞的上衣,露出了结实的古铜色胸肌。 红晕一下子上了脸,她不自觉的快速扭过头去。 可转念想想,又觉救人最要紧,咬了下唇赶紧去检查伤口——已经是一大片黑肿,暗色的血不断外渗。 “金儿,去!”火舞把那“手镯”放在鸿飞的伤口上方,小金线就很有灵性很听话地“飞”向伤口,鳞光闪闪。 它对准淤黑的地方狠狠地咬下! “啊!”鸿飞竟痛得惊醒过来,低头就看见一条小蛇的两只锋利的尖牙深深地插在他的伤口里。 他冷汗淋淋,恐惧地看向舞儿。 她温柔地笑:“它只是帮你吸毒。不会有事的。”说着挨了他坐下。 舞儿把他的头睡枕在自己的腿上:“我虽然对小时候的记忆不深。但总记得,那时我只要一做噩梦,我娘就会让我这样躺在她的腿上。然后我便会睡得很安心。清毒的过程有点痛苦,睡着了就不觉痛了。” 鸿飞艰难的歪歪嘴,闭上了越加沉重的眼皮。和你在一起,有种很安心的感觉。 “他睡着的样子还蛮可爱的嘛。”舞儿望着晕厥中的鸿飞,微微地笑着道。 鸿飞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三日了。 “你醒啦。”火舞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已经退烧了,那毒看来是清了。” 鸿飞低头看看自己的伤口,果然不再黑肿,胸前的小蛇早已不见踪影。 再望向火舞,一脸倦容,双眼微微红肿,显然一直未眠。不知怎的,有种感动。有种心痛。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 “既然毒解了,你,你就穿上衣服吧。我们得抓紧时间出去。” 舞儿扶他起身,自己却还没站稳就摇摇晃晃。 “小姐,你怎样?要不要休息一下?”鸿飞语气中尽是担心,反手去扶她。 舞儿把他轻轻推开,又蹦又跳,身上发射著某种特有的青春的热力,给人洒脱、无拘无束的感觉,看起来活泼可人:“我又没中毒,看,这不是好好的?都怪你的头太重拉,把我的腿都压得麻了。” 原来,她一动不动地守了他一夜。 善良,天真。鸿飞感到自己全心都充塞著某种强烈的、难言的情绪。在这一刹那间,他有种奇妙的、温暖的感觉,他想他一生都无法忘记这一瞬间的感觉,如此强烈地震撼。 “快走吧!” 舞儿不打算带鸿飞走原路,她想另辟一条出口。原路实在太危险,一出去恐怕就得面对大队教众还有武功高强的各位长老。 可另一条出口只听七星提起,并没真正走过。 是否难以摸索呢?会不会更危险? 陌生的密道,黑得几乎不辩道路。 往前不远,是个大厅。 还没进入,蓦地一股阴冷邪寒的气息如潮汐涌来。猝不及防之下,两人都不禁打了个冷颤。 大理石壁,黄铜地面——这里阴阴森森。 隐隐约约地看见石壁上悬挂着的一幅画像,打着黑色背景。火光昏黄,画中的女人显得那样苍白。 突然! 墙壁变红了,就像被鲜血浸染过一样,一直变成暗红色。 火舞迅速地瑟缩了一下,手很自然就抓住了鸿飞。 “哟,害怕了呀?”鸿飞有心逗她,想打破这阴冷的气氛。 “我哪有?”她的脸陡得发了烧,轻哼一声,手却一点也不松开,仍是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袖。 这时,却是一丝阴森的气流悄无声息地从他们身边流过,其中隐藏着某种幽绿色的真气。 鸿飞猛然感觉周围的阴暗之中有个活物,散发着很是奇怪的阴冷气息。 影影绰绰,舞儿的眼前也刷地恍过一道闪电般的影子,拖着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两人面面相觑,毛骨悚然。 怪异的气息流转着,还发出了丝丝的嚎叫声,带着淡淡的绿色,仿佛厉鬼在哭嚎。 “到底什么人?!装神弄鬼!有本事就给我出来!”鸿飞感觉出将至的杀气,把舞儿捂在身后,两眼警惕着四周。 一阵奇异的长啸后,整个空间蓦地暗下来——肌粟心跳。 鸿飞突然觉得身后变得凉飕飕的,一摸——舞儿不见了! 还没等下一步反应,身体一晃,人就飞了出去。他倒在地上,忍痛抬起头时,看到远处有个残影——动手之快! 气流之中,不断地窜出偷袭。 数十息的时间,鸿飞已被弄得全身是伤,却依旧连对方的影子都摸不到,唯有小心地应付空气之中那肆虐着的阴森气流。 他凝神感应四周气流的走向,小心翼翼地闪躲着,想慢慢地从那气流的分布和流转轨迹之中大概推算躲在暗中那神秘人的方位。 那位小姐不知道怎么样了——便是这一当儿分神的功夫,他身上又添了几道伤,其中有一丝猛烈的气流更是沿着他的脖颈划了过去,若不是及时反应过来,怕是喉咙早已被切开! 愤怒快到了极致,他嘶吼了一声:“出来!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随着一串怪笑,黑暗中一张脸慢慢地贴近,眼睛、鼻子、嘴……一点点清晰——是张尖削的脸,眉窝间是两只鹰隼般的眼睛,鼻子很小,一大块胎记从额头延伸到左脸颊直到下巴,呈现出一种恐怖的青白色...... “奇怪,怎么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人了?”火舞顺着汉白玉铺成的台阶往下,墙上昏暗的火把不时发出“啪啪”的燃烧声,“明明是朝这个方向去的呀......” 火舞皱着的眉头突然展开,手却猛地大拍额头:“好个丑奴!有长进啊,跟我玩‘调虎离山’!?” 那个明月山庄的少主...... 她忙转身欲回,却哪还找的到原路——纵横交错。 “丑奴!你最好躲严实,千万别让我抓到!” 刚才一路过来,就地势曲折,许多隐秘的巧妙机关。 三分运气七分本事才能一一化解,也着实费了舞儿不少工夫。幸好少时玩捉迷藏的时候积下不少开暗门破陷阱的经验。 实在没法回去找鸿飞,她转念一想:回不去就索性算了。而且丑奴那小子,有心躲又怎会逮得着,也干脆随他去,谅他闹不出什么大事。” 舞儿食指轻触丹唇——捉摸着:“这一路,我在密道里绕了那么多年都没能发现......奇奇怪怪的,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不妨到处走走,说不定能摸索出另一个出口......” 却不知,前路茫茫,通向那千年轮回之舞。 爱恨情愁,从此开始了无尽的纠缠...... 穿越时空,再见昔日七月流火。 她彩云般飘现...... 风中火色的绸衣,月下婀娜的舞姿,还有神台上晃动的篝火。 不知何时,在一个金碧辉煌的地下大殿里,火舞像着了魔地穿着七月的舞衣,傞傞软舞。 娉婷月下步,罗袖舞风轻。 翩如兰苕,宛若游蝶。 也不知何时,伤痕累累的鸿飞靠坐在不远处的圆柱旁,满目深情,就如那夜被七月忽尔间占据心房的昆吾...... 心中又是种下一片美丽的桃源...... 更不知何时,躲在角落的七星迷蒙了深邃的双眼,窥着火舞和鸿飞,一手按着两眼瞪圆的丑奴...... 火色舞衣,铃铛垂饰,互击如乐,悦耳动听。它引领着舞步灵巧轻捷,带动那舞姿瞬息万变,营造出如梦如幻的仙境。 这舞铃是在深深的思念中为驱赶孤寂黑影的法器,是在荒原上为追逐留在夕阳下那彷徨的脚印而舞动的道具,是灵魂深处的声音。 和铃而舞、人铃一体。 无论是“圆、曲、拧、倾”的动作体态,还是“欲左先右”的舞动规律都讲述着七月的回忆,舞动出七月的内心。 有分非难,是缘终合,莫奈尘世已了。王者贪容,欺君背离乡。寒月冷照床前,苦别夜、凄凄盼归。林圃雪,陶园秋菊,白梅傲霜清。自毁红颜貌,绝他非念,方得见君。残芙蓉高洁,茉莉败香。清明细雨村陌,天地大、何处是寻。凤钗分,破镜无圆,一屡魂消香。 一举手、一投足、一进、一退、一流盼、一回眸。 可谓“舞中有情,情中生舞”。 魂已舞动,心已痴迷。 舞断肝肠,舞尽生命的光华。 然后浴火重生! 旧文改造真是个大工程 强烈求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流火 第2章 第二章 迷离 武阳城。 无云晴天好。 得意楼客院。 微风缕缕送,桂花香飘飘。 金桂,银桂和橘黄色的丹桂,密密洒洒,飘飘落落。 花朵温柔地沾在火舞和鸿飞的身上,头发上,人便也沐在回忆的香气中了。 “你的伤都好了吧?” “嗯。多亏小姐。小姐对我有救命之恩,鸿飞感激不尽!” “不用道谢的。别老‘小姐、小姐’的,我叫‘火舞’,你可以叫我‘舞儿’。” “火......舞儿,你放我走后,你们的宫主......没责罚你吧?” “没有。他不会的。” “哦......那就好。舞儿,自从那一夜......我就再也忘不了七月流火的传说。还有,你美丽的舞姿......” “那是圣女七月的舞姿......” “嗯,也是你的舞姿。我真想认识一下昆吾!那样一个热血柔情的男儿......” 躲在廊柱后的云嫣,望着桂花树下两人情意羞涩的越谈越投机,心底不禁蔓延出一种奇怪的感觉。那感觉,就像是长期倒扎在肉里的荆棘。刺疼虽可以慢慢习惯,但就是无尽的酸麻。越想拔它越陷得深,不拔又不快,就觉着有什么地方隐隐的痛——很难受! 这痛刺激着她,一定要做些什么才能消解...... 她随手在空中一抓,片片花瓣捏碎在手心里,松手已成灰,飘散而去。 “我朴云嫣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得手!” 次日,鸿飞约火舞同行。 两人在城里东转转,西看看,志趣相投,一路嘻嘻哈哈。 云嫣被冷落在一边,心里不是个滋味,却只能憋着气,牙痒痒的。 鸿飞突然提议去明月山庄的老宅看看,那里现在已成了他的别院。他故意把那里吹得天花乱坠。 火舞当然欣然同意。 三人拐进一条小巷,又从这一条拐进另一条更窄的巷子。 巷道像血管一样交错缠绕在一起的。 在这里,武阳城的喧哗声已渐渐消退下去了。 舞儿好奇地放慢脚步,从一条巷子到另一条巷子逐一打量着,每一条都各不相同,这一条平和温顺,那一条风情万种,却都低低地传出杂谈碎响,从某个看不见的地方,从那一幢幢古宅的深处发出的声音混合着,就这么神秘地泛滥开来。 来到老宅大门前,火舞心中突然涌起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这是什么地方?仿佛什么时候来过...... 紫檀木的深红大门,雕花的悬梁木,古朴的红漆对联,……一切不知为什么,透着些恐怖。 阴森的记忆,难以开启。 火舞退缩了,抱头疾跑:“头好痛......我不要!不要!” “舞儿,怎么了?你去哪?等等我!“鸿飞连忙追去。 云嫣迷惑地看看远去的两人,又看看大门,若有所思。 入了夜,火舞一个人悄悄地又溜去了老宅。 小巷,弥漫着朦胧的雾霭,一条比一条暗。 月光已经照不到这里,掠过稀疏的树荫,隐隐看到几点星粒和一幅黑色的天幕。 她停下脚步,驻立在寂寞中,满心期待着能发生点事情。是该发生点什么事,才能把她从这种凝神静听的痴呆感觉中推出来。 空虚。 突然,她听见,可能是离得远,又可能是因为隔着墙,低低的,隐隐约约的,有人在唱一首熟悉的童谣。歌声不知是从何处传来的,舞儿觉得这歌像是什么在跟她打招呼。是谁?她问自己,是谁在这里哼着亲切的曲调,在这条弯弯曲曲偏僻的小巷里,唤起我内心深处的记忆? 她循声而去,走过一幢又一幢伫立在半睡眠状态中,窗板关得严严的房子,在那些窗板后面露出闪亮的灯光,不时还显出晃动着的手的影子。 舞儿在心底矛盾地斗争了好久,终于怀着疑惑和惊恐的心情去推老宅那扇血红的大门…… “咯吱——” 在寂静的月夜,门板声显得尖锐而清晰。 舞儿一步步小心地往前迈,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此处果然如鸿飞所说,是难得的佳地。 幽静的宅内,龙柏鳞叶密生、高大青翠。垒石成山,引水为池,平台曲室,有幽有旷。假山在北,池塘在中,楼宇处南,其间小径纵横。 山石玲珑秀雅,池水清澈碧绿。微风中树木花草轻摇缓摆,在夜色里尽展独特的风姿。 月光如水,池面同镜,光影闪动,变化多端。 环池小道全以瓦石铺装,纹似水波粼粼,与池水相映成趣。而那幢三层楼宅建筑更是气势奇伟。彩色鳞瓦的屋顶,彩陶的怪兽、翘起的飞檐。 其南有走廊左通轿厅,右达亭榭。 突起一阵怪异的冷风刮来,一扫雅兴。 