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宁之意告诉神凌,衍灵宗所有弟子,无论外门内门,在入宗的头一年,都得一起上晨课。
宁之意是外门大师姐,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都是由她安排和通知。
而昨天玄明道尊收神凌为弟子后,早早的就带着她回到无名山门,所以她并不知晓此事。
因此宁之意特意跑来一趟。
神凌表示知晓并且感谢之后,宁之意嘱咐一句“不要迟到”便匆匆离开了。
她似乎一直都很忙的样子。
因为原身并未学习过清洁术,所以神凌还是采用最朴实的清水洗漱方法,之后换上新领的内门弟子服,出门去宁之意所说的上“晨课”的地方。
内门弟子服较之外门,只是在领口斜襟处多了一条暗金色斜纹,除此之外,并无太大差别。
上晨课的地方,是在一个名叫轻心堂的地方。
神凌赶到的时候,里面已经稀稀落落坐了不少人了,她随意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刚坐下不久,就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
神凌抬头,挑了挑眉,居然是她。
戚青芜站在神凌桌前,这次身后却没有跟着人,她微微欠身凑近神凌,语气有些咬牙切齿。
“昨天是意外,你突然变出一把伞,这才击飞我的武器,神凌,你敢不敢与我再比一场?”
这人,为什么那么执着于找她的茬?
明明她们充其量也就是第二次见面。
从沈凌的记忆里,也没有这个人的存在,莫名其妙。
见神凌不理她,戚青芜似乎误会了什么,脸涨的通红。
“你瞧不起我?”她说。
神凌皱眉,“你怎么会这么想?”
“那你为什么不肯接受我的挑战!”她这句话声音有些大,引得周围人侧目。
“人家不想跟你比,”
神凌还没来及开口,临猗梦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她推一把戚青芜的肩膀,
“你烦不烦啊,人家来这里是学习修炼的,哪里有时间跟你比比比。”
“你!”戚青芜脸色更红了,她看一眼临猗梦,又看一眼神凌,气冲冲的转身走了。
“……”神凌真没明白她的动机。
“你别理她,她就是个偏执的神经病。”
临猗梦拍拍她的肩膀,神凌一时间没注意,被她拍了个正着。
再看过去,临猗梦已经自顾自在沈凌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神经病?”
神凌有些疑惑。
“对啊。”临猗梦凑近她,颇有些小姑娘说八卦的兴奋样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们戚家,都是神经病,她这估计是家族遗传吧。”
说着,她还笑了两声。
神凌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但是她看临猗梦,今天似乎没有上次恹恹的样子了。
“那她为何要针对我?”
这才是神凌最疑惑的。
“神经病的想法,谁知道呢?”临猗梦不以为意的说了一句。
“……”神凌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她回想起第一次见面,戚青芜先是看了她的腰牌。
然后她说:“沈凌,沈家人。”
还说:“沈家人缩在衡阳上万年,都成哑巴了”。
这种恶意满满的话。
针对沈家人?
沈家和她,或者说,和戚家,有嫌隙?
看来要找机会打听一下。
不然莫名其妙被找茬,还挺叫人摸不着头脑的。
正想着,铃声响起,室内安静下来。
一个穿着青衫的青年拿着书走了进来。
“我是你们的晨课师傅,我姓林,叫我林师就行。”
他讲起话来不缓不急,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就开始他的讲学内容。
神凌简单听了一下,发现他讲授的,大部分都是修仙之人已经知道的。
比如,修仙分为引气入体,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渡劫,化神,飞升几个阶段。
还有当今天下的各大氏族以及他们家族主修的道。
比如沈凌所属的衡阳沈氏,祖先因为预知能力发家,现在的族人也多多少少继承了这种能力,其间以沈家圣女沈婴为最。
还有岭丹宋氏,主修阵法机关傀儡之术,神凌所用的传送阵就是他们家族修建维系的。
除此之外,还有邯郸临氏,邱水楚氏,蕲州戚氏等等,以及各个家族的族徽,衍灵宗弟子在外遇见什么事找什么样的家族等等。
有不少出身几大氏族对这些事本身就已经烂熟于心的弟子听的昏昏欲睡——比如临猗梦。
她刚刚讲戚青芜小话的时候还神采奕奕,现在却好像三天没睡觉一样,脑袋一点一点的。
神凌抬眼望去,发现有不少人都和她一样。
只有少部分寒门或者小家族出身的弟子听的很认真。
林师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他敲敲桌子,惹得睡着的弟子一个激灵。
“说到这些氏族,就有一些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八卦?
