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尔》 第1章 春晓曲 雨到底还是停了。 清商和卫璋出门那日,是个明亮亮的晴天,连一丝阴云都不见。路上的水痕还未散尽,人声和草木就一起疯长,是了,正是春游的时节。 清商向来喜欢热闹,又闻着这春日里温软的馨香,心也变成草丛里打滚的小兔,就要往人潮里钻去——却被一只熟悉的手拉住。卫璋骨节分明的手从清商的小袄上垂下,就自然牵起她,跟着清商往前边卖青团的小铺走去。 春雷一落,春风一招,地里的野菜就滋溜溜冒出来,绿洼洼的极为鲜嫩。把这些春菜一掇,用小铁杵捣出青色的汁水,和上面,包上馅,盖上蒸笼,不出多久,整街都是春日独有的清香。清商早听采薇说过这家的青团可爱又可口,心心念念许久,今日早早来买,却发现铺子前边人头攒动,便只能拉着卫璋一起耐心排着。卫璋不喜欢人多喧闹,更不喜欢与别人挤在一处,但一转头,看见清商踮着脚巴巴地望向蒸笼,眼波漾漾,又觉着再待一会似乎也能忍受。 可清商有点着急。采薇说过这家店生意极好,店家一天也只做那么多,常常中午不到就卖完收摊,再想吃又要等到明天了。她踮起脚左顾右盼,想看看前面还有多少人,还剩多少笼,却被一对的背影挡得严严实实—— 只听见一道男声温和问道,娘子,今日买几个回去? 一道女声响起,不要买多了,孩子们都不在家,我们自己吃就好。 清商听了心里悄悄舒了一口气,转头看了卫璋一眼,思考着要不要给卫璋买几个,可又想起他不食甜,就偷偷决定还是多买一个,就递到他嘴边。 卫璋见她转头,眼神微动,往铺子看了一眼,说道:“不急,还有很多。” 确实还剩不少,那青团整整齐齐地缀在绵白的蒸笼布上,煞是可爱,清商没忍住,各种馅都买了一遍,才恋恋不舍地罢手。接过纸包,两人走出人群,清商找了一个空地就把纸包拆开,往那小青团咬了一口——好像咬了一口春天。 一个青团下肚,清商用手帕拈起一个送到卫璋嘴边:“青团一定要趁热才好吃。” 卫璋很是乖顺地咬了一口,也觉得清香沁人,莫名就想起许久之前祖父带他出游的一个春日,那日的风里裹缠的也是这样的味道。清商见他吃下,眼睛一弯,得意又神气,正想说点什么,却瞥见一个风筝掠过。 “是风筝呢!” 虽说她之前也和瑛瑛一同放过,但都是随手翻找出来的旧年风筝,颜色做工都算不上好,连院子都没飞出去,于是清商和瑛瑛只好互相安慰说下次买几个顶漂亮的,定要飞过院子里最老最高的梧桐。那条绯红的金鱼从碧霄游过,看得清商心痒,转头便问:“你知道哪处有卖这样的风筝么?” 卫璋轻轻应了一声,就接过她手上的纸包,牵着她手往右拐去。 往右荡过几家店铺,再往左一转,眼前就辟出一条小街。往里还未走进,一只极为精致的纸鸢就映入眼帘。清商拉着卫璋直奔店家,就看见那深浅不一的风筝下坐着一位穿着藏蓝布衣的女子,头发也用相同颜色的布巾扎起。虽连半点花纹金饰都不见,却是掩盖不住的英气。她手上下翻飞,正专心扎着一只半瘦燕。 还未出声,就听那女子道:“两位随意挑。” 连招牌都不必有,竹架上挂着的青燕红鲤就足够招人,怕是往空中一松,就要飞走。清商往架上的蜻蜓大雁,凤凰锦鲤一一看去,蓦然发现最角落里一只天青色鹦鹉,像极了家里那只可恶的小宝;再往下一转又看见一只细细描画的蝴蝶——瑛瑛有件衣裳上也绣着这样的花纹,一步一曳,煞是好看。 “我想要这个鹦鹉,还有这个蝴蝶。”卫璋看她指向那只鹦鹉风筝,心下了然;又听她中意那只蝴蝶,便猜到了七八分,心中突然有些憋闷。 走出小街,清商又去绢花摊和大娘打了声招呼,看看有没有新的样式;又往隔壁的酒家逛去,还没进门,就听店里伙计熟稔来迎:“小夫人,恰巧刚出了春酿,专门给您留着呢!”清商欣然,买了两小坛,临走前那伙计还细心叮嘱道:“春日忌饮凉酒。小夫人一定记得温过一道再喝呀!” 原来她和每个人都这般亲和。街上攘攘熙熙,卫璋立在门外,忽觉有些寞落。 好久不见/你好! 一年前已经开始在别的平台上写续写了,可能有的朋友也刷到过,但是其中经历了种种事情,一年下来只写了七章,也必须要换平台了。马上要进入秋天,今年的一个小目标就是,要把《燕尔》写个结尾,了却我这篇同人文的大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春晓曲 第2章 波心荡 等二人荡到秦淮河畔,已经是午后了。 正是春和景明,游人如织,渡口旁画舫楼船或精巧或豪奢,一字排开,船上人声不绝;唯有一叶乌篷兀自横在角落,无人问津,走近一看,正是他们年前乘过的那条。 那白头舟子仍倚舷独坐,闲闲低唱着西曲,也不在意自家门庭寥落。