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日闷热,蚊虫越发肆虐。
一大早丁嬗来到陈家送菜。
丁嬗从菜筐里拿出一个小陶罐,上面用布蒙着。
等殷大娘挑完菜要去拿钱的时候,丁嬗把她叫住。
“殷大娘,麻烦你把小姐请出来。”
殷大娘看着丁嬗手里的陶罐说:“怎么,你又有好玩的东西要交给我们家小姐?”
丁嬗笑眯眯地说:“就这么点小玩意。”
殷大娘提醒:“这是什么呀,可不能随便给人家塞东西,人家好歹也是个大小姐。要不让我先看看。”
丁嬗连忙护住小罐子:“一打开就飞了。”
殷大娘睁大眼说:“虫子啊。”
“是啊,就是些小虫子。”
殷大娘一脸嫌弃:“虫子有什么好玩的,你可别吓着人家。”
丁嬗说:“你也太小心了,小姐都这么大了还能被几只虫子吓着,麻烦你去说一下,让小姐过来看看,她要喜欢就拿走,不喜欢我就扔了,再说我也该走了。”
殷大娘说:“行,正好我去拿钱,顺便跟小姐说一声,不过我得提醒你,要是让夫人看见了可别赖我,还有这是最后一次啊。”
丁嬗推了她一下:“放心吧,不赖你。”
殷大娘拿到了钱,去小姐卧房门口喊了两声:“小姐!小姐!”
丫头小薇开门看见是殷大娘,问:“殷大娘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
殷大娘说:“我找小姐说一句话就走。”
丫头小薇犹豫了一下:“说什么话?你告诉我就行。”
“呃……我”
殷大娘正不知怎么说,陈桐妙走过来问:“谁呀?”
丫头小薇说:“殷大娘有话要跟小姐你讲呢。”
殷大娘说:“那个送菜的说有东西要交给小姐,让小姐过去看看。”
“什么东西?”
“大概就是好玩的呗,让你去看看。”
“好吧。”
陈桐妙带着丫头小薇跟着殷大娘去了。
走到院子里,看到丁嬗就站在上次送皮影儿那个位置。
陈桐妙冲丁嬗笑了一下,快步走过去。
“丁姐姐,你又有什么好东西啊?”
丁嬗笑着用粗糙的手把小陶罐塞给她。
陈桐妙打开盖子往里仔细一瞧,里面趴着一些长翅膀的小虫子,不免感觉有些新奇。
“这是什么呀?”她好奇地问。
丁嬗笑着说:“萤火虫呀。”
陈桐妙惊喜地问:“这就是萤火虫?我记得萤火虫不是会发光吗?”
丁嬗说:“这是我在菜地里抓到的。晚上吹灭蜡烛,你把里面的小虫子放出来,它们就会发光了。一闪一闪的可好玩了。”
陈桐妙欣喜地看向丁嬗:“丁姐姐真是个细心的人,谢谢丁姐姐。”
说完拔腿就往自己屋里跑去。
殷大娘笑着说:“唷,你倒是能找来一些好玩的哄人家开心。”
到了晚上,丫头小薇离开并关上门。
陈桐妙睡不着,想到白天丁嬗送的小陶罐,就赶紧打开。
里面的小虫子还活着,而且十分活跃。
陈桐妙按照丁嬗说的,把蒙着陶罐开口的布料取下来,并当即吹灭蜡烛。
屋里漆黑一片,过了一会儿,一只小虫子趴在陶罐开口处探头探脑,发觉没有危险后就振翅而飞,接着一只、两只……数点流萤倾巢而出,本属于旷野的微芒此刻在漆黑的卧房中翩翩起舞。
陈桐妙欣喜地看着屋子里飞来飞去的点点亮光,犹如身处夜空的云端上,看着一颗颗星星落入凡尘。
飞累了,几点光就落在了纱帐上停歇一会儿。
有的大着胆子落在了陈桐妙的手背上。
那一闪一闪的光点立在了她的指尖上,让她有了触摸星光的感觉。
不过很可惜,因为不知道该喂些什么,这些小虫子很快就死去了。
当丁嬗再次来送菜的时候,陈桐妙支开丫头小薇,自己赶到后厨跟丁嬗诉说萤火虫的事。
陈桐妙撅着小嘴说:“丁姐姐,那天晚上我把那些萤火虫都放出来了,又好看又好玩儿,不过很快都死了。”
陈桐妙撅着嘴站在那儿,一脸遗憾。
丁嬗不想让陈桐妙失望,就安慰道:“嗨,这很正常,这些小虫子本来就活得不长。”
陈桐妙很疑惑:“就这么难养吗?”