神凌眼角余光看见不少人都瞬间清醒。
临猗梦也坐直了身子,这些氏族之间的龃龉,家族长辈可从来不会和他们小孩子说。
“戚家和沈家素来不和,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
此言一出,有不少人看向戚青芜,她板着脸,好像没看见这些目光。
“装货。”临猗梦小声嘟囔一句。
她似乎和戚青芜很不对付。
神凌瞥她一眼,继续听林师讲话。
她也很想知道,正好瞌睡来了枕头。
“而让这两大氏族撕破脸皮,把不和摆在明面上的导火索,就要追溯到一万年前了……”
“传说在一万年前,戚家的那位开家长老,还只是一个毫无灵力的普通人……”
“是沈家的那位神女助她走上修仙一途,不久之后神女陨落在百花山,这位戚长老是悲痛难当,险些走火入魔,而当时的神女,正是我们衍灵宗的弟子……”
“这位戚长老呢,就觉得此事和衍灵宗,定然脱不了干系,于是她连夜前往沈家,想联合沈家向衍灵宗讨个说法。”
“结果,却被沈家拒绝,戚长老惊怒交加,和沈家就此反目成仇,之后的戚家和沈家也一直不对付,直到今天……”
有弟子问:“那为什么戚长老不自己向衍灵宗讨要说法呢?而且世界史上不是说,神女是为救苍生而陨灭的吗,为什么要找衍灵宗的麻烦呢?”
林师一敲桌子,“这你就不认真听了吧,都说了当时戚长老还是刚被神女引入修仙一途的普通人,”
铃声突然响起,他站起身,朝门外走去,一溜烟消失了个没影。
“下课了下课了,为师先走一步,你们自便哈——”
“什么嘛,”那提问的弟子挠挠脑袋,“还没回答完问题呢……”
不少人觉得意犹未尽,但是已经下课,还有自家师傅布置的修炼任务没有完成,只能赶紧离开。
神女?
神凌丹田处的黑伞微微发热,她莫名对这个称呼有些在意。
半晌,神凌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沈凌……”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
神凌转过头。
只见戚青芜朝她走来,顿觉头疼。
“我不会和你比的。”
她先一步开口。
戚青芜被噎了一下,刚想开口,临猗梦却走了过来。
“你是听不懂人话吗?”她站在二人中间,“老是比比比,这里又没有长辈在,没人会夸奖你上进。”
“有这时间还是回去多练练基本功吧,至少别被人一招打飞武器。”
临猗梦说着,没看戚青芜什么反应,就拉着神凌的衣袖飞快走开了。
等到走远了,神凌抽出袖子,看着临猗梦,“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临猗梦一边喘气一边说,“谁跑了,我只是不想和她待在一起。”
神凌却无情的拆穿了她,“你怕她打你?”
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临猗梦:“……”
——
临氏是靠蛊术发家的,而蛊毒不分家,因此临家人大多也擅毒。
神凌不是小看临猗梦,只是术业有专攻,临家人在打架方面,多少差了一点。
临猗梦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因此神凌拆穿她的时候,这位出身世家的大小姐并没有多少被冒犯到的生气。
她生硬的岔开话题。
“沈凌,你练气五层的修为,是为何被长老选中成为内门弟子的?难不成你有什么特殊才能。”
临猗梦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容易得罪人,就差直接说神凌走后门了。
“难道,是传说中沈家人的预知能力?”临猗梦靠近她,小声密谋。
神凌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鬼鬼祟祟,沈家人的预知能力不是世人皆知的吗。
“或许是长老眼神不太好。”她敷衍道。
“哦……”临猗梦看出她不想说,自以为自己猜对了,“那你运气真好。”
神凌看她一眼,“你不回山门吗?”
这就是结束对话的意思了。
临猗梦点点头,“确实该回去了。”她毫不留恋的转身,“想找我玩可以去五毒门,我在百草道尊门下哦。”
五毒门。
这个名字听起来,可一点都不正派。
神凌心道。
她又想起玄明道尊道的无名山门,或许有时候,没有名字更好。
……
神凌回到无名山门,玄明道尊正坐在门口不知道在干什么。
看见神凌,他站起身:“徒儿啊,大清早就不见人影,这是去哪玩了。”
神凌:“……晨课。”
玄明道尊吐出嘴中叼着的狗尾巴草,“看来是为师闭关太久了,连宗门内新设的课程都不知道。”
他又看看神凌,欣慰的点点头。
“不错,踏实上进。”
神凌不知道他脑补了什么,有些无语,“……师尊,你在门口坐着干什么呢?”
