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还是重逢(七)
“没有区别?”宋怀安冷笑了一下。
那日苏听出了他的嘲讽,有些不高兴,“本来就是,每个生命都是一样的,每个人都有好好活着的权利。”
宋怀安不想和他争论这个太过假大空的话题,“刚才听额木其的意思,你经常找他给人看病?”
“你听他夸张吧,加上你我总共也就请他给两个外族人看过病!不对,严格来说,就那个滇国的算外族。”
额木其有个怪毛病,只给草原上的人看病,也曾有外族来求医,他连面都不见。
跑了一天,那日苏也有些乏了,都是男人也没有什么好回避的,他就斜躺在榻上,跟等饭的宋怀安讲起了曾经救过的两个人。
滇国?宋怀安的眉心微动。
“滇国人大老远跑到草原来?”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随意。
“嗯,你想听吗?反正这会儿也没啥事儿,我权当给你讲故事了。”
“好啊。”
“且听我一个一个跟你说!我拜托额木其救的第一个人也是我们草原人。”
那日苏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几年前,王廷派军收服了西边沙漠附近的涅儿乞部,便把那个部落里的“善走者”连同家人全部押回了王帐。”
“善走者脚力非凡,非常适合编入商队。但他们算是被武力降服,不能不经惩处就直接用,否则对其他还未归降的部族起不到震慑作用。”
“大汗一筹莫展之时,乃马真氏想出来了一个既能杀鸡儆猴又能让涅尔乞部的人为王廷所用的办法,那就是让这些人自相残杀,美其名曰只有最强的人才配为王廷效力。”
“开始这些善走者不肯对自己的同族拿起武器,于是乃马真氏就命人把这些善走者的父母也绑来,谁不动手或是败了就连同双亲一起被杀掉。被逼无奈之下,这些人对着族人拿起了武器。”
“父亲不忍无辜的人们殒命,便求王汗看在天神的名义上给涅尔乞部一个迷途知返的机会。”
那日苏将双手交叠枕在后脑勺上,脑海中浮现出了当时的一些画面。
“父亲说大汗是最伟大的雄鹰,天下万民都终将活在雄鹰的羽翼之下、受大汗庇佑。王汗听了父亲的话很高兴,加上当时又确实急需善走者的效力,便允了父亲的请求,给了涅儿乞部两个选择,要么效忠王廷,要么被永远驱逐出孟克国。”
“他们选了第二条路?”宋怀安看到过关于此事的情报。
“你说的没错。”
长久的沉默之后,那日苏眼睛看向虚空,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草原上的人离了草原就像鱼儿离了河流,父亲去劝他们留下,可是涅儿乞部说什么也不肯,他们说自己已经没有了家园,不能连灵魂也丢掉。”
“被你救的奴隶就是涅儿乞部的人?”
“嗯,父亲的举动触怒了乃马真氏的王汗,乃马真·蒙拓。他认为父亲是故意在奴隶面前让他颜面尽失,于是在涅儿乞部靠近草原边境时对他们展开了击杀。”
“我们部族靠近边境,有巡逻的族人发现端倪便来禀报父亲,父亲立刻带我和弟弟率兵前去阻拦,可是我们还是去晚了。等我们到时,涅儿乞部的人已经被杀了大半。为了防止乃马真氏再次出手,父亲便把剩下的人带回了我们本部。”
“其中有一个男子伤的很厉害,估计是被弯刀勾破了肚皮,肠子都流出来了。其实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活,但是因为......一些原因,我还是背着他到了额木其那里,额木其花了很大的功夫才就救回了他。”
“后来,那些涅儿乞部的人休整了近一个月后才又重新出发。为了安全起见,父亲命我和弟弟一前一后分两拨,把他们混到商队里头,一直护送到了阿都钦才离开。”
“乃马真氏的人杀了涅儿乞部那么多人,你们的大汗不追究吗?”
宋怀安有些疑惑,据他曾经听过的传言是草原的人都异常团结。因为信仰的原因,从不对同族滥杀无辜。
“你知道什么是驱逐吗?”那日苏语气有些低沉。
“什么意思?”宋怀安不解。
“驱逐就是一个人被他的国家、被他的部族抛弃了。自此以后,天地之大,唯有故乡不能回;自此以后,这个人既没有了来处,也没有了归处。任何时候,只要他的双脚踏上驱逐他的土地,这片土地上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将他杀死。大汗的眼睛无处不在,他没有追究,那便是默许乃马真氏这么做了。”
宋怀安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明白那日苏突如其来的伤感是怎么回事。
正巧仆从将饭呈上,他便转移话题道“那个滇国人是怎么回事?”
“我们这边喜食羊肉,不知道你能不能吃得惯,我就没让他们给你做。你至少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吧,一下也不能吃太顶的。”
那日苏指了指桌上的食物,“我让人给你烧了奶茶,那饼子是新炕的,你就着奶茶吃一点。”
正说着,他自己的肚子却咕咕叫了起来。
“哎呀我也饿了,给我一块饼,我懒得起来拿了。”
宋怀安递了一个饼子过去,那日苏接住了后一边吃一边又继续说了起来。
“那个滇国人其实是个皇子,准确说来应该是前皇子。”
“皇子?”
那日苏吃得太急有点噎住,赶紧捋着脖子到宋怀安的案几前拿起壶就把奶茶往嘴里灌,把那一口饼子咽下去的时候奶茶也下去了半壶。
瞥见宋怀安面露惊讶之色,那日苏以为他是被自己的吃相吓到,抹了抹嘴,“看什么看,我们草原男人都这么吃饭的!你腿好了我带你出去转转,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真男人。”
宋怀安对于什么是真男人并不感兴趣,他慢条斯理地撕了块饼,“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