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城的天空永远都是灰蒙蒙的,小雨淅淅沥沥下着,雨水混着泥浆流入小巷,小巷尽头开着一家私人小诊所,窗户透出暖光。
诊所开了有些年头,药品柜生出锈迹,泛黄的人体器官图贴在墙壁上,消毒水味在空气中弥漫。
池枝圆没有带伞,淋了雨,头发湿漉漉,黏在雪白的额角。
“毛巾在桌面,拿去擦擦头发,小心感冒。”医生说。
池枝圆很瘦,脸只有巴掌大,皮肤白到透明,毫无血色,要是因为感冒引发肺炎,在如今的时代不一定能活得下去。
但此时他安静静地垂着眸子,没有任何反应,他什么都听不见,耳边只有电视机坏掉的雪花滋啦声。
他摘下耳后的月牙形助听器,用纸巾擦拭干净水珠,重新戴上,雨声、空调轰鸣声、水壶烧煮声,世界终于清晰起来。
医生见池枝圆拿毛巾擦干头发后,才放下心问道:“哪里不舒服?”
池枝圆细眉皱起,浓密的长睫低低垂落:“昨晚没睡好,又做了那个梦。”
医生放下登记病历的笔,抬起头,一本正经地注视着对方:“说来听听。”
“我又梦见了世界末日。”
池枝圆无法用具体语言形容。
恶魔从地狱降临人间,本应死去的天空再度复活,翻滚的乌云其实是腐烂发黑的肉,大地在瓦解陷落,深渊传出尖啸般的哭声,恐怖感席卷遍天地。
“但随着世界毁灭,我的‘家’越来越和谐。”
他是一个孤儿,梦里的他却有一个家。
梦中,他在“家”里睁开眼,他正躺在沙发上,腹部盖着小毛毯,手上攥着看了一半的书。
窗外是正在毁灭的世界,一切都在崩塌,而不远处传来饭菜热香,有人轻柔地唤他圆圆,让他赶紧来吃饭,仿佛这只是在一个格外平凡的周末中午。
窗外晃动的阴影应该是繁茂树荫,而不是肿胀腐烂,正在偷窥屋内的巨眼。
池枝圆坐到饭桌前,椅子有点高了,纤细的小腿翘起,白皙脚尖挂着毛绒拖鞋晃动,像小猫乱晃的尾巴尖尖。
家里的一切并不豪华,很普通,三室一厅小户型,墙壁泛黄,嗡嗡响的老式冰箱,木桌缺了个角,窗台放着一盆稀稀疏疏的小黄花。
明明已经世界末日了,天空塌陷,阳台的洗衣机却仍在轰隆隆转动,盆里泡着几件内衣,稀疏平常。
桌面上是一大盆肉丸子汤,冒着热腾腾的白雾,暗红色肉球鼓起肉筋,浸在肉汁里,闻起来很香,池枝圆吞吞口水。
抬起头,对面坐着他的“家人”
池枝圆一直看不清祂们长什么样,面部像被人用黑笔狠狠抹去,糊满线条,声音严重失真,是男是女都看不出。
“圆圆,快尝尝,肉很新鲜,现宰现炖的。”他的家人夹了一块肉,嘎吱嘎吱咀嚼肉里的碎骨,声音很兴奋:“在外面可吃不到家的味道哦。”
池枝圆犹豫着,家人夹了一颗肉丸塞进他嘴里,生怕他不肯吃,池枝圆腮帮子直接鼓了起来。
“唔。”肉筋很弹牙,新鲜到血管还在蠕动,咬下去浓郁的血水溅了一嘴。
碗里装满红色肉汤,肉味扑鼻,肉汁浓稠,他喝了一口,味道比他以前吃过的任何肉都要鲜美。
究竟是什么动物的肉呢?
他拿起筷子,不知不觉地吃了一口又一口,眼睛眯着,神色餍足,扁扁的腹部鼓得厉害。
“ 圆圆今天好听话,竟然不闹脾气不吃饭了,肚子都吃得像怀孕了。”突然有人说。
“圆圆就应该多吃点肉,太瘦了……他的腰我一只手掌就能盖住,怕不小心养死。”
“圆圆乖乖在家就是好,我们可以给他喂很多这种肉,是吧?”
