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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嫌隙

作者:榆钱换酒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夫乾坤定位,日月悬象,故天地尊卑,阳主阴从。今有姜氏幺女,性非温顺,地实寒微。”


    荷心声音不稳。夹杂着怒火。


    姜倾听了,缓缓一笑:“江行这么多年过去,也就只有这种手段?”


    “简直无法无天。”荷心怒不可遏:“娘娘您岂能被妄议!”


    “无妨、”她侧躺在床上,此时双眼微闭,漫不经心:“继续念,我听听,他的才学是否退步。”


    “……是。”


    烛火闪烁,长夜未明,荷心终于念完这封堪称大逆不道之楔文。姜倾已经听得昏昏欲睡,就在荷心思索缓步退去之时,侧躺闭眼之人缓缓道:“文采虽不错,奈何此物煽动民心,不利于江山社稷永固。”


    姜倾慢悠悠道:“传哀家令,全面搜捕宣传、印发此物之人,一有发现——”她眼睛微微睁开,思索片刻,慢悠悠道:“收押天牢。”


    “江子娘娘待如何?”荷心问。


    “警告一二便可。”姜倾缓缓闭眼:“这老东西,声望极高,若是哀家先将人杀死,会落下话柄。”


    她阖眼,如观音坐莲台。


    “暂时留着他的命。”


    深夜的养心殿,此时静悄悄,宫女侍卫都已经歇下。


    唯有两道身影鬼鬼祟祟出现在角落,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小声交谈。


    夏眉谨慎道:“小鱼儿,这是我从其他宫人手里搞来的,据说几乎人手一份,我便为你找来。”


    虞钰身量渐长。


    她此时面色红润,一双眼眸黢黑,声音不再沙哑,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容,竟然和刚即位时,好似变了一个人。


    “这是什么?”她接过东西,随口问。


    “我也不知道。”


    “我瞧瞧。”


    虞钰翻开小册子,借着月光,看清上面的字。


    “夫乾坤定位,日月悬象,故天地尊卑,阳主阴从。今有姜氏幺女,性非温顺,地实寒微。”


    夏眉歪头:“小鱼儿,这上面写得是什么?”


    虞钰轻声笑:“一些抨击太皇太后的话。”


    夏眉一惊:“谁的胆子这么大?居然敢做这种事情,就不怕太皇太后杀了他吗?”


    “他既然敢做,便证明不怕太皇太后会朝他动手。”虞钰将小册子收进衣袖内,小声道:“我要去找丑奴了。”


    话未说完,正打算离去,却猛得瞧见一道身影出现。


    她立即站起身,不悦至极:“你是哪里来的宫女,怎么跑进养心殿来了?”


    夏眉立即跪下,小心翼翼:“陛下,奴婢是今天值夜的宫女。因为听见殿里有动静,担忧是什么东西跑了进来,所以想来瞧瞧。”


    “不过是朕在散步。”


    “奴婢惊扰圣驾,奴婢知罪。”


    虞钰不耐烦转头,随即又笑开:“芳团,你怎么来了?”


    人影缓缓走进,她笑着对虞钰解释:“方才担心夜来寒凉,想问问陛下是否需要添被,结果没有养心殿看见陛下。”她视线掠过跪在地上的夏眉,有意无意道:“这丫鬟是谁?陛下怎与她在一起?”


    “不过是值夜宫女。”虞钰笑道:“你先出去吧,今夜也不用你值夜,回去睡觉就行。”


    “多谢陛下。”


    夏眉匆匆行礼后离开。


    芳团瞧着夏眉的背影,多有不悦:“陛下,你同这些奴婢客气什么?他们本来就该伺候您,冲撞了圣驾,打死就行,何须如此体谅?”她说着,将带来的衣服披在虞钰身上,“你如此宽宏,保不齐有丫鬟奴才见你好说话,骑到你的头上去作威作福。”


    “到时候再处置不就行了?”虞钰笑。


    “那怎么行?”芳团不赞同道、


    “那你说该怎么做?”


