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53跟在絮絮身后刚走到优秀作品展厅大门口，脚步却骤然一滞，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脑袋因为震惊而不住的嗡嗡作响。
“你说让我去偷优秀作品的灵泥屑！”
幽静的学院走廊的窗玻璃因为她突然爆发的咆哮声而猛烈的颤抖着。
絮絮不耐烦的横了她一眼，慌忙蹿到9353的肩膀上，用身后肥硕毛绒的尾巴火速裹住她因为震惊而张大的嘴巴，浓黑的大眼珠瞬间漾起一抹阴郁。
“别说的那么难听，借点碎末末而已，只能算做借鉴罢了。”
9353皱着眉一把将它从肩膀上扯下来：“这是作弊啊，被发现的话……”
“不被发现不就好了。”
未等她话落，絮絮厉声打断。
“当年母神年幼时也曾用过这个办法，我在她的工作日志里看到过。”
挣脱开9353攥紧自己尾巴的手，一个轻巧的后空翻无声落地，翘起前爪优雅的舔舐着。
絮絮口中提到的这个方法，9353确实也在整理母神神陨后的遗物时，在工作日志里看到过。
在母神年幼时期，她也曾是与自己一般，作为女娲后人的血脉却没有太多造物的天赋。每日反复的努力练习却依旧还是连最基础的植物都创造不好，捏不出美感不说，甚至连注入仙力都会屡屡失败。
因此，在她被迫要参加造物学院入学考试时，她试图用这种混合过往优秀作品灵泥屑的方式搪塞过。
只是这个混合了作弊泥屑产物，在通过测评机器的评审后，却在交付给导师的刹那，被母神亲手毁掉了。
日志里母神没有记录下，为什么当年那个作品在双重骗过测评机和终审导师后，却骤然被她销毁。
但，可以说明的是，这个方法确实是奏效的。
至少母神曾经亲身试验过。
甚至还因此让她成为如今天界造物局最具传奇色彩的女娲传人。
“你要你不说破，是绝对不会被发现的。”
絮絮镇定自若的话，交织着9353脑海中关于母神年幼时起记录的回忆一起，缠绕成一颗结满诱人苹果的果树。
那丝丝缕缕缠绕的藤蔓，就好似她纠缠在一起的理智与情感，攀援而上，最终在树顶汇聚成一颗颗通红饱满又汁水丰盈诱人的硕果。
我不需要创造可以被展览的优秀品，安全及格就好。
只要我不说破，就神不知鬼不觉。
腕上显示着补考倒计时的手表滴答作响，她心中仅剩不多的理智也似乎协同这些快速跳转的数字一起，飞快的消散。
9353转头，目光穿透昏暗的走廊，数分钟前她还奋战了两天两夜的操作间依旧灯火通明，却似乎怎么也照不亮她此刻的前路。
那光亮无法蔓延到此刻她所站的展厅大门前，顺着门缝望去，陈列在那里各式各样的优秀品散发的璀璨光芒，比操作室单调的白炽灯要鲜亮百倍。
不得不承认，对净界的恐惧所带来的情感，战胜了为数不多的理智。
9353心动了。
她踮起脚尖，奋力扒着大门边上锁的窗户，脸紧贴着玻璃眺望着里面陈列的精美泥人，望尘莫及。
“可是，展厅监控系统森严，任何未经许可都不可擅自进入，要怎么去‘借’点泥屑？”
展厅里陈列的作品，均是由历届传奇女娲学院们倾尽心力创造而成。
不论是外貌还是内在特质，每个作品均在不同方面拥有其独特之处。
这里不止是学院历来荣誉的展示处，也是学院的禁区。
未经许可，任何事物都无法进入。
更别提现在他们要溜进去，损毁优秀品“借”些灵泥屑出来了。
听到9353渴望的眼神中透着一丝失落，絮絮同样也泄气的耷拉着耳朵，浓黑眼珠滴溜溜的转，四下寻找着能够进入展厅的办法。
忽然，大门边公告栏上的一张通知吸引了它的注意。
「停电维护通知：今夜亥时，因监控系统维护升级需要，展厅临时停电。敬请保洁员届时注意展厅清洁，安保人员按时巡逻，感谢配合。」
絮絮垂落在肩膀上的大耳朵猛地支棱起来，飞快的再次攀上9353的肩头，扒着她的手臂确认了腕表上的时间，嘴角挂上一抹狡黠的笑意，语气骤然笃定：
“我们就‘光明正大’的从大门进去。”
絮絮用长尾扫过公告栏上的停电通知，落款时间确实是今天。
而此刻距离监控系统恢复供电还剩余不到五分钟。
不久前9353在操作室练习时，确实听到了走廊尽头有人员清扫的声响，当时没有在意，如今却成了意外之喜。