“圆圆慢慢就离不开家的味道了。”
家里人七嘴八舌讨论起他,好像只是在讨论家里名字叫圆圆的小猫咪怎么养。
池枝圆脸颊烧红,莫名地不好意思,低着头干饭。
吃完饭后,池枝圆准备回卧室看书时,看见一个家人从地下室拿出来一把砍刀。
砍刀有人的小腿那么长,刀一看就是经常使用,刀锋磨得发光,银色刀面布满干涸的暗红血痕,血迹重到已经与金属融在一起,无法擦掉。
巨大的刀锋不经意蹭过地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刺啦声。
池枝圆莫名地害怕对方要做什么坏事,往墙角躲了躲。
对方似乎察觉到他的情绪,轻笑:“ 明天炖骨头汤给圆圆喝。”
祂系着围裙,鹅黄色碎花围裙很旧了,上面都是洗不掉的血印子,补丁缝了又缝,一看就很持家。
“圆圆每天都在抱怨腰痛,可能是缺钙了,得补补。”祂难得轻笑一声。
是自己误会祂了……
自己和家人的感情真好啊。
池枝圆回到卧室,厨房传来大砍刀砍碎骨头的重响,骨头很大块,对方砍得很卖力,不像在砍骨头,倒像在砍仇人,刀刃重重劈向砧板,整座楼都在震,连着楼房都要劈烂,力气大到不像人类。
骨粉和鲜血味充斥了整个家。
池枝圆想起自己什么家务都没有做,很羞愧。
突然,玻璃摔碎的脆声骤然响起,伴随着骨头拧断的咔嚓声,骨头是包裹在血肉里的,咔嚓声很闷。
接下来满屋子都是这种声音,皮肉被撕开的唰啦声,某种饱满脏器被刺破的噗嗤声,还有愤怒的尖啸,不像人类能发出来的。
池枝圆怕吓到家里人,心一紧,连忙下床。
刚穿上拖鞋,家人的头探进卧室。
“圆圆,没什么大事,是他们又吵起来了……可能是因为你用剩的围巾只有一条,他们都想拿来戴。”
“过一会儿就不吵了,你好好休息。”
“这样呀……”池枝圆松一口气。
几分钟过后,家里果然恢复安静,他走出卧室,血腥味越来越浓重,地板缝里嵌着红白相间的肉沫,不知是不是食物残渣。
而且家里少了一个人。
突然有人从身后抱住他:“圆圆,哥哥怕我们睡不着,出去给我们买牛奶了。”
池枝圆觉得一家人就是好,刚才还在打架,现在就去帮对方买东西。
但是都世界末日了,外面还有牛奶买吗?
池枝圆一直没等到祂回来。
他犯起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躺上床。
床是双人床,旁边放着一个枕头,被子乱糟糟地蜷着,床单还留着抓痕皱褶。
他还没睡多久,突然闻到床头有股腥味。
池枝圆翻过身,向床边探头,看见垃圾桶里竟有一枚使用过的安全套。
薄薄的橡胶套被液体撑到极致,鼓囊囊,尾部打了一个结。里面的液体更是诡异极致,不同于人类的乳白,而是浊红色,液体还是活的,在蠕动挣扎。
像某种远古深海生物,试图穿透套子回到母体,回到温暖湿润的巢穴。
为什么家里会有这种东西?是谁和谁用的?
池枝圆对眉头紧皱,贝齿快把嘴唇磨出鲜血,双手不安地相互揪着,指甲深深嵌进肉里,甲缝嵌满血。
其实这个问题也不是很重要。
除了家里偶尔有点反常外,这个家的一切对于他来说已经很幸福了,他不再是孤儿了,不用终日蜷缩在孤儿院角落瑟瑟发抖,不用每天都守在门口等人来收养自己,最后却无人问津。
他还有什么不满足?为什么不满足?