    “要我说,最好把这些不听话的丫鬟直接打死,免得这些奴婢生出不该有的心思,觉得自己顶尊贵,目中无人。”


    虞钰似笑非笑。


    她摆了摆手:“再说吧,刚刚的丫鬟并未冲撞到我。”


    芳团十分不赞同:“陛下,您就是太心软了。”


    虞钰笑,并没有多说话。


    芳团见状,絮絮叨叨一会儿后,知道虞钰不会听自己的话,自讨没趣,伺候虞钰睡下便离开。


    夜半时分,鬼鬼祟祟的身影从养心殿溜出,东躲西藏好一会,终于抵达荒僻院落。


    屋子里的人已经等了一会儿功夫、


    此时他坐在窗边,侧头回看,月光落在他脸上,他慢悠悠道:“你来迟了。”


    “有意外情况。”


    虞钰先掏出食盒,递给对方。


    男人并不打开食盒,而是问:“作业没带?”


    虞钰一拍脑袋,因为方才的事情,她出门之前顾不上检查,居然将昨夜落在枕头下。


    “忘了。”


    “没带就是没做。”男人这才慢悠悠打开食盒:“今日作业加倍。”


    虞钰无奈,但她晓得对方脾气,也没有反抗,只是道:“今日能少布置一点吗?”


    对方薄唇轻启。


    “做梦。”


    得。


    要早知道这位先人教书的时候把自己当驴使,虞钰说什么——好吧,还是会将人带回来。总不能一直当一个文盲,连奏折都看不懂吧?


    虞钰认命垂头。


    “袖子里的东西,你拿出来我看看。”丑奴开口,虞钰将夏眉递给她的小册子拿出,递给对方。


    他垂眼:“念。”


    虞钰只能压低声音,像是做贼一样,小声地念着上面的字。


    等到虞钰将这足足五百七十二个字的械文念完,丑奴也将食物吃完。


    他捻起帕子擦嘴,虽然在姜府落魄许久,可幼时的教养他未曾遗忘,加之近些日子,虞钰会尽量多给他带食物,他面部逐渐充盈,能够依稀看出曾经翩翩贵公子的模样——倘若面上的“囚”字,能够淡去。


    虞钰念得口干舌燥,原想着能歇息一会儿,谁知丑奴擦完嘴角,慢悠悠道。


    “解释解释。”


    虞钰咽了口唾沫。


    男人压眉:“不会?”


    “会会会。”虞钰笑嘻嘻:“但我有点口干,我想喝水。”


    “作业没做还想喝水?”


    男人举起小册子,敲打虞钰头顶:“解释。”


    ……啧。


    算了,尊师重道。


    虞钰扯着快要冒烟的嗓子,一字一句解释。


    期间男人偶尔点出她的问题,又或者提问一两句其中典故,更多时候,则是静静听着,估算虞钰学习情况。


    待虞钰解释完,男人缓缓点头:“你学得很快。”


    “我想喝水。”


    “……喝吧。”男人将葫芦递给虞钰,虞钰只顾得上胡乱擦了擦葫芦口,便大口大口往嘴里倒。


    “不渴了?”男人问。


    虞钰点头,将葫芦还回去。


    “不渴了便上课吧。”男人思索:“你今日表现可以,作业便不加倍。”


    虞钰咧嘴笑。


    男人道:“你今日,只需要模仿这位先生,写出一篇檄文来即刻。”


    虞钰的笑僵在脸上。


    她发出微弱的抗议:“我觉得我应该写不出来。”


    “你是皇帝,你必须写得出来。”


    “你这是揠苗助长。”


    “你不快些成长,就会死在这宫廷之中。”


    “……行,我能写。”


    一盏烛火在宫廷最偏僻的角落里缓缓燃烧,不知燃了多少日夜。


    这篇檄文暂时影响了姜倾,但其影响不过是溅起的一点水滴,无上大雅。


    她依旧把持朝政,无论江行如何运作,虞钰始终坐在龙椅之上,不曾下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虞钰开始抽条,她渐渐的,居然有了几分尊贵气度。