一抬眼,看见清商两人走近,忙起身招呼: “两位小友今日仍是来坐船的么?” 清商笑着应下,就轻车熟路地登上船,卫璋也向老舟子颔首,跟着清商坐进舱中。 老舟子眼睛往两人之间转了一遭,笑了,又问:“可还是四处游游?” 卫璋道了声“是”,船便悠悠荡了起来。 摇橹声起,如环佩伶仃。花影人声从竹窗泄进,好一似美人如花隔云端。虽说影影绰绰自成风雅,但总归被乌篷滤掉一遭,又挡去大半,清商觉得实在可惜了这春光如许,便干脆追着花影出了舱,来到船尾,扑进这春光里。 一路上繁花似锦,落英缤纷,红梅还栖在昔年枝上,粉白的海棠和樱花早已争发,远望霏霏如雾,近看盈盈似星。他们在水中迤逦而去,偶与另一叶扁舟擦肩,船上少年风流,蓦然对上,相视一笑,花瓣就一齐落在肩头。 这般景致,不似在人间,倒像是在天上。可天上,清商仔细想了想,再好也好不过这样了。 江南草长,杂花生树,合该念诗,合该作词。有清风徐来,摘得一捧红白,付予流水,清商念道:“有吴宫花,阊门水,越堤弦。” 老舟子听到,笑道:“小娘子好才情!” 清商听到夸赞,心中正小小得意一番,就见老舟子取出纸笔来,颇为诚恳地说道:“昔日故人念诗写诗,未能留下字句。今朝有缘,若是方便,小娘子可把所念诗词写下,也能弥补遗憾了。” 清商赶忙道谢,接过纸笔就往舱里钻去。 卫璋听完外头两人对话,早早把纸包风筝归整好放在一边,给她腾出一方空地。清商进来,就把纸张铺开,低头写下词句。“弦”字落笔,行至下阕,却突然一滞,怎么联不出下句来。左想右想,一抬眼,就见卫璋定定地看着自己,刚想开口,却见他转头,自顾自地倒了杯茶喝。刚刚还被老伯夸赞,却只挤出残词半阕,清商觉得有些丢脸,这番场景又被卫璋看到,不自觉有些脸红,就悄悄往暗处挪一挪,想遮住自己发热的脸颊。 下一句该如何落笔?清商想着想着,不自觉开始把玩身边的纸包,把自己买的绢花蝴蝶都玩过一遭后,忽而摸到了放在角落里的小酒坛,就被勾出馋虫来,三两下揭了盖子——李白斗酒诗百篇,她饮下一坛定能填出这下半阕来。 正往口中送着,却被一只手截住,就听见一道声音淡然响起:“还未温过。” 卫璋接下酒坛,盖上盖子就出了舱,清商见他和老舟子低声说了什么,不一会儿,一壶温热的酒就摆回桌上。 清商眼睛亮了亮,道了声谢谢,先斟了一杯,推到他面前,眼里也氤氲着酒色:“你也尝尝这春酿。” 见他喝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美酒入喉,甚是畅快。清商倚在窗边,和风絮絮,酒香就蔓延开来,这春风倒是比这春酒更能醉人。 几杯下肚,脸上就飞起两片红霞,窗外天地也随着乌篷船摇动起来,明明是云销雨霁,碧空如洗,却逐渐空蒙,像是落了一层纱。 卫璋见她面色绯红,心里暗道不妙,凑近一看,她呼吸浅浅,已然睡着了。 卫璋坐过去,轻轻扶住清商,引她枕在自己肩上。清商梦中似有察觉,在他颈窝里蹭了蹭,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继续安稳睡去。 窗外春水绵绵,恰似,卫璋低头,恰似她的眉眼,总是波光滟潋,几次抬手,不怕沾湿衣袖,只怕把它惊扰。 一阵风过,吹动桌上纸张。卫璋伸手去压,终于看清了纸上半阕行香子。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提起了笔。 待到天色昏昏,小舟已至归途终末。卫璋正犹豫着要不要把清商叫醒,就见她浓黑羽睫微微颤动,缓缓睁开了眼。清商抬头,与卫璋那双黑玉似的眸子对视片刻,思绪才慢慢清明起来。她直起身子,发觉窗外已如泼墨,才意识到自己竟然醉了过去,还睡了许久。但又暗自庆幸自己及时清醒,否则要是又吐了卫璋一身——清商不好意思再往下细想了。 等船靠岸,清商随卫璋出了舱,刚想和船公道别,就见卫璋把纸笔递还给老舟子,遂想起自己未写完的那首残词,只得向老舟子道了声抱歉,承诺下次来一定联上那半阕。卫璋在旁静默不语。 灯火点点,清商卫璋一人握着风筝绢花,一人拎着纸包酒坛,和老伯道完别,牵着手,一起往街巷深处归去。 这时荡动的不只是波心(doge)。还说一句(我话真多),我猜清商应该是ENFP,柿子我只能确定应该i人和j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波心荡 第3章 趁东风 把老夫人小拇指的指尖也擦拭干净后,夫人还是无法避免地心口微窒。 以往总会想起多年前金陵的飞雪,某一日午后从窗缝漏下来的信堆,又或是赠她燕钗时候的笑意。那些汤药前升起的往事总是渺渺茫茫,但故事里雪的寒意和惊惶的面孔永远尖锐真实。