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下午四点,索卡城唯一的向导所的木楼梯上会准时响起一阵忙乱的脚步声,唱诗班的练习时间到了。
穿着宽松白袍的孩子们被教导员牵引着,像一群绵羊一样,从向导所出发,穿越一条马路来到路对面的教堂。
这间教堂已经有数百年的历史了,被翻修过好几轮,现在有着白色的窗户和白色的墙壁,连教堂门口花坛里的花都是纯白色的。
白色意味着纯洁,向导应该是纯洁的。年迈的教导员告诉年幼的向导们。
温莲一年前刚觉醒成向导,然后被向导所收管。这一天,他跟随唱诗班的队伍穿越马路,走到教堂门前时,忽然停下了脚步,望向教堂塔尖上的雕像。
那是帝国觉醒的第一位向导——苏珊娜的雕像。白石雕成的女人长发披肩,面容温和,慈目微垂,两手交握在胸前,像是在守护着什么。
像温柔的母亲,又像慈悲的神灵,这是向导一开始的样子。哨兵们为帝国的掠夺与扩张带来无上荣光,而向导是哨兵的不可或缺的助力。
没有一位哨兵不需要向导的安抚,失去向导的哨兵会成为失控的野兽,黑塔中的亡灵。
向导之母苏珊娜一直以来被视为所有向导的典范。她在十二岁时觉醒成一名向导,二十二岁因为精神力耗竭死在了战场上。
帝国悼词中对她的评价是:“一位伟大的向导,为了帝国的荣光奉献了自己全部的生命,帝国永远以她为荣。”
一名优秀的向导是什么样的?纯洁、高尚、包容。
自打记事起,温莲就知道和这六个字没有一丁点儿关系。可他在十四岁这年觉醒成了一名向导,在所有人面前形容严厉的教导员赞扬他是这批新向导里最有天赋的那个。
温莲再清楚不过,他得到的一切表扬都得益于他的伪装。他是一个天生就会伪装的坏孩子。
纯洁、高尚、包容的苏珊娜会出现在每座教堂的塔尖,温柔注视着每一个走进教堂的向导。向导们在教堂里向神像忏悔自己的不洁,祈祷向导之母的庇佑,为了帝国的明天而祷告。
唱诗班每日都要在教堂中唱赞歌,温莲站在最前排的位置,牧师称赞他有一副被神亲吻过的嗓音,他腼腆的笑容像雕像苏珊娜如出一辙,而他觉得这一切都蠢透了。
“温莲,不要磨蹭了。”教导员催促他,大家都进了教堂,只有他还站在门口望着雕像发呆。
“好的,教导员。”他提着白袍边,快步跟上去。
唱诗班每天的练习内容都差不多,歌的内容一般是为了表达感谢与赞美。
“我们感谢伟大的向导之神将我们从人群中唤醒,给予我们向导的能力。我们赞美帝国广大壮丽的疆土,和疆土上勇敢的哨兵。”
赞歌的调子长而平缓,温莲每每唱得昏昏欲睡,却也要打起精神,因为教导员的教鞭已经挥了过来。
啪的一声,竹制教鞭狠狠打在肉上,男孩洁白的手臂上浮现起一道红痕,温莲听见身后传来小声的啜泣。
“柏阳?”教导员语带警告意味,竹制教鞭轻敲她的手心。
“好、好的,教导员。”男孩吞下哽咽,抽抽搭搭地回到唱诗的队伍。
教堂管风琴中流淌出的乐音让一切都显得巨大而空灵,夕阳照亮高处的彩色花窗,斑驳的光影里,鸽子从窗外空地上飞起。
一只鸽子停在敞开的窗户边,好奇歪头,落进正在唱歌的男孩眼里。
他的嗓音在众人中格外突出,纯洁而又虔诚,似乎已经准备好为了更高处的什么献出自己,他歌唱着,教导员闭目聆听,满意点头。
她没看到男孩的眼里空无一物,赞歌的内容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他只是在看着鸽子发呆,并且随意发出一些声音。
唱诗班的每日练习在彻底天黑之前结束,教导员在前面领队,温莲故意放慢动作,落到后面和柏阳走在一起。
没有教导员的监视目光,柏阳的眼泪彻底忍不住,像珍珠一样大颗大颗掉下来,温莲用白袍的袖子给他擦眼泪,半个袖子都湿了。
柏阳每次都因为跟不上调被教导员责罚,温莲安慰他:“晚上回去我教你这首歌。”
“我不想当向导,我要回家。”柏阳小声哭泣。
“为什么不想当向导?”
“温莲哥哥,我在坐牢!”
