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殿接连飞出花盆,混着花和泥土碎落在地,几个壮汉站在队伍前头,后边的百姓个个拎着棍棒家伙,一行人正气势汹汹地砸前殿,甚至还有人抛了块砖头砸向牌匾。
祝秋冲上去捞起拦在路中间吃瓜的土松,关上门和许冽舟退到柱子旁边。
“你快蹲下来躲好。”祝秋很着急,脑袋霎时闪过有人打砸闹事,最后伤及无辜的画面。
她倒不怕被砸,现在神力活蹦乱跳,她就算受伤也能快速恢复。
可室友经不起砸啊,她踮脚借力压他肩膀,虽然摸起来强壮厚实,平时肯定不缺锻炼,但他是凡人,对面人多,这要是被砸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依然纹丝不动看她跳来跳去的许冽舟不解道:“怕什么,现在离开就是。”
“不行。”祝秋脱口而出。
各神庙按中轴线依次排开,前殿位于食神庙前一百米左右的位置,且食神庙左右无遮无挡,现在跑出去无疑要跟那群人硬碰硬。
她往上颠了颠土松,让它趴在自己的肩膀,边顺毛,边打退他危险的想法:“对面那么多人,整个前殿都被他们包围,现在出去被误伤怎么办,被揍了怎么办?”
“你能先放它下来吗?”许冽舟没回答她,指着土松牙痒痒,“看着碍眼。”
毛茸茸的狗爪环上祝秋脖子,土松呜了声,落在祝秋耳朵里成了委屈的控诉。
她连忙拍拍它的脑袋,觉得许冽舟真是脑回路清奇:“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小狗较劲,等下那些人要是闯进来,你可千万要藏好。”
话音未落,木门砰的一下被踹开,供桌上堆放的苹果掉落在地,滚到祝秋脚边。
“每月好吃好喝供奉,结果啥也没捞着,老子今天非得砸了这破庙。”打头的一壮汉迈进来,抡起棍子就要砸供桌。
许冽舟怀里忽间多了只土松和苹果,祝秋把他往身后推了推,大声阻拦:“砸神庙会更倒霉!”
她太清楚大家心里在不满什么,无非就是平时诚心供奉,希望神能福佑天下,结果不尽人意,生活不顺,最后把气全撒回神身上。
所以她没说谎,天上的规矩她明白,就算现在报警抓人,但没阻止神庙被毁,今晚天庭就会知道底下百姓公然砸神庙的事,那不得气得落下重责,到时这里的百姓苦不堪言可就麻烦了。
趁大家僵在原地,她伸手挡在供桌前,尽量温和劝阻:“大哥你消消气,你看这儿都破到没东西可砸了,弄伤自己反倒得不偿失,有什么事我们坐下说。”
“老子就消不下这口气。”壮汉紧攥木棍,指着神像爆了句粗口,“拜那么多次一点用没有,骗鬼的东西!”
人群中也传来混乱的愤恨声,几乎都在赞成壮汉的说法,诋毁神没用。
听到谩骂,神力蔫巴下去,不转圈,也不俯冲,低落地飘回祝秋心口委屈。
祝秋疑惑地回头看神像,跟刚才分毫不差,依然泛着鎏光,温和注视眼下的一切。
不成熟的想法蹦出脑袋,如果她的神力稳定程度与神像没关系,而是和百姓的心情有关,或许就能解释神力现在的反应。
为此,她打算以身涉险试探。
祝秋捂住心口,先是对列祖列宗飞快默念十万次对不起,再转过身,小心翼翼压下横在眼前的木棍,故作难过地擦眼泪:“不瞒你们说,我为考试拜过好几回,不仅磕了头,连膝盖都跪紫了,就是考不过人家,我也觉得神仙一点用都没有。”
都说人在愤恨的时候喜欢听到有认同感的话,祝秋此言一出,壮汉像找到家人,木棍一甩,开始跟倒豆子似的诉苦:“老子在北边做生意,不求多的,就求不亏钱。之前有次雪天封路货运不出去,眼看着要赔本,我连夜赶回来祭拜,第二天通路了。之后也是拜一次神一次,但近半年一直不奏效,货都积在仓库里出不去,我手底下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吃饭……”
说到后面哽咽得发不出声音,他粗鲁地抹了把脸,蹲在一旁偏过头红眼睛。
这件事已经过去两年,祝秋印象深刻,壮汉没夸张也没撒谎,他凭本事做生意,没有任何事都来求神,只有实在无路可走才会来试试看,所以她会实现穷途末路的百姓愿望。
但壮汉所说的近半年这事,她是一点消息也没收到,更别提实不实现了。
人群里站出几个人将她围在中间,相继跟她诉苦,大多都是在说近半年神仙不灵验的事,这让祝秋心生疑惑。
这半年她并没有听到任何找她许愿的声音,她还以为是人间日益幸福,不需要她出手。
她还开心地跑去哥哥姐姐那又蹦又跳,在朋友圈里嘚瑟好半天,结果到头来是大家伙的愿望根本没传到她耳朵里。
土松突然蹦跶到她脚下,眼睛闪过她背后高举短刀的身影,可惜祝秋没注意到,伴着木棍落地声,将她围在中间诉苦的人群也开始散开。
余光揽进许冽舟的身影,正午时分,阳光完全晒进庙宇,他站在柱子前,那片唯独没被太阳照到的阴影里,朝她这边扬声说了句:“镇口超市中午打折做活动,想去的尽快。”
很奏效的,人群一哄而散,刚才闹着要砸庙的百姓争先恐后跑出庙宇,只剩下缩在角落里,跟壮汉一起掉眼泪的零星百姓。
这下轮到祝秋哀怨了,她刚想挨个问问大家的其他不满,好让她冒点灵感为大家做点什么,结果被眼前盯着她看的人赶走一大半。
她不知道哪来的郁闷,可能是神力越发的委屈放大,闹的她心口闷得慌,也可能是看到旁人难过而心酸。
总之她毫不客气地瞪回去,却看见一人一狗,一前一后地阔步往外走,气的她想原地跺脚打一套组合拳。
不过她还是老实地先去安慰一番留在神庙的百姓,挨个记下他们的困境后送他们离开。
即便食神庙没事,前殿被毁还是会被天庭知道,午间太阳毒辣,她找环卫阿姨要了把扫帚,跟她一块打扫前殿。
趁阿姨去找垃圾袋的间隙,祝秋躲在前殿角落,偷摸放出神力。
“你也不想看见大家被白胡子老头责罚对不对,我们就坚持这一次好不好?”
