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是我先前在通州时偶然得知的,那日一架马车与我的车驾相撞,正欲与其理论,不知是何事,竟匆匆离去,车夫本想拦下,那马车走的急,他抓住那马车一角,不想却发现那车里运的是金锭。”
“你怎知那是宋氏车队?”
“那日他们似乎有急事,匆匆丢下一句有事找宋氏布庄便离开了。”
“他们要将这金锭送至何处?”解清昀挠了挠头,“或许只是去采买货物?”
“那马车似乎往通州知府府上去了。”
“五郎你怎知?”
朱载埁不便言明自己派人去潘恒家查探,只好扯了个谎:“车夫气不过,定要找他们理论一番,一路从大道追之,那车队却进了一条窄巷,打听了一番,那地方原是知府家宅后门。”
“宋家把金锭送到知府府上……”解清昀仍在思索,小声重复着。
忽的他想起前日早晨他在街上看见一队马车。“对了,五郎你是何时碰上那车队的?”
“何时碰上的?”朱载埁不知解清昀何故问这个问题,“似乎是前日,就是前日的这个时辰。”
“是我那日早上见着的那几辆马车!”
“五郎你且在这等我一会儿。”解清昀转身出了内堂,“许流。”
“欸,大人,大人我在。”许流快步走到解清昀边上,“大人有什么事吗?”
“去查查宋氏的漕运记录。”说罢解清昀顿了片刻,“宋氏布庄近来几日进港一回?”
“大人您稍等。”许流已去拿那漕运簿子,“四日,大人四日进港一回。”
“把四日前的漕运单拿进来。”许流去寻四日前的漕运单,解清昀便先回了内堂。
“可是有所发现?”朱载埁开口,旋即又接上一句,“此乃县衙官事不宜打探,还望大人恕我僭越。”
“确实发现了疑点,但尚未查证。此事算不上机密,五郎倒不必如此。”
“漕运单在这。”没消多久许流便把漕运单找了出来。“大人突然要这宋氏的漕运单作甚?”
解清昀顺手接了过来,翻了翻,发现四日前这批货数量很少,往日至少也有十来艘,这次却只有堪堪四艘。上面记得都是些布匹的种类数量,也看不出别的什么来了。“这簿子记的倒是轻巧随意。”
“许流,去把那码头管事给我提过来。”解清昀想起先前一同扣下的码头管事,没准能从他嘴里撬出点东西来。
“是。”见解清昀没打算解释缘由,许流只好先叫衙役去提人。
朱载埁没开口,只是静静站在一侧,现下他的身份是行商,不知道的不该多打听,知道的也该慎言。
解清昀把那漕运单搁在桌上,一时间内堂静默无声。
“大人,曹轩提过来了。”许流的大嗓门打破了这份静默。
才关了两天,也不知是吓得还是别的什么缘故,这曹轩精神枯槁,发须散乱,一进来便喊着“大人我都招了。”
“我还没问你你招什么?”解清昀拿起刚刚才搁下去的漕运单。
“大人我一时糊涂求您放我一马。”
“先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敢多说一句……”解清昀用手一抹脖子。
“是是,大人您要问我什么只管问,我知无不言。”曹轩就差给他磕头了。
“那好,这漕运单可是你记的。”解清昀把漕运单递给衙役,示意他们翻给许流看。
“是。”
“这漕运单可是准确无误,可有遗漏?”
“大人,我都是据实记载的。”
“据实记载?你再想想?想清楚了再答。”
“这…”曹轩连声音都打起抖来,“好像…好像是漏记了几样。”
“漏记了哪几样?”
“这…这…”宋家管事给他塞了钱,他也没去查这货物里究竟有什么,听着解清昀口气,这些货里除了布匹应该还有别的,可他也不知这货物里到底夹了什么。
“我再问你一遍,漏记了什么?”
“我不知,小的不知。”曹轩认命般的小声答道,随后便缄口不言。
“你不知?曹轩你这个漕运管事倒是当的轻松。”见拿他没办法,解清昀只好叫人把他押下去。
衙役把曹轩押了回去,许流才注意到角落里站着的朱载埁,他悄悄问解清昀:“大人,这位是?”
“哦,这位是我先前旧识。”想了想又觉得这身份不太妥帖,立马改口道:“现下我寻了他来做师爷。”
“师爷?先前怎么没听大人你提起过?”