感觉到了,竟然是一股强劲的杀气! 身后的门更是突然“哐”地自动关闭! 婆娑的月光下,树影斑驳。 杀气越来越重,铺天盖地地向火舞卷来。 “不好!中了埋伏。”她心中暗惊。 又是一阵风,朵朵红花含香飘来。 她的心脏猛然紧缩,禁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只觉有千万根针带着刺骨的寒气扎在自己身上,甚至让她有点喘不过气。 “不行!放松......”舞儿深吸一口气,用心去感受杀气的来源。 虽难辨确切的位置,却能知道气息并没有进一步流转。 杀手的耐心一向很好,何况是红花楼的死士! 而如此处境之下,舞儿的耐心得更好一点。 她装作毫无察觉再次一步步向前走去,暗中运转真气将全身要害都给护住了。 敌在暗,也不知有几个。 走到池中木桥时,舞儿突觉感到两边各有一股杀气接近,心道:“如果就两人的话,自己倒还可以应付!” 正当她这样想的时候,突然,脚底有一人破木而出,碎屑飞舞,一把冷剑便要插入自己的胸口! 火舞大惊,连忙跳起闪躲,险险躲过这招,然而头顶又有破风声,一蒙面人一刀正朝自己劈来。她赶忙空中一个旋身,那人劈了一个空。 但再落地时,宅子又恢复了安静,除了自己,四周一个人也没有,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火舞这才猛然觉察,那些杀气是敌手故意释放的,目的就在吸引自己的注意力,好让伙伴有机可乘。 看身手,这些杀手绝非二流货色,俱是顶级高手。 “哼!没想到!我的命这么值钱。竟雇用了红花楼的高级死士。但我似乎没有得罪什么人啊......”舞儿蛾眉紧蹙,在记忆中苦苦搜索。 就在分神的刹那间,身后有人无声无息地闪电似的伸手,五指如钩抓向她的右肩井,右手食指便点她的七坎大穴。 猝然袭击贴身而立的人,按理必可两着皆中,手到擒来,易如反掌的。 可是,来人僵住了。 不知舞儿何时以转过身,右手修长白皙的三指,奇准地扣住了蒙面人左手的腕脉,左手不知何时掏出的软剑尖端己贴在他的后心上了。 她冷冷的一笑:“你偷袭的手法很不错,可惜火候不够,太慢了。” 那人惊得背脊冰凉,不敢移动全身的任何部位。 火舞如果真下毒手,他的左手不但是毁定了,连身上也会出现一个的大窟窿。 可没等舞儿再发话,一道银光直射进那人的身体。她连忙闪身躲过他的尸身,斜目看见倒下的脊背上,一根银针,顶端的水晶红花鲜红欲滴。 火舞更加小心地前行,然而,每当她迈出一步,无论是身旁或者头顶,就连脚下都有袭击而来。 她躲得有些狼狈,好几次都险些受伤,看来想安稳走出这里是不太可能了,既然如此,她索性站在原地不动。 舞儿猛地转身,一提内力,紧贴着地面飞速向大门掠去。火衣舞动,衣袂飘飞。 可还未到门口,左边又是一刀凭空冒出。她一个空翻躲了过去,“好险!” 舞儿实在忍不下去了,美目含怒:“要杀就来个痛快的!红花楼的风格就是这样东躲西藏,畏首畏脚么?!” 终于有了回应——四个四士分别从上下左右四个方向一同攻来,火舞冷笑,大喝一声:“火凤展翅!” 蒙蒙幻象中,一只双翅明灭着火焰的火凤,遍身耀眼的金色彩羽,展翅一挥,便明艳艳地映红了半边天! 火舞整个人都笼罩着七彩透明的劲气。 长发飘飞,衣袂翩然。 劲气过处,人影晃动。 她直冲出古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身后的四人早已气绝。 她摇摇晃晃没走几步,就倒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熟悉的气息包围着我, 那是只属于你的气息, 它此刻充满了我的心房, 化作力量, 又回到我的体内。 床边垂落地面的帐幔被修长的手撩开,一双在黑暗中闪动着熠熠光芒的眼睛注视着舞儿娇艳的面容。 那双眼,流露出忧虑和矛盾。 良久,房里传出一声悠长的叹息,不知是发自于床上的睡美人儿,还是床边的那瘦长的身影。 可当舞儿醒来,却已人去楼空。 “七星...” 她伸出双臂抱紧自己,感到肌肤上仍有他的体温;伸出舌头舔舔,唇角依然能品尝到他的味道。他明明在她身上留下了熟悉的气息,可现在,他人又在何处? 次日清晨,火舞刚推开房门,就惊讶地看到鸿飞正坐在楼栏上注视着她,两只脚摇摇晃晃的渡着。 古铜色方正的脸庞上,鼻梁高挺,浓眉似剑,嘴唇轮廓分明。 更有一对浓情。 注视着那深棕色的瞳孔,她不禁浑身一震,赶快移开目光,彷佛看着这双眼睛,灵魂就会被吸进深不可测的秋潭,熔化在炽热的火里。 “舞儿,你昨晚去了哪里?怎么会倒在大街上?” “倒在...大街上?” “是啊。你还受了伤。是我把你带回来的,还帮你疗了伤。你...不记得了?” 舞儿一下子迷惑了:迷迷糊糊中,明明感觉是七星叔叔抱着我,怎么会是鸿飞?难道...... “舞儿,舞儿?”鸿飞见她突然愣在那儿便急了,跳下身扶住她的肩:“你没事吧?自从昨天去过我的别院,就怪怪的...到底怎么回事啊?嗯?” “没...没事。我还有些不舒服,回屋休息了。” 鸿飞看她一脸沮丧,不愿吐露,只好慢慢地放下手,还想讲些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躲在客栈里也不是个办法啊。 自从来到这武阳城,云嫣就老觉得身后有人远远地尾随着她,形影不离的。但那人的轻功惊人得好,无论她怎么试探、怎么寻找都不露痕迹。 她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不知谁猛然从背后那么一拍。 “唉哟”云嫣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慢慢地回过头。 原来是鸿飞。 “干嘛呀?怎么不去找你的舞儿,来这儿吓我?”一对杏目恨恨地盯着他。 “哟哟哟,好大一股醋味儿呀!来来来,我的好妹妹,这些天是哥哥疏漏你了。对不住,对不住。可是......难道你不就想早点让哥给你添个嫂子疼你吗?你啊,最近老是魂不守舍的。是不是看上哪家公子哥啦?嗯?哈哈......” “你知不知道自己很讨厌啊!?”云嫣瞪了他一眼,反身“嘭”地关上房门,差点夹了他的鼻子。 “我今天是招谁惹谁了,两个人都这样......”鸿飞的笑僵在嘴边,正恼闷,突然听见院外一声轻轻的“劈啪”脆响! 他忙纵身而出,落在树上,不及出手,那黑影就在身边一闪而逝。 细看脚边——粗糙之间一块光滑。应该是那人移动时,鞋底磨擦树干,把树皮给磨掉了一块。 论那人身手,已是绝顶轻功。 最近,酒楼杂谈,说是黑衣幻影来了武阳城。那人不会就是...... 五年前,江湖上出现了一个神秘杀手。身似青烟,行如鬼魅,可以登萍渡水、树梢飞行。人称“黑衣幻影”。 传说他刺杀对手,飞身而上,藏匿树中,或俯于房顶,再把握时机纵身跃下,一击即中,继而施展轻功绝尘而去。 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一来见过他都被他送上了黄泉,二来他喜着黑衣,面具于脸,诡异得很。 总之,他整个人都是个迷!一个可怕的迷! 不知是不是巧合,盯上云嫣的人正是这个迷! 黑衣幻影回到自己住处,从床头摸出一个颇为精致的小木盒,也许是因为经常用手把弄那东西,盒子的四角已经变得油光锃亮了。 打开盖子,里面竟装着一个狗尾草杆编织的立体心! 他看了好一会儿,微微地叹息…… 曾经夕阳照寒柳,微风轻拂红蓼面。 “哒哒哒哒……” 是谁的脚步声带动着回忆响起? 模糊中,一个衣着简朴却不失清秀的小女孩匆匆跑过河边。 她兴高采烈地怀抱着刚刚捉来的小白兔不断地逗趣着。 一个失足,摔倒在地,而可怜的兔子也从怀里飞了出去,落入河中。突如其来的这幕,吓得她傻傻地定在趴在原地,泪珠儿“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就在这时,只听见‘扑通’一声,阳光下闪耀了一个大大的水花。 一个小男孩,奋不顾身地跳进河里。 湿漉漉的他哆嗦着抱着兔子从河里爬了上来很潇洒的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水珠子七彩斑斓。他径直走到了小女孩的面前,把她扶起。 他把小白兔塞到她的怀里,什么也没说,红着脸掉头就想跑,却被女孩一把抓住胳膊:“你的手......” 他低头望去,原来上岸的时候手腕上无意中被岸边的杂枝刮出了一道弧形的伤口。 “谢谢你救了我的兔子。”小女孩抱着失而复得的可爱兔子,笑了:“作为交换,我来给你包扎包扎吧。” 就从那一天起,他牢牢的记住了她的名字——“云嫣”,还有那甜甜的微笑。 一切青涩而美好。 他用毛毛虫惹她哭,他扮鬼脸逗她笑。 两人一起下河摸鱼,一起骑马,一起放风筝。夜里,他们还肩并肩坐在草地里数星星...... 秋波红蓼水,夕照青芜岸。 那如明月般优美的弧线,是每位少年的梦想。 刀光舞动,汗水挥洒,他朝君临天下。 不知道练了多久,直到天边点燃了霞光,他才终于停下。大大地喘了几口气后,才伸手擦了擦已经布满脸庞的汗水。 小云嫣从草地上爬起身,拍着手掌跑到他身边:“阿翔哥哥最厉害了!” 然后神秘稀稀地怀里摸出一样东西,认真地对他说:“把手给我。” 他一怔,赶忙在衣服上狠狠地擦了擦,才把手乖乖地伸向她。 小云嫣把东西小心翼翼地捂在他的手心。原来,是一个狗尾草杆编织的立体心,看得出来做得很仔细。 “阿翔哥哥,你可要好好的收着哦,这可是我亲手做的。你要努力,将来一定会成为武林高手!不要放弃!别忘了,我会永远永远支持你的!” 说完就在阿翔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飞快地跑走了,若同一只夺走狗尾巴花芳心的斑斓蝴蝶。 …… 可惜幸福的时光那么短暂,不久后因为家里实在太穷,云嫣的娘把云嫣卖给了一个大户。 从此,阿翔再没了她的音讯。 她离开的那夜,突然扬起了风,蓼花激烈的互相撞击着,发出脆裂的声音,如同心碎。团团如雪片的花絮在半空中飘荡…… 阿翔突然惆怅起来,就如一只盛开的狗尾巴花,正惆怅着另一只一同盛开的狗尾巴花随风而去。 蝶儿不再,蜜蜂无影,只剩下童年的蜻蜓还肯停歇在它毛茸茸的手心,做它俏皮的玩伴。 可是没有红颜相伴,纵使能成为武林高手,纵横江湖,那又如何?! 黑衣幻影的脸上浮现一丝淡淡的苦笑。 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我这个阿翔哥哥...... 夜深,无月。 乌云急速奔走,天空偶而泄露出稀落的星光。 风盘旋,凄厉地呼叫。 此时,一个人却伏在得意楼的屋檐上。 深色劲装,头包黑布,戴着半边暗蓝色面具,夜色中轮廓秀美,一双像猫一样灵活的眼睛正在窥视着客栈楼道里的人。 火舞端着一盆水,碎步走着。 云嫣正好在她的身后,这时一个女人高声叫着“嫣儿,嫣儿”从后面追来。 舞儿一听这声音突然产生幻觉,仿佛有个女鬼在追赶。 “哐当——”水盆翻倒,溅了一地。 她呆了一下,突然惊恐地想跑。 正好天上划过长长的一道闪电,就觉眼前一片雪亮,她一下子昏倒在地…… 鸿飞闻声而出,还没顾得上火舞这头,就听见房顶有打斗和跑动的声音。 他忙破窗而出,怒叱:“什麽人?” 他如脱免般飞扑到了房顶,却只见一个黑影向左侧外方飞身,脚一点栏杆,人往庭园飘去。 苍风大雨,双影如鹰。 追击中,一道寒光穿过雨丝朝鸿飞扑面而来。 “咄!咄!咄!”,三把闪着森森绿光的飞刀呈品字形分别在躲闪中射上他身后的树干,与此同时,黑衣人突然返身跳来,右手成爪便往他脸上抓去。 鸿飞一惊,此人速度远比预料中快,只是转眼功夫便到了面前! 其右手攻势凌厉,隐隐挟着风声。 换作他人,遇上这招只有后退的份,但对鸿飞来说却不同。他知道这一退,必然气势被夺。于是不仅不撤,反倒左手往前一架,伸腿斜踢过去。 雨花飞溅。 黑衣人左手疾出,挥掌拍向踢来的右脚,手方向一转,再次抓去,目标换成了脖子! 鸿飞见招拆招,左手下拍,右手蓄满劲气,趁着对手左手拍开右脚的瞬间,疾伸而出。 劲气正当,硬接之下必有损伤。 