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帮你，做那个……”
“嗯哼，显而易见。”
“我想你误会了什么吧，这是不可能的。”在路人异样的眼光中，龙涨红了脸，又朗声重复了一遍，“我不会做这个的。”
安易领先半步，声音从前方飘过来。
“真的吗？你其实也很期待吧。”
不对不对，这聊天怎么不对劲。
维卡思敏锐地察觉到，刚才经过他身边的那两位魅魔现在正在调侃自己的身材。
他往前追上这个奇怪的魔法师，年轻的声音中夹着一丝羞恼：“喂，我说认真的，你想要的魔药，是不可能制作出来的。”
安易没有回头，顺手往小吃摊上丢了一个铜币，买了一份青草软饮。
“不试试怎么知道。”
-
半小时前，贝尔郡萤火虫镇郊外。
这里是维卡思短租的小炼金室。不大的小房间中，除了炼金器具就是炼金原料。
裹着极淡薄魔力的副产物灰尘在半空中上下浮动，轻微的焚烧气味中，经历过无数炼金师磋磨的地板上满是岁月的痕迹，墙壁更是惨不忍睹。
绚烂瑰丽的粉红色夕阳余晖中，神秘的人类魔法师如约踩在天窗窗沿上。
哒。
心中因第2047次炼金失败而起的失落被这敲窗声打断，维卡思一挥手，黑木与通用石英制作的天窗自动打开。
安易轻飘飘地落在房间中。
和昨天相比，她周身的魔法波动更淡了些，是没休息好吗？
龙总是能察觉到这些变化。
不过看她的跳窗动作，又还挺利落。
“嗨，又见面了，”看到魔法师已经凑到正在冒泡泡的坩埚前，龙主动道介绍起来，“我正在制作凝水喷雾，底下烧的就是你送我的白荆棘，它们的品质都很棒。”
“谢谢你昨天的提醒，如果没有即时处理，肯定会浪费掉不少。”他的银白色短发随着点头轻微晃动。
咕~噗~！
泥浆一样的黑色不明液体在雕刻着精致花纹的金色坩埚中翻涌，时不时还喷发一下。
安易摸了摸下巴。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凝水喷雾这种顾名思义就很精致的药水吧。
安易强迫自己清醒一点，放出魔力，再次悄悄确认了下在她面前的，这个看起来足够清纯也足够愚蠢的，的确是一条龙。
虽然不是每一条龙都具有相同的天赋。
但毋庸置疑，
【炼金术】——这个被誉为创造魔法的学科，是龙族与生俱来的强大种族天赋。
就像精灵擅长施法，矮人擅长锻造，魔族天然能与魔物沟通等等，魔法位面中，每个智慧种族都有所特长。
像是感受到了面前魔法师的心中问号，维卡思替自己找补：“这不是一般的凝水喷雾。”
“我改变了配方中的一些步骤，我觉得其实没有必要去除无花果的外壳，上面的水元素能量其实很强的，保留下来说不定……”
“说不定可以得到一锅泥浆？”安易觉得这条龙还挺有想法，她有点想笑。
如果按照积极学院派的鼓励风格，这叫有创新精神？
看到了她嘴角的弧度，维卡思更加认真：“不要小瞧它的颜色。”
“根据元素颜色学，足够浓郁的水元素可以表现为极深的蓝色，看起来就是近似黑色，就像北方的海洋一样。”维卡思随手招来一本被翻得很旧的牛皮书，带着兽纹的封皮上印着古精灵语。
“‘【风暴是海洋的使者，神降雷霆，而后黑色吞没一切。】’”维卡思认真地念完了。
呃……好久没有听到这些了。
离开魔法位面多年，乍一回来，安易暂且不太适应这种充斥着谶言意味的句子。
她重新仔细观察了下这锅‘浓郁水元素’，还是决定姑且相信人家的种族天赋，和这条龙聊聊正事。
“重新自我介绍下，我叫安易，是一名魔法师。”
她按照魔法位面的礼仪，向龙微微侧身，左手点肩，行了一个标准的魔法师简易见面礼。
动作间，她的灰色兜帽自动滑落，露出人类女性独有的精致面容。
和时不时夹着些戏谑与调侃的说话风格不一样，整齐的白色长发下，是出乎意料的冷淡，甚至可以算是苍白到有些虚弱，唯有发尾处的淡蓝色渐变让她整个人多了几分活气。
啊——
居然是，白发的人类吗？
维卡思有点晃神。
魔法世界中，智慧生物的外貌往往也代表了能力与种族。哪怕不用任何手段探查，单根据外貌，稍微有点阅历的都能判断出对方的大概背景。
白色，是什么魔法元素来着？
维卡思翻烂的教科书好像突然失去了作用。
“你好，我是维卡思。”他意识到自己还没回礼，龙族独有的尖角在他的头顶两侧悄然出现，很是高贵优雅。
“我是龙。”
这就是龙族不自觉的傲慢啊。
横纵上万万里的魔法位面中的一切纷繁身份，都比不过【龙】这一个单音节种族称呼来得重要。
尽管面前的年轻人温和有礼，侧身的弧度比自己还要大不少，甚至认真亮了亮标志身份的角，安易还是忍不住内心吐槽了下。
好了，不要在意这点细节。
她需要的不就是一个年轻有为的龙来帮忙炼金吗，起码这位的态度和作风都比传闻中的龙族要来得客气礼貌得多。
