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
这次补考又挂了！
甚至已经挂了999次！
如果再挂一次的话……
“女娲9353！”
天界造物学院，捏崽系大楼里骤然爆发出猛烈的咆哮声。
班主任高亢又冰冷的呵责声像浸透盐水的鞭子，凶猛的抽打在9353的身上，仅仅只是一下就瞬间皮开肉绽。
“和你说了千百次，你没有捏人的天份。补考挂了999次，再挂一次就得滚去净界回收站了！”
硕大又猩红的“不合格”三个大字狠狠烙印在补考通知书上。
班主任愤怒拍桌的咆哮声，也让挂在红字旁边的补考倒计时如同受惊了一般飞快奔逃。
倒计时秒数急速变换，转眼距离最后的补考仅仅剩余71小时59分44秒。
净界。
光听到这两个字，9353的眼前就一片花白。
耳边班主任连绵不断的咆哮声仿佛蒙上一层雾气，混沌的被隔绝开来。
取而代之的是当年母神神陨时那漫天血红的飞雪。
那雪，整整下了三天三夜。
落在她身上蚀骨的冰冷和痛楚，即便至今已过千年仍然无法忘怀。
作为天界最具传奇色彩的女娲后人，用自己强大仙法坚守着天界首席造物官的上神，却在进入净界仅仅一夜，便法力尽失，灰飞烟灭。
净界那个地方有多恐怖，没人比她更了解。
“你难道忘了，你母神当年……”“
班主任话到嘴边却又戛然而止。
她紧咬着发白的嘴唇，意味深长的望了9353良久，最终恨铁不成钢的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俯身从办公桌最下层的抽屉里取出一张泛黄的表格递给她。
“从你第一次挂科开始，我的想法就没有改变。你还是转到捏兽系去吧，这样也能重新开始。”
这张被撕碎又复原了无数次的表格顶端，“转系申请书”五个大字依然清晰可见。
标准规则的印刷体，一笔一划都刚劲有力，好似一枚枚尖锐的钢针，刺的9353眼睛生疼。
那表格的最前端的姓名栏依旧是空白，可是她却怎么都没办法说服自己填满。
说来可笑。
那一栏标注着姓名，可是她却作为天界造物系的“测试品”，只有冰冷的编号9353，根本没有姓名。
作为天界前最强女娲唯一的血脉，千百年来始终挂着的编号也成为她最深的耻辱与执念。
就算是烂死在捏人系，就算是无法毕业被打包丢进净界回收，她也决不能转到捏兽系被重新冠以编号苟活下去！
因为这是她最后一次，将自己从耻辱柱上扯下的机会。
“我不去！”
9353红着眼，苍白的指节攥紧表格的边缘，愤然撕的粉碎。
班主任提前签好的“同意”二字在她掌心骤然裂开，笔画被撕成无数片在空中漫无目的的纷飞。
尖锐的纸张碎裂声响掩盖住她沉重的喘息，刺进掌心的痛感与母神神陨时雪花的冰冷如出一辙。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班主任气急的摔掉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茶杯里尚未化开的茶渣也被震的摇晃碎裂，混着袅袅热气在桌面上飞溅四散，晕染了再次被9353撕碎散落一地的转系申请书碎片。
“我，女娲编号9353，就算是在净界被炼成泥浆，也绝不转系！”
说罢，她强忍着没有奔腾而出的泪水，摔门而去，将所有的嘲讽和轻蔑全都关在了身后。
“这孩子果然和她母亲一样固执。”
班主任俯身捻起桌面散落的纸屑，指尖抚过“女娲”二字时仙光微颤，漾起一丝淡金色仙光，纸屑纷纷聚拢。
三万年前，她也曾这样，看着她的母神做出同样的举动。
她长叹口气，碎屑在掌心拼凑完整，再次被无奈的锁进最下层的抽屉里。
然而，当初话撂得有多狠，脸就会被打的有多疼。
补考倒计时剩余23小时52分48秒。
关在学院操作室里，自我封闭式恶补练习整整两天两夜，却依旧没能让测评系统给予她半点温度。
「本次作品评分为59.99分，请再接再厉！」
屏幕亮起刺眼的红光。
伴随着如冰锥一般的机械提示音，精准又无情的插进她的心脏。
那双挣扎了48小时而布满血丝的眼里，仅存的一丝希望，也就此熄灭。