紧急间,黑衣人身躯一扭,也顾不得其他,连忙往横掠去。 “滋──”鸿飞掌风刷过其腰间,衣碎飘零。 可不知何时黑衣人却又拔了一把刀,觑准他的头颈,斜砍而来! 错非鸿飞耳目灵敏,及时往左边闪,此刻怕已身首异处了。 思及此,不觉已是冷汗涔涔。连忙一扭腰,他凌空往左侧掠去,又觉一道凉风从右脸扫过。 忙快速退身到了院中。 惊魂甫定,还来不及检视究竟伤到何处,就听风声又起,忙旋身回避。 这一转身,总算看清了,只见一把亮晃晃的大刀欲劈他的胸腹,虽巧身闪避,但持刀之人更为机灵,刀势一转,依旧追着胸口而来。 眼看避之不及,索性闭目,横竖一死。 月离于毕,俾滂沱矣。 迟迟不觉刀落...... 睁眼一看,哪还有人? 四处奔走,黑衣人早已不知去向。 “啊——”一声惨叫,听似出于云嫣之口。 糟!调虎离山! 鸿飞慌忙奔上楼,只见云嫣倒在地上,怀里扶着一个黑衣客:“哥!你看看他怎样了?刚才有个黑衣人上来,逮着我就砍,他突然出现,帮我挨了一下!” 有两个黑衣人? 这么巧,一个打,一个拦...... 刚刚招招逼近要害,现在负伤晕厥...... 怪! 太怪! 鸿飞上下打量——这男子,身材矫健颀长。那半边面具的脸庞,俊美得有让人迷失的魅力。胸前衣襟崩裂,一道深深的血口,应该是适才被大刀划破。 “不好!舞儿呢?”鸿飞突然脸色一变,两眼瞪视着云嫣。 云嫣被他看得神色恍惚:“你,你这样看着我干嘛?!我又没把你的舞儿藏起来!是被黑衣人带走了呀!” 鸿飞顿觉脚软:“往哪去了?” “我哪里知道?那人速度快,又来袭击我!估摸这会儿...就算知道方向...也追不到了。” “哐——”鸿飞一拳捶向身边的木格窗子,板儿碎裂,粉屑横飞:“舞儿......” 雨水顺着衣角流淌,打在地板上“啪哒”“啪哒”...... 雨后,风如泉水般清凉,白日里张狂的燥热全然而走。 静穆宁息。 可惜了——深夜不寐。 鸿飞在房内懊恼着自己的大意,而隔间的云嫣却嘴角挂着异样的笑容。 这时,空中忽然有什么声音响起,好象有某种飞禽掠过。鸿飞抬起头,只见一只白色的影子在深邃的夜空瞬间远去。心烦下,却全当是飞鸟无痕,不加理会。 可是,那小鸟穿过打开已久的窗子,径直飞入云嫣的房内。可能是习惯了,竟停在了她的头上。 她没有发火,相反十分亲切的将其托于掌心,从脚踝上取出绑在那里的木管。展开信条细细地看了一遍,脸露喜色,那嘴角微微向上翘起,显然是对纸上内容十分满意。 而此时的鸽子在地上咕咕直叫,转着圈子,扑动着翅膀,却怎么也飞不起来。 “飞呀,飞呀,你怎么不飞了——飞不掉了,知道么?”云嫣咯咯轻笑,摇着手上几支洁白的长羽。月色下,羽毛的末梢染着猩红的血色,显然是刚硬生生从翅膀上扯下的。 她一边看着鸽子在地上徒劳挣扎,一边托着腮:“火舞!你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斜过头,望向床上的黑衣人,眉目中疑云闪烁:“‘黑衣幻影’?他也是杀手...却为什么要救我?无论如何,他应该有利用价值的...” 云嫣微微一笑,蹲到床边,开始给他细心地上药裹伤。 月光打在黑衣幻影的脸上,半边假面反射着神秘的色彩。她禁不住好奇,伸过手去,指尖轻触那光滑,不知这光滑之下是否是细腻,就如那侧脸的曲线? 突然,大手按住了进一步的试探,轻声道:“我......是阿翔......” 云嫣却毫无反应,轻轻地缩回手:“你的伤口还没上药。把衣服脱了吧......”说完,双手便去帮他宽衣解带。 被深爱的人遗忘,心一下子揪痛。阿翔皱起眉头,犟了一下,挣脱掉了。 难道,你已经完全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你的阿翔哥哥啊?秋波红蓼水,你真的都忘了吗? “哎!你怎么扭捏地像个女子,怕什么?我都不羞!不上好药,伤口可是会溃烂的!”云嫣很认真地瞪视着,重又帮他脱下衣服:“你看,这个松掉了吧?” 她指了指他的胸口,帮他解开布条,从怀里取出一个药瓶,细心地把药粉均匀地撒在伤口上,阿翔只觉得一阵清凉袭来,伤口的疼痛顿时减轻许多。然后俯身重又帮他把绷带扎好。 阿翔觉得颈子痒痒的,原是柔荑不停地摩擦,香气若兰,惹得他心里痒痒的,眉间的纠结一下子展开了。 好久没有人这样为他,自从那场火,烧掉了家,烧掉了所有的温情,烧掉了一切...... “你休息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阿翔见她带上门,忙跳下床,偷偷把上好的药洗掉。 “就算你不记得我了,也没有关系。我要一直待在你身边,让你想起我,爱上我!” 与此同时,百鸠宫的茉晞殿。 “是因为我一直待在你身边,所以才爱我吗?”七星阴郁且带着魔力的蓝眸似能慑人心魂。他伸手拨开黏附在舞儿额上的湿发,低声喃语。 "宫主,罗汉粥来了。" 七星接过了红漆餐盘。 仆人都主动退下。 他舀起一口粥,往她的嘴巴里送,但病人并不合作,粥由苍白的唇旁流出。 "不要!娘……"火舞开始魇语。她突然抓住了七星放在她额上的手,像失去关爱的孩子,惶恐,不安,无助,急于寻找抚藉。 这时,七星想起小时曾唱给她听的一首童谣。 他温柔地抚着她的额头,细细唱出,声音美好: 纯真的孩子 原野上飞翔 小手抓着月亮 脸蛋儿闪着光 我的宝贝 快快入睡 梦中扬帆起航 我愿化作星辰 眨眼为你指引 再不会有忧伤 ...... 边唱着歌,边喂着她。 渐渐地,火舞似乎不再那么抗拒了,吞下了食物,终于肯吃粥了! 七星唇角微扬着,悉心地喂饭、喂药。 手不时抚摸她柔软的发丝,沿着她的额、小巧的鼻子,来到温软性感的唇瓣上。 一场迷离的梦中,她仿佛长了翅膀,逃出黑暗和恐惧,飞进家的幻象。 头好痛! 她睁开惺松的眸子,映入眼帘的,是俯在床边的他。 她伸手插人他湛蓝的长发中,仿佛要确定他的存在。 是他! 这回的确是他,没错。 那双在梦境中抚慰她的手,让她找到了家的感觉。 七星因她的触碰,动了动身子。 她忙把手缩回被子里,而他也在这时醒了过来。 "醒了?"声音中带着欣喜。他抚着她的脸,声音低哑:“真不该让你犯险!舞儿这样,我的心真的很疼。知道吗?” “放心,我没事。一切都我是自愿的...苦也好,痛也好,我都会帮助你实现梦想......因为舞儿真得很爱你。” **是魔鬼,而爱情有时便成了它的助手。 晚霞已褪,明月东升,池边薄雾冉飞。 鸿飞抬眼四周,风动柳斜,又看看天色,月已中天,不由长吁道:“今夜又是风露终宵......已上三更......难道是我的虔诚不够吗?”不知何时,飞来一只倦林鸟,竟在池上旋飞不去,声声哀鸣,似乎有心陪伴这因情而伤的少年儿。 那种淡淡的哀愁在山间弥漫……蓦地——鸿飞剑眉一掀,脸上出现坚决的激动。一对明目,射出坚毅而诚挚的光芒。 好像他那心中,此刻要将一切抛诸脑后。但就在此刻。池中飞来一石,“咚”的一声,激起一片涟漪。水波微晃中,一片红光疾晃。鸿飞早已看清,那不是落日的余霞,而是一个红衣的影子。 他霍地一回身。 身后已空空荡荡,而鼻间却留有一丝淡淡的兰香。鸿飞剑眉一展,身形冲天而起,在空中略一拧腰,如破空疾弩,落地已是两丈以外,几个起落,便扑上一座高崖。匆促地向林木中一瞥,除了宿鸟啁啾,晚风摇树外,空无一影。 他失望了,展开的眉头,又再次拢起,木立良久。突然一声长叹:“剑石乱崖满山青,溪流韵似九天音。徘徊悠悠云雾里,何处寻得伊倩影。” 这是他自己即兴之作,声虽低沉而又朗朗,显然内功甚有根基,不然怎能余韵锋锐。其实——鸿飞是故意用内功真气将那吟声传出去,好像是想将自己一片心声,传给那可爱而又神龙隐现的红衣姑娘。他再次眺望四周,仍是毫无动静,空山尽寂,晚雾更迷蒙。 失望,孤独,又上心头。一阵微风过处,那幽香气息竟又传来,似乎还是传自身后。 鸿飞心中蓦然一动,脸上展开一丝笑容,星目剑眉间,顿现出浊世不群的明朗。这次,他并不立即回身,好像是要等一个有利时机,去捕捉一只狡猾的小兔子。 此时,天边再次传来晚鸟的哀鸣。 他忽然计由心生,故道:“这鸟呀,叫得人好心烦,我得将它打下来!” 嘴里说着,人也假模假样的蹲下身去捡石子。 但蹲下身去,眼睛却由胯间向后看去。这次,他大喜,因为身后真的就是令他梦魂萦绕的火舞——红鞋红衣。 他起身,回转,看那可人的面孔。大大的眼睛,苹果般的笑靥,迷人的梨涡。那对柳眉儿做挑,显出她绝代的风华下,桀骜不驯的调皮性儿。 “舞儿,你还好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一个月来,又去了哪里?怎么回来的?”鸿飞一口气把心中所有的疑惑抛出。 可她只是笑而不语,似乎丝毫不知他长期的焦灼,不知他长久的期待,不知他苦苦的追寻。 鸿飞只好作罢,毕竟舞儿现在看起来神采奕奕,那已是春阳暖心。不知为何,总有一种感觉,似乎自己与火舞有种莫名的默契,甚至他还能感受她的感受。 这是奇妙而幸福的感觉。 现在唯一欠缺的,也许只是两情相悦。 到了傍晚,云嫣回到明月别庄,看到归来的火舞,眼中刹那间闪出嫉恨的光芒,心中顿生苦苦酸意。 女人天生爱嫉妒,嫉妒比自己美貌的人,更容不下情敌。何况是云嫣这种自持艳美绝天下且占有欲极强的小女人。要让她做满天星,做陪衬艳丽玫瑰的黯淡花草,还不如要她的命。 她妒忌,妒忌火舞如花的容貌,妒忌火舞脸上洋溢的幸福,妒忌火舞与鸿飞的默契,却不知,想要伤害火舞,就会伤了最爱的人。 可看着鸿飞离自己越来越远,漠然的眼神,怎能不让她心疼? 于是,她拼命地想办法,即使不可以让他爱自己,也不能让他在心里给别人留方寸之地。 何况她第一眼看到火舞开始,便起了恨意——火舞可是百鸠宫的魔女呀,正邪不两立。 云嫣还起疑于她的突然出现,总觉得她是带着什么企图的。观察愈久,疑窦愈浓。火舞愈是表现得纤弱娇柔,云嫣就愈是不放心。因为从她的经验来看,火舞是有心魅惑着鸿飞。 不容云嫣在妒火与疑惑中思量,火舞的身形已到了她身边,五指一拂,带起五缕尖锐的指风,朝她攻去! 云嫣忙左袖一拂,右掌斜劈而出。 这一式看似轻柔飘忽,去势却迅快之极。 火舞冷哼一声,右手原式不变,只是改拂为抓,左掌也徒然翻起,迎击上去。 “啪”地一声,双掌相交,云嫣脚下一晃,退出一步,右手却已把对方的衣袖撕下一块。 一想起火舞是自己的情敌,怒火立刻熊熊烧起,她娇叱一声,移身出招,刹那间已攻出七掌十腿,似乎满园都是她的身影…… 而火舞的回击已提起全身功力,所发的招式更是奇幻莫测。 最厉害的还是她的身法移换变位,快如电闪,有如穿花蝴蝶。 转眼之间,两人已交手了二十余招。 火舞因武功博杂、招式奇门、身法迅捷,占了上风。 而云嫣的心里明白,继续下去,自己的内力比不上对方,到后来只有败退一途。 她使了一招“抛砖引玉”,把对方攻来的一式引到一边,霍地退出八尺之外。 火舞手腕一翻,待要追击过去,云嫣已轻喝一声,道:“且慢!” 火舞身形一顿,道:“怎么,认输了?” 云嫣冷冷道:“你别以为你是百鸠宫的妖女,我便怕了你,我只是要把事情弄清楚。你为何要对我出手?” “这你该好好问问自己!” “我不懂你的意思。” “真的不懂我的意思吗?我问你,你为何要买通红花楼的死士,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我没有!” “哼,容不得你狡辩!看招!” 火舞拔剑攻出,剑影闪烁,凌厉之极。 俗话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可是情敌相见遇,怕是比仇人犹要加上数分。 两人的目光都凌厉如同剑芒,恨不得把对方置之死地。 如果说凌厉的眼神可以杀得死人,她们在这一刹,恐怕都已死上了千百次。 云嫣认定火舞想要得到鸿飞,妒火与怒火交加,连银牙都咬得直响。她娇叱一声,抽剑还击。 击斗双方都存有拼命之心,又加上皆手持利剑,情形十分凶险。 但见冷冷月光下,两道青华闪烁飞舞,时而纠结相缠,时而幻化分洒,比正月的焰火还要悦目三分。 云嫣把一套明月剑法使完,仍没取得半分优势,不禁有些急躁。 而火舞已瞅出对方剑路的破绽,立刻采取紧迫急攻之术,把一柄宝剑使得密不透风,猛攻而去。 云嫣心中一躁,立刻连遇险招,顿觉自己处身于惊涛骇浪之中,随时都有灭顶之灾。