“无事你就下去吧。”怕这许流又絮絮叨叨地问一大串,解清昀只得打发他先出去。
“线索难道就这么断了?”谁都知这缺漏的东西有七八成是宋氏送到潘府去的,可眼下既无物证,那宋家管事也死硬不肯开口。
“对了。”想起方才对许流扯的谎,“我有个冒昧请求。”
“大人直言便是。”
“五郎可愿暂做我几日师爷?”解清昀有些犹豫,“此案现下陷入僵局,五郎你既知晓些内情,有个师爷名号也便参与进来。”
见朱载埁未答,解清昀又开口道:“你放心,不会太麻烦你的。”
“还是算了,你也有自己的事要忙,五郎你就当我没说吧。”
“无妨,能助解大人一力甚好。”朱载埁没料到解清昀会直接邀他一同查案,这正合他意。
“这么说你答应了,这次实是太麻烦你了。”解清昀本没抱希望朱吾会答应,“但你的生意要怎么办?”
“无妨,我此次本就是顺路送货过来,现下年关已近,也该清账盘点,耽搁些时日也不妨碍。”
“再说先前几次受解大人你照拂,大人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便是。”
“哪里哪里,先前不过是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的,五郎这话倒是言重了。”
“五郎此番见我为何总唤我解大人?”虽说这周围人都叫他解大人,但朱吾叫他解大人他总觉得有些在熟人面前装腔作势的羞愧感,若是换做萧景澄这般叫他,定少不了他一阵数落。
“你先前明明一直叫我清昀兄,眼下换了称呼我倒有些不习惯,五郎何不继续唤我清昀兄。”
“这有违礼数。”朱载埁摇摇头。
思衬片刻,解清昀又开口:“人前这般称呼确实不合礼数,但无旁人时五郎叫我解大人倒显生疏,就同现下,只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也不必多讲究什么礼数。”
“罢了罢了,先不说这事,这宋氏之事我还没同你细说。”朱吾既答应帮他,解清昀便把那日在码头查获布匹之下所藏粮食的情形同朱吾讲了。
“少报瞒报货物此事可大可小,但此事或许同漕粮有所关联,宁可多耗些时间精力去查清楚,也不可轻易放过。”解清昀转过身去,负手看向外堂。
“只是……”他想起先前许流说的宋氏关系复杂,又觉得方才贸然把朱吾拉进来似乎是个错误的选择。
“清昀兄可是在担忧什么?”见解清昀似乎心事重重,朱载埁开口询问。
“没什么,只是……只是此案目前尚未有眉目,我担心耽搁了五郎的正事。”
“清昀兄也不必太过担忧,或许会有转机也说不定。”
“说的也是。”送走朱吾,解清昀暂且把这事搁在一边,县衙的其他事务他得处理。
“说的也是,一个地方小官不知深浅……”邬元纬用罢午膳,正从阁子里出来,过道上一个人扶着另一个醉醺醺的人东倒西歪地撞了过来,“你且去告诉宋老爷,不必担忧,仅凭他一人掀不起什么风浪。”
“你说的对,这下回去告诉宋老爷,他定能放心。”
“还有府上几日前送来的东西已经收到,你回去告诉宋老爷,那粮也得抓紧。”扶着那醉鬼的人正小声吩咐着。
怕这醉鬼撞上来,邬元纬吩咐手下退至一旁,待这醉鬼走了再离开。
“大人,方才那扶着人的好像是潘府府上的小厮。”随从江宇开口道。
“同我讲这个作甚?”邬元纬只觉得有些奇怪,一个小厮罢了。
随后他反应过来,方才似乎听见那两人说着宋府,东西……再一联想,他们说的那小官莫非是解清昀?
“宋氏,黄金,潘府……”邬元纬轻叩着桌面,琢磨着此事的联系,忽然想起那小厮似乎还提到了“粮食”。
“我方才似乎听见那小厮说什么粮食?”
“大人,那小厮方才说的好像是''粮也得抓紧''。”随从江宇接话道。
“武清宋氏,潘府,黄金,粮食……此事若是与漕粮有关。”邬元纬提起笔,“那可就难办了。”
忙写了信,叫江宇即刻送到瑞王手上,这些时日他在通州也没打探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今日误打误撞撞见一个,得赶紧通知瑞王。
“你们去这些时日也好好给我盯着潘府,出入过什么人,运进运出过什么东西都给我仔细记好,切莫有所遗漏。”
又派了一小队人去潘府附近蹲守,邬元纬起身走到门前,看向外头已结出花苞的一株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