“噢,这个啊,”他有些心虚的朝门内走,“我还以为你自己跑出去玩了。”
合着是等着兴师问罪的。
神凌还没来及说什么,前面就扔过来一本书,她伸手接住。
《基础法诀篇》
“以你现在的实力,这本书的知识足矣,你先把这本书学完吧,有不会的再来找为师。”
留下一句话,玄明道尊三两步消失不见。
山门内没有别人,神凌索性直接坐在草地上,拿起这本书翻看起来。
书内是一些简单的常用法术,如清洁术,传音术,燃火诀等等。
虽然简单,神凌却觉得很新奇,因为沈凌的记忆里,并没有系统的学习过术法,就连引气入体和练气五层,都是按照沈父的口头教导摸索着来的。
而神凌自己本身,更不用说了,没有记忆,空有一神魂的灵力,无法施展。
神凌把书翻到清洁术那一页,按照书上的指引运起灵力。
顿时感觉空气中有水雾朝她汇聚过来,等到法诀施展结束,神凌低头看去,就连衣角处方才沾染的灰尘都消失不见。
她又试着施展燃火诀,口中默念法诀,丹田处的灵力向手心汇聚。
“嗤——”
一束花瓣大的火苗在指尖升起。
神凌好像发现了新大陆,又接着尝试其他法诀,都一一成功。
神凌合上书本,看来这衍灵宗,她真是来对了。
虽然沈凌的记忆里没有修习法诀的记忆,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如果修炼那么简单,那岂不是人人都能修炼?
而她如此轻易的就掌握这些术法,只有一个可能——她曾经就学习过,只是现在又学了一遍。
记忆会消失,但来自灵魂的熟悉感,不会错。
思及此,她又打开书,不愿浪费一分一秒,如饥似渴的学习着上面的术法。
——
与此同时,淮泽,莫家。
进了垂花门,是一座灯火通明的宅邸,屋内两人相对而坐,正在下棋。
左侧男子乌发随意的披散在肩侧,右边男子则乌发束起,两人眉眼处有些相似,而且同样穿着鸦青色的衣袍。
衣袍上绣着不仔细看就与衣衫融为一体的蓝花楹,这是莫氏的族花。
“啪嗒——”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上。
“兄长,你输了,”右边的青年开口,他抬起眼,有些不解的看着对面的男子。
“是什么在扰乱你的思绪?凭你的棋艺,天底下都难得找出胜过你的人。”更别提被他压过一头。
左侧的青年闻言,似是刚回过神,他将手中握着的棋子放回棋篓。
这才笑着开口,“是浮生你棋艺见长,兄长不敌也。”
莫浮生却追问道:“可是衍灵宗那边?”
莫弦月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失笑,“什么都瞒不过你,确实是衍灵宗。”
莫浮生闻言正色:“出什么事了,居然叫兄长你如此魂不守舍。”
“也没有什么大事,”莫弦月没在意他夸张的用词,回道:“只是师尊今年,新收了一个弟子。”
莫浮生点点头,“玄明道尊万年不曾收徒,这次居然收了一个弟子,确实稀奇,”他又看向莫弦月,“不过,这有什么可担心的?”
难不成那新弟子心思不轨?不过就算他心思不轨,衍灵宗也有办法修理他才是。
“那个弟子,”莫弦月神色复杂,“名叫沈凌。”
莫浮生敲击棋盘的手猛地停下,他抬起眼,似是想看莫弦月是不是在开玩笑。
结果对上兄长复杂却认真的眼神。
“沈凌……吗。”
莫浮生低声喃喃,脑海中突然想到万年前那个惊才艳艳的少女。
别人或许不知道,可他却清楚,那位身陨的神女,未成神女之前,就叫沈凌。
如果只是同名,大可不必在意,可是玄明道尊居然收了她为徒。
“所以,我打算处理完手上的事,就回宗门一趟。”莫弦月道。
莫浮生动作微微一顿,点点头,“确实该回去一趟。”
至于家族的事,还有他这个族长在呢,兄长在家的日子,他已经休息的够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