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惟月夜半归家,府上灯火通明,来开门的仆从也不是先前那些,想来是宋佑平带过来的。
那小厮虽未见过宋惟月,看她一身白衣也猜了个**不离十。“小姐,您不若在此处稍等,我去告诉少爷一声。”
“荒唐,此处是我家,哪有回自己家还要知会外人的道理。”宋惟月没顾小厮的劝拦,向宅院大厅去。
小厮见状,既不敢跑到宋惟月前头去,只好紧跟这宋惟月,满脸堆笑,“小姐息怒,小的喝了马尿,胡言乱语冲撞了小姐,小姐莫往心里去。”
才至亭台,隐隐听见一阵嬉闹声,一个眼前蒙着红纱的女子跌跌撞撞地从小径旁冲出,“公子,公子你在哪?”
宋惟月走的急,差点撞上那女子,那女子也发觉身边有人,遂一把抱住了身前的宋惟月,“抓住你了。”
宋惟月一时也吓住了,半天没发出声响,“公子你可不能耍赖呀,先前答应我的。”
那女子一只手挂在宋惟月脖颈处,空出一只手去解绑在眼前的红纱,随着红纱落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有鬼啊!”她发出一声惊叫。
“鬼叫什么呢。”听见这声惊叫,宋佑平从亭子里出来察看情况,脖子上还挂着个眼前缠了白纱的姑娘,不想却看见了宋惟月。
于是换上了一副笑脸:“妹妹你回来了,怎么不知会一声,我好派人去接你。妹妹你几时到的?”
“还有你,还不快从小姐身上下来。”宋佑平又板起脸,斥责起那红纱女子。
他搂着的那个白纱女子也摘了眼前纱幔,见宋惟月一身白衣未施脂粉,语气轻佻地开口:“公子,这又是哪个妹妹呀,瞧这一身打扮,看了怪瘆人的。”
“大胆!谁让你说话了。宋小姐也是你这贱奴能说的?”宋佑平闻之脸色一变,随即扇了那白纱女子一记耳光。“这蠢女人有眼无珠,妹妹莫气,我会好好教训她的。”
宋惟月此时也回过神来,脸上带着一丝愠怒:“这是我家,我想回便回,用不着知会谁。”
“妹妹瞧你这话说的,咱们一家人分什么你家我家的。”宋佑平接过话头,“时候不早了,路途遥远,妹妹还是早些歇下,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一路舟车劳顿,宋惟月现下也懒得发作,只得按下脾气,轻哼一声,带着小姑娘回别院。
“小姐回来了!”见她回来,先前家里的下人有些惊喜。
“小姐你终于回来了。”自小伴着宋惟月长大的丫鬟小蝶哭着扑了过来,“小姐是我没用……”
先前宋惟月叮嘱她要替自己好好看着家里,但现下家里这幅样子,她又气又愧,哭的说不出话来。
“陆叔,家里这些时日如何?”宋惟月一边替小蝶顺着气,一边问着原先家里管事的陆叔。
“小姐,是老奴不中用,没替小姐看顾好家里。”陆叔叹了口气。
“陆叔,你且细细说来。”
陆叔把她离家这段时日里家中发生的情况细细说了,宋惟月前脚刚走那宋佑平便带着一大帮人住进了宅子,把家里下人都赶进别院,让自己家的下人接管了宋家家事,还美其名曰替妹妹打理家里。
又说到他前阵子在家中纠集人赌博,自己怎么劝都无济于事,后来被解知县抓了,罚他枷号一月,没消停几日又把各路烟花女子带进家里,日日嬉戏打闹挥霍享乐。
“此事为何无人知会我?”宋惟月知这表兄是个顽劣败家子儿,不想竟顽劣至此。
“先前我往南通去信数封却未得小姐答复。”陆叔摇摇头,“如今想来是叫这宋和佑给扣下了。”
“罢了,此事明日再说。”夜色已深,宋惟月打发下人去休息。
“小姐,这个小姑娘是?”小蝶哭罢,注意到宋惟月身后那个怯生生的小姑娘。
“这是小环,今后你带着她罢。”
替宋惟月梳洗一番,又给她铺好床,“那小姐你好生休息。”
小蝶关上房门,牵起小环的手,“来,小环,你跟着我便是。”
听见宋惟月回来的消息,次日一早宋和佑便上门来了,早先借着替宋惟月看宅子的名号让宋佑平搬进了宋府,他仍住在自家宅院,免得落人口实,亡兄魂未归他便登堂入室鸠占鹊巢。
把宋惟月送回南通这些时日,他借着大量从南通运货进来要造册登记,让账房先生拿出了账簿,把宋家产业摸了个七七八八,又在族中疏通活动,为的就是将他的独子立继给宋和裕好顺势接过宋氏的万贯家财。
本已挑好吉日立继,本想着截下宋家下人与宋惟月的联系,瞒着她把这立继之事办了。
谁料这几日意外陡生,跟船管事让解清昀给扣下,现在还关在县衙了无音讯。现如今宋惟月又突然归家,真真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惟月……”宋和佑才开口。
“见过小叔,小叔到府上来可是来接佑平兄的?”宋惟月微微一笑,截下了他的话头。
先前有看家这一名头,现下宋惟月既已归家,宋佑平暂时也没有合适的名头再赖在这不走,宋和佑没想到宋惟月会直接挑明,他摸不清这句话究竟是少女的天真直言还是宋惟月留着一手早有准备,只好先试探着引开话头问身边下人道:“宋佑平呢?”