    可随着她开始长大,那些藏在角落里,阴狠盯着她的视线,再也按耐不住。


    饭馆里,窃窃私语声从旁传来,广青桂一手拿筷子,一手扶碗,好奇地往旁边看。


    “吃饭。”秦氏小声提醒,广青桂将脸埋进碗中,认真吃饭。


    广济起身,朝着角落晃过去。


    近日,他总是能够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讨论类似之内容,且大多神情谨慎,好似不应叫人所知悉。此前他曾不放在心上,但一来二去,遇见次数增多,渐渐便生出好奇心。


    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了他,一桌子人立即噤声,紧张拨弄桌上一盘花生米,却时不时用余光打量广济。


    坐着的人皆是书生打扮,谨慎打量广济,其中好几人已经脚尖朝外,明显打算逃跑。


    当真怪也。


    广济不动声色坐下,盯着众人或担忧、或打量的视线,将自己沿路拼凑而来的内容幽幽背出:“夫乾坤定位,日月悬象,故天地尊卑,阳主阴从。”


    他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诸位兄台,方才可是在讨论此事?”


    桌上几人长长松了口气,他们稍微放下戒心,打量广济:“兄台模样,不像是本地人。”


    广济拱手:“正是,在下从凤阳县而来。”


    几人存疑:“凤阳县乃巴蜀之地,离此有些距离。兄台如何得知此物?”


    广济稍微思索一番,立即找好说辞:“诸位也能看出来,在下要进京。方才所说内容,便是京中亲戚所告知,若不是听闻几位兄台讨论,亦不曾想传播如此广。”


    “那是自然,这械文可是——”一人闻言,立即笑出声来,大声解释。


    话未说完,便挨了旁边好友肘击。


    其余人立即解释:“大庭广众之下,不得讨论此事,兄台不知?”


    广济老实巴交道:“我才从乡下来。”


    几人面上露出了然神色,他们小心提醒:“兄台既然是要进京,更需高度重视。据说京中正在大力搜寻传播之人,此后兄台若是遇见讨论之人,万不可上前攀谈,指不定是官方之人故意引诱。”


    广济诧异:“如此一看,在下今日运气上佳。”


    几人笑了笑:“大抵兄台是个有福之人。”


    “唉,几位兄台好意告知,本是想要救在下一命。奈何在下不爱读书,只简单看了前半部分的内容,不知晓后半段,倘若进了京……”他带着几分尴尬:“不知几位兄台可否告知在下,后面都写了什么,就当是救在下一命。”


    “这有何难?”几人毫不吝啬,只是避着人群,小心翼翼将东西递给广济。


    递过来的书本边角已经开始发卷,书页泛黄,不知印发多久,又有多少人传阅过。此时皱巴巴被广济捧在手中。


    《讨姜倾赋》


    四个大字端端印在第一页,广济不过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朝着众人道谢。


    “多谢诸位。”


    “无事无事,你若是有读不懂的地方,再问我等就行。”


    广济笑,点头。


    虞熙猛得起身,双手拍书桌,面容冷酷。


    “等等等?总是叫我等?等得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杂种坐稳皇位,等得天下都开始姓姜,他们就满意了不是?!”


    “王爷息怒。”他的幕僚跪了一地。


    “王爷、什么王爷,我稀罕这什么王爷吗?!”


    虞熙愤怒扫桌,姜笔墨纸砚悉数扫至地面。


    “他虞景是个王八,沉得住气。我可不是!”虞熙双目夹杂怒火:“我算是看明白了,老师要先是姜家人,才是我的老师,现在他安安稳稳当自己的户部尚书,油水不知道捞了多少。新皇帝没有一点用,根本处理不了他。火没有烧他的眉毛,他又怎会知晓我之苦楚?”


    虞熙视线一凛。


    “早知他靠不住,我便当早早自行图谋。”


    他大马金刀坐下,视线坚定:“宫里传来的消息可准确?”


    地上之人俯跪:“千真万确。”


    “好。”虞熙冷冷道:“明天,我便去见见我的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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