只是……
如果他没看见窗外的巨型腐眼一直像第三者阴森森地偷窥他洗澡吃饭就好。
没看见他真正的家人已经变成尸骸悬挂在家门前就好。
没看见宣告人类基地全体沦陷的告示吹到玻璃窗上就好,告示沾满血迹,字字泣血。
没有注意到自己脸颊淌满鲜红的血泪,他在伤心什么?
没想起在很久之前,他就已经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人类。
……
“这就是我昨天做的梦。”
“我做了很多次这种梦,离不开末日和那几个所谓的‘家人’,我很害怕。”
池枝圆低垂脑袋,睫毛颤抖,眼尾红得像刚哭过,手藏在桌底,指尖抚过手腕上密密麻麻的掐痕。
他每次都会在梦里掐自己,无意识地逼自己醒来。
煮沸的茶壶发出尖哨声,医生拿起茶壶,倒了一杯热雾四溢的茶水,递给池枝圆。
“不要怕。”
“你做噩梦可能是因为小时候作为孤儿带来的创伤,让你潜意识里迫切地想要家人,以及你对生存焦虑,害怕人类失去庇护所。”
“再说了梦里有什么都不出奇,我昨晚还梦见我吃的汉堡包长出双腿追我。”医生笑了笑,安慰他。
打印机滋滋作响,医生开好处方单: “给你开了一点安眠药。”
他从抽屉里的小药箱捣鼓出几颗白花花的小药片,装在塑封袋里递给对方。
池枝圆看着来源不明的药片,圆眸透出疑惑:“确定有用吗?”
医生喝了口茶水,打包票:“这是智核生物集团最新研发的药品,智核的名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放心,吃了它,就绝对不会再梦到你那几个家人 。”
“但绝对不要吃多,睡前只能吃一片,不然会有不好的事发生,有人逼你吃也不要吃。”
谁会逼他吃?
池枝圆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把药品收好,离开小诊所。
外面还下着雨,雨丝稠密,泥泞地面倒映出五光十色的霓虹灯,行人步履匆匆。
池枝圆撑着伞走上天桥,看见远方有一面耸入天穹的高墙,投下的阴影覆盖整座城市,像山巅,又像远古巨人宽阔的背脊,孤独而沉默着背对人类。
一千年前,世界爆发污染病,刚开始只是人类长出了六只眼睛六条手等等,慢慢地没有生命的床、碗筷、屋子都长出了肢体,最后波及每个物种、每个个体,连时间、空间都被污染。
那些只存在于鬼故事的怪谈,因为逻辑被污染,登陆于世界。
人类灭亡了九成,人类濒亡之际,能够抵御污染的安全墙诞生,人类文明得以延续。
安全墙并不是只有一堵,而是像卷心包菜,环形状一层包一层,每一层中间都是一座城。
数字越大的城市就越靠外层。
池枝圆所在的101号城位于最外围,在所有基地中属于发展进度最慢、经济最贫困的一个。
生态系统无人维护,天空常年阴雨连绵,垃圾在街道转角堆成小山,席卷而来的微风恶臭难闻。
池枝圆撑着伞回到垃圾填埋场旁边的老式小区。
棚户楼用渔网和水泥违建了许多层,摇摇欲坠。
池枝圆走进棚户楼电梯,按了地下18层。
穿过狭窄昏暗的走道,钥匙插入生锈的锁孔,他推开门,回到家。
地下室很小,只有五平米,但布置得很温馨,毛坯墙壁贴上碎花墙纸,地面铺了层泡沫软垫,被褥枕头洗得发白,短裤衬衫整整齐齐挂在一旁,散着洗衣粉香气,一盆塑料假花放在床头。
这里没有独立浴室,他不习惯在公共浴室和别人一起洗澡,便淘了个二手喷水器,用塑料布在房间隔出小空间当浴室。
池枝圆洗完澡,赤/裸弱小的身体裹在宽大浴巾里,湿漉漉的黑发黏在脸颊两侧,衬得面庞雪白,像随时会碎掉的玉器,
他坐在床上,拆开医生给开的药,含着温水吞了一片。