如果是停电进行监控系统维护的话，那么大门此时应该……
带着一丝侥幸，9353冰凉颤抖的手下意识的搭上门把手，向下轻轻按压。
“咯吱——”
大门应声而开！
出人意料的“天时地利人和”，让9353瞬间从心底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优秀作品展厅，作为她这种低阶小仙女来说，从前也仅仅是透过笼罩着仙雾的玻璃窗，眺望过里面陈列的精美作品的轮廓。
此时她却置身于众多精美之中，甚至伸手即可以触摸得到，只是攥着抹刀探出的手，在刀尖触碰到那些完美作品的瞬间，又猛地缩了回来。
“我这么做真的可以吗？”
9353心中顿时一阵阵惭愧和犹豫升腾。
那些自身散发着夺目绚烂光彩的精致泥人，以及尘封入琉璃展柜里关于他们在人间精彩动人的优秀事迹，创造出来的那些听过和没听说过的传奇故事，都让对比之下想要窃取他们片刻辉煌的9353更加卑微。
而在众多卓越展品正中最显眼的位置，是上古创世女神——女娲本尊的神像。
完美饱满的盾牌形脸蛋，搭配高颧骨和如玉片般灵动明亮的双眼，英气中又带着一丝温柔，神性的威严与人性的温婉完美融合。
开天辟地时期，她补天救世、创世造人等宏伟事迹，也被篆刻在玄武石碑之上，以纪念她的慈悲和丰功伟绩。
在其身侧陈列的，是承接了这位创世女神神志的历代天界造物官，神陨后变回被制成泥像陈列展示在此。
而9353的母神，便是这些拥有传奇色彩的造物官中的最后一位。
这也足以显示母神超群的造物能力以及在天界无与伦比的地位。
望着母神那张熟悉慈祥的笑脸，9353紧攥着抹刀的手指不自觉的颤抖，作弊的羞愧夹杂着无能的天赋，再次无声无息的动摇着她此刻偷窃灵泥屑的决心。
如果真的动手偷走灵泥屑，即便考试通过，顺利继承母神遗志进入天界造物局，这种成功也像是玷污了母神的神圣与期待。
“你还等什么呢？再不赶紧下手，就没时间了！”
放哨的絮絮从门缝里探进小脑袋，焦急的催促。
腕表上不停飞逝的倒计时，却又时时刻刻将她拉回现实的恐惧之中。
相比进入净界灰飞烟灭，作弊带来的羞愧也好过万倍吧？
如果这一次的“玷污”能够改变她的未来，那么以后她也有大把的时间去弥补作弊带来的懊悔和羞愧吧？
踌躇间。
“那把仙帚可是扫把星君亲自开光的，可不能丢了！”
“那你赶紧去展厅里看看，一会儿净尘法阵恢复了，可就连灰都不剩了。”
大门外突然传来悠远的对话，伴随着悠远的脚步声一点点向展厅方向靠近。
一直守在大门口放哨的絮絮也被这突然靠近的脚步吓得不轻，慌忙从大门缝钻了进来，在房间里四下乱窜的焦急寻找，却发现9353此时正紧攥着抹刀杵在母神画像前。
两手空空。
此时那脚步声已然靠近展厅门前。
“有人来了，快躲起来！”
顾不得埋怨，絮絮猛地叼着她的裤脚，奋力的拉扯她想要躲起来。
只是这力道突然，9353没来及的反应。
就在大门从外被再次推开的瞬间，突然脚下被什么圆滚的东西纠缠，顿时左脚打右脚，以一种类似跪拜的诡异姿势摔趴在地上。
而摔倒时，她的手不小心按在地上的灰堆里，还没来得及探究是哪里冒出来的泥灰，便又被身后挥过来的大尾巴用力一扫，手上的灰还来不及清理，整个人便连滚带爬的被掀翻在女娲神像前的蒲团上。
那姿势看上去，虔诚的要命。
絮絮也被她慌乱摔倒而踩得吃痛，尖锐的呻吟一声，用大尾巴包裹住自己雪白的身子，慌不择路的轱辘进展台后的缝隙中。
“谁在那？！”
此时推门进入寻找仙帚的清洁工人也被展厅里的声响吓了一跳，惊恐的操起倒在地上的仙帚，顺着声音的方向摸索过去。
借着展品自身散发出来的光亮，以及地板上微弱的呻吟声，他才震惊的发现竟然有个人此时正蜷缩着趴在地上，身体不住的抽搐着。
“你……你是谁？！”
清洁工鼓起勇气，颤抖着声音用仙帚手柄探过来，用力的对着9353戳了戳。
“我……我是……”
还没等9353想好要找什么借口解释时，身后突然又冒出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还好吗，‘33’？”
