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光线很好的房间,窗帘大敞着,金灿灿的阳光照在季元安的身上,却没有暖近他的心里。
他刚从厕所出来,那双精致的清透的桃花眼死死瞪着地面,嘴角勉强勾起一丝弧度,笑容很僵硬。
他喃喃自语:“为什么……我的大好青春……”
隔壁的病友不理解他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拿奇怪惊恐的看着他,身体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很怕这人突发神经病砍人。
季元安无法顾及别人的眼神,他再次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确定是2028后,薄弱的意志终于崩溃了。
他很想朝天大喊一声,苍天啊,救命!
但他还要面子,无论现实多么离谱多么令人不可置信,却只能接受这个事实——他穿越到了十年后。
十年光阴他还没体验过,阎王爷就给他一笔划掉了,季元安泪流满面。
“喂,你还好吧…”旁边递来一张卫生纸,病友声音虽然颤抖但仍然坚强地伸着手,强忍着缩回去的冲动。
“啊,我吗?”
“没事啊,呜呜呜。”
病友看着两行清泪,迟疑:“真的没事吗?”
季元安要面子,不想在陌生人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耿着脖子脸朝天,身影倔强孤寂,他呜咽着擦干眼泪,强忍哽咽:“真的没事。”
病友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说着,大着胆子将纸塞进他的手里,塞完赶紧缩了回去。
季元安不懂他为什么浑身发抖,只能双手揉揉自己哭僵了的脸蛋,拼命安慰着自己,没事的没事的,就算长了十岁他依旧年轻着呢,才25还有大把时光可以挥霍,而且还白得了一对富豪爹妈,虽然老了十岁,但他有钱了啊!
有钱就是万岁!
有得就有失,公平的很!
他以后可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了!
想玩什么游戏就玩什么游戏,想买多少皮肤就买多少皮肤!
可是,
他突然老了十岁啊……只剩五年就奔三了……
季·身体年纪25·心理年纪15·小少爷如此反复安慰自己后,越安慰越难过,不禁悲从中来,忍不住哭得更大声了。
但他只是个小少年,他要面子!于是他背过身捂着脸偷偷大声哭泣(╥﹏╥)。
“呜哇——!”
病友默默扯过被子拉至下巴,只露出鼻孔以上呼吸气,眼睛悄咪咪观察事态。
到底是何事竟让25岁大人哭得像个没妈的孩子一样如此无助,他如此沉思。
一切还要从几个小时前说起。
平常的一天,安静的病房。
八点的太阳,暖洋洋的床。
季元安此时睡得很安详。
但一阵敲门打破了寂静,大概敲了三秒钟,门被从外打开。
哒哒哒,高跟鞋踩地的声音由远及近,接着是椅子刺耳的拖地声,还有一个青年音:“哥还没醒呢?”
季元安本就眠浅,最烦这种声音了,他被尖锐的咯吱声吵醒,眉头微皱,未散去的绵绵睡意让他极其烦躁地哼哼两声,捂着耳朵翻了个身。
似乎意识到打扰到人家睡觉了,一道中年妇女声响起,语气略带亲昵地责备那个拖动椅子的人:“轻点声音,哥哥还在睡觉呢。”
青年略带歉意地应声:“是我不好,没注意到。”语气很低落,不知道做了什么表情,很快就听到中年妇女安抚他的声音:“没事,哥哥应该不会介意的。”
然后又是一阵塑料袋窸窸窣窣的声音。
……
叽叽喳喳的,搞东搞西,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季元安抓狂地用力蹬了一下腿,病床被蹬得发出一声大大的吱呀声,然后他用被子捂住脑壳,弓着身子把脑袋买在里面。
“……”
他们似乎敏锐抓住了他发出的烦躁信号,终于安静了。
就这样过了五分钟,被子里氧气越来越少,闷闷的,闷得心口难受,他努力酝酿睡意,然而睡意已经被一行人搞没了。
季元安表情像这样=_=的扯下被子,露出一头乱毛的脑壳,眼珠子呆呆地盯着天花板缓了几秒钟,然后歪头看向一直发出杂音的几个人。
然后发现这两货居然齐齐盯着他看。
“。”
出于礼貌,他坐了起来,双手乖巧地平方在身体两侧,顶着一张死鱼脸缓缓露出一张笑脸:“请问有事吗?”
微笑中语气中颇带隐忍的烦意。
出人意料的回答,妇人不知所措了一下,抿了抿唇,小心翼翼道:“元安,妈妈来看你了。”
季元安ō.??:你在说什么瞎话?
不过他没这么说出来,而是委婉地提醒:“阿姨,你认错人了,我虽然也叫元安但不是您儿子。而且……”
而且,他不是在自家卧室睡觉吗?她是怎么进来的?
这时他才注意起周身环境,洁白干净的墙壁,墙壁上挂着薄片型小电视机,视线垂下来,他躺的是张板硬的单人床,长得跟医院里的床一模一样,四周环境也和医院一样,他穿的衣服也和病号服一模一样,再一偏头,与隔壁脑子上绑着绷带,津津有味嗑着瓜子看热闹的病友对上了视线。
他吐了一下瓜子皮,咧嘴露出一口白牙,不好意思地想要伸手摸摸后脑勺,手抬到一半突然想起脑壳受伤了不能轻易碰,悻悻然放下,抓了一把瓜子递给季元安,腼腆道:“你吃吗?”
“哦,对了,她好像确实是你妈,每个礼拜天她都会来看你,还是她交的医疗费好像。”
消息有点猛让他有点蒙,以至于季元安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合适,他摆摆手表示不需要并说了声谢谢。
“哦,不谢兄弟。”瓜子咔嚓响。
妇女不知想到了什么,慌了似的哒哒几步贴近病床,一把握住季元安的手,声音充满了担忧:“元安,你怎么了?你不认识妈妈了吗?”