眼见那交错的剑影袭击过来,她竟然毫无抵挡的力量。她的心头大骇,避过了对方四招快剑,身形一掠,一跃而起。 火舞已经取得优势,怎能轻易放过她? 她轻啸一声,引剑急追而去。追至再单足一点,软剑划出一个半弧,抖得笔直,猛地一个仰身,连人带剑,朝云嫣射去! 云嫣身躯落地,已见到对方施出这招怪异的剑法,微吃一惊,身躯微偏,挥剑斜劈过去。 两支长剑一触,火舞的身子已经翻转过来,顺着剑式的运行,软剑一抖一绞。 云嫣陡地觉得剑气大炽,从对方剑上传来一股迥异的力道,几乎使自己连长剑都握持不住!险! 就在这时,背后一指闪电劈击那样刺来! 没有半点先兆,当火舞觉察时,那指已到了左腰处。 但她不愧是百鸠宫的圣女,纵使在这等恶劣的形势,反应仍是一等一的恰当和迅速,硬是一扭腰身,让出个空位给云嫣,同时自己往后仰跌。 纵使如此,仍是慢了一线,被强劲的气力撞得往旁边角落飞跌开去,但已避过一指贯腰而过的厄运! 火舞跌坐在地下,抚着胸口,仔细打量来人——是个黑衣人,脸上戴着古怪的面具,那面具只有一半,仅仅是将他的左脸给完全遮住。没遮住的右半张脸上,有一只犀利的细长眼睛,令人不敢对视。 “想必你就是天下轻功第一的黑衣幻影......” “哼。” 火舞恨恨地看向云嫣:“不要以为你有很多厉害的帮手,我就会害怕地任你宰割!” 说罢,翻身而起,举剑再次刺向云嫣:“两个一齐上吧!” 话音方落,那团黑影急速地踏空奔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极具冲击力的灵气,象晚晖一样,布满整个四周。 火舞顿觉一阵晕眩,暗叹道:“好厉害的内息!都快赶上七星叔叔了!” 黑影越来越近,不等她完全看清楚,人已飞了出去,后背重重地撞上了一堵墙,方才缓缓落下。 火舞艰难的爬起身,拭去嘴角鲜血,一咬牙又倒飞回来,双足点向黑衣幻影脑门,又快又狠。 黑衣幻影一看这拼命的架势,心中一惊:“看不出如此柔弱的女子,却又如此倔强而坚强。” 他赶紧就地一滚,匆匆躲过,又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起。 火舞趁其尚未站稳,又一个巧手插花,凌空斜刺,双手抓向他的肩井。 黑衣幻影忙一个倒搭铁板桥朝后跃去。 火舞因连招失手,心中大怒,运起神掌,双足一点,宛如离玄之箭,一掌拍向黑衣幻影。 却只听背后响起鸿飞的声音:“小心!” 雪白剑光直往火舞背部射来,鸿飞眼见情况危急异常,不由大呼一声:“小心!” 当下冲身而来,毫不犹豫便伸手便将她推开,以身相抵。 那一刻,完全是一种本能的反应驱使着。 剑光一闪,已刺入鸿飞胸口。 一瞬间,在场的人都被惊呆了,这刹那间发生的惊人变化出其不意,令所有的人都为之始料不及。 云嫣眼睁睁的看着这个舍身挡剑的青色背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握着那把宝剑,眼阵阵看着宝剑没入心爱的人的胸膛,眼阵阵看着鸿飞的伤口在不住地流血...... 她很清楚,“啪”的一声,自己的心在这一刻粉碎了,彻底碎了。真的好疼,疼得连叫都叫不出来声。 满含真气的利剑就这么的刺入了鸿飞的身体,它是那么的快,那么的强,不但贯穿了胸膛,还震断了经脉,甚至连五脏六腑也在这一剑之下彻底爆裂。 随着全身的鲜血在不断的从伤口流出,好象自己生命的精华也在随之飞逝,一切为人的知觉也在这一剑之下渐渐消失,看来是真的要死了...... 火舞眼见鸿飞为了救自己竟不惜把命送掉,不禁心中难受万分。她紧紧地抱着怀中的他,眼中已自落下泪来:“如果你知道,这一切都不值得,你还会救我么?” 夜色满桃林,浅紫星群,渐渐疏落。 “鸿飞,鸿飞……”轻轻的呼唤之声,把欧阳鸿飞从昏迷之中,渐渐地拉回了现实之中。 似乎睡梦中,曾有谁的泪水,打在面庞,湿热酸涩。 他缓缓地睁开双眼,只觉混身酸疼,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火舞坐在床边,一身红衣,使得脸色更显苍白。 她的眼睛如雾如水,凝视着他。明亮的眼神中,带着种说不出的怜悯和伤心。 她的美丽,仿若天河中升起的洛神。 鸿飞的咽喉忽然堵塞,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立刻就有股热血自胸膛涌起,一直涌到咽结。 而她的声音比清泉流水更动听:“鸿飞,你总算醒了。你流了那么多血,我真得很害怕......你为什么要为我挡剑?” 鸿飞没有回答,他无法回答。 为爱而付出,需要理由吗? 火舞见他无语,目光忽然移向远方,窗外烟雾朦胧,弥漫了她的眼睛。 “如果我说这一剑不值得,如果我说我已经有深爱的人,如果我说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如果我说......” 鸿飞撇过头,不去看她,生怕泪水会流下。 火舞的声音带着哭腔,声音越来越远:“我对不住你......” 鸿飞慢慢地回过头,却已看不到她了。 她像雾般的来,又像雾般的消失。 两人独处的时光为什么总是如此短暂? 鸿飞轻叹一声,看着胸口被仔细的包扎的伤口,心知晕睡时火舞一定是一直守着自己。 环顾四周,华丽的少女闺房,香气幽幽,陈设精巧。整体华贵典雅,色调柔和,予人恬适的感觉。 除了帘幔低垂的牙床和紫玉梳妆台外,房中还有一张红木书案,上面整齐地摆放着文房四宝。 靠窗处,有一把古琴,琴下压着翠色的玉骨折扇。 窗外秋风荡漾,退散薄雾,庭前秀树依旧青郁。 皆因有你,我才嗅到满园芬芳。 一切无怨无悔,爱你,就已经很美好,其他的,都不再重要。 第3章 第三章 老宅 天幕如泼墨般,没有一丝亮光。巷子很长,两边都是极高的青砖墙,此时显得特别昏暗。青石铺成的路面两边长满厚厚的青苔,还有很多雨水冲击造成的小坑。 寂静里,只有火舞的莲花碎碎步。 突然,须臾之间,一道白光将云层豁开一条口子。 刺眼的闪电将古宅照得阴冷惨亮,就连那些被风刮得欲断的藤蔓的战抖都毫厘毕现。 紧接着,一个雷霆在头顶炸响,大雨倾盆顷刻间而下,到处都充斥着雨点扫荡大地的声音,哗啦啦,沙沙沙…… 鸿飞发现火舞神迹可疑,便偷偷跟随。可是没多久,舞儿就没了踪迹。冒着风雨,鸿飞到处都找不到她。又累又渴,于是决定就近去老宅休息一下。 来到老宅门口,他惊讶地发现,火舞正立在门前。 风雨中,眼睛早已不辨方向,冰冷的雨水淋湿了她的衣裳。 眼瞅着火舞摇摇欲坠,鸿飞的心忍不住揪了一下。 他上前,领舞儿进了老宅。 她尴尬地解释:“我只是路过这里......” 沉默了片刻,又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天来过这里,我就好像得了怪病一样,总会头痛欲裂,真的好难受,心里也像有个地方漏了缺口,仿佛滴血之疼......” 说着,泪水夺眶而出。 美人泪,断人肠。 她所流下的每一滴泪水都向一把尖刀,直直插入了鸿飞的心。 鸿飞突然有种怜爱的冲动,一把将火舞拦在怀里。 他捧起她的脸,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深吸口她的气息、她的发香,如兰如芳。 空悬的心在此找到定位,焦灼的情终于寻到依归。 养伤的时光里,他已习惯日日见着她,习惯在午夜和她聊上一段,习惯穿她做的衣裳、听她弹的曲子、看她画画,偶尔和她下盘棋、品盅好茶。 他的心已经无法逃脱。 “舞儿,我,爱,你。不要害怕,以后我来保护你。” 随后的日子,舞儿沉浸在新的愉悦中。 爱情是一种双向性的情感交流,是两颗心的倾慕;两情相悦,是一种灵魂与灵魂碰撞的火花。 但关于老宅的事,还是不时困扰着她:我为什么会神智不清地去了老宅?为什么对老宅房子的结构,我感到那么熟悉? 而另一头,云嫣不知为何主动拉黑衣幻影来这童年之地。 时光如水,已是物是人非,唯有美景依旧。 那片柳林,初染嫩绿,走进去,就仿佛飘浮在团团绿云当中。 穿过柳林,江边风和景明。苜蓿热烈奔放,芦花轻盈如飞。置身其中,就仿佛处在一个童话世界里。 “阿翔哥哥,我有东西给你。” “你?你,你刚才叫我什么?” 云嫣笑而不语,弯下腰摘了朵红廖花,巧手折成一个立体心,递与他:“阿翔哥哥,这个送给你。” “你真的是嫣儿!”黑衣幻影欣喜万分,一把握住她的手。 云嫣眼中似乎泛起泪光:“阿翔哥哥,小的时候,我得了一场大病。许多事都记不清楚了......你,能把我们过去的事告诉我么?” 于是,夕阳又照寒柳岸,微风轻拂红蓼面。 两人坐在岸边石头上,一直聊到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拉长。 明月江上升,秋虫吟阵阵。 寂夜两团圆,此缘非彼缘。 黑衣幻影说,从今以后自己就是为她而活,甘愿为她当牛做马。 云嫣却嘱咐他,此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此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可是楼主,那晚我去找云嫣小姐,却看到百鸠宫圣女安然无恙,只怕是是有人暗中相助,那行动有可能就......” 那被称作楼主的女子,慢慢转过身。 她身穿貂袍,容色艳丽。秀发斜盘而起,其上插着一根碧玉珠钗。虽然已上年岁,她的肌肤看起来却依旧像少女般光滑细腻,雪白中透着淡淡的红。 一双明媚动人的大眼,泪光晃动:“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嫣儿再受半点伤害。” 她便是欧阳菁,红花楼的主人。 欧阳菁平时日严酷无情,暗地里却常常对着一缕细软的婴儿胎发,暗自垂泪。 她十六岁那年的秋夜,一个男人把诞下女婴的她抛弃。 因为无法养育,因为怨恨,她把女儿离弃在了荒草之中。 如今,这成了她心头最痛。 直到前年,她的夫君,魔王神沙中风瘫倒在床上,她才敢着手寻找。经过反复探查,最终确定,明月山庄的朴云嫣便是她失散多年的女儿! 风流才子多情思,肠断萧娘一纸书。 欧阳菁的爱情悲剧,不知会不会在后代身上重演...... 冬去春来,梨花如雨。 火舞一回到百鸠宫,就神色慌张地往房里躲。 谁知推开门扉,便一头撞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她不及抬头,那雪白修长的手指就已挑起她的下颚。极不情愿,却还是面对着那张熟悉而魅惑的面庞。 他的眼神中闪掠着无奈、自嘲和失落。 “七星叔叔,你这是干什么?” 却不等她继续说下去,七星就把她身后的门合上插了拴。然后,搂着她到了床边。 唇在耳边,痒痒的柔柔的,刺激着少女的心。 浓浓的酒气,迷离的眼眸。 “七星,你是不是喝醉了?” 七星不语,眼眸中的爱意一圈一圈地荡漾,同时,手上不安分地在那如绸的肌肤上摩挲,嘴巴更是猛地封住舞儿欲语的双唇。 舞儿心里像有只猫在挠,身体也紧张地颤抖。 她忙一把按住轻解衣带的手:“七星,不要这样!” 可七星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动作更加蛮横,把她压倒在床。 舞儿她暗自运功,用尽全力,猛一推,竟把七星摔到墙角。 他不起,躺在地上,仰天大笑! 舞儿捂着衣襟,下去扶他,却被他推得老远:“你是不是爱上那小子了?” “七星,你说什么?” “你爱上了那个鸿飞!是不是?” “我......”舞儿粉颈低垂,不敢再凝视那慑魂的眼,豆大的泪珠儿突然噼里啪啦往下掉。 “为什么?!”七星起身扯住她的双肩。 舞儿一软,跪倒在地:“是我错了......” “难道舞儿忘了,忘了那年桃花盛放,忘了你在树下抱着我的腰,说过些什么吗?” “我没忘,从来就没忘......只是......”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就是你所谓的执子之手吗?!” 舞儿再也忍不住,双手捂面,泣不成声。 可无奈,月老像个老顽童,乱牵红线,搞得红尘尽是相思泪,尽是凄离苦。 