她狠狠将手里残留的仙品灵泥摔在地上，泥屑四溅却连半丝闷响都没有，反而混合着地上残留的天泉水，蜿蜒成一条露出尖牙的毒蛇，死死缠住她的脚踝，像是要将她生生拖入净界。
慌乱中想要逃脱，却转身一个踉跄被身后胡乱堆放的快递箱堵住了去路。
那堆耗费她300年功德才求来的仙品灵泥屑，此时仅剩拆封后的空快递箱，残留着金色仙力泥渣，从踩烂的裂缝里蔓延出来，像是与脚下那条“毒蛇”一起，用自己仅剩的昂贵和傲慢，肆无忌惮的嘲笑着她的无能。
此刻，他们不仅堵住了操作室的大门，更像是完美的堵住了她“生”的出路。
操作室里昏暗的灯光被测评机屏幕的红光逐渐吞没，9353被那座昂贵的“纸箱山”层层叠叠的压在下面，挣脱不得逃脱不能，只能死命的伸长胳膊试图去扒开被堵死的大门。
只是不管她如何用力，指尖想要触碰大门却总是差了分毫。
“吱嘎——”
正当她绝望的想要放弃时，耳边突然传来钢铁碰撞的锈涩声响。
一抹清凉的微风划过厚重的落地窗帘，将窗外遮蔽严实的阳光释放进来，好似锋利的刀斧劈开着令人窒息的空间，给了她一丝喘息的余地。
“‘33’，你还活着吗？”
伴随着微弱的阳光和清风一起进来的，是一条硕大雪白的毛绒长尾，还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唤着她的爱称。
虽然她只有编号，没有姓名，但是亲近的人都习惯唤她“33”。
尽管能这么唤她的人，屈指可数。
泥塑的小白狐絮絮甩着蓬松的大尾巴，一褶一褶的拨开窗帘，口中衔着9353旧平板电脑一跃而下，满是裂痕的屏幕还亮着，在它轻巧落地的瞬间再次闷重的增添一道令人心碎的裂痕。
“啧啧，这旧物件就是不禁用。”
絮絮语气淡淡的，夹杂着一丝令人不悦的戏谑，连拖带拽的将平板电脑拖到被压在纸箱山之下的9353面前，透过昏黄不全的屏幕，一条条扎心的评论显现其中。
「开盘！开盘！猜猜她这次是直接被打包送到净界，还是半夜跑路？！」
似乎大家都觉得她的未来显而易见。
相较她能够努力通过最后的测试，大家似乎更希望看到她成为天界造物学院建校以来，第一位因为挂科1000次而被丢进净界回收处理的女娲学员。
看到这里，9353恨恨的啐了一口，一把推开面前吐露着嘲讽长舌的平板电脑，奋力挣扎着想从纸箱山里挣脱出来。
只是不管她多奋力的用手臂支撑着想要抽离身体，压在身上那座堆积在一起看似即将冲破天花板的纸箱山，仿佛吸干了天泉河水般，越是挣扎越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絮絮用柔软的长尾垫在身下，悠闲的舔舐着前爪，歪头望着她在纸箱堆中胡乱挣扎却无法挣脱，如黑珍珠般明亮浑圆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疑惑与嫌弃。
9353没理它，双手死死撑住地板，脸涨的通红，使出全身的蛮力想要再次尝试挣脱，却没能撼动纸箱山半分。
“你现在这么娇弱了吗？区区几个纸箱就把你压得喘不过气？”
絮絮舔舐前爪的动作滞在半空，雪白晶莹的毛发被平板电脑微弱的光亮陇上一抹朦胧的水光。它长叹口气，抖了抖柔软的绒毛，摆正身姿轻巧踱步靠近。
身后长尾只轻轻一挥，在9353鼻尖前掀起一丝夹杂着灰尘碎屑的微风，那压在她身上层叠的空纸箱便似乎瞬间失去了支点般，骤然倾泻倒塌。
“你一个造物主小仙女，现在法力竟然不及我这个泥团。”
絮絮“咯咯”的嘲笑着，却也没忘探出长尾想要搀扶她，却被9353羞恼的一把甩开了。
灰头土脸的9353从地上颤巍巍的爬起来，顾不上拍掉衣服和脸上沾染的泥灰，从混乱在一起的空纸箱中扒出来仅剩的一只还没有拆封的，夹杂着心中的不甘与火气，徒手狠狠的扯开了塑封的胶带。
纸箱被开启的瞬间，耀眼的金光从缝隙中倾泻而出。
那混合着仙山千百年灵气所散发出来的耀眼光芒，如同拥有能够净化任何迷茫与混沌般，瞬间驱散开填满房间那令人窒息的昏暗。
她双手捧起最后一桶天河水，浸润掌心的清透与温润，再次让她波澜的心沉静下来。
缓缓闭上眼睛，心中默念着被她重复了千万遍的塑人咒语，仙力混合着天河水注入仙品灵泥时，斑驳的金光骤然汇聚。
