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清商已经不在身边了。
往日卫璋醒时,清商还在黑甜梦乡,可今日,天青色幔帐入眼,身边已是空空荡荡,只存余温。
梳洗完毕后,正要去寻,听到脚步声,就停步等待,不等转头,就听见:“你醒了!”
清商一身绿衣,像是已经在外面转了一圈回来,周身还浮着晨间的水雾。
清商拉着他去了中堂,席上已经摆好了芡实粥,酒酿饼,薄荷糕等好些早食,很是纤巧可人。
吴夫人招呼两人坐下:“本来应该更加丰盛些,但商儿说今日要带世子去姑苏转转,让我们不用准备那么多,给你俩留些肚子。”
卫璋应道:“已经很好了。”
绵白的芡实粥里熬煮着些山药薏米,入口却是别样的软糯清甜,国公府里的吃食都是一等一的,精雕细琢,可也熬不出这样一碗,也难怪清商胃口那样好。
清商早在金陵就开始预演回家要逛的要买的地儿,反复琢磨了好久,早就了然于心,向卫璋洋洋洒洒地报了一串地名和吃食,玉盘似的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浓。
说罢,她问卫璋:“你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卫璋性子淡,并不热衷于这些,更因为从未踏出过金陵,对姑苏的了解大多来自书卷和清商的耳语,仅仅知道的几个地方早就被清商归入,所以也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正要回绝,却鬼使神差,吐出“葑门”两字。
此话一出,清商和吴夫人都不由得诧异。
吴夫人惊讶于卫璋竟然知道这处,清商却更是不解:
“这个时节荷花没开呢,采莲那就更远了......不过现在有大蓬大蓬的风荷,也很是好看。”自顾说着,心里已经在思索着哪条路正好能顺道往那处走走,也就没发现卫璋微微泛红的耳尖。
姑苏是那红尘中一二等风流富贵之地,其街肆繁华和金陵很像,一路上商铺酒家、楼阁画角鳞次栉比,古玩字画,钗环胭粉,美酒珍馐,蓝莹莹,金灿灿,清凌凌,热腾腾,大大小小,一字排开,好多新奇玩意连卫璋这样在天子脚下出身富贵的人家也没见过。
但又实在不同,金陵是王城,要显出天家威严,那楼榭台阁是用富贵王权砌成的,府宅像是雕在壁上,人是描进画里,连鸟兽草木也是绣在屏风上的。
“这个时节就要喝明月楼的柳叶饮,是我们姑苏最灵巧的小娘子采陌头最叶嫩汁柔的柳条,最老练的师傅盯着火候一锅一锅煮出来的。熬出的那一碗新绿,最是甘柔。”
姑苏是不一样的,是能把富贵气化作家常。
又一坛新汤出锅,绵延至小桥的人群忽而聚拢了起来,像一把面被收束。怕被人群冲散,清商牵起卫璋的手,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边走还边絮絮地说着这些店铺的前世今生。
卫璋忽然觉着自己也生在姑苏,是长在吴府旁边的一家子弟,这些年岁和清商一起长大,年幼时候,也是这样和清商手拉手一起跑过熟悉的青石路,郎骑竹马,两小无猜,到了合适的年龄与之成婚,就像瓜熟蒂落,是最应该的道理。
走在路上,忽然听见一道清亮的声音:“清商姑娘!”
一位锦衣玉带的公子走来,自带一派朗月风清。
“王公子!”
真正陪着清商长大的另有其人。
面前的王公子先对清商行了一礼,然后便好奇地打量着卫璋。
“这位是?”
“我是我的...”清商从来没有说过“夫君”这两个词,对卫璋和其他人都没有,常常是“卫璋卫璋”地叫着,有时候喊他“小宝”,生气了喊他“柿子”,更多时候,就“他”这样喊着,周围人也心知肚明。
这猝不及防,清商有点说不出口,白玉似的脸上飞起两朵红霞,转头看卫璋,那两片红也他也染上了,但眸子清亮亮的,像是等着什么。
差点忘了,他是个石头,一块石头能说出什么。
“这是我的......”清商再度开口。
“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