“回老爷的话,少爷,少爷他还在休息。”
“这个时辰了还休息,去给我把他叫起来。”
“这……这……”那小厮一副惊恐样结结巴巴开了口。
“这什么?我让你去把他叫起来听不明白吗?”
那小厮扑通一声在宋和佑面前跪下,“老爷,实是小的不敢,先前不慎惊扰少爷休息,挨了顿棍子,现下身上的伤还没好透。”
小厮卷起袖子,胳膊上青一块肿一块,“少爷,少爷还说以后再敢打搅他休息就要打死小的。”
“竟有这事?!”嘱咐了宋佑平夹起尾巴做人,不要再四处招摇,近来也没听见他在外胡闹的消息,还当他把话听进去了。
宋和佑忙着打理布行和族中疏通,也没去过问宋佑平在宋宅如何。
“不像话!我亲自去叫他。”宋和佑一甩衣袖,让小厮在前头带路。
“我跟小叔一起去吧。”宋惟月唤来小蝶。
小厮引着一行人来到宋佑平房门前,门虚掩着,怕打搅他休息,外头竟一个下人也没有,宋和佑推门进去。
“谁啊!”被开门声吵醒,宋佑平眼睛还未睁开,只是大喊一声。
“你你你…”
“你什么你!我是不是说过不要打搅我休息。”宋佑平感觉身边人在推他,“大早上乱挤什么呢。”他拍拍身侧那女子。
“你还不赶紧给我滚起来!”宋和佑走上前,揪住了宋佑平耳朵。
众人此时才进了门,只见宋佑平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左边枕着一个右边怀里还抱着一个,三人皆衣衫不整。
“呀!”小蝶惊叫一声,捂住了眼睛。
“谁啊!”宋佑平正恼火着,一睁眼陡然看见宋和佑,“爹,你怎么来了。”忙推了那两个女子,又套好外衫坐起。
“你你你…”宋和佑一时火气上来,“像什么样子!还不快给我滚起来。”
宋佑平骨碌碌爬起来,跪倒在宋和佑脚边,“孩儿知错错了,爹你莫要罚我。”一面又作势要扇自己耳光。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见宋惟月瞧见这一情景,宋和佑面子上倒有些挂不住了。“还不跟我滚回家去。”他提了宋佑平的耳朵,又转身对宋惟月道:“你哥这拙劣脾性,唉……”
“那我便不送小叔了。”见宋和佑要把宋佑平领走,宋惟月没多挽留,只听着宋佑平哎呦哎呦地唤着疼,一路出了宋府。
“哎呦!我说大人啊,您非跟这宋家过不去是为何?”
又是威逼利诱又是好言相劝地又审了那宋家管事一轮,仍是没问出什么,解清昀有些无奈,只得作罢,待有新线索再审,这许流又在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
“你三番五次的不让我管这宋家之事是为何?”解清昀有些不悦。
许流附在解清昀耳边,又用手挡着嘴:“大人我就和您直说了吧,这宋家,尤其是宋和佑一支,在上头很有点关系。”
“什么上头?”
“通州,还有更上边儿的。”许流叹了口气,“大人您还是少掺和他们家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
听他这么一说,解清昀倒起了兴致:“为何?”
“大人莫怪我僭越,只要没出什么大乱子,放他们一马便是,先前都是这样,对您,对上头都好。”
“先前都是这样?”
“是。”
“对我对上头都好?”
“是。”
“那这事就先搁着吧。”
“既然如此,要不便把那管事放了,罚他们一笔钱便好。”许流见解清昀有所松动,又给他出了个主意。
“这事先搁着。”解清昀一顿,“人,也先搁着。”
“啊?”许流摸不着头脑,解清昀却已出了县衙。“大人您上哪去?”
“我也去搁着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