有时候想得深了,对躺在榻上安然沉睡的老夫人竟生出几分羡慕。而如今,那些雪屑般轻冷纷乱的往事晾久了,变成了盐粒,她自己把它们扫至晦暗角落,不用体温去偎,就不会融成盐水滴在心口。 一旁的虞夫人只是沉默,织金云缎依然流彩,只是手上再不见一抹红艳。回国公府的日子里,她几乎日日都来,望着以往端庄慈爱的母亲气息奄奄地僵在床上,心里把那醉生梦死的胞兄骂得狗血淋头,气完了又匀出几分可怜给自己嫂嫂,思绪蔓开,自家夫君说的那番话总是笼上心头。 服侍完毕,两人朝着床榻上沉睡的老夫人行了礼,嶙峋的屏风层层展开,在垂下厚重繁复的珠帘,陡然一暗,像是寒冬日暮昏沉,檐上挂起了冰凌。 两人走到堂前,门推开,正是春风絮絮,一片晴好。 往回走的路上,路过后院园林,就听到墙后传来几声少女的软语巧笑,夫人也不禁弯了弯唇,放缓了脚步,仔细一听,“瑛瑛,这是我前几日买的风筝——” 一旁的虞夫人也停下来了。两人从月洞门往花园里望去,就见清商握着这两只风筝,向瑛瑛奔去。那一身缃叶衣裙的少女见了,也欢喜地迎上去,唤道:“小商——” 清商举起那两只风筝,眼睛亮亮的,问道:“瑛瑛,你看这两个风筝像什么?” 这明晃晃的一只是鹦鹉,一只是蝴蝶,还能像什么? 只见那婉约少女微微倾身,细细看了一遭,蓦然笑了,对上那双点漆似的眸子,轻声道:“这鹦鹉可是那只‘小宝’?”,又转向另一只,“这蝴蝶......就好似是我那件秋香色裙子上的绣花化了蝶飞出来一般。” 清商听了,只想搂住瑛瑛的手,可碍于手上的风筝,只好围着她喊了好几声“知己”,颇有伯牙钟子期高山流水之意。说罢,就把风筝交给旁边的采薇,挽住瑛瑛的手,往花园深处走去。 见她们两人要走,虞夫人按捺不住,想往花园里跟去,却被夫人挡了下来:“两个孩子一起玩玩,我们还是别去打扰了。” 虞夫人脸色一僵,夫人轻轻笑了笑,说道:“两个孩子年岁相当,正好做个伴。看她们两个感情那么好,不像是姑嫂,倒更像是亲姐妹呢。” 虞夫人一听,神色蓦然古怪了起来,夫人只当没看见,陪着她一起离开了后院。 春光如许,清商和瑛瑛往后花园里边逛边赏,发现一片敞地来,会心一笑,就招呼身边的女孩们前前后后忙碌起来。 东风正卷得均匀。把鹦鹉和蝴蝶放在地上,逆着风,扯着线跑过几株红花绿柳,那两只纸鸢就飘飘摇摇起来。天清风朗,云散区明,天青色的鹦鹉和水蓝色的蝴蝶各自振翅,飞离高耸的庭院。清商摇着籰子,絮絮说道:“小时候放风筝,我娘总会把把风筝剪断,娘说这样就能把身上的晦气给放了。瑛瑛我们今日就把这晦气全部放走——” 说罢,摸出一只小银剪子,三两下把绳子齐籰子根铰断,那鹦鹉就飞过墙外最老最高的梧桐树,往碧宇飞去。正打算把剪子递给瑛瑛,忽然一阵风紧,那只蝴蝶乱了方向,“豁刺刺”一声响,竟向庭院外的槐树上撞去。 瑛瑛将籰子转了转,只收回一段残线,一抬眼,清商早已向花园角门奔去,便提着裙子急忙跟上。 这后花园的庭院外就是大街,路上人来人往,清商担心冲撞了行人,就径直往那角门跑去。到了那颗老槐树下左看右看,上望下望,把底下的蚁穴都瞧了个仔细,正仰着头犹豫要不要试试爬上去看看,就听见一道清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位姑娘,可是在找一只蝴蝶风筝?” 这章我琢磨了很久,因为想把多写一些女性,我想让她们和风筝这个意象相勾连。 章节名也是化用那句“忙趁东风放纸鸢” 断在这里是因为:新人物出场啦!猜猜是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趁东风 第4章 南柯子 清商回头,只见一位身着青白襕衫的书生立于树下,手里拿着的正是瑛瑛那只蝴蝶风筝。 清商连忙应下,朝他行了一礼,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不知我们的风筝有没有冲撞到公子?” 那书生笑了,似是知晓她心中担忧,说道:“这风筝撞上了这颗槐树,就落在地上,并未撞着行人。只是我恰巧碰见,怕有人家来寻,就捡起来在这等了等。” 清商听了,便安下心来,朝他道谢。这位书生,第一眼见着似是石上清泉,有明月昭昭,自来相照,可一笑起来,却是春江水暖,绽开梨花千树万树。 她接过风筝,刚准备告别,却听到一声:“小商——” 清商转身,见瑛瑛站在门边。她欢快地挥了挥手,就迎上去,这般那般从头说起: 那位书生捡到了我们的蝴蝶。我跑到槐树下找寻了许久,就差爬上去看看了,幸好他捡着了,还告诉我并未撞着人......瑛瑛我刚刚没来得及和你和说一声就跑出去,就是担心风筝冲撞了行人,那书生也是个好心人......