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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作者:沈茗雪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赵翎刹住了脚步,前后左右都有人!


    她回头望去,屋顶上也站着一个人。


    她握紧了双手。


    是那个人,那个让她害怕又讨厌的人。


    赵翎这才明白,她能这么顺利地离开寒铁营,出入府衙拿到户籍,其实是他一早就布好的局!


    李沉萧环抱着双手,朝下面的人使了个眼色。


    几人迅速冲上前来围住赵翎。


    赵翎孤身一人,她抬起头来望向四周,眼神变得无比凌厉,她绝不能倒在这里。


    她点地而起,从腰间掏出两把陈旧的匕首,翻身落地。


    为了这一天,她等了很多年。


    有点意思。李沉萧不自觉地扬起嘴角。


    赵翎近乎是抱着必死的信念战斗,任利刃划破了她的肌肤也不曾退缩,一下又一下地击败了地上站着的所有人,朝着橐驼山奔去。


    她如离弦之箭般跑出,檐上那人立马跟她一并踩着屋瓦狂奔,随后跃起落地拦在她跟前。


    他握着剑,剑眉微蹙,气势逼人。


    赵翎还来不及思考,那冰冷沉重的铁剑就到了她的眼前,她交叉着匕首死命抵挡重压,却撑不过两三秒便借力后翻妄图躲开,可惜那利刃落地之时划破了她的小腿。


    她单膝抵在地上,四五寸长的伤口外翻着,格外可怖。


    李沉萧随意地挥舞着剑刃,鲜血和着长风嘀嗒在石板路上,两相辉映,别有一番滋味。


    赵翎捂住伤口,好在其虽长,却并不深,没伤到筋骨。她还能一战。


    李沉萧缓缓走近,赵翎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轻笑了一声,长剑携风又挥来,赵翎有了预见,不再跟他死拼,尽量在他出招之前躲开,可饶是如此,身上仍是血痕不断。


    李沉萧与她玩了几招后也再不客气,招招致命,赵翎那两柄短小粗糙的匕首根本挡不住这重剑,十几招后近乎力乏,连站起身都抖动不止。


    李沉萧看准时机一剑刺去,赵翎立马用匕首拦开使其偏转方向,可却没想到李沉萧黄雀在后,一掌拍向她的腹部。


    喉间顿时一片炽热,压抑不住的红色液体喷涌而出,她身体向后方倾斜而倒去,全身仿佛散架般,重重地砸落在地上。


    李沉萧低下头望着她。她掩面的黑布松松垮垮,几近掉落,脸上全是血,黑暗中难以辨认模样。


    赵翎手指颤抖着,想要去抓起离她不远处的匕首。


    李沉萧早已注意到她的动作,等她好不容易快要够到时一脚踩住,然后轻轻抬腿,将她奋力抓住的东西一脚踢到几米开外。


    赵翎不甘地闭上眼,偏过头去,两滴热泪不争气地从眼角流下。


    东方天破晓,可是属于她的太阳却落下了。


    李沉萧本想伸手扯开她的面罩,可手到了一半又停下了。


    他懒得弯腰,也不想沾血。


    他站了起来,打了个响指,小巷里立马跳出了两个黑影,单膝跪地。


    “把她带回地牢里,仔细审问。”


    两人应了声是,便一左一右将赵翎架了起来。


    她与他擦肩而过,那双清冷的眸子倔强地侧眼一瞥。


    “等等!”


    李沉萧回过头,快步走到赵翎面前。他眉头紧皱,定定地望着她,手缓缓抬起,扯掉那块黑布,擦了擦她面颊周围的血。


    这张脸……


    “是你?!”


    七天后的一个夜晚,韩铭按照信上所说,孤身带着“冯绍”来到了城南一个偏僻的村落里。


    月黑风高,夜阑人静。


    他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才见到几个蒙着脸的人现身。


    “我弟弟呢。”


    韩铭沉着脸,眼神凶狠得可怕,全然没有往常那温润如玉的影子。


    他话音刚落,一个人便推着轮椅,缓缓从黑暗中走来。


    “我要的人呢?”


    这人头发乱糟糟的,干枯得像茅草,以至于脸也看不清,只粗粗看出脸上有几道伤疤。


    他声音粗犷低沉,像即将断气的老人。


    韩铭推了推身旁这个那黑袋子蒙着脸的人,“这里。”


    “他?不可能!”这人撑起身往前探,声音因愤怒控制不住地颤抖,“你为什么要蒙着他的脸?”


    韩铭不接他的话茬,“少废话,我弟弟呢?”


    “把他脸上的黑布拿开!”


    两人僵持不下,瘆人的寂静夺回了黑夜,空气中夹杂着愤怒与杀气。


    “哥!”


    一个年轻的声音打破了平静,韩铭激动地循声望去,正是消失多日的韩钺!


    他被人反手绑着,灰头土脸,看起来受了不少苦头。他身后站着一名少女,也被反绑着,嘴里骂骂咧咧不知在说些什么。


    这便是那个女奴了,韩铭心想。


    “你看见了,毫发无伤。”这人指了指身后站着的两人,“我不怕跟你讲,我是抱着必死的心来的,那人到底是不是冯绍!”