像是有很强的责任感,紫雾一扫疲惫模样支棱起来,尖尖儿用力点头。
祝秋浅笑,捧着它贴贴脸。
午钟回荡在溪禾神庙的各个角落,飞鸟归巢,环卫阿姨拖着垃圾箱回来时,发现前殿外打扫树叶的姑娘不见踪影,地上堆着扫好的落叶和果子,而落了锁的殿内,掉落的牌位和神台都原封不动地回到原位。
祝秋回到家,换了身衣服窝在懒人沙发里,挖着冰西瓜边吃边想中午的事。
安抚完百姓,神力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欢快的现象,或许神力衰退与他们的心情无关,而是运势。
怨言大多都与事业和身体不顺有关。
可想要改变大家的运势,她暂时没有好办法。听不见大家祈愿的内容好解决,但天上回不去,她就没有资格再去圆大家的愿,只能先在这里按系统的要求照做,等稳定了神力,她再回去干老本行。
半个西瓜见底,空调吹动祝秋耳际碎发,她站起来扭扭腰,下楼丢垃圾,瞥见楼梯口的鞋柜里多了几双鞋,摆在她那层鞋架的下边。
楼上传来行李箱轮子摩擦木地板的声音,祝秋幽怨地仰头看了眼楼上。
想起许冽舟把大家引开的懒散模样,又想到她费劲想保护他,他却无动于衷的死样子,搞得她像游乐园里逗小孩的红鼻子小丑。
她气呼呼地扭头往楼下跑。
垃圾袋被打了个死结抛出家门精准投进垃圾箱,祝秋觉得许冽舟的种种行为和模样像极了那只在天庭欠嗖嗖的狗。
很快她摇摇头,挥手扇掉它浮在眼前的傲娇模样。
把许冽舟当成那只狗实在歹毒,因为那只狗绝对不会早上买多早餐还跟她分享。
祝秋调节能力强,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她打开冰箱,取出上午做的雪媚娘,软糯香甜爆浆于舌面,她舒服地窝回沙发里煲剧,暂时将烦心事抛之脑后。
不过下午许冽舟竟然又找来条黑绳给厨房分区,自己用起那块又大又宽的区域,锅碗瓢盆任选,她想要拿砂锅煲汤还得跨过去拿。
忍辱负重一下午的祝秋实在忍不了,晚上她端着碟子上楼,轻轻叩响许冽舟的卧室门。
门拉开时,许冽舟正拎着毛巾擦头发,腰间浴袍带子系的松垮,胸膛还在滴水,像是刚从浴室里出来,迷迷瞪瞪的模样让她于心不忍。
“你不会是泡澡睡着了吧?”祝秋迟疑。
“没有的事。”许冽舟回的快。
他揉揉眼睛,又恢复白日挑衅吃人的眼神。
于心不忍是一时,祝秋好想翻白眼,她挤出点笑,把碟子往前递了点:“这是我做的新品,想听听你的意见。”
许冽舟刚从漫长的泡泡浴里出来,脑袋还有点懵。
毛巾搭在头上,他谨慎地接过碟子,巴掌大小的三角慕斯蛋糕看着弹软,随着动作轻轻摇晃,浅红色蛋糕身,顶部还有两朵白色小花。
很可爱,许冽舟轻笑,刚发出第一个音节想起面前是祝秋,笑声就变了调,多了些不屑的意味。
但笑完他又后悔,于是故作矜持地瞥向祝秋。
跟他预料的一模一样,祝秋的嘴角肉眼可见地弯下来。
事实上祝秋是装不下去不想笑了,她看许冽舟拾起勺子,又提起嘴角满眼期待。
“你吃过了吗?”勺子搭在蛋糕面,许冽舟声音软了点。
祝秋摇头,视线盯着勺子。
勺子没往下挖蛋糕,而是放回碟子边。
“怎么了?”祝秋仰头不解。
许冽舟低头看她:“是什么口味的?”
祝秋抿唇,想起她往奶油里撒好多盐和辣椒粉就心虚,她双手交叠在前一本正经地扯谎:“蔓越莓味。”
还怕他不吃,她指着蛋糕底:“下面没有巧克力,我没弄。”
“所以下午你问我有没有忌口,是为了这个?”
挖坑是一回事,她可不想闹出人命,祝秋点头。
得到满意答案,许冽舟扬起嘴角,再次拾起勺子挖了勺蛋糕。
“甜度正好。”他面不改色地咽下去,将蛋糕转了个方向,没吃过的那头朝着祝秋,“你也尝尝,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