她边说边伸手理了理瑛瑛被风吹得有些散乱的鬓发。 瑛瑛仔细听着,素手抚了抚乌发,听完前因后果,就往那好心的书生望去。 人长得很是俊俏,可不知道怎的,他双颊泛红,连着耳后一片红晕,呆在那明晃晃的日头下,眼也不眨,手还悬在空中——看起来像个傻的。 瑛瑛提着衣裙,跨过地栿,与清商一齐来到那位书生面前,向他行了一礼,正准备向他道谢,却见那书生像是大梦初回,郑重无比地回了个礼,耳廓仍然是红透了: “小生姓萧,名让山,本贯处州人也,年方二十,正月十九日子时建生——并不曾娶妻。” 瑛瑛和清商哪里见过这种架势,面面相觑了一会,只好与这萧公子道了谢。那位萧公子连道好几声“无妨,无妨”,好不容易退下的红热又漫上脸颊。几番来回后,终于以三人都互相行了一个大礼结束这场迎送推拒。互相告辞后,瑛瑛和清商转身往那角门走去。 等到那抹缃叶色彻底消失在门后,萧让山还留在原地,半步未动。 萧让山今日本是要去拜访恩师,匆匆赶路之际,一阵风紧,一只蝴蝶风筝就跌在他面前的老槐树上。他见那蝴蝶做工精巧,不忍心其被尘泥弄脏,又怕有人来寻,就了捡起来,在一旁等待。 不多时就出现一个翠色衣裙的小娘子,急急忙忙地绕着槐树转了好几圈。萧让山料想她大概是来找风筝的,本想着送完就走,谁知门后忽地出现一位姑娘。 他心里没由来地飘来一句:正撞着五百年前风流业冤。 那位姑娘一出现,他觉着日头都亮了几分,烧得他脸上耳廓止不住地发烫。心里那潭无波古井,不知为何竟泛起涟漪。本以为是岸边石子偶落,再一看,不是落石,原是暖日晴风渡来,吹皱一池春水。 萧让山一时竟忘了动作,心魂都飞在半空。待那位姑娘来到面前,才觉真切,一时无措,耳根掩不住地泛红。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后,本想故作镇定与她交谈几句,可谁知鬼使神差的,竟倒出那几句话来!说完后他就止不住地懊悔,心里骂了自己好几句“孟浪”,抬眼见那位姑娘神色奇怪,心中更加惶惶,竟挤不出半个字句弥补,只是脸上烫得像是起了热病。 待到一番手忙脚乱后,终于稳下心神,可那抹缃色早已消失在门后。 如大梦初醒,他记起自己还有恩师要见,一看天色已然不早,自家老师又是那般规矩严整之人——可他还是不自觉地向那角门走去。 萧让山立在那深院高墙之外,只听那墙里不时传来阵阵笑语。不一会儿,那只蝴蝶也飘荡起来,往碧空飞去,展眼只剩了一点黑星。 他听见一声清脆。 “瑛瑛,蝴蝶它飞走啦——” 瑛瑛。萧让山小心翼翼地暗自默念。原来那位姑娘,叫做瑛瑛。 是瑛瑛的cp出场了呀。 其实之前有想过这位到底是写萧让山还是卫家二郎(对,就是那个给兄弟下毒最后和卫国公一起在府里长草的庶兄),但是如果这样写的话,很容易就写出一个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伪君子,会向宅斗文发展了。我还是一直遵循着尔容大大的那句话,“再简单一点”,就写一个简单的故事,哪怕简单到大家已经知道故事的大致发展以及结局,我还是会这样写下去。 关于萧让山,其出处来自“雪中,让山至”(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喜欢李商隐),但是我还是想让他在春天出现。因为我希望瑛瑛和让山的情愫在轻柔明媚的春日萌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南柯子 第5章 清平乐 晨色熹微之时,卫璋就会起来练剑。 他练剑,是跟着祖父养成的习惯。卫家和徐家本都是长弓满月,易水剑歌的世家,只是断在卫国公手里——现在的国公爷是个软骨头,日日醉生梦死,枯木一般,鞭子一甩就要折掉,更别说拿起剑。 卫璋年岁极小时就被抱到武场上,一开始也是怕疼怕累的,赖在地上撒泼,说什么也不肯练;可大一点,渐渐明白自己的父亲是个只知埋在红绡帐里的浪荡子,便下决心要日夜勤勉,并非出于什么留名凌烟阁的心思,只是为了将自己与父亲断得干净。 可才决心要好好习武,祖父就去世了,练剑这事却年深日久地成了习惯,疼痛和伤痕也是。卫璋却也在其中渐渐得了些意味——他本就是什么都压在心里的性子,如冰,如木,如石,什么事情都淡淡的,但若是练剑,那些本该属于这个年纪的少年意气还能吐露几分。 他就这么练着,有时母亲会过来看看,但更多时候只有庆儿蹲在树下,支着肘,不一会儿就生了瞌睡;父亲曾偶然间撞见过,一身酒气,那双喑哑的眼睛里却明晃晃地露出惊讶和恐惧,不过那次之后,也就再未见过了。 而现在,旁边多了一个清商。 