年轻的龙的确礼貌。
虽然没有找到杯子给客人倒杯水，但是他主动用魔法清理出了一小块区域，又用木元素变出了一把椅子给安易。
龙都是天生的全系魔法师。
“很感谢安易你昨天的慷慨，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他问新朋友。
“的确有。”安易随意地在圆凳上坐下。
好硬，有点硌屁股，安易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下坐姿。
维卡思边照顾着自己的坩埚，边扭头道，“具体是什么呢？不好意思现在不能坐着陪你聊天，我得翻搅一会，感觉时间差不多了……”
这龙还真挺醉心炼金的，安易并不在意这点礼节，“不是什么麻烦事。”
“麻烦一些也没关系，我现在除了炼金平时也没别的事情。”
“就是和我一起炼金一个东西。”
“你也是炼金师？！”龙显而易见更兴奋了些。
“是的，注册过的那种。”
“你真厉害啊……我们要炼金什么呢？是很有意思的东西吗？还是复杂的那种？”
龙有些跃跃欲试，手底下的坩埚冒泡速度也同时加快，在不到三十魔法秒内，金色小锅中的魔法能量突然变得更加活跃。
有一层薄薄的雾笼罩在坩埚四周，这是快要炼金出结果的预兆。
“有意思，可能复杂。”她说得轻松。
安易语速不自觉变慢，她也被勾起几分好奇，这么一锅步骤乱改的泥浆，到底能做出来个什么？
她在圆椅上微微倾身，原本近乎停息的魔力，也随着情绪开始波动，旁边的龙也是如此。
“这次一定要成功啊……”龙小声念叨。
“……就是永生魔药而已。”安易慢慢说完。
“什么？！！”
讶异之中，龙手中的搅拌棒直接杵到了坩埚内壁上。
砰——！
第2048次失败来得很快。
-
以上，就是这两人此时此刻在小镇夜市上闲逛的前情。
这一次，安易没能再次施法瞬间转移两人，反而是失败经验极为丰富的龙反应神速，从魔戒中甩出了一个破破烂烂的编织毛毯，无比精准地挡在了前面。
衣服弄脏的事小，哪怕是刚入门的魔法师，都会用清洁魔法来维持自己的洁净。
危险的是这种失败的炼金产物，粘在身上说不好会有什么副作用。维卡思那缠满绷带的双手，就是前几天崭新出炉的教训。
夜色逐渐变深，一人一龙坐在夜市尽头的小喷泉边，各想各的。
维卡思已经把第2048次失败丢在脑后了，他现在只想劝眼前的人类放弃“永生魔药”这个绝对不可能的想法。
远处借助魔法悬浮在半空中的路灯光芒微弱，朦胧的暖光照在魔法师的侧脸上，显得她格外无辜。青草软饮已经快见了底，而她还在咬吸管。
好吧，人类。
说不定你的年龄比我还小呢。
可能你的确不知道“永生魔药”是不能实现的。
维卡思突然就升起了一种传递智慧的使命感，他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用平生最谨慎地态度试探性开口：“我理解你的心情……”
其实不理解，永生魔药这种一听就知道违背炼金原理“等价交换”的东西，怎么可能能被制作呢？
就算是再笨蛋的炼金学徒，也不会向老师问出这种低级问题。
但维卡思绝不会嘲笑安易的异想天开，他很认真地针对“自己为什么觉得这件事不可能”列了个一二三四，还列举了魔法历史上著名的几次炼金大失败作为案例。
小镇的路灯逐渐熄灭。
萤火虫镇本身并不发达，镇子上的一切都围绕萤火虫集市建立。
只要夜间的萤火虫集市一开，外部的镇子就会陷入休息状态，四下寂静黑暗；等到清晨集市结束时，才会再次苏醒，迎接新的一天。
“……最后，炼金中的损耗也不可避免。喂……”
意识到很久没有听到身边人类的回应了，维卡思这才从自己的即兴炼金演讲中跳出来，他试探性地在安易面前晃了晃缠着绷带的手。
他身上的银甲甲片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更显得四周安静。
“好吧，是我讲得太投入了……”龙有些后知后觉地尴尬，声音越来越小。
“理论从来如此。”
“可事实果真如此吗？”
“你本来就不是按照那些传了几百年都不更换的炼金配方来炼金的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种擅自篡改步骤的，炼金师。”
安易的声音格外清晰，没有丝毫困意，让人不由得怀疑她可能真的完整听完了龙长达两个魔法时的即兴演讲。
“那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试试呢，挑战不可能，这听起来就足够有趣。”
“庸才眷恋过去，天才创造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