七星双目变得幽蓝,心碎成一片一片,咔咔作响,只好撇首望向窗外,眼中无景,窗外也无景。 当年桃花烙,是伊叩心弦。 轻轻念,默默求,勾起春思凄迷蝶。 翩翩飞,花间喃语温如玉。 却如今,轻别离,留我独自情伤。 千行泪的挽留,换来渐行渐远。 此景,怎一个愁字了得? 火舞的内疚不止一点点,全怪当日自己的逞能。 疆西百鸠乃魔门大派。 自古玄以来,魔门一直是正道各派的死敌。其滥杀虽惹得人皆怨之,可是实力甚强,一直与武林正道分庭抗礼。若非其间龙蛇混杂,争权夺利,内耗巨大,恐怕早已席卷天下。 而近五年以来,百鸠横行魔域,无数小门派或被灭门,或臣服其下,地位又有提升。所以受到所谓名门志士的“妒忌、骚扰”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宫主七星向来心高气傲,眼下怎能容此事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 虽然算下来,也没有大的利益伤害,却也会触动魔教统领的威信。 此事不止,何以服众? 于是他心生一计,决定效仿战国时期分散离纵的策略,打散正派联盟。 “兵强者,攻其将;将智者,伐其情。将弱兵颓,其势自萎。利用御寇,顺相保也。” 而其策略的第一步,针对的就是素有“武林金库”之称的明月山庄! 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 “养其乱臣以迷之,进美女淫声以惑之。” 火舞便是这“美人计”中的“美人”。当日。她偷听到七星与长老的谈话,玩心大起,主动请缨。她暗暗也觉得事若成功,也可算是对七星叔叔的报恩。 苦求久久,七星终于点头。 于是,舞儿故意制造机会接近鸿飞,得其信任。然后乘机混熟山庄内部,从而拉拢这个现成的大金库,希望由此使魔门实力大增。 可是谁又料到感情这东西是那么经不起考验? 赔了夫人又折兵。 舞儿怨恨自己缺乏自制,懊恼自己的忘恩负义,更是自卑自己小小的任务都无法完成。 这心里,就像炸开了一个地老虎,噼里啪啦地痛。 如果当年不是被七星收留,或许自己早已横尸荒野。何况这多年的呵护参杂了那么多的爱慕? 可惜,最终抗不住一见钟情,抵不过扬眉回眸间产生的爱之火花。 轻易得到手的,难道真的就不懂得珍惜? “不,我不能那么自私,不可以这么任性。我已经不能再亏欠七星叔叔,更不能因此成为圣门的耻辱。” 火舞反复地思想斗争,突然大声自语,起身推门而出,直奔七星的寝殿。却怎么也没想到呈现在她眼前的会是那样一幅场景。 感情的事,有时说不清,到底是谁负了谁。 床第之欢,软玉在怀,嬉笑嗔怪。 舞儿呆在其间,泪水无声滑落,直到被七星转头发现。 痴情悠悠莺嘴妒, 渺渺巫山晴雨路。 相思总是无边泪, 辜负春光碎玉壶。 “舞儿,你不要跑,听我解释!” 火舞刚回过神儿来,就晕晕乎乎地往殿外冲。 七星一把拉住她。 已是梨花带雨。 “你什么都不必说。我理解。也许,我先给了你这样的感受,所以一切都很公平,对么?”舞儿垂首落泪,不愿看那熟悉的面庞。 “真的不是你想得那样!”七星一脸焦急,不知从何解释。 舞儿倔强地想甩开他的手:“我很累了,什么也不想听。还有,你捏得我很痛!” 七星紫色的眼眸似有浮云流转,仰天叹息,此恨绵长。 放纵的爱,让天空划满伤痕。 他紧扣舞儿皓腕的手更加用力,几乎要将其捏碎的瞬间停止了力道。迟疑片刻,还是慢慢地放开了。 爱情有时就像放风筝,手中的线,一犹疑究竟该收还是放时,便注定是要坠落。 说来也怪,茉晞殿中那女子来的无声无息! 连七星这样的顶尖高手都没有洞悉。 她似乎精于妖术媚道,才让七星误以为是舞儿在温婉而笑。 此女异香竟体,指肤软腻,使人骨节欲酥。纤腰盈掬,吹气如兰。 玉肌乍露,热香四流,偎抱之间,只觉鼻息汗薰,无气不香复,如人卧花间。 没错,此女正是红花楼极为特别的一类女杀手——“花媚娘”欧阳柳。 她善以媚术驱人于神志不清,然后碾小虫般轻易灭之。 媚术隶属于幻法,最怪异最可怕但是令人最不齿的幻法,或者该称作控制人心志的邪术更为恰当。 其道,就是先用美色作诱饵,驱动人的原始**膨胀。 当意识防线最弱的时候,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潜入对方的意念体系。 知其所想,控其所为。 但要发挥媚术的至高境界,就必须保持一颗稳定淡漠的心,不能为情所困,不能为情所惑。 自古修炼媚术的人,只能有一种性格——绝情。 断绝七斩六欲,方可发挥出媚术的最高境界,控人心于谈笑,夺命在调笑间。 心中无情,才可将他人的喜怒哀乐,掌握在自己一笑一颦之间。 所以,修炼媚术的人更难动真情,一切的一切都是逢场作戏,虚情假意成了习惯,成了处世态度,成了性格,成了命运。 欧阳柳一晃神。 “啪”的一声便打在脸上。 “你如果还不能完成任务,就给我滚出红花楼!”欧阳菁拂袖而去。 柳儿不明白,母亲为何如此大怒。 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责打,绝情的话语让她心碎。。。 为了一个不相干外人叫她去冒生死之险,已经匪夷所思。但让她更不明白的是,母亲为什么那么突然认了明月山庄的大小姐作干女儿。 难道自己这个亲生的女儿还抵不过那个云嫣? 雨打芭蕉瘦, 寸寸愁肠深。 火舞不知道是哭累了还是怎么的,不知不觉就睡熟了。 突然一个黑影神不知鬼不觉的越窗而入,辇步到了她的身后,然后小心翼翼地解开她的上衣。 雪白的的肌肤随着红色布料的滑落,慢慢露出。 来人突然愣了一下,似乎在背部发现了什么,但终是从怀里掏出一把刺刀,在那美丽的肩膀上刺出一朵的娇艳欲滴红花。 他掏出白布擦去血迹,又掏出一瓶药剂小心翼翼地洒在刺青之上。 他的手是颤抖的。 或许他的心也一样。 长叹一声,一纵而逝。 沧海不可量, 岁月亦难猜。 茉晞殿。 “你要小心,有人要害你!”柳儿又突然出现在七星面前。 七星埋头书卷,懒懒道:“想害我的不是你么?” “你......我,我真的不骗你!我今早无意中看到红花楼的密令,有死士要来刺杀你!” “那又如何?”七星轻笑一声,起身向门外走去。 “小心!”柳儿突然闪到七星身前,双刀挡住冲着七星迎面而来的利剑。 七星愕然:“舞儿?你这是干什么?”。 他分明看见火舞手握青蛇剑,双目充血,一身的杀气。 舞儿不语,腾空而起,长剑又取七星要害。 此击如电,直取颈项。 七星只是避其锋芒向下一挑,封住攻势。 柳儿扬手忽起一道电闪般的刀光,顿时舞儿左肩的衣衫被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舞儿,你看清楚,我是你的七星叔叔啊!”七星把柳儿推到一边。 舞儿全然无视,反而提剑又上,还越攻越猛,七星仍然被动,只守不攻。 火舞忽然剑锋一甩,一招“青龙出穴”直劈七星。 七星向后一撤,俨然不避剑锋所指,还居然猛地背过身去,然后向右一偏,将整个后背暴露给舞儿。 鲜血如注。 舞儿一瞬间电击一般钉在原地。手慢慢松开剑把,瞪着那插入身躯的刀身,不知所措。 她似乎是突然从一个可拍的噩梦中醒来,又似乎到了另外一个恶梦。 这个更煞人,因为它太真实。 此时,百鸠宫教众门已应声聚集在周围。 眼尖的柳儿猛道:“她的肩上,怎么,怎么是我们红花楼的标记?” 所有人都应声望向舞儿裸露在破布外的那朵栩栩如生的红花。 “难道她就是娘所说的从小隐藏在魔门的卧底?” “不会的!不可能!不会的!” “七星,你去哪儿?!你在流血!等等我” 柳儿追跑着,跟上凄然而走的七星。 夕阳斜斜地照在他的身上,那鲜血是从心底流淌而出,一滴滴洒在离去的路上。 火舞大脑一片空白,为什么,为什么自从去了老宅,一切变得如此诡异? 不知不觉,双腿就将她带到明月山庄的门口。 一抬头,竟看见一个身材魁梧、彪壮精干的玄甲汉子冲着她鸷目而瞪。 这目光竟让人为之生悚。 舞儿长吁一口,竟挤出一丝笑容:“阁下想必就是当今的武林盟主,十三寨的寨头——邱沙祷了。久仰大名,失敬失敬。” 邱沙祷大笑一声:“难怪飞儿对你如此痴心。果然是花容月貌,灵气逼人。只可惜......飞儿已经和云嫣订了亲,请你不要再来纠缠他了。” 舞儿愣了一下,苦笑着转身离去。 笑也无常苦无常, 梅花片片落残窗。 一朝小燕东南飞, 情去空留泪两行。 在外漂泊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漫长,几乎度日如年。 秋风掠过树梢,呼啸着,发出“呜-呜-”的哀鸣,带来了凛冽的寒意。 风中酒旗飞扬,“得意楼”三字赫赫在目。 火舞坐在靠门板的桌旁发呆。 她看着街旁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上,一片枯黄的树叶缓缓落下,隐约感到自己的生命热情也像着飞扬的落叶,一点点远离自己。 天公强生我,生我复何为? 得意楼里的茶客还像往常一样寒暄着: “您老来得早啊!” “早!” “有几日没见到您了。” “我出了趟远门。” 旁边一个短装瘦高个儿,突然凑到旁边的桌旁:“你们听说了没?最近江湖上出现了一个神秘的女探侠。” “是谁呀?”楼里的茶客们渐渐多了起来,见有人在议论江湖轶事,都满含兴趣的凑了过来。 瘦高个儿见听的人更多了,就得意地提高了嗓门儿,接着道:“就是远近闻名的祝火舞。” “是她呵,她可是抓盗贼的高手!而且,还是个大美人!”接茬的不竟咽了下口水。 哄笑声顿时一片。 一个老者说:“听闻,她只要看一眼,就能辨别出谁是小偷。而且侵凶十拿九稳,绝少出错儿。” 这时,从门外走来一个陌生男子,官服佩刀,颇有点威仪.其年约三十多岁,身材魁梧。黝黑的脸上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配上一对浓浓的剑眉,倍感威严。 众人见客栈来了个官差,便不敢再议论,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喝茶去了。 得意楼的伙计。甩了甩肩上的白巾,走到那男子面前,笑容可掬:“这位官爷,来点什么呢?” 那男子看了看小二儿,不紧不慢道:“就拿你们这儿的最好的茶就是了。” “好嘞!”那伙计大声吆喝着,回到里面冲茶去了。 官差一对鹰目,四下打量:茶客们都埋头喝着自己的茶水,有的还吃些点心。小贩儿走来走去,兜售着小东西。 突然,他的目光凝视在火舞的身上。 翩翩红衣随风舞,乌发如漆桃花面。 只可惜。丝纱掩面,看不真切。 意欲上前之时,从门外传来“笃,笃”的声音。一个满头大汗的年轻人,骑着一匹骏马来到店前。这头枣色大马汗水淋漓,嘴里喘着粗气,眼神甚是可怜。 来人望了望楼内,干咽了几下,见楼里有不少人,官差和火舞都盯着自己,便又解开拴马的绳子,要继续赶路。 那马实在无力前行,它引脖长嘶,双蹄俱血,昂着头就是不肯继续赶路。 年轻人急了,连连用鞭子抽打马腹,鞭鞭见血,马仍是倔强不屈;这人又扬起鞭子,要击打马头! 说时迟那时快,火舞一跃而至,甩手夺鞭,硬生生把那男子拉下马来,大喝:“大胆毛贼,给我住手!” 那人倒在地上,很是不服气:“这是我的马,我愿打就打,与你何干?!你这泼辣女子又是谁?!多管闲事!” “哼,在下祝火舞,你这马贼还不跪地求饶?!” 众人一听火舞到这客栈来了,都蜂拥而出,愿一睹芳容。 那年轻人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慌张地顺势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小的不敢,这马......和它身上的袋子都......都是我在路上捡的。” “胡说!还想抵赖?!”火舞稍一用力,那人的手腕就“咯噔”一声。 贼人吃痛:“疼疼疼疼......我......我承认,这马和皮带子是我在隔壁镇的客店里偷来的。” 火舞吩咐路过这里的几个衙役,把盗贼押解到县衙门。 然若无事,轻轻坐下,自酌自饮。 那鹰目差役抱拳前来:“祝女侠,有礼了!” 火舞倦倦的抬起眼皮。 “在下玖刀场冀崑,久仰侠女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佩服地紧!” 所谓闻名不如见面。 那冀崑生的豹头环眼,燕领虎须,身躯凛凛,约摸三十一二年纪。胸脯横阔,有大将之风;话语轩昂,吐凌云之志。 火舞示意其入座,道:“不知冀大人在此,真是班门弄斧了。” 冀崑大笑:“姑娘过谦。在下不过是区区州衙门的步快,做些六扇门里勾当,纯粹混口饭吃,实在是不值一提。倒是想请教姑娘,刚才如何一眼便看出那人是贼呢?” “呵呵,雕虫小技,何足挂齿?那人明明口渴难耐,却不敢进客栈喝口茶,这是疑点之一;其二,那马已大汗淋漓,疲乏无力,可那人还鞭笞其头。如若自家牲口,绝不会这样做。” 冀崑颔首:“如此一来,姑娘果然是‘俏探’祝火舞。实不相瞒,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能否应允?” “冀大人请讲。” “十年前,明月山庄的疑案,不知祝姑娘可曾听说。。。” 舞儿一怔:“看来,冀大人的进展很快嘛,已经查到小女子的身上了。” 她优雅的举杯而饮,微抿一口,道:“不错,我承认明月山庄一案必然与我有牵连。只可惜......其中所以,我也不曾清晰。说实话,对于自己的身世,我的确一无所知。” “既然如此,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冀大人,请讲。” “姑娘奇才,在下早有耳闻,不知是否有幸与我并肩查案?一来,可破这个十年疑案;二来,我相信姑娘的身世也能自解!” 舞儿远望长叹:“也许,也只有如此了。” 老宅前院,池水清澈,花木扶疏,亭馆雅洁,曲廊通幽。 每每到此,舞儿就有一种异样的情愫,似亲切又恐惧。 秋菊清风弄,乔松绿如染。 残月之下,伤心桥头,白衣翻飞。 他孤独地立着,摇摇欲坠,举酒当空,引颈长叹:“前日海棠犹未破。点点胭脂,染就真珠玑。今日重来花间坐,乱铺宫锦春无那。摘繁枝簪几朵。痛惜深怜,只恐芳菲过。醉倒何妨花间卧,不须红袖来扶我。” 舞儿止不不住地心痛,飞奔相扶:“鸿飞,你这又是何苦?” 鸿飞醉眼朦胧,依稀看见她细碎飞旋的舞步,轻踏而来,仰天长笑:“看来真的醉了。否则,如何得你在眼前?!” “啵~”地一声,手中那碧绿的酒瓶竟被捏个粉碎!鲜血如注! 舞儿已是泣不成声。 冀崑走近来,轻抚其背:“祝妹妹,我帮你扶他入房吧。” 舞儿点点头。 空气中蕴含着浓浓的水气,她的眼里也不断飘入一缕缕清凉的水雾,这轻轻的水气,如在心头缠绕...... 冀崑帮火舞把鸿飞扶上床后,识趣的合门而去。 房里立刻成了两人的世界。 舞儿从怀里掏出一包伤药,小心翼翼地为鸿飞涂抹,此时他已进入梦乡,也许梦中有她。 鸿飞突然反手将她捉住,喃喃而语:“舞儿,不要离开我!” 舞儿低头沉默。 忽然他又像个孩子把她的手放在胸口:“舞儿,我这儿好痛......” 火舞鼻子一酸,忍不住又是梨花带雨。 她轻轻解开鸿飞的上衣,立刻露出结实白皙的肌肉。 胸口正中,那个褐色的细长疤痕赫然入目。 舞儿趴在他的胸口,一抹红唇,吻了上去。 多情自古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 “据说,明月山庄的大夫人方筱羽是于十年前一个雨夜,在庭院内不慎被雷劈中身亡的。” 冀崑颔首:“不错。当时......是我爹亲自前往验尸的,并让人整治棺材盛敛的。但是,两年前他无故失踪。我只记得他曾对我说过此案有异......” 似乎与铮铮男子汉不相符,此时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令人动容的酸楚。 “冀大哥,不要太担心。我们一定可以查出真相!” 翼崑望着火舞坚定的眼神,用力地点点头。 沉默片刻,火舞忽道:“我突然想到,也许,应该有一个人可以帮助我们。” “你说的可是当年明月山庄的管家?” 两人欣喜相望,异口同声:“‘玉面书生’——宋及润!” 原任明月山庄管家宋及润,江湖人称“玉面书生”,曾于二十年前一举击毙北海魔君闻名天下,只是那一战之后,就无故居人之下。后来又突然隐居而去,于是,再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遥山叠翠,远水澄清。 风和日暖,时过野店山村;路直沙平,夜宿邮亭驿馆。 罗衣荡漾红尘内,骏马驱驰紫陌中。 可是十里后,景色陡然而变! 一线劈开的峡谷,乱石高岗扑面而来。 那崖壁,人迹罕至,乱石嶙峋,草木乱生,仿如怪龙翘首巨兽暴齿,令人视之胆寒。 两人只好弃马而下,不禁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仰望金乌西下,浮云变幻。 “如此环境,不是躲避仇家或有难言之隐,也许绝不会有人愿意匿藏这天险之内。” “这么说来,在宋及润这儿,说不定真有我们需要的答案。” 舞儿突然想起什么,拉着冀崑飞奔起来:“快,也许宋及润有生命之危!既然我们可以找到这儿,他的仇家一定也可以!!” “啊——” 一声惨叫响彻高岗。 两人停下脚步,面面相觑。 看来还是晚了一步! 难道一切就这样结束,难道一切都将永远成为江湖隐秘?! 黒渍斑斓又花纹葳蕤的石雕散落在这大地上。 岁月的剥蚀和水汽的浸染在石头上留下了大片大片的黑渍,大多数雕像都已面目不清,无数睿智而悠长的目光躲藏在黑黝黝的面纱后面默默凝视。似乎在嘲笑者芸芸众生,愚蠢而由无谓的忙碌。 黑夜漫无边际,风越发地凉了。 窗外的梧桐树鬼影似地摇曳,发出刷刷地响声。 邱沙祷喝得醉醺醺的,自言自语,说一定要把镯子拿回来,免得庄主夫人到外面胡说八道。 趁婉柔给方筱羽送药,他跟了进去。 方筱羽见了,免不了一番冷嘲热讽:“哟,你们俩可真够大胆的呀。昨个儿才被我发现了定情信物,今天还敢当着我的面出双入对!我倒是很想看看庄主知道了,回来会怎么收拾你们两个狗男女!?” 邱沙祷顿时热血混着酒劲直冲头顶:“庄主夫人,请你放尊重点!” 婉柔赶紧拉住他,噙着泪水,隐忍着:“羽姐姐,求求你相信我,我和邱大哥清清白白。” 方筱羽斜着眼睛,轻笑道:“‘邱大哥’那个叫得甜!真是恶心!你以为我是三岁孩童,那么好骗?!到处勾引男人的小贱人!” 邱沙祷怒发冲冠,把婉柔推到一边,眼露凶光,步步逼近:“方,筱,羽!你欺人太甚!” 滔天杀意犹如实体一般释放而出,威慑人心。 方筱羽被他的杀气所怔,不禁连连后退,手向身后摸索:“你,你想干什么?!” 婉柔扑到两人中间,想要阻止,却是一声惊雷,顿时一道刺眼的亮光——方筱羽用剪刀划伤了她的额头,鲜血直流! 邱沙祷急了,扑过去狠狠地掐住了方筱羽的脖子! 听到了响动的小云嫣来到方筱羽的厢房外,看到婉柔披头散发,满脸血迹的侧影,她吓坏了,拼命奔逃,一直推开大门跑了出去。 电闪雷鸣、寒风呼啸,倾盆大雨中云嫣漫无目的地奔跑,她的身后似乎有一个厉鬼在一声声凄厉的呼喊她的名字“云嫣,云嫣……” 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 窒息的感觉使火舞猛地从床上坐起,枕边满是汗水。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被这个恶魔般的梦境纠缠着,无法摆脱。 这梦总是前段模糊。 而披头散发,满脸血迹的侧影却总也无法从眼前挥去。就连在现实里,她也常会出现被厉鬼追赶的错觉。 随着这两年在外漂泊,阅历增长,舞儿渐渐明白这梦也许并非单纯噩梦那么简单,而身边的种种变迁也不是如表面般来的偶然。可是丝丝缕缕之间,到底存在着怎样的联系与纠葛,却还是需要点提示和根据。可偏偏思绪断了线,敲门无砖,这可怎生是好? 再也无法难眠,舞儿索性披上外衣,想去外面走走。 一推门,着实吃了一惊——一张毫无血色苍白如魅的脸。 舞儿还没来得及反应,那脸的主人自己就飘然入屋,坐在了床边:“我是宋及润的儿子。” 舞儿一听,连忙向外张望了一下,然后小心的把门锁起。 “你来了多久了?” “一个时辰。” 舞儿大惊,门外有人站了一个时辰,她居然都没有发现!那么,此人的武功。。。 她越想越后怕:“你真的是宋及润的儿子?!” “我不仅是宋及润的儿子,还是曾经与你朝夕相处的一个人。”来人往脸上一抹,带给舞儿的却是另一番震惊: 十四岁的少年模样,却从额头延伸到左脸颊直到下巴,一大块暗青色胎记! “丑奴!”火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的本事?!” 可转念一想,不对呀,宋及润号称‘玉面书生’,他的儿子纵使不是潘安再世,也不可能是这番尊容。 未等她质疑,丑奴却又往脸上一抹,撕下一块人皮面具,露出了本来面目。 好一个美少年! 皮肤白嫩,光滑如刚剥壳的鸡子;乌黑大眼转着忧郁,睫毛浓密微翘,鼻子挺直小巧;红红的小嘴好似樱桃,娇艳欲滴。 如此俊颜却要用那样的丑陋去掩饰,真让人不禁叹然。 也许是怕火舞还有其他疑虑,丑奴抓起她的手往自己的脸上摸去。 可当她想收回时,他却并不放手,反在舞儿的手心哭泣:“舞儿姐姐,人生为什么这么悲哀,要抛弃美丽的容颜,隐藏自己的声音;人生为什么那么悲哀,背叛最崇敬的人,欺骗最关爱自己的人;人生为什么那么悲哀,离爱的人再怎么近,也不能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意;人生为什么那么悲哀,付诸一切最终仍无法保全最珍贵的东西......” 第4章 第四章 残月 “付出一切却只能眼瞅着真相再次被黄土掩埋……” 丑奴的哭声戛然而止,突然攥紧火舞的手往自己怀中按去。 指尖触及一片冰凉的硬物,竟是他藏在袖中的铜制砚台——边缘刻着缠枝莲纹,与火舞在老宅书房见过的镇纸花纹如出一辙。 “这是我爹临走前塞给我的。”他掀开砚台底部,夹层里藏着半张泛黄的宣纸,上面用朱砂画着古怪符号:左侧是残缺的“羽”字,右侧刻着类似天平的图案,“他说这是衡记的标记,十年前明月山庄的账房先生都认得。” 火舞瞳孔骤缩,这符号与她噩梦中断断续续的幻象重叠——横杠恰如老宅伤心桥的石栏,两端的秤盘竟与噩梦中山崖边的两座孤坟隐隐相合,连朱砂的色泽,都与记忆里飞溅的血珠别无二致。 如被狂风掀起的旧卷,残片似的掠过脑海:先是雨夜的闪电劈开黑暗,照亮方筱羽仰倒的身影,她胸口渗出的血,在地上漫成天平的形状;接着是婉柔额间的疤痕,在雷光照耀下竟化作秤盘的纹路,她嘶喊着什么,声音被雷声吞没,只看见她指尖指向海棠树的方向。 丑奴忽然压低的声音将她拉入现实:“爹隐居前,每月十五都会去武阳城的‘衡记当铺’。我去查过,那里有百鸠宫的印记。” 窗外突然传来枯叶碎裂的轻响,丑奴瞬间捂住嘴,指尖指向门后。 火舞抄起青蛇剑,借着月光瞥见门缝下塞进的纸条:“铜锁在额间,砚台藏人命。” 字迹潦草,墨痕未干,末尾画着朵残缺的红花——正是红花楼死士的标记。 “婉柔?”火舞猛然想起梦中那个满脸血迹的侧影,“当年她额头的伤……” “不是剪刀划的。”丑奴终于说透,“我爹藏过一本密录,婉柔额间本有块月牙形胎记。可验尸文书里写着‘新添疤痕’,是有人用烙铁烧去了胎记!” 他颤抖着摸出个油布包,里面是枚生锈的铜锁,锁孔形状竟与砚台花纹吻合,“我今日赶到出云村的时候我爹已被红花楼死士团团围住!这是从领头杀手手里抠出来的,锁芯卡着半片丝绸,和邱盟主腰间的香囊料子一模一样。” 火舞突然攥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肉里:“红花楼死士里有没有一个‘碧眼’?” 这是她今早整理冀崑父亲旧物时,在账本夹层发现的唯一异词。 丑奴脸色煞白,后退半步撞翻了妆奁:“碧眼……我爹晕倒前说害他的人有双‘泛着绿光的眼’,还说‘明月山庄的雷,是人为引下来的’。” 他突然打开衣襟,转身露出颈后淡红色的印记——与火舞锁骨处的胎记形状互补,“我爹还说,我们俩的印记合起来,能打开藏着你身世的铁盒。可他没说,铁盒就在……” “就在老宅的海棠树下。” 门外突然响起冀崑的声音,他举着盏油灯站在暗影里,脸色比丑奴还要苍白,“我在宋及润的尸体旁,发现了我爹的玉佩。” 