清商若是起得早,会过来看看,但银杏树下是绝对不能待的。 最开始瞥见她过来,以为还是梦中——灰蒙的天上还散着几粒星子,她眉目间却蕴着笑,可不小心划到的树枝又是那么粗糙。 她真是来看他的。 他也没说什么,像以往那样继续练着,不动声色地错了几个招式,余光不自觉地转向她。 此后的每一天,提着剑来到前院的时候都会先等等,又不敢等太久,只是那一招一式每天都不一样了。 练完了剑,卫璋会回西院和清商一起用早膳。卫璋总会比清商早吃完,但他也不急着走,会等着她停筷。用过早饭,清商奔去隔壁院里,或者去找夫人,他看她走了,就往北边的书房拐去。 白日里,卫璋总会回来几次,也许是落了东西,也许是散步,总归要来看一看,问几句;而当他遇见清商窝在软榻上睡着了的时候,他就不问了。只是在一旁望着,看着花影细碎落在她脸上,看着玳瑁蜷在她身上。 到了晚饭,听她漫无边际地说起一些琐事,他也应答,见她说到有趣处,也跟着弯了唇,低头喝口汤,抬起头,又是那副淡淡的模样,可是谁都看得出来,这块石头已经有了温度。 好像一辈子都是这样的春日。 直到一天晚上,一排粗白雨水倾下,幕天席地。第二日清商醒来,见到院里一地残花枯叶, 才发觉春日是真的走了,而来自姑苏的家书也应夏而至。 娘在信里照旧先问,如今换了节气,有没有及时增减衣裳,在那儿吃得可还好,又说起姑苏已入夏季,树阴照水爱晴柔,芭蕉分绿与纱窗;爹说起旁边的好几家都接连成了亲,鼓瑟吹笙,热闹非凡,怕是月老不得闲,日日牵红线。 清商一阵恍然,自己已经半年多未见爹娘,平日有人相伴着,日子一天天淌过,没甚感觉,可一回神,才惊觉漫长。从前她笑王质困于一盘单调棋局竟不知山中岁月长,如今她倒也成了这烂柯人。 想着想着,泪珠子就滚落下来。 卫璋在旁边看书练字,书没翻过,砚台里也未曾有墨。 清商把信收好,睡了一觉,第二日如往常一样,抱着玳瑁找夫人去了。 卫璋也没说什么,只是突然变得忙碌起来,除了晚饭,其他时间都不见人,清商有些奇怪,但也没问,仍是每日吃饭时和他讲讲这几日的琐事。 这天,窗外一片晴明,青树摇影偷上风帘。卫璋下午回了西院,等着帘后的清商午睡醒来,思绪悠悠转明,他问了一句: “想不想回姑苏一趟?” 这章是卫璋的视角和小夫妻的日常。我也特别喜欢睡午觉哈哈哈哈哈。 上一章的标题改了,因为发现原来尔容大大已经用过如梦令了,所以就把改成了“南柯子”。因为瑛瑛和萧让山是在槐树下相见,槐树下有蚁穴;而这次相逢在萧让山心里又美又梦幻,像是南柯一梦。 下一章小夫妻要去姑苏啦!可以拜见岳父岳母,说不定还能遇见王公子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清平乐 第6章 南乡子 当雨丝轻柔柔地落在脸上时,清商才终于确认,是了,是真的回姑苏了。 那日午后卫璋问起她,清商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浸在梦里,痴愣愣地望着卫璋,依然是远山淡云般的神色,驻足顿步,那云山间透出几分暖意。 清商掐了掐自己的脸,不怎么疼,倒是玳瑁被吵醒,不满地扫扫尾巴,稍显笨拙地跳上一旁的棋桌,挑了个舒服的位置,又咪上了。 可清商彻底睡不着了。她拉住卫璋的衣袖,一双杏眼一错不错地望着卫璋,问道: “你刚才说什么?” 卫璋默了默,微微俯下身:“你想不想回姑苏一趟?” 接下来的几日,清商和卫璋一起忙碌了起来——回信告知爹娘,置办行装礼盒,把小宝和玳瑁托付给夫人和瑛瑛,记下她们喜欢的团扇和绣品——就好似一粒石子投入波心,就会引起一阵涟漪一般,一切发生得那么自然而然,只是清商觉着自己像是宿在出没风波里的一叶小舟,做着摇摇晃晃的梦——晨起用早膳,她会忽然一顿,一双乌眼盯着卫璋,真是要回姑苏了吗,卫璋应下;夜深人静,两人沐浴完,正欲灭灯,清商又问,是七日后动身吗,卫璋低低“嗯”了一身,拉下纱帐;第二日午时,凤尾虾、丝鹅粉汤、金香饼都上了桌,清商也不下箸,只是突然问起,坐船从金陵回姑苏要多久,卫璋也没去过姑苏,他忽然惊觉自己都没离开过金陵,但好在他之前为此番行程打点的时候特意问过王叔,便答道,两三日,清商听罢,水漾漾的眼一弯,也勾起卫璋唇边笑意,他感到庆幸,并且决定要把所有的礼品单子再重新清点一番。日子就这般晃过,清商登上了船,渐渐落起了雨,散做万条丝绦,才觉梦醒,欢欣掺着思念,漫上心头。 雨清凌凌地敲着木窗,卫璋上楼,见清商坐在窗边,衣袖也变得潮湿,却也一动不动,像是在看雨,又不像只是看雨。他走过去,拉下半阕纱帘,说道:“衣袖湿了。” 清商回神,摸了摸衣袖,发觉已经里外全然湿透,若是要换,得把全身都换过一遍,就想把衣袖卷起。