    他情绪激动,乱发下的眼睛像狼一样泛着寒光,充斥着哀嚎和怒气。


    韩铭望着他失控的眼睛,又看向架在韩钺脖子上越陷越深的刀。


    他深吸一口气,“不是。”


    他说罢便扯开了身旁那人手上的绳子,摘下了他蒙脸的黑布袋。


    只是一个普通的士兵。


    当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时,金明纲仿佛全身泄了气,无力地靠倒在轮椅之上。


    “哈哈哈哈哈,”他大笑着望向天空,“老天爷,你对我不公!”


    韩铭看他这般癫狂的模样,向他说出了实情,“冯绍前年就死了。”


    “死了?”金明纲不可置信,“他怎么死的?”


    “死在曲舟,死在战场上。”


    “不可能!”他愤怒地握紧了拳头,青筋暴起,“那张黎呢?你知道张黎吗!”


    韩铭摇了摇头。


    “可恶,可恶!”


    他有满腔的怨气想要发泄,可那断掉的双腿却将他狠狠固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我可以给你金银快马,只要你放了我弟弟,我保证放你一条生路。”


    金明纲听了他的话,怔了怔,“......金银?快马?生路?”


    韩铭点了点头。


    金明纲忽然大笑起来,“我要这些做什么?我要这些做什么!我要见冯绍,我只要冯绍!”


    韩铭实在不解,“你到底是谁,为什么非要见他?”


    金明纲终于从无尽的嗔痴中回过神来,抬头看了一眼韩铭,讽刺地扬起嘴角,“你不认得我,我可认得你。”


    韩铭警惕地看着他。


    “四年前,我侥幸逃脱,吊着一口气等到现在,可惜了,太晚了。”


    四年前?韩铭回忆起来,四年前,是在川西......


    “你!你是那魔教的叛军?”


    韩铭记起来了。那几年因受穆伊挑拨,川西异动不止。永宁十七年,以九幽神教为中心的叛乱彻底爆发,彼时匪徒横行,江湖与宗教交杂,一片混乱。直到一年后,他才与父亲带领抚西军将这场叛乱彻底镇压,只是不知罪魁祸首竟然死里逃生,活到现在。


    “是!我是叛军,我十几年前就做了叛军!”金明纲愤恨地看着韩铭,“冯绍罔顾人伦,无耻下流,居然能一路做到校尉,最后还战死沙场落个为国捐躯的好名声!我只恨我瞎了眼,该一早就叛!”


    韩铭眉眼微皱,“不论他是什么人,你也不该卖国求荣、挑起战乱!”


    金明纲怒哼一声,眼眶发红,“你以为我想吗!我也曾是一名军人,我也曾和你一样是抚西军的军人!可恨那冯绍觊觎我妻子美貌,无耻下流!我跟他动了手,谁知遭他记恨,竟然污我叛国!”


    他说到此处,竟流下两行泪来,“若非是我兄弟张黎冒死将我放了出来,我早就人头落地,不知死在何处了!冯绍既然说我叛国,我便索性做一回!也省得平白担了这个骂名!”


    “你!”韩铭望着他那不知悔改的模样,又惜又怒。他知道军中有些将士鄙俚浅陋,可像这样过分的事,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冯绍的事我会帮你查明,还你一个公道,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干出这种遭千万人唾骂的事!”


    “公道?哈哈哈哈,我的妻子死了,我的兄弟死了,如今我的仇人也死了。你还来还我公道做什么?”金明纲瞪着韩铭,死死捏着拳头,目眦尽裂,“我才不在乎什么后世唾骂!我只恨,恨不能把冯绍碎尸万段!”


    “那你找他去啊,你抓我们干什么!”


    星落突然扯着嗓子大喊,“冤有头债有主,我们没得罪你,你凭什么抓着我们不放!”


    金明纲扭过头去恶狠狠地盯着她,谁知星落根本不怕,还拉着韩钺上前几步,仿佛脖子上没架刀似的,“你过得不如意,我还过得不如意呢!”


    “姑奶奶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莫名其妙被抄了家,沦落到这个破地儿当奴隶,好不容易消遣一会儿,还被你这个疯子绑了过来!”


    她越说越激动,说得旁边拿刀挟持的人都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够了!”


    金明纲一声大喊,两只箭从他头上飞过,直直栽进两个挟持人的身体里。


    星落和韩钺默契地一脚踢开两人,朝韩铭的方向跑去。


    黑夜中,李沉萧放下弓,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这丫头刚才瞥见了他,便迅速反应了过来,还有几分小聪明。


    “抓活的。”


    燕尘领着早已埋伏好寒铁营将士围剿而上,将金明纲那些落荒而逃的手下都一一控制住。


    眼看着大厦将倾,金明纲却无比平静。


    他低下头扯着嘴角笑,弯下腰去从裤脚处拿出了一柄匕首。


    谁也不知他此刻在想些什么,或是想到了昔日好友的劝告,又或是想到了当年在川西作威作福的风光,也可能是最初在寻南营中与兄弟把酒言欢的意气,以及夜雨淅沥时与妻子在窗下共剪红烛的温情......


    只是这一切,都已如流沙逝于指尖,再也回不去了。


    待李沉萧注意到时,他已经从轮椅上跌落,趴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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