“嘘,”温莲捂住柏阳的嘴,“别被教导员听见了。”
柏阳挣扎着发出声音:“我又没做错事,我不要坐牢……”
温莲有点烦了,还是尽力克制着,耐心说:“这是向导的命运,成为向导已经比许多普通人要好了。”
一颗温热的眼泪掉到温莲白皙的手背上,滑落在地。
柏阳呜呜地哭:“要是安妮还在就好了,我想要她回来,我不喜欢西亚……”
温莲抚摸柏阳瘦瘦的脊背的动作变得有些机械,他略微出了神:“我也想要安妮回来。”
安妮是向导所的老教导员,一年前,温莲刚到向导所的时候,是安妮在打理向导所的日常事务。可是后来,安妮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工作慢慢地就交到了西亚手上,直到两个月前的一天,安妮失踪了。
警察局的人只是懒懒地登记了些信息,那些人根本不在乎一个年老的、能力微弱的向导的消失。
没有人知道安妮去了哪里,有人说那天晚上看到安妮走进教堂就再也没有出来,也有人说安妮受到逐渐复苏的黑塔的蛊惑,成了黑塔里被囚禁的幽灵。
突然,温莲的思绪被一声厉喝打断。
“柏阳、温莲?还不跟上来?”教堂大门半开,教导员西亚站在逆光的阴影里催促着。
“来了!”
温莲最后一次擦掉男孩的眼泪,牵着他的手赶紧走过去。
走出教堂大门时,他和一个陌生的黑发少女擦肩而过,风吹起她中长的头发,露出一张干净瘦削的侧脸。走过马路之后,温莲再次回头,少女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教堂门边。
那个人是……哨兵?
*
站在马路对面,林曜留意到教堂顶上的雕像。苏珊娜,帝国的第一位向导。她知道这段历史,苏蒂以前跟她说过。
“伟大的导师苏珊娜是所有向导的榜样!”苏蒂的声音里充满崇敬,她们正在帝都大学那座古老的图书馆里找书。
黑发少女的手指划过书架上编码整齐的书脊,漫不经心地问:“她做了什么?”
于是苏蒂滔滔不绝地把苏珊娜的光辉事迹讲了一遍,她听到最后不由得掏了掏耳朵:“等等,所以苏珊娜最后的结局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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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苏蒂不满她的轻慢的态度:“所有人的结局都是死亡,但苏珊娜的牺牲为帝国赢得了胜利!”
她无言了,她总是不喜欢听见这样的结局。想了想,她说:“我才不愿意为了什么东西去死,我还有好多想做的事。”
“你想做什么?”苏蒂好奇地看着她。
随口一说的话让她绞尽脑汁,她想了半天,灵机一动:“我想每天睡到十点钟!”
苏蒂垂头:“我也想每天睡到十点。”
帝都大学哨兵部和向导部的作息时间一致,不管春夏秋冬刮风下雨下雪下冰雹,每天雷打不动六点集合早训,想每天睡到十点简直是在做梦。
她拍拍苏蒂肩膀安慰道:“等到把黑塔消灭完,我们就能天天睡懒觉了。”
苏蒂露出一个惨兮兮的笑容,两人同时大叹一口气。
那天的最后,她两手空空什么书都没借,苏蒂借了一本苏珊娜的传记,大概有一块砖头那么厚。苏蒂说从苏珊娜觉醒成向导到她死亡,她只当了十年的向导。
二十二岁的一生,十年向导史,竟然能写出那么多传记的内容,虽然好奇,她也没有兴趣翻开那块砖头。
伟大的苏珊娜在教堂顶上微笑着,管风琴的乐音从教堂里传出,有唱诗班在里面唱赞歌。
等了差不多快一个小时,太阳快完全落山了,她把附近的点都踩了一遍,隔一条马路就是索卡城的向导所,现在这时间还在练唱歌只能是那帮向导了。
十几年前帝都向导的训练日程里面有一项就是在教堂祷告唱歌,后来这种做法被指责没有一点实用价值,帝都但凡上得了台面的向导所都把这项活动取消了。
十几年过去,这座小城的向导所还在沿用这种训练方式,她一时搞不懂这些人是在训练,还是单纯喜欢唱歌。
就算是想唱歌,这些老旧赞歌的曲调也太古板无聊了一点。
林曜蹲在马路边无聊到开始揪花圃里的草芯子。
又等了大半天,天光渐暗了,教堂半开的大门里终于走出来一个人,是一个穿着黑色衣袍的高大女人,在她的引导下,唱诗班的小孩一个个就像小鸽子一样从门里涌出来。
那些小孩穿着白袍,从头到脚打理得一尘不染,说是教堂里走出来的天使也不为过。
小向导们差不多出来完了,在路边排队过马路。林曜扔掉手里的草芯,预备等所有人一离开,就进去教堂一探究竟,谁知道黑袍女人又转身走了回去。
还有人没从教堂里出来。女人站在教堂门口大声厉喝,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这个女人也是向导,林曜猜测她的精神力水平并不高。
林曜身上还穿着哨兵学校的制服,当她走上教堂台阶,女人打量了她一眼,神色中没有惊奇,似乎一个哨兵出现在教堂门口不是什么奇事。
教堂大门两边摆着两个白色花坛,里面栽着成簇开放的白色小花,花叶在微风中轻轻摇动。
林曜堂而皇之地走进教堂,正要进去,门口忽然走出来两个小孩,一个牵着另一个。走在后面的小男孩眼圈哭红了,还在吸鼻子。
而前面那个,林曜与他擦肩而过,回头,只看见他浅棕色的鬈发和圆润的后脑勺。
一个长得像天使一样的向导,但拥有一双邪恶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