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树冠的缝隙洒落,夜源屈膝坐在铁杉横枝上,嘴里懒懒咬着半截营养棒,指尖在全息键盘上快速划动。
脚下腐叶堆传来几不可闻的窸窣声,两条绞杀藤如同潜伏的毒蛇,悄然攀上树干,猛地朝他袭来。
叮!
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几乎与寒光同时落下,蝴蝶刀精准地将绞杀藤钉死在树干上。
夜源托着腮,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目光依旧落在虚拟光屏上,漫不经心地开口道:“五灵,药剂检测结果如何?”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他身后的树洞滑出,轻巧地攀上他肩头:“和你猜想的一样,药剂中残留的精神力与那只叫赫利的雄虫高度吻合。”
它歪着小脑袋,一脸困惑道:“不过,同类型的药剂也常用于治疗信息素失控的雌虫,你会不会反应过度了?”
“反应过度?”夜源轻笑一声,声音却毫无笑意,“别忘了,这类药剂曾被列为禁药的原因,就是它能影响雌虫的神志。”
他抬手接过五灵递来的药剂,将其举到眼前缓缓转动,眼神变得幽深:“一个行踪诡秘的雄虫,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使用这东西,你说他的目的是什么?”
捕捉到夜源眼底一闪而过的寒芒,五灵试探道:“所以你决定要插手了?”
夜源指尖一收,药剂管瞬间滑入贴身的口袋:“于情于理,我都没有放任不管的理由。”
心知夜源已经下定决心,五灵轻叹一声:“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夜源站起身,目光投向远方,势在必得道:“当然是等他们主动找上门!”
与此同时,营地医疗室里,洛迦眼睫微颤,缓缓睁开双眼。
苍白的天花板映入眼帘,空气中布满消毒水的气味,床头监测仪正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目光掠过仪器上那枚熟悉的军团徽章,洛迦抬起缠满绷带的右手压在额头上,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哟,醒了。”
金属舱门滑开的嗡鸣声骤然响起,海默大步跨进房间,反手把检测报告重重拍在床头柜上。
他居高临下,声音淬着寒冰:“下次再拿自己当诱饵,麻烦提前写好遗嘱,最好把第二军团长的位置让给我。”
“如果你家那位同意的话,我没意见。”
洛迦嘶哑着回应,按着渗血的生物绷带,咬牙坐直身体。抓过检测报告,翻开一看,随即眉头紧锁:“我竟然被雄虫标记了?”
提及这事,海默顿时气不打一处:“你还好意思问!”
海默军靴尖一勾,带起歪倒的椅子,重重坐下。
他泄愤般扯开紧扣的领口,声音压抑着火气:“赫利现在坚称对你进行了标记,尽管检测报告证实他在撒谎,但我想雄虫协会会非常乐意坐实这件事。”
洛迦冷冷一哼,眼中的不屑溢于言表:“C级雄虫标记S级军雌?他们还真会异想天开。”
“话是没错,但别忘了,在军部公布的档案里,你的等级只有B级。”海默倾身向前,声音不自觉地放低,“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真正标记你的雄虫!”
洛迦当然清楚海默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雄虫协会正愁找不到借口在他身边安插眼线,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他抬眼看向海默,目光微动:“现场除了赫利,你有发现其他雄虫的踪迹吗?”
“如果有,那他现在就该是赫利的舍友。”
说到这,海默毫不客气地嗤笑出声:“不过我倒是很好奇,到底是谁家雄虫闲着没事,跑到荒野星来玩英雄救美。”
无视海默的调侃,洛迦掀开医疗保温毯,翻身利落下地。
他接过对方递来的外套随手披上,再次开口时,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多说无益,不如去现场找找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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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到坠机地点,飞行器残骸已被初步清理,焦黑土地与周围深绿的蕨类形成鲜明的对比。
洛迦抚过铁杉树干上那道深刻的刀痕,神情复杂。狂化状态下混沌的记忆碎片里,似乎曾有一股清凉的精神力曾撕开猩红雾霭,抚平他暴走的信息素。
只是,那些视雌虫如玩物的雄虫,真的会主动靠近一只处于狂化期的雌虫吗?