随着她操控者抹刀在泥人身上飞舞，原本干瘪的肢体逐渐变得丰满，诡异拼凑五官也逐渐立体精致。
而就在她暗自欢喜这次的努力终于成功的瞬间，泥人的五官骤然移位，半张脸如同贴近了火炉的蜡烛，瞬间瘫软融化的一塌糊涂。
“咔嚓——”
泥人身体里迸发出的碎裂声响，好似一把劈山碎海的巨斧，不带一丝留恋与关怀，从天灵盖儿直至脚底板生生的砍成两半。
混合着天河水的灵泥金光飞速顺着裂痕纷飞消散，最终“轰——”的一声坍成一坨烂泥，四处飞溅的泥浆糊满了9353和絮絮满脸满身。
冗长的死寂。
“哈哈哈，你这双手是被诅咒了吧！我看捏兽系也救不了你！”
絮絮翻着粉白色的肚皮仰倒在地上，对着天空胡乱的瞪着腿打滚，爆发出毫不留情的嘲笑。
9353气得浑身发抖，狠狠的扯掉测试机的电源插座丢到一旁，随手抓起操作台上的烂泥团，凶巴巴的砸向笑倒在地上打滚的絮絮。
絮絮轻巧的翻身，敏捷的躲闪开，尾巴漫不经心的一扫，那泥团便立刻调转了方向，向着9353飞了过去。
或许是它确实“灵性未显”的缘故，反弹回9353的泥团偏离的预设的轨道，在她面前猛地意外，意外砸到了摆在操作台上的相框。
清脆的玻璃碎裂混合着泥团坍塌炸开的笨重声响，却仿佛幻化成一双无情冰冷的大手，生生的撕开了“33”的心。
相框里，是她与母神唯一的合照。
是当年她进入造物学院的那天，在学院大门前的留念。
她发了疯似的一把甩开同样慌神想要从泥浆中扯出照片的絮絮，从琉璃碎片中抢出照片。
此刻，母神拥着她含笑的脸庞却有一半被泥浆浸染，像浓重的泪水挂在她的颊边，诉说着她对自己的失望。
照片的背面，还有一行她从未发觉的留言。
娟秀干练的字迹，是母神熟悉的笔迹：
「愿我最爱的‘33’顺利毕业！切记！」
她的哭声戛然而止。
终究，她是辜负了母神的期许。
不管她怎么努力，她似乎都注定无法顺利的从捏人系毕业，无法名正言顺的继承母神的衣钵。
窗外的阳光逐渐被夜晚的黑暗吞没，空洞的天空挂满冰冷又奇异的星辉，闪烁着遥不可及的光芒。
絮絮似是也知道自己犯错，夹着长尾躲在测试机后面观察9353脸色良久，似是想到什么转身叼起机器插座重新连接开机，纵身轻巧跃上测试台，选择了捏兽模式测评按钮。
“别泄气，你用我来测试一下，想当年我可是母神亲手教导你创造出来的，如果分数依旧很低的话，说不定……”
话音未落，短暂回荡的机器扫描音结束，熟悉的差评机械提示音再次响起。
「本次作品评分为43分！兽形初具，灵性未显，还是回家再练练吧。 」
“这破机器是不是坏了！”
房间里，满地失去光彩的灵泥屑裹挟着碎裂的相框，耳边萦绕着机器闷重的轰鸣声和絮絮尖锐的咒骂声。
“或许就是我没有天赋吧……”
9353泄气的瘫坐在地板上，眼中最后一丝希望的火光也随着那猩红的数字，渐渐熄灭，化作一缕笔直的线条直抵净界。
极度绝望中，一向嬉笑的絮絮双眼突然变得幽深，似是心中犹豫良久，目光穿透门缝外的昏暗，落在走廊尽头森冷的绿光之上。
「优秀作品展览室」。
它怯怯的凑到“33”身边，用前爪轻轻扒着她的手背，压低声音，眼睛却始终锁定着走廊尽头那忽隐忽现的光亮。
“‘33’，我似乎有办法能让你通过这次考核。虽然有点违背母神的意愿，但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听到絮絮的话，心中原本还升腾的怒气瞬间消散，兴奋又疑惑的顺着它幽怨又坚定的目光望去。
走廊尽头那幽冥般墨绿的安全指示灯，此时就像是指引她通往净界的方向。
推开那大门，是天堂还是地狱，似乎在她一念之间，又似是被飞速减少的倒计时无情的逼迫。
照片上被自己捏皱的脸庞，没了母神那慈祥的暖笑，望着自己的双眼多了几分担忧和悲伤。
犹豫良久，目光再次落在通知书上的倒计时。
13小时28分15秒。
她深吸一口气，胡乱用手背抹干脸上的泪水，手指紧攥着与母神的合照，身体颤抖着但眼神中却第一次燃起了浓烈又不顾一切的火焰。
“你想让我怎么做，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