卫璋见状,皱了皱眉,按住她的手,“去换”,似是发觉有些生硬,又加上一句,“会生病”。清商有些不快,但想想若是真要在回姑苏时感染风寒,会在床榻汤药上浪费好 些时光和胃口,也叫爹娘担心,便转身寻采薇换衣服了。 等清商换得一身釉蓝裙衫回来时,已是云销雨霁,一片晴明。清商过去拉开那半阕纱帘,敞出一片郁蓝。清商微微探出身子,朝天地四方一一瞧去,只觉天远地宽,一碧万顷,自己也好似那无所系的一苇桴槎,浮泛江海。 待到观览尽兴,清商坐回窗边,对卫璋说道:“去年我坐船来金陵,天色也是这般一碧如洗,只是那天的蓝不如今日这般澄澈朗阔。” 卫璋听了,却一下明朗了,这般小的年纪,也是父母如珠似玉生养出来的女儿,因为一封并无诚意的信,就一人远嫁而来,封进毫不相熟又华贵冰冷的府邸,再明丽的色彩也会蒙着灰。 他心上笼起愧意,为他自己,也为那座国公府里所有如雪如冰如雨如石的人和事。他想说些什么,却只是往窗边踱去,立在清商身后。 第7章 苏幕遮 清商已经舍不得把帘子放下了。 从望见岸边开始,她就一眨不眨地盯着船舱外——那是姑苏的绮江碧水。烟水茫茫,山无数,百帆如雨,是来时路,也是归时途。 暮色迟迟,散在窗框上的斜阳被收走,只剩几缕闲闲地挂在云上,两岸也渐渐亮起灯火,有几颗亮得好似升起的星子。 岸越来越近了,清商走出船,站在船头,忽地惊叫起来:“那会不会是我爹娘?” 卫璋也往船头赶去,就见清商直愣愣地盯着岸上两盏最亮的绣球灯,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卫璋伸手一捞,把人扶稳后,望见岸上灯火明亮,照出一众顾盼面庞。 刚想开口询问,就听得岸上一声清亮兴奋的传报: “老爷,夫人,那是我们小姐的船!” 余音未散,船便靠岸。 还未等卫璋反应过来,清商便一路小跑,往岸上奔去:“娘!爹!” 话未说完,人已经扑进怀里。 再抬起头来,分明是张笑脸,但那双眼早已沁着水光,泪珠子也就滚落下来。 卫璋快步跟出来,见清商抱着一位清雅端庄的夫人,一旁围着一位身着道袍的中年男子,一时竟有些忐忑,理了理袖口,赶忙上前,端端正正地上前行了一个礼:“岳父,岳母。” 吴夫人略松了松手,笑道:“让世子见笑了。”抚了抚清商的头发,又看向卫璋:“远道而来,我们上车回府吧。” 说罢,一旁的吴老爷便赶忙招呼着小厮把船上的东西运至车舆,招呼着清商卫璋两人上了长车。 车内细细布置着天水碧色的幔帐和软垫,四人坐定,吴夫人从案几拿出一个食盒,一打开,里面齐整排开一众酥饴巧致的糕点蜜饯,末了,又拿出两小盅玫瑰清露,招呼着清商卫璋:“一路上舟车劳顿,这会子到姑苏,定是吃没好的,先喝点清露,吃点果子垫垫,府上已经准备好晚宴了。” 船上的吃食其实也是极丰盛的,新鲜瓜果日日都有,小厨房的灶上一直炖着牛肉汤,清商刚刚才吞下如意糕和绿豆饼,可总觉得胃里空落落的,直到尝到玫瑰清露,清商才发觉,自己不是真的饿了,是胃也在思乡。 清商喝了几口,先挑了个松子酥,几口就下肚,又拈起一块枣泥卷,递给卫璋:“这是我娘做的,可好吃了。” 卫璋还未开口,就见三双相似的眼睛一齐盯着他,便顺从地接下,细细尝了,温声道:“好吃。” 三双眼眸便一起弯了弯。 几块糕点吃完,长车就驶到吴家。已经是月上中天,吴家却是灯火通明,人声喧喧。清商和卫璋进了府,才被带去休整的功夫,晚宴已经上桌,想来是一直煨在火上,只等人归。 四人围着一张圆桌坐着,各自先喝一碗老鸭汤,接着便是水晶鹅、蟹粉狮子头、文思豆腐、莲叶羹、瓠瓜条、金花蜜饼、黄米凉糕......各类茶果甜食,美口菜蔬,蒸酥点心,细巧饼馓摆满桌案,腾腾冒着热气。 吴夫人招呼着卫璋吃菜,问起卫国公和卫夫人,语罢,又不着声色地提起老夫人的身体,卫璋仔细听着,说父母一切安好,只是祖母依旧卧病在床。吴夫人细细打量着卫璋神色,见他端方有礼,神色自若,便稍稍宽心,兀自回想着自己准备的话头,却瞥见一旁的清商连灌了好几口米酒,脸上竟飞出一抹红晕,正想出声,却听到卫璋清冽的声音:“慢点喝。”清商一听,有些不满地应答了一声,但酒杯却是放下了。 吴夫人瞧着这番举动,目光又在二人间流连一番,掩唇笑了笑,那酿了整个冬春的牵念和忧思也在这甜润的酒杯中化开了。 大学离家很远,上午出发,到家就是晚上,爸妈每次都会到高铁站来接,车上就备着各种好吃的,回到家其实已经过了饭店,但是总有丰盛大餐——食物是我父母表达爱的重要方式,我想清商家也是这样,毕竟清商的娘会做好吃的重阳糕和桂花米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苏幕遮 第8章 踏莎行 醒来的时候,清商已经不在身边了。 