油灯照在他左手,飞鹰纹身赫然在目,“十年前验尸的人不是他,是有人易容假扮的。而真正的我爹,恐怕早就被藏进了那口被‘雷劈’得烧焦的棺材里。” 火舞盯着他腰间的佩刀,突然想起鸿飞胸口新添的刀疤。此时丑奴突然剧烈咳嗽,嘴角溢出黑血:“这茶……舞儿姐姐,你刚给我倒的茶里放了什么……” 火舞周身的气息骤然凝住,没有半分惊慌,反倒缓缓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的青蛇剑穗——那剑穗里藏着的,正是百鸠宫秘制的 “醉魂散”,无色无味,遇水即溶,却只迷心智不害性命。 “是我下的。” 她声音平静得可怕,眼神扫过丑奴惊骇的脸,又落向冀崑骤然绷紧的身形,“从你揭下人皮面具,说自己是宋及润儿子的那一刻,我便信不得你了。” 丑奴浑身一颤,黑血呛得他剧烈咳嗽,却仍摇着头,声音破碎:“舞儿姐姐……我没骗你…… 我真是宋及润的儿子……” 他挣扎着想去拉火舞的手,却被她侧身避开,那一下避让,竟让他眼底的光暗了大半。 火舞继续道:“你递来的铜砚,缠枝莲纹里藏着‘红花’暗记,虽被你刻意磨去大半,却瞒不过我 —— 还有你说‘与我朝夕相处’,却忘了我当年教你识药时,你对‘醉魂散’的气味最是敏感,今日却喝得毫不犹豫,不是故意装作不知,是什么?” 这话戳中了丑奴的要害,他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竟说不出反驳的话。原来火舞早有察觉:自他揭下人皮面具,眼底便藏着挣扎,提及父亲之死时语气刻意沉重,却在说到 “密诏” 二字时,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 那不是为父报仇的恨意,更像某种交易即将达成的急切。 “我……我确实有秘密没说……” 丑奴喘着粗气,黑血顺着下巴滴落在衣襟上,洇开点点黑斑,“但我从没害你的心……舞儿姐姐,你可知……从你当年在百鸠宫救我一命,我便……” 他话到此处,突然哽咽,眼中的水光终于滑落,混着黑血,显得格外凄楚,“我只是……只是想借密诏,和红花楼做笔交易……” “交易?” 火舞眉峰一挑,指尖的力道又重了几分,“用什么交易?用我,还是用宋及润留下的总账?” 丑奴猛地摇头,急切道:“我只想换一个人……红花楼掳走了我爹的弟子,那人手里握着我娘的遗物,也藏着你身世的关键…… 我不得不答应帮他们引你找到铜砚……” 他话锋一转,眼神突然变得执拗,带着几分阴谋败露后的疯狂,“但我没打算真让他们得手!密诏的真正藏匿处,我没告诉任何人,我本想……本想拿到密诏后,就带你远走高飞,再也不管江湖纷争……” 火舞心头一震,想起当年在百鸠宫,这个总戴着丑陋面具的少年,总默默跟在她身后,为她收拾好散乱的剑谱,在她练功受伤时,悄悄留下最好的伤药——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此刻竟一一浮现在眼前。 可她随即冷静下来:“你若真心为我,为何不早说?为何要瞒着我与红花楼勾结?” 丑奴张了张嘴,刚要说话,胸口的剧痛却让他眼前发黑,他死死攥住火舞的衣袖,指甲几乎嵌进她的皮肉,声音微弱却带着决绝:“因为……因为有人用你威胁我……那人知道你锁骨处的胎记,也知道……知道‘七月流火’的真正含义……” 他还想再说什么,毒性却已蔓延全身,头一歪,竟晕了过去,只留下那只攥着她衣袖的手,仍保持着不肯松开的姿态。 恰在此时,窗外传来哨声,显然是红花楼的人见丑奴许久未发信号,已按捺不住。火舞眼神一凛,抬手打翻桌上的油灯,“哐当” 一声,灯油泼洒,火焰瞬间窜起,映得满屋人影摇晃。 黑暗中火舞摸到床头的铜砚,指尖抚过缠枝莲纹的缺口,突然明白这根本不是花纹,而是 “方”“筱”“羽” 三个字的残缺笔画。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仿佛又听见那个雨夜,小云嫣身后传来的异于常人的凄厉呼喊。 火舞掣出青蛇剑——剑脊映着窗隙残月,正照见冀崑腰间佩刀的吞口处,赫然嵌着半枚月牙形玉片,与老宅书房镇纸的缺口分毫不差。 “冀大哥这刀,倒是件古物。” 火舞剑尖斜指地面,声音寒得像崖间冰棱,“衡记当铺的当票常盖此等玉印,只是十年前就随掌柜的尸骨埋了。” 冀崑忽尔仰天大笑,笑声震得梁上积尘簌簌落:“祝姑娘好眼力!只可惜你不知,那掌柜本是我爹的结义兄弟——他藏的不是账本,是明月山庄的‘血经’!” 他猛地扯开衣襟,左肋下竟也有块褐色刀疤,“方筱羽当年私藏前朝密诏,邱沙祷为夺密诏杀了她,却被我爹撞破。那夜的雷,是用□□引的,硫磺伪造的现场;棺材里的,是我爹的替身!” 冀崑脸色骤变,从怀中掏出个油布包,层层解开,里面是半张泛黄的“尸格”(验尸文书),墨迹歪斜,末尾画着个小小的天平:“这是我从衡记当铺地窖里翻出的,你看这‘尸身焦黑,骨殖完好’的字样,分明是用墨鱼汁写的 —— 遇水则化,恰合当年雨夜的破绽!” 他指着尸格上的“肋下无伤”四字,“我爹左肋有旧伤,这替身却没有,邱沙祷百密一疏!” 在地上抽搐的丑奴突然呓语:“血经……藏在……砚台……夹层……”火舞急摸铜砚,果然在缠枝莲纹深处摸到细缝。砚台的七片莲瓣——一片高凸、六片低凹,正合 “七衡六间” 的古天文历法。她想起《周髀算经》里“衡为星轨,间为秘格”的记载,拇指按在高凸的莲瓣上,猛地一旋!只听“咔哒”一声轻响,砚台中央的莲心竟缓缓弹起,露出个指甲盖大小的暗格。 里面竟是张染血的绢纸,上书“碧眼引雷,红花覆月”八字,旁缀着个朱砂画的天平——正是衡记标记,下面似乎还有暗格。 “且慢!” 冀崑突然按住火舞的手,眼神里满是焦灼,“里面还有一层暗格,需‘血印’才能开启——我爹跟我说过,当年衡记掌柜将血印刻在了三件物事上:当铺印玺、我爹的佩刀、还有……” 他话音顿住,目光落在鸿飞脸上,“还有方筱羽的私生子身上!” 丑奴眼睛突然亮了一下。 忽闻院外海棠树“咔嚓”作响,一枝带血的花枝破窗而入,直直插进鸿飞床头。火舞大惊,顺势望去,只见树影里立着个蒙面人,身着缁色短打,衣料是极罕见的 “乌油革”,经特殊硝制,沾水不濡、遇火难燃,衣缘缝着细密的血莲暗绣,针脚诡异,竟是倒着绣的。他左手持弩,箭镞泛着寒光——看那满是杀意的双眸,左眼瞳仁竟是纯然的碧色,宛如西域进贡的琉璃珠,右眼却浑浊发黄,眼角爬满血丝。左眼角还嵌着一枚极小的青铜环,环上刻着 “杀” 字,转动时寒光一闪,竟能扰人视线。正是“碧眼”!未动之时,已透着三分邪异。 冀崑突然挡在火舞身前,一支鸱鸮翎羽三棱透骨箭“嗖”地擦过他肩头,钉在梁上,“此人是红花楼的玄级杀手‘碧眼’!我们打不过他,” 他解下佩刀掷给火舞,“刀里有密诏副本,你带着鸿飞快走!我来拖住他。” 火舞握刀的刹那,忽觉刀柄温热,竟是中空的——倒出些纸灰,混着半片烧残的绢帕,上面绣着“筱羽”二字。 碧眼见弩箭落空,喉间发出似枭似鸱的怪啸,左□□机一旋,竟从机匣里弹出柄三寸短刃——刃身泛着青黑,显然淬了剧毒。他足尖一点廊柱,腰间束着的双环铜鞓叮当作响,鞓上悬着七枚骷髅铜扣,声音尖锐刺耳,乱人心神。身形如鬼魅般扑来,短刃直刺冀崑心口,那双眼眸在暗夜中泛着幽绿。而此时地上的丑奴已不见踪迹。 冀崑肩头本就被箭擦伤,鲜血浸透衣袍,却浑然不顾,侧身避开短刃的瞬间,右手攥住碧眼持弩的手腕,左手如铁钳般锁住他的肘弯。“红花楼的狗贼,也敢在这儿撒野!” 他低吼着发力,只听 “咔嚓” 一声脆响,碧眼的肘关节竟被生生卸脱。可这恶贼也是凶悍,口中突然喷出一团黑雾,冀崑猝不及防吸了半口,顿时觉得头晕目眩,力道泄了大半。 碧眼趁机挣脱,短刃反手划向冀崑脖颈,却被冀崑用随手抓起的断桌腿架住。“砰” 的一声,桌腿被短刃劈成两截,冀崑借势后退半步,一脚踢翻床边火炉,火星飞溅间,引燃了地上的帐幔。“火舞快走!这黑雾是‘**散’,撑不了片刻!” 他嘶吼着扑向碧眼,用身体挡住燃烧的帐幔,后背被火星燎得冒烟也浑然不觉。 火舞望着满地狼藉,“玉碎衡倾,血证乃出”,她快步走向鸿飞“原来铜锁要合你我印记,砚台需配刀中密诏,这十年迷局,竟是用三条人命铺就的!” 碧眼被烟火呛得连连后退,左手在腰间一摸,又摸出三枚毒弩,“嗖嗖嗖”接连射向冀崑。冀崑左躲右闪,肩头的伤口被牵动,疼得他牙关紧咬,却猛地俯身抄起地上的花瓶,狠狠砸向碧眼面门。碧眼偏头避开,花瓶砸在门框上,碎裂的瓷片溅得他满脸是血。 鸿飞恰好转醒,攥住火舞的手道:“我娘留过话,海棠树下埋着衡记的总账……” 话未说完,竟也一口黑血喷出。火舞看那血溅在铜砚上,竟顺着纹路晕出“婉柔” 二字——难道当年烧去胎记的是她自己?! 身后,碧眼的惨叫与房屋坍塌的巨响交织,竟像是为这十年迷局,奏响了最惨烈的序曲。 这密诏究竟写了什么?碧眼为何对血经紧追不舍? 来不及思索,火舞扶起鸿飞,快步到了后院,举剑劈开紧锁的柴门,只见月色如血,满院海棠落了一地,那光竟像是铺了层胭脂冢。 火舞刚到老宅,便见两道身影立在海棠树下——云嫣一身水红罗裙,身后紧跟着黑衣幻影,面罩半落,露出的侧脸满是焦灼。 “祝火舞,你果然还是来了。” 云嫣嘴角噙着笑,眼底却无半分暖意,“我就知道,你定会找到海棠树下的秘密。” 火舞扶着鸿飞后退半步,青蛇剑横在身前:“是你引我们来的?红花楼的死士、碧眼的追杀,都是你的算计?” 黑衣幻影突然上前一步,挡在云嫣身前,声音沙哑:“与嫣儿无关!是红花楼主欧阳菁的命令,她逼嫣儿引你现身,只为夺取密诏!” 他转头望向云嫣,眼神里满是哀求,“嫣儿,你告诉她,你不是自愿的,对不对?” 云嫣却拨开他的手,笑得凄厉:“自愿?我自小被卖入明月山庄,以为是福气,谁知不过是邱沙祷的棋子!我娘方筱羽死得不明不白,邱沙祷却霸占山庄——这一切,难道不该讨回来?” 她突然指向鸿飞,“而他根本不是什么明月山庄少主人,他只是个私生子!” 鸿飞浑身一震,胸口剧痛难忍,又咳出一口黑血:“你胡说……” 云嫣从袖中摸出半块月牙玉,与冀崑佩刀上的玉片恰好契合,“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她说只有‘衡记’的后人能拼合完整,而完整的玉佩,能打开密诏的真正藏匿处!” 忽闻夜空中传来一声清啸,如鹤唳九霄,紧接着一道蓝影破空而至,落地时衣袂翻飞,竟无半分声响,宛如鬼魅,却又带着帝王般的尊贵,那是久居上位者自然流露的威仪,让人不敢直视,却又忍不住被他的妖异与尊贵所吸引——正是百鸠宫宫主七星。他的面容带着几分疏离的冷感:肤色是常年不见烈日的瓷白,却不显苍白,反而透着玉石般的温润;鼻梁高挺笔直,鼻尖圆润,淡绯色的双唇紧抿带着威严。湛蓝长发随风飘动,银黑锈金长衫上沾着点点血污,显然是刚经历过一场恶战:“舞儿,跟我走。” 火舞望着他那双幽蓝眼眸,想起当年桃花树下的约定,心头一涩:“七星叔叔,你当初派我接近鸿飞,也是为了密诏?” 七星身形一僵,随即苦笑:“起初是,后来……” 他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马蹄声急促,火把如长龙般逼近,为首者正是武林盟主邱沙祷,身后跟着一群正道弟子,还有个披头散发的妇人,额间留着一道疤痕——竟是婉柔,她竟然没有死! “邪教魔子,你们已被团团包围,速速交出密诏和总账!” 邱沙祷勒住马缰,声如洪钟,“私藏前朝逆诏,罪该万死,若执迷不悟,便是与整个武林为敌!” 婉柔突然挣脱束缚,扑到火舞面前,泪水直流:“女儿啊,我对不起你!当年是我烧去了自己的胎记,把你送进了百鸠宫。一切都是邱沙祷逼我的,他还派人追杀宋及润!” 她指着邱沙祷,声音颤抖,“十年前那个雨夜,我亲眼看见他引雷,杀了方筱羽,还把冀崑先生的父亲藏进了棺材!” 婉柔这话如惊雷劈在当场,满院瞬间死寂,唯有海棠花瓣被夜风卷得簌簌作响。 邱沙祷先是一怔,脸上的威严瞬间僵住,随即面色铁青如锅底,玄铁软甲下的肌肉突突直跳,左肋的疤痕竟隐隐作痛——那是方筱羽当年拼死反抗时留下的印记。他猛地攥紧□□,刀柄被握得咯咯作响,指节泛白,眼底的震惊瞬间化为滔天怒火,厉声呵斥:“妖妇胡说!