洛迦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不再纠缠这荒谬的念头,回身看向海默:“搜查结果如何?”
海默的声音由远及近:“除了打斗痕迹,几乎没留下什么。”
他语气忽然一沉,像是无意间提起:“刚收到消息,你的副官……没挺过去。医疗队说,他在最后时刻是清醒的。”
洛迦的背影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半晌,他才沉声道:“知道了。”
海默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就凭他出卖军团的行为,救回来恐怕也难逃一死。”
洛迦搭在树干上的手指微微收紧,粗糙的树皮刺痛掌心,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眼眸深处却凝结一层寒霜。
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不认为那是他的本意,赫利一定对他做了什么。”
海默沉默良久,轻叹道:“他可是A级军雌,意志力远超普通雌虫,理论上不可能被控制……”
“是信息素抑制剂。”
突然,一个清朗的嗓音从上方传来。
洛迦和海默猛地一惊,全身瞬间紧绷。他们循声抬头,只见身后一棵高大的铁杉横枝上,不知何时坐着一个雄虫少年。
对方左肩上趴着一只灰白色小兽,身上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白色实验服,袖口与衣摆长出一截,显出几分不合时宜的滑稽。
阳光下,少年面容犹带稚气,那双暗金色的瞳孔里透出与年龄不符的锐利。
洛迦和海默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疑与忌惮——他们竟然没能察觉这位雄虫的存在!
然而,此刻的夜源远没有表面那般从容,耳中的微型通讯器里,正传来五灵无情的嘲笑:“哈哈哈,让你多嘴,这下看你怎么收场!”
夜源强压下翻白眼的冲动,心中懊恼不已。
失策!按照计划,他本该伪装成因遭遇星盗而躲藏于此的少年雄虫,并以落难者的姿态与洛迦他们“偶遇”。
要不是一时不慎,凭借他稚嫩的外表,怎么也能降低对方戒心,然后顺理成章被带回营地。
眼看洛迦眼中怀疑之色越发浓重,夜源深知自己恐怕是要遭重了。
“你是谁?”洛迦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
看着渐渐逼近的洛迦,夜源咬咬牙,事已至此,再怎么解释也无济于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他稳住心神,刻意避开身份问题,自顾自说道:“赫利以压制狂化期为由,对你的副官使用了特殊药物。”
夜源纵身从树枝跃下,拍了拍身上的碎屑:“这类药物虽然能缓解信息素躁动,但也会侵蚀雌虫的神智,最终使其沦为傀儡。
说着,他从贴身衣袋里掏出药剂管,抬眼看向洛迦:“昨晚赫利本想对你故技重施,只不过……他没得逞。”
洛迦眼中的审视未减,但其中的敌意稍稍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探究。
他沉吟片刻,稍微放缓了语气:“感谢你提供的信息,这的确非常重要。但你身份不明,恕我不能轻易采信。”
洛迦紧盯着夜源,不放过对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接着说:“所以,请你随我们返回营地,这样既能保证你的安全,也便于核实情况。”
话语之间,夜源敏锐地注意到,海默按在武器上的手指正以某种规律细微移动——那是战术指令的预备动作。
就在这时,五灵突然从他肩上跳下,朝着远处的树丛发出阵阵低吼。
耳边再次传来五灵的声音,而这次,语气里没了玩笑,只剩下警惕:“三点钟和十点钟方向有多个潜伏目标正在接近。看样子无论你同不同意,他们都会把你‘请’回去。”
夜源沉默地端详洛迦,像在权衡什么,脸上那点强装的忐忑迅速褪去,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近乎玩味的了然。
气氛愈发绷紧。就在海默即将动手的前一刻,夜源忽然扬起嘴角,轻快应道:“既然你诚心邀请,我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他主动向前一步,将手中的药剂递向洛迦,眼中不见半分畏怯:“这是昨晚赫利掉落的东西,就当是我的诚意。”
洛迦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讶异,但很快就恢复平静。尽管他不清楚对方在谋划什么,但夜源的配合确实省去了不少麻烦。
他接过药剂,侧身让出道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么,请随我们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