往日卫璋醒时,清商还在黑甜梦乡,可今日,天青色幔帐入眼,身边已是空空荡荡,只存余温。 梳洗完毕后,正要去寻,听到脚步声,就停步等待,不等转头,就听见:“你醒了!” 清商一身绿衣,像是已经在外面转了一圈回来,周身还浮着晨间的水雾。 清商拉着他去了中堂,席上已经摆好了芡实粥,酒酿饼,薄荷糕等好些早食,很是纤巧可人。 吴夫人招呼两人坐下:“本来应该更加丰盛些,但商儿说今日要带世子去姑苏转转,让我们不用准备那么多,给你俩留些肚子。” 卫璋应道:“已经很好了。” 绵白的芡实粥里熬煮着些山药薏米,入口却是别样的软糯清甜,国公府里的吃食都是一等一的,精雕细琢,可也熬不出这样一碗,也难怪清商胃口那样好。 清商早在金陵就开始预演回家要逛的要买的地儿,反复琢磨了好久,早就了然于心,向卫璋洋洋洒洒地报了一串地名和吃食,玉盘似的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浓。 说罢,她问卫璋:“你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卫璋性子淡,并不热衷于这些,更因为从未踏出过金陵,对姑苏的了解大多来自书卷和清商的耳语,仅仅知道的几个地方早就被清商归入,所以也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正要回绝,却鬼使神差,吐出“葑门”两字。 此话一出,清商和吴夫人都不由得诧异。 吴夫人惊讶于卫璋竟然知道这处,清商却更是不解: “这个时节荷花没开呢,采莲那就更远了......不过现在有大蓬大蓬的风荷,也很是好看。”自顾说着,心里已经在思索着哪条路正好能顺道往那处走走,也就没发现卫璋微微泛红的耳尖。 姑苏是那红尘中一二等风流富贵之地,其街肆繁华和金陵很像,一路上商铺酒家、楼阁画角鳞次栉比,古玩字画,钗环胭粉,美酒珍馐,蓝莹莹,金灿灿,清凌凌,热腾腾,大大小小,一字排开,好多新奇玩意连卫璋这样在天子脚下出身富贵的人家也没见过。 但又实在不同,金陵是王城,要显出天家威严,那楼榭台阁是用富贵王权砌成的,府宅像是雕在壁上,人是描进画里,连鸟兽草木也是绣在屏风上的。 “这个时节就要喝明月楼的柳叶饮,是我们姑苏最灵巧的小娘子采陌头最叶嫩汁柔的柳条,最老练的师傅盯着火候一锅一锅煮出来的。熬出的那一碗新绿,最是甘柔。” 姑苏是不一样的,是能把富贵气化作家常。 又一坛新汤出锅,绵延至小桥的人群忽而聚拢了起来,像一把面被收束。怕被人群冲散,清商牵起卫璋的手,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边走还边絮絮地说着这些店铺的前世今生。 卫璋忽然觉着自己也生在姑苏,是长在吴府旁边的一家子弟,这些年岁和清商一起长大,年幼时候,也是这样和清商手拉手一起跑过熟悉的青石路,郎骑竹马,两小无猜,到了合适的年龄与之成婚,就像瓜熟蒂落,是最应该的道理。 走在路上,忽然听见一道清亮的声音:“清商姑娘!” 一位锦衣玉带的公子走来,自带一派朗月风清。 “王公子!” 真正陪着清商长大的另有其人。 面前的王公子先对清商行了一礼,然后便好奇地打量着卫璋。 “这位是?” “我是我的...”清商从来没有说过“夫君”这两个词,对卫璋和其他人都没有,常常是“卫璋卫璋”地叫着,有时候喊他“小宝”,生气了喊他“柿子”,更多时候,就“他”这样喊着,周围人也心知肚明。 这猝不及防,清商有点说不出口,白玉似的脸上飞起两朵红霞,转头看卫璋,那两片红也他也染上了,但眸子清亮亮的,像是等着什么。 差点忘了,他是个石头,一块石头能说出什么。 “这是我的......”清商再度开口。 “夫君。” 第9章 鹧鸪天 未等清商开口,那王公子面上已有恍然大悟之意,直接抢先说出卫璋的身份,那一声叫得震天响,把周围的人都引逗得回头。 周围人目光在三人之间流连一番,又各自去理货打盹,招呼小猫了。 卫璋那白玉似的脸上更着一层,复杂得清商也看不懂,只是下意识点头。 反而是王公子继续眼疾手快,恭恭敬敬地向卫璋行了一礼,说道:“原来你就是那位国公府的世子。” 说罢,转头和清商热络起来,仿佛什么王爷将军、国公世子,也不过是个空名,不及门前那一碗正当时令的柳叶饮。 “这个时节除了柳叶饮,还有五白糕呢,两者一起吃风味最佳。