那声音优雅中又带着一丝妩媚，随着渐渐踏入优秀品光芒中的雪白裙摆一起，从她身后那间蒙尘的失败作品陈列室中缓缓飘出来。
“甘露上神？您怎么在这里？”
看到从昏暗中骤然出现，拢着一层清雅银色仙光的女人款款走出，惊恐做防备状的清洁工赶忙放下操在手里的仙帚，长松口气，恭敬的作揖询问。
甘露脚步轻俏的走近，见到对方时嘴角细微一滞，却又毫不慌张的用灿烂的笑容掩盖。
温柔的俯身搀扶起全身颤抖不止的9353，轻拭掉她身上的灰尘，双眸含笑。
“明日学校的捏人考试，我这个学生是最后一次机会，作为导师得想点办法激励激励她不是？”
作为学院里捏人系编号9353的学员，她挂科999次早已经在天界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所以在清洁工听到甘露上神说起“最后一次机会”时，对方眼眸中骤然升腾起一抹醒悟与感叹。
“哦，这孩子莫非就是那个挂科999次的女娲学员，编号9353吧？”
甘露羞愧点头。
“刚在操作室那边联系完，我想着带她来看看自己的母神，也是一种精神激励么。”
闻言。
清洁工脸上瞬间露出恍然大悟又无比感动的神色。
双手垂在仙帚把柄上，眼里从对9353毫无天赋的叹息，瞬间转换成对甘露上神倾囊相授的赞赏。
如今。
这位身居造物局高层，号称“天界最强女娲”的首席造物官。
不仅自身完美无瑕，甚至对待后辈学员也尽职尽责。
而，对待9353更甚。
因为这是她最敬爱的学姐留下的唯一血脉，即便天资平平，她也已然如姐如母般悉心教导着。
奈何，这孩子自己不争气。
清洁工眼中满是对甘露的敬重：“您真是……太费心了！要是清歌上神看得到这些，一定也会很欣慰的。”
只是，正感叹着，房间里突然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窗外。
缓缓传来铜钟敲击的沉闷声响，一下又一下，悠远绵长，缓慢提醒着亥时已过。
展厅监控系统按时恢复，优秀展品们的光彩也愈发夺目。
9353耷拉着肩膀背对着甘露，只觉身后那双盯着自己的眼睛将自己毫无余地的扫视个遍，眼神锐利，如芒在背。
“学姐，我……”
此时她的脑海里一片混沌，各种荒唐的借口互相缠绕，根本理不出一条，能够完美搪塞过这位令她无比敬爱的甘露学姐。
“噗——”
话音刚落，甘露学姐猛地笑出声来。
“什么学姐，看来我的幻化术修炼的不错！学姐借给你的测试机是不是坏了？”
白裙里那袅袅身姿瞬间随着一团仙雾慢慢缩小，银白色的仙光聚拢延展成一条毛绒长尾的雪白小狐狸。
“还好我机灵，幻化成甘露才能轻易骗过清洁员。不然被逮住，你连作弊的机会都没有了。”
絮絮摇着自己毛茸茸的尾巴，一脸骄傲的攀着9353的身姿跳上走廊窗台，立起上身狐媚的舔舐着自己绵柔的前爪，一对毛绒尖耳呼扇呼扇，像是等着她的夸奖。
见9353一直没有抬头回应，似是明白了什么，抖了抖纤柔的胡须，在她周身飞速嗅了嗅，刚刚骄傲翘着的尾巴也缓缓垂了下来。
“唉，只是有些可惜了。虽然这次没偷到灵泥屑，不过我们还有时间，可以想想其他办法。”
絮絮跃上9353的肩头，用自己柔软的小脑袋蹭了蹭她的脸颊，放低自己的声音，想要安慰她溢出眼眸的惊魂未定。
话音刚落，絮絮的脚下便传来隐隐的颤抖，轻柔的啜泣声在头顶响起。
“不用想其他办法了……”
9353攥紧拳头，胡乱抹了一把被泪水糊满的脸颊，缓缓张开自己的双手。
伴随着窗外狡黠的月光。
两捧灵泥屑在她的掌心被攥出深深的掌痕。
沟壑之上泛着神圣温暖的金光，掩埋之下的则昏暗冰冷。
这明暗在掌痕中混合在一起，看似包容却又莫名像是在暗暗较劲。
她就这样张着手，呆愣愣的看了数秒，指尖下意识想要把这两种泥屑分开。可她的指尖越用力搅动，这团泥屑就会变得越混乱。
最终变成了完整的一堆，完全看不清明暗的界限。
望着掌心的一片混沌逐渐变得平静，9353皱了皱眉，慌张又无措的望向同样神情看向自己的絮絮。
“这次补考，应该不会有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