血口喷人!” 声音震得周遭树叶纷飞,哪还有半分武林盟主的温文尔雅,“你不过是个背主求荣的贱婢,勾结魔教妖人,竟敢污蔑本盟主!今日便让你血溅当场,以证清白!” 说罢,他提刀便要劈向婉柔,刀风裹挟着雷霆之势,显是动了杀心,要灭口了事。可他刚踏出半步,却见火舞猛地拦在婉柔身前,青蛇剑“呛啷”出鞘,剑脊映着如血月色,泛出森森寒光。 火舞浑身剧烈颤抖,瞳孔骤缩如针,锁骨处的胎记竟隐隐发烫。她望着婉柔泪流满面的脸,那些被刻意抹去的零碎记忆突然涌上心头:幼时被送入百鸠宫时,那只偷偷抚摸她头顶的手,带着淡淡的药香;偶尔梦中听见的低泣,与此刻婉柔的声音重叠;还有七星叔叔曾说过“你生母尚在人世”的话语——原来这一切都不是幻觉! “你说……你是我娘?” 火舞声音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却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她攥紧青蛇剑,指尖因用力而发白,剑刃微微震颤,映出邱沙祷狰狞的面容。 婉柔扑上来想抱她,却被火舞下意识避开:“是娘对不起你!邱沙祷拿你的性命威胁我,说若不照做,便要将你扔入乱葬岗!我只能烧去自己的胎记,让你顶着‘百鸠宫圣女’的身份活下去,至少能保你一命啊!” 火舞心头如遭重锤,悲愤交加,既有被生母欺骗多年的怨怼,更有对邱沙祷毁人家庭、滥杀无辜的滔天恨意。她猛地抬眼,幽冷的目光直射邱沙祷,眼底的迷茫尽数褪去,只剩刺骨的杀意。如离弦之箭般窜出,青蛇剑带着破空之声,直刺邱沙祷心口。邱沙祷被她眼中的杀意震慑,仓促挥刀抵挡,“当”的一声巨响,火星四溅,两人各退数步。邱沙祷又惊又怒,他没想到这丫头竟有如此身手,更没想到婉柔会当众揭穿他的罪行,此刻正道弟子与红花楼的人都在一旁观望,若是传出去,他武林盟主的名声便彻底毁了! “反了!反了!” 邱沙祷怒吼连连,掌心泛起赤红,“赤阳掌” 全力拍出,掌风裹挟着热浪,直逼火舞面门,“既然你们非要找死,那本盟主便成全你们,将你们这群妖妇、妖人一网打尽!” 阿翔猛地抽出腰间短刀,眼神凶狠地盯着邱沙祷:“原来你才是真凶!嫣儿,我帮你报仇!” 他刚要冲上去,却被云嫣死死拉住:“别去!他身上有红花楼的‘牵机毒’,碰不得!” 七星突然身形一闪,将火舞护在身后,幽昙夜影剑自动出鞘,剑脊映着月色,泛出森森寒光:“邱沙祷,你勾结红花楼,滥杀无辜,也配当武林盟主?”他抬手一挥,数道金芒从袖中飞出,正是百鸠宫的“金线子”,“今日便让你为死去的人偿命!” 幽昙夜影剑竟将月色凝成缕缕剑气相随。邱沙祷见状,也不敢托大,猛地扯开武林盟主的锦袍,露出内里玄铁软甲,腰间□□ “呛啷” 出鞘,刀风呼啸间,竟带着三分雷音,正是他成名绝技“雷震八荒”的起手式。 “魔教妖人,也敢妄议正邪!” 邱沙祷踏前半步,足尖点地时,青砖竟下陷三分,□□横劈而出,刀气如墙,直压七星面门,“今日便替天行道,除了你这魔头!” 七星不闪不避,剑斜挑,剑刃与刀身相撞,“当”的一声巨响,火星四溅,震得周遭海棠花瓣漫天飞舞。他借势旋身,长发扫过地面,带起数道尘土,袖中“金线子”毒针再发,却非直刺,而是化作金网,兜向邱沙祷周身大穴——这手“金网罩魂”,正是百鸠宫秘传绝技,毒针暗含螺旋劲,触肤即入,端的是诡谲狠辣。 邱沙祷早有防备,□□舞成一团白光,“叮叮当当”将毒针尽数磕飞,刀刃却被毒针擦出点点黑斑,显是“金线子”毒性烈到极致。“米粒之珠,也敢放光!” 他怒吼一声,左臂运力,掌心泛起赤红,竟是正道失传多年的“赤阳掌”,掌风裹挟着热浪,直拍七星心口,“让你尝尝正道绝学的厉害!” 七星眼神一凛,身形陡然拔高,如飞燕掠空,幽昙夜影剑在空中划出三道圆弧,剑气压得空气滋滋作响,正是“火凤三叠”的变式,专破刚猛掌力。剑掌相交的刹那,七星借势飘身后退,长衫下摆已被掌风烧得焦黑,而邱沙祷也觉掌心一麻,赤阳掌力竟被剑气卸去大半,经脉隐隐作痛。 “好个魔教妖剑!”邱沙祷又惊又怒,□□突然变招,刀势陡沉,如泰山压顶般劈下,刀身映出的月影竟化作数道虚像,正是他从《武经总要》中悟出的“月影七杀”,“看你如何挡我这刀!” 七星嘴角勾起一抹邪笑,湛蓝眼眸中寒光暴涨,幽昙夜影剑突然脱手,化作一道碧虹,直刺邱沙祷左肋 ——那处正是玄铁软甲的破绽!与此同时,他双掌齐出,掌心各凝出一团黑雾,正是百鸠宫的“化骨瘴”,雾随风散,所过之处,海棠花叶瞬间枯萎。 这一手“剑掌双绝”,又快又狠,邱沙祷猝不及防,只得拧身避让,□□险之又险地磕开幽昙夜影剑,却被化骨瘴熏得一阵头晕。七星趁机欺近,右手一探,已握住倒飞而回的幽昙夜影剑,剑刃直逼邱沙祷咽喉。 邱沙祷心头巨震,气息顿时紊乱,七星剑刃已划破他颈间皮肤,鲜血渗出。他急中生智,猛地喷出一口精血,这是正道“燃血术”,能瞬间暴涨内力,同时□□反手回劈,刀风竟带着哭嚎之声,正是他杀方筱羽那晚,用硫磺引雷时悟出的“雷哭斩”。 七星不料他如此狠辣,只得撤剑回防,剑刃与刀身再次相撞,两人同时被震飞数步。七星肩头溅到精血,竟泛起红肿,显是邱沙祷精血中也淬了红花楼的牵机毒;邱沙祷则被剑气震得五脏翻腾,左肋疤痕处剧痛难忍,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火舞趁乱用青蛇剑挖掘海棠树下的泥土——不过三尺深,便触到个铁盒,盒锁正是那枚铜锁。她将冀崑留下的佩刀插入凹槽,只听 “咔哒” 一声,铁盒应声而开。 可盒内并无密诏,只有一本泛黄的账册和半卷血书。账册上密密麻麻记着明月山庄的收支;血书则看着像一本秘籍。 “原来密诏根本不在这儿!为什么说这里面藏着我的身世?” 火舞心头一震,忽觉背后一凉,转头见云嫣举着短刀,刀尖对着她的后心,眼神复杂,“云嫣,你……” “我娘的血不能白流!”云嫣的手微微颤抖,“密诏里藏着前朝宝藏的地图,有了宝藏,我就能报仇,就能让所有人都不敢再欺负我!” 阿翔连忙拽住她,急道:“嫣儿,别傻了!报仇不能靠宝藏,我会保护你,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保护我?离开这里?” 她尖声嗤笑,声音比之前尖利了数倍,再无往日娇柔,“阿翔哥哥,你倒是念旧,可惜——” 话音未落,她身形陡然窜出,速度快得远超之前的娇蛮姿态,指尖直扑火舞怀中的铁盒。火舞早有防备,侧身避开,青蛇剑横在身前,却见云嫣手腕一翻,掌心露出枚青黑色的毒针,正是红花楼死士常用的“透骨钉”。 “你竟然是红花楼死士!” 火舞心头一震。 “云嫣”一击未中,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竟不管不顾地扑上来,双手死死攥住铁盒边缘:“少废话!把盒子给我!方筱羽那女人藏的宝藏地图,本就该归红花楼所有!” 这声“方筱羽那女人”,让阿翔如遭雷击——真云嫣纵然恨邱沙祷,却从未这般亵渎过母亲的名讳。 他猛地扑上去,声音颤抖着试探:“你说你是嫣儿?那你告诉我,十年前你掉进冰河里,我救你的时候,你怀里揣着什么?” 云嫣浑身一僵,显然没想到这茬,反手一肘撞在阿翔胸口,力道之大,竟将他撞得连连后退,嘴角渗血:“不过是只破猫,有什么好说的!” “错了!” 阿翔目眦欲裂,指着她嘶吼,“那是你娘亲手绣的红蓼花荷包!你说过,荷包上的花是你见过最美的颜色,这辈子都不会丢!你连这个都记不住,你到底是谁?!” 云嫣脸色骤变,伸手去抢火舞手里的盒子,语气急促又狠辣:“真是啰嗦!实话告诉你,真云嫣自小就被欧阳楼主掳走,困在红花楼地牢里!我是楼主亲自培养的替身,跟着你、接近鸿飞,全是为了今日的密诏!” 她突然发力,眼神疯狂:“谁稀罕做什么云嫣,只有我陆芝瑶,才配拿到密诏,得到前朝宝藏!” 火舞趁机一脚踹在她膝弯,“云嫣” 踉跄跪地,却抓住了铁盒。阿翔红着眼冲上来,短刀架在她颈间,声音带着哭腔又满是愤怒:“你把真正的嫣儿怎么样了?!她在哪里?!” “云嫣”脖颈一凉,却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尖锐刺耳:“怎么样?自然是生不如死!楼主日日用牵机毒折磨她!不过你放心,等我拿到宝藏,就会送她上路,让你们这对苦命鸳鸯团聚!” 这话刚说完,她突然张口喷出一团黑雾,正是红花楼的“**散”。火舞早有防备,抬手捂住口鼻,同时剑柄狠狠砸在她后脑。“云嫣”闷哼一声,软倒在地,晕了过去。 阿翔眼神急切:“祝姑娘,之前多有得罪,我必须马上去红花楼救嫣儿!回来再给你和百鸠宫赔罪!” 火舞点点头,刚要说话,却见远处邱沙祷与七星的打斗愈发激烈,□□的雷音与青蛇剑的龙吟交织,震得周遭海棠树簌簌发抖。邱沙祷显然已不耐烦,竟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那精血落在□□上,瞬间化作暗红色的烈焰,刀风也变得灼热起来。 七星冷眼旁观,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见邱沙祷为了夺宝,连无辜之人都不放过,心中杀意更浓,待看清地上昏过去的假云嫣,又想起火舞方才的话,幽蓝眼眸中寒光大盛。 “你竟与红花楼勾结到这般地步,连自身精血都淬毒!”七星抹去嘴角血迹,幽蓝眼眸中杀意更盛,幽昙夜影剑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啸声,剑身上竟浮现出青蛇虚影,正是剑中灵物被激怒的征兆,“今日不除你,江湖永无宁日!” 他踏罡步斗,步法诡异,竟暗合《洛书》九宫方位,幽昙夜影剑穿梭其间,剑影重重,如万千毒蛇噬咬而来。邱沙祷挥刀抵挡,却发现无论如何躲闪,剑影总能预判他的动向,不多时,身上已添数道剑伤,玄铁软甲被划得支离破碎。 “妖法!这是妖法!”邱沙祷又惊又惧,突然从怀中摸出一枚青铜令牌,令牌上刻着“正道联盟”四字,灌注内力后,令牌发出耀眼白光,竟逼退了幽昙夜影剑的虚影,“盟主令在此,妖人还不束手就擒!” 七星冷笑一声,左手掐诀,袖中飞出数条细小金蛇,正是“金线子”的本体——百鸠宫豢养的千年毒蟒幼崽,遇血即长,“盟主令?在我眼中,不过是块废铜烂铁!” 金蛇缠向邱沙祷手腕,他挥刀斩断两条,却被第三条咬中指尖,毒素瞬间蔓延,整条手臂都变得乌黑。 邱沙祷又痛又怒,拼死挥出最后一刀,“雷震八荒” 的全力一击,刀气直劈七星面门,竟是要同归于尽的架势。七星眼神一凝,幽昙夜影剑竖在身前,剑脊挡住刀气,右手却闪电般探出,扣住邱沙祷的脉门,内力如冰棱般涌入,冻住他的经脉。 “噗——” 邱沙祷浑身一软,□□落地,胸口剧烈起伏,望着七星的眼神满是怨毒,“你…… 你不能杀我……正道联盟不会放过你……” 七星剑刃抵住他的咽喉,语气冰冷:“杀你的,不是我,是你自己的贪婪与狠毒。”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红花楼的喊杀声,欧阳菁带着死士已逼近近前。七星眉头一皱,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反手点了邱沙祷的昏睡穴,对火舞沉声道:“快走!我来断后!” 说罢,他提着邱沙祷,如一道蓝影般冲向红花楼的人马,幽昙夜影剑再次出鞘,剑影与金蛇交织,瞬间便杀倒数名死士。 火舞望着他被黑衣包围的身影——眼前的乱局,又看了看怀中虚弱的鸿飞,咬了咬牙,突然将铁盒扔向空中:“密诏在我这儿,想要的话,自己来拿!” 她对七星道:“七星叔叔,鸿飞交给你了,我去找真正的密诏!” 七星望了她一眼,幽蓝眼眸中满是决绝,转身挥剑冲向欧阳菁:“去吧!百鸠宫虽为魔教,却也容不得这般滥杀无辜!” 火舞不再迟疑,趁着混乱钻进了巷弄。身后,喊杀声、兵器碰撞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满院海棠花被鲜血染红,那胭脂冢般的月色,竟成了江湖纷争最惨烈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