身后的年轻男子也一脸担忧地喊了声哥。
别哥不哥的,你看着比我大谢谢。
季元安无缘的看他很不顺眼,内心带着恶意的吐槽咕噜咕噜一溜烟就冒了出来,他用力拔出自己的手,尴尬一笑:“阿姨,你真认错人了。”他坚信自己的认知没有错,他怎么可能认不出养了自己十五年的妈啊,那些记忆可是实打实的真实好不好。
难道,莫非,他是天选之子重生穿越了?穿越到别人身上,拳打反派脚踢BOSS,走上人生巅峰,他不切实际地邪恶地歪歪了下。
咳咳,跑偏了。
妇人表情伤心,语气很坚定:“你就是我儿子呀,不认得妈妈了吗?”
说着还想上手碰他的脸。
“你等一等啊,我证明给你看。”他歪头避了避,反手在枕头边摸着找了下手机,摸了许久,诶嘿,手机去哪了?
左边找找,也不在这。
季元安纳闷地转过头去翻枕头,哦豁,因为一醒来脑子很懵,再加上这几个人一上来就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让他无暇顾及自己身处的地方,现在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卧槽!这是在哪啊!
他的家呢?他那么大一张软乎乎很好睡的沙发呢!
他妈呢!妈妈你在哪!
季元安眼睛睁得溜圆,脑门上翘起的呆毛仿佛都感受到身体激烈的情绪蔫蔫地下垂了三十度,他两只手僵硬的缓缓落在盘着的腿中央,表情相当无助。
他后知后觉,心里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但脑子里又不合时宜飘过穿越梗,自娱一乐。
他苦笑了一下摇摇头,给自己找点事做,然后就在裤口袋里摸到刚才怎么也找不到的手机。
摸到手机那一刻,他有一个想法,他从被子里拿出手机,看到手机的那一刻想法嘎巴一下死了。
手机也不一样,看起来就很高级,比他原来的那个看起来不知道好上多少。
他急中偷闲地浅浅欣赏地看了一下,然后继续干正事,他摁亮手机,划开屏保,一个密码锁蹦出来。
他怎么就忘了手机有屏锁这件事呢,有些苦恼了。
他抿了抿唇,心想,要是我连自己手机密码也不会,会不会被发现自己不是原装货啊,会不会把我架去研究院开瓢,研究那什么课题,从灵魂转移到心智复制:论人格信息的可迁移性。。。
要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打了个冷颤。
病友很关注他,不知何时凑到了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发出来自病友的关怀:“你没事吧?”
“哦,我没事…嗯,你什么时候过来的?”还有你八卦的眼神不要那么明显好不好。
季元安控诉带着些许不赞同地抬头看着他。
病友无辜的眨眨眼,装做若无其事,不肯离去最多背过身不偷看他的手机密码。
沉默的这段时间里,妇人和那个看不顺眼的年轻人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忧心,仿佛有千言万语欲言又止。
众目睽睽之下,伴随着越来越起劲的嗑瓜子背景音,如此有节奏又有压迫感的咔嚓声,季元安脑门流汗有些顶不住压力,他咽了咽口水,承诺都做出去了,都说要给他们证明一下,总不能出尔反尔。
他紧张地闭起眼睛,随便按…,不行,他不会盲打,他悄悄眯出一条缝,随便按了几个数字。
咦,密码锁居然开了。
呆毛又精神地支棱起来。
他一下子瞪大眼睛,这这这,内心语无伦次,哥们心有灵犀啊,他们密码居然是一样的。
当然先不能管这些,当务之急是要证明,他妈不是眼前这位。
他抱着试一试,不太有信心地打开电话簿,输入熟记于心的手机号码,结果刚输入前三个数字,一个标着“妈”的标签的手机号出现在第一列。
哇,连他们妈妈的手机号都是一样的耶,事情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季元安轻轻的呼气吸气,说实话,看到这个熟悉的称呼熟悉的号码出现时,他那颗隐隐慌乱的心都安定了不少,虽说他脑子里一直在插科打诨地给自己讲笑话,但还是会不安。
他定定地望着这个号码,舒了口气,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有些摁不下去,这个号码能给他安全感却也让他有些抵触。
可能是,他有许多疑惑,比如,事情已经很奇怪了,为什么一睁眼出现在医院,为什么突然出一个陌生人自称他妈,为什么明明这么陌生却又有许多细节能和他记忆对得上,不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他有点不敢按下去。
但事到如今,他也想知道答案,季元安犹豫了两下便咬咬牙拨打了出去。
电话铃声响起。
他把手机贴在耳边,身体往被子里窝了窝,感觉不得劲,又把被子往身上堆了堆,拉至下巴把自己裹住。
铃声一直在响,他紧紧地握着手机,静静等待着神明的断决,不知过了多久,电话的另一头接了。
“喂。”
先是一声带着点沙哑,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
之所以熟悉,因为它很像妈妈被岁月老化过的声音,有些上了年纪的感觉,但没有那么老,五十岁左右,这一想法当即把他吓住了,赶紧住脑,他对自己说,应该是听错了。
但是,确实和他印象中的声音有些出入。
印象中他的妈妈,声音不应该如此疲惫。
不知怎的,眼眶竟自己泛酸起来。
季元安咬了下唇,奇怪的甩了甩头想把这股突然起来侵略性极强的情绪甩出去。
真是太奇怪了。
……
电话那边静静地等不到声音,清了清声音再次喂了一声,“阿崽?”
啊,熟悉的称呼,熟悉的声音,是妈妈。
季元安不自觉弯了弯唇,小声雀跃的嗯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