这不是你往日里的心头好吗,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然‘过明月楼而不入’?” “今早在家里用的早食,许久没吃我娘做的薄荷糕和芡实粥了,多吃了几口,有点耽搁了,还要留肚子去吃葑门酒楼的香酥鸭呢。” “你这一说,我也馋夫人做的菜肴了,还有米酒,梦里都想着那一口。自从你去金陵后我就再也没吃过了,算下来都快一年了......你在金陵那边过得可还好?” 王公子爽朗清举,眼角总噙着笑意,与终日雪意昏昏的卫璋截然不同,像是草长莺飞的春朝暖日,红缨翠带,和一袭绿衣的清商凑在一起,言语中不自觉流出的熟稔,倒真像极一对青梅竹马,两心相知的少年夫妻。 不知怎的,原本琉璃天色覆上一片轻阴,这澄澈的街巷也似落上一层尘灰,散在空中,卫璋觉得有些闷,像是要下雨。 “金陵那边也算好玩,雨天去游秦淮河,那船公还是我祖父的故友呢!春日可以去踏青放风筝,我还养了一只玳瑁猫和一只鹦哥......吃食金陵很多和姑苏相似,但还是很不一样,那儿重阳糕可难买了,味道也不太一样......这次回来,我可要放开肚量,痛吃一番,今日中午我们先去吃香酥鸭下午再去买松子糖。” “我就知道你肯定要去吃葑门酒楼的香酥鸭,只是可惜现下荷花都还没开呢,更别说采莲——不过那大片的荷叶青青亭亭,也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是真的下雨了。这雨水下得急促,像是天公和谁对弈,下棋下得忽然闹了脾气,打翻了棋盘棋盒,劈里啪啦落到人间,跳珠一样,从桥那边跃到卫璋耳边,他渐渐听不清清商他们之间的寒暄了。 他想,如果他是清商,他和他娘亲肯定都会选王公子——知道她的一切喜恶,熟悉她的脾气和家人,有对美食美景同样的品味,看起来也随和亲人,是那种会和她一起嬉笑玩闹,真心相待的良家子,还不用忍受山迢水远的分离。哪像他家,为了给祖母冲喜,一纸婚书就把人家接到这四分五裂冷冷清清的国公府,见不到自己的父母,理应是最亲密的夫郎在成亲当天才问得自己的名字。 “卫公子,下雨了,快来这边躲躲!”有人拽上他的衣袖,把卫璋拉进一家茶铺的屋檐下。 卫璋回神,王公子看着他的肩头,已经淋湿了大半。 “多谢。”卫璋有些惊讶,还是不动声色地道谢。 “没事没事。”王公子摆摆手,朗声笑了一下,颇为热络地和他攀谈:“卫兄觉得姑苏可还好?” “很好。”卫璋被“卫兄”这个称呼噎住,过了好一会才吐出两字,依然是淡淡的。 王公子仿佛没察觉到卫璋的淡漠,反而觉得这声来自金陵的夸赞颇为诚心,有点得意地接过话头:“我们姑苏可是好地方,美景美食美人,卫兄可以尽情游览。狮子园林,那是必去的,虎丘姑苏寺可以去一去。这是时令里吃的也多,我们讲究不时不食,这个季节,除了五白糕、柳叶饮,薄荷糕和麦芽塌饼也是极好的......” 王公子对谁都天生一副赤忱心肠相迎,说起话来密密麻麻,比门外的檐外的急管繁弦更胜,卫璋哪见过这种架势,国公府里向来冷清,众人也知道身份性情,不敢过多打扰,唯一闹腾一点的就是清商了,哪知道这王公子才见面不久就如此热切。门外雨声渐大,王公子怕他听不清,凑得更近,声音也更大了,卫璋觉得有点头疼,下意识地去找清商。 “你是想找清商姑娘吗?她估计去买饮品了吧,这家店的茶水好喝,遇着雨天还会有评弹呢!” 说罢,就看清商引着小厮过来,托盘上有三碗茶水,还有一些青豆和山楂糖,卫璋这才松了口气。 清商在卫璋身边落座,好奇问道:“刚刚你们在聊些什么?” 王公子一撩绣袍:“刚刚卫兄在相谈甚欢——” 说着,还颇为熟络地拍拍卫璋的肩。 一时间桌上三人,一人大笑,一人大诧,一人大为不解。 所谓“相谈甚欢”,清商自是不信,卫璋那惜字如金的性格,怕是最多说一句话。但扭头看卫璋那僵硬的神色,清商又有点幸灾乐祸,在心里默默发笑。那王公子似是毫无察觉,还想口说点什么,却只听一阵嘈杂人声响起,抬头张望,之间有两人托着三弦抱着琵琶走到正中间的戏台上,施施然行了一礼,沸腾人声骤然冷却,只余雨声淅淅泠泠。 “雨日安,为诸君献上一曲雨天特贡。” 两人坐下,便听丝竹声起。 “今日与你在此相逢,真是天赐之良缘,可能够请姐姐轻移莲步,我们两人到那绿梅亭之中细谈衷曲。姐姐你看可好?” “姐姐请——” “哥哥请——” 檐外雨势减弱,琤琮若琴。 “他们花街同步手相携,此刻秋姑红两颐。” 更新啦更新啦,其实这章国庆节就写得差不多了,是我太拖沓一直没有结尾。主要感觉最近书看少了,写不出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鹧鸪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