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他们又继续了他们两个人的旅途,车子在笔直的公路上行驶,窗外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滩。
今天是他们正式同行的第一天,简随肆专注地握着方向盘,目光始终落在前方。
谢寻坐在副驾驶座上,显得特别兴奋。他不停地调整坐姿,一会儿把车窗摇下来,一会儿又关上去。
“这风景真壮观啊。”谢寻望着窗外感叹,“你看那些山,光秃秃的,但是很有味道。”
简随肆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的视线扫过后视镜,注意到远处有一片特别的山峦,于是减缓车速,拿起放在手边的相机,对着窗外按了几下快门。
“你不是不喜欢拍照了吗?”谢寻凑过来看,“这有什么好拍的?不就是一堆石头吗?”
“感觉对了就拍。”简随肆简单回答,把相机放回原处。
谢寻似乎不太理解,但还是点点头。“你们搞艺术的就是不一样。要是我,肯定拍那些好看的,比如花啊,彩虹啊什么的。”
简随肆没接话,继续开车。公路像一条灰色的带子,在黄褐色的戈壁中蜿蜒向前。
“我给你讲个好玩的事吧。”谢寻突然来了精神,“上个月我在青海湖那边,遇到一个特别有意思的大叔。他养了一百多只羊,每天就坐在山坡上吹笛子。你说奇怪不奇怪,那些羊听到笛声就会自动排好队去吃草。”
简随肆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似乎对这个故事有点兴趣。
“真的,不骗你。”谢寻见他有反应,讲得更起劲了,“我还录了视频呢,等有信号了给你看。那个大叔说这是他祖传的本事,他爷爷的爷爷就会这样放羊。”
“挺特别的。”简随肆终于开口。
“对吧对吧!”谢寻高兴地说,“我这一路上遇到好多这样有意思的人。有个老奶奶,八十多岁了,一个人住在沙漠边上,专门收留流浪狗。她那里养了二十多条狗,每天都热热闹闹的。”
简随肆轻轻点头,目光依然注视着前方的路。远处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湖泊,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要不要停下来拍那个湖?”谢寻注意到他的视线。
“不用了。”简随肆说,“这样的湖一路上很多。”
谢寻看了看他,突然说:“你好像特别喜欢拍那些……怎么说呢,有点荒凉的东西。”
简随肆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两下,“习惯了。”
“我以前也认识一个摄影师,”谢寻回忆道,“他专门拍特别鲜艳的东西,红的黄的,越鲜艳越好。他说生活已经够灰暗了,照片就要拍得亮堂堂的。”
“每个人看法不同。”简随肆说。
车厢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引擎的轰鸣声在耳边回荡。
谢寻开始在车里翻找CD,“我们听点音乐吧?老是这么安静,我都快睡着了。”
“随便。”简随肆说。
谢寻翻出一张光盘放进播放器,车里立刻响起一首轻快的民谣。他跟着节奏轻轻哼唱,手指在膝盖上打着拍子。
简随肆微微皱眉,“能小声点吗?”
“哦,好的。”谢寻赶紧调低音量,“你不喜欢音乐?”
“太吵了。”简随肆说。
谢寻关掉音乐,车厢里又恢复了安静。他有些沮丧地靠在椅背上,“你是不是嫌我话太多?”
简随肆瞥了他一眼,“没有。”
“那你为什么总是不爱说话?”谢寻忍不住问,“从昨天到现在,你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超过五十句。”
简随肆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没什么好说的。”
“怎么会没什么好说的呢?”谢寻坐直身子,“你看这天空,这大地,这么多风景,这么多故事……”
“那是你的故事。”简随肆打断他,“不是我的。”
谢寻被这句话噎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车子继续前行,路边的景色开始变化。戈壁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广阔的盐碱地。白色的盐结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是铺了一地的碎钻石。
简随肆再次拿起相机,这次他停下车,摇下车窗,认真地拍了几张照片。
谢寻安静地看着他拍照,注意到他拍照时的神情特别专注,眉头微微蹙起,嘴唇紧抿,像是在完成什么重要的仪式。
“你拍照的样子真认真。”谢寻轻声说。
简随肆没有回应,拍完照就继续开车。
“我能看看你刚才拍的照片吗?”谢寻试探着问。
简随肆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相机递了过去。
谢寻翻看着刚才拍的照片,发现简随肆特别擅长捕捉那些细微的光影变化。盐碱地在镜头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美感,既有荒凉感,又带着某种生命力。
“拍得真好。”谢寻由衷地说,“虽然我不太懂摄影,但是能感觉到,嗯……一种情绪。”
简随肆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能看出情绪?”
“大概吧。”谢寻把相机还给他,“就是觉得,这些照片看起来有点……悲伤?”
简随肆接过相机的手顿了顿,没有否认。
“你为什么总是拍这样的主题呢?”谢寻忍不住问。
“真实。”简随肆简单回答。
“真实就是悲伤的吗?”谢寻反问。
简随肆没有立即回答。车子驶过一片胡杨林,金黄色的树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看那边!”谢寻突然指着窗外,“好漂亮的树!”
简随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片金黄的胡杨林在蓝天映衬下格外醒目。他停下车,这次主动拿起相机下了车。
谢寻跟着下车,看着他找角度、调参数,动作熟练而专注。
“我能在这儿拍一张吗?”谢寻拿出手机问。
“随便。”简随肆头也不抬地说。
谢寻高兴地拍了几张自拍,又跑去和胡杨树合影。他的笑声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惊起了几只飞鸟。
简随肆看着他活泼的身影,不自觉地按下了快门。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他微微愣了一下。
“你拍我了吗?”谢寻跑过来问。
“没有。”简随肆收起相机,“该走了。”
重新上路后,谢寻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讲他旅途中的见闻。这次简随肆没有完全沉默,偶尔会应一声,表示他在听。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人是个诗人,在沙漠里住了三年,就为了写一首长诗。”谢寻讲得眉飞色舞,“你说有意思不?现在还有这样的人。”
“嗯。”简随肆应道。
“我觉得人活着,就是要做点自己真正想做的事。”谢寻说,“像你这样,想拍照就拍照,想旅行就旅行,多好。”
简随肆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但什么也没说。
天色渐晚,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简随肆把车停在路边,开始拍摄日落。
谢寻安静地站在他身边,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在夕阳的余晖中,简随肆的轮廓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孤独。
“你知道吗,”谢寻突然轻声说,“你拍照的样子,好像在和这个世界告别。”
简随肆按快门的手指猛地停住了。他缓缓放下相机,转头看向谢寻,眼神复杂。
“我说错话了吗?”谢寻有些不安地问。
简随肆摇摇头,目光重新投向远方的夕阳。“该找地方过夜了。”
两人回到车上,谁都没有再说话。夜幕渐渐降临,公路像一条黑色的丝带,在星光下向前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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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真实就是悲伤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