丁嬗跟她讲:“我记得小时候,我也经常抓各种小虫子玩儿,我妹妹倒是不敢,她从小就怕虫子,不过她唯一不害怕的,就是蝴蝶和萤火虫。那时候我就给她抓一些回来玩儿,我们也把小虫子放在罐子里,在屋里把它们放出来,看着这些小虫子一闪一闪的可好玩了,不过没几天就死了。”
陈桐妙很失落:“那这也太可惜了。”
丁嬗轻描淡写地说:“这有什么可惜的,很多时候人就跟这些小虫子一样,轻轻就死掉了。要都这么遗憾,得天天哭,恐怕还哭不过来呢。我家里的亲人就这么一个一个死掉了。”
陈桐妙深感意外,没想到丁姐姐身世这么苦,她十分关心地问道:“丁姐姐,这些年你就一个人过?”
丁嬗笑了一下,笑得很麻木:“是啊,我一个人过。”
丁嬗虽然年轻,但她的一言一行却显得如此麻木、沧桑。
这更引起了陈桐妙的同情,她轻声问:“你一个人过,习惯吗?”
丁嬗不以为然地说:“早就习惯了,一个人,清净!”
陈桐妙虽然年轻,但也知道一个民间女子独自生活的困境。
丁嬗为自己遮掩,这更让陈桐妙感觉丁嬗的孤寂,眉头一拧,轻声安慰道:“丁姐姐这些年过的不容易,家里还是有个亲人的好,相互照顾。”
丁嬗看着她,实在喜欢这个姑娘,忍不住说道:“可惜我那妹妹早已身故,我现在要是能有陈小姐这么个妹妹该多好,又懂事又聪明。”
陈桐妙:“我一直都叫你姐姐啊,你叫我妹妹也可以。”
丁嬗咧嘴笑道:“我也只是说说而已,你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叫我一声姐姐我都觉得我不配。”
陈桐妙不以为然:“这有什么,谁说叫声姐姐妹妹还要看‘配不配’?”
丁嬗看到陈桐妙一脸关切,知道自己有些话说的重,她一个小姑娘没有体会自己所经历的那些往事,自然不能理解什么是“轻轻就死掉”,以及没有亲人的孤单人生是什么样子。
于是她话锋一转,说:“哎,你知道吗?城南有个挺大的空坟,早年被人盗过,有一次我刚好走到那里,突然从里面钻出一条蛇来,当时把我吓了一跳,幸亏我躲得及时,不然被它咬一口就麻烦了。”
陈桐妙关切地说:“丁姐姐,那种地方还是不要去为好,又是坟又是蛇的,阴气太重了。再说了,万一里面藏着什么,你一个女子怎么能躲开。”
丁嬗忙说:“是啊,所以我再也不去了,怪吓人的。”
陈桐妙句句叮嘱:“我师父说,白日行走,一定要选坦途大道;入夜之后非必要不要出门,若不得已夜间行走,必须有人相伴;独处时,门户要关紧;陌生人搭讪,要懂得‘敬而远之’。女子行于世间,当如‘静水潜流、神色从容’才是。”
丁嬗深受感动:“梁师父说的对,也教的好,你这么一说啊,连我也觉得通透了。”
殷大娘拿着钱回来了,一边伸手递给丁嬗铜钱一边说道:“来,给你钱,下次来再带点别的菜,我们夫人想换换口味了。”
“行啊,下次我就带点别的,那我先走了。”
丁嬗挑起担子就走了。
而陈桐妙则带着遗憾离开后厨,慢慢走回自己的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