隔壁租客打起电动游戏,音乐声与亢奋的尖叫声穿透墙壁,楼上的情侣又开始吵架,酒瓶砸在墙壁,伴随着怒骂声。
池枝圆索性摘下助听器,世界彻底归于寂静,当聋子唯一的好处就是这个。
安眠药起效速度很快,没过多久思维混混沌沌,眼皮沉得直往下压,但他没忘记今天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
投简历。
他打开招聘软件,刷新今日有招聘需求的岗位,将简历一一发过去。
他目前失业在家半年,吃饭要钱,租房要钱,助听器用了很多年,随时都会坏掉。每天晚上准时上线发简历已经成了习惯。
但神志抵不过药物,几分钟后,手机从池枝圆手上掉落,头歪到一边,眼皮合成一条缝。
医生说这种药会产生幻觉果然没错,他睡过去前,明明只有他居住的房间竟然出现其他人。
一个黑影蜷在床尾角落。
黑影一动不动,安安静静地低头看他。
即便池枝圆看不见对方被阴影覆盖的脸,也能感受到对方的目光沉沉地落在他身上。
……
清晨第一缕雪白雾气萦绕在街道, 商店卷起门帘的哗啦声陆陆续续响起。
池枝圆刚睡醒,惺忪的睡眼揉了揉,头发蓬松凌乱,踩着毛绒拖鞋走去便利店里买早餐。
他昨晚一觉睡得很好,没有再做任何梦,祂们应该彻底从他的梦离开了。
他推开便利店玻璃门: “你好,还有没有牛奶味的营养膏?最便宜的那种。”
店员从泡沫保温箱里拿出猫罐头似的小罐头。
“五块,扫码还是现金?”
池枝圆打开二维码,店员用扫码仪嘀了一声。
手机突然响起尴尬的电子音。
“余额不足。”
池枝圆:“……”
他连忙查看余额,发现竟是一个大零蛋。
他以为多多少少都会有几块钱。
在店员疑惑的目光下,池枝圆挠挠头:“钱忘记带了。”
他的耳根子烧红,埋着头走出便利店。
回到地下室,他坐在床上,灌了一杯白开水填填饿得发慌的肚子。
池枝圆打开招聘软件,真诚地祈祷能找到一份工作。
招聘软件来来回回地刷新好几次,……依然空荡荡。
消息大多都是已读不回,为数不多回复他的是一些系统自动投递的不正规岗位。
“发张不穿衣服的全身身材照来看看,因为是模特岗,穿衣服影响评估质量。”
“这里需要一个私人助理,和老板同吃同住,老板也是单身,一个人住,面试地点在老板家。”
“地下酒吧需要一个酒侍,偶尔要陪男客人回家。放心,你是男的,他们也是男的,很安全。”
池枝圆长得很漂亮,头发乌黑,皮肤雪白,五官雄雌莫辨,琥珀色圆眼水汪汪,睫毛浓密到像小扇子,身形纤细,像橱窗里又小又精致的洋娃娃,连声音都是细细软软的,第一次见他的人总会误认为他是小女孩。
简历上的证件照再加上听力残疾,难免会吸引不少不轨之人。
池枝圆退出软件,丢下手机,叹口气。
孤儿院很穷,供不了他上学,他小时候没有助听器,保育员教怎么认字都听不见,也不知道现在字认没认全,总之他还在文盲范畴内,只能从事垃圾清洁工、高空作业清洁工、能源管道搬运工这些低端工作。
他找工作秉持着累点脏点没关系,只要正经就好的原则,但没想到现在连一份正经工作都找不到了。
他站起身,想再倒杯水,突然眼前一黑,双腿发软,及时扶住墙才没摔倒。
低血糖犯了。
上个月这栋楼就有人活活饿死在家,恶臭和苍蝇在楼道飘荡三天才有人发现。
池枝圆想要不要提前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免得到时候臭到别人。
突然,手机叮一声,池枝圆下意识打开屏幕,好友申请框弹出小红点。
【惠万家家政中介李鸣申请加您好友】
池枝圆眼睛一亮,心跳猝然加快,抖着指尖点了通过。
惠万家家政中介李鸣:【你好,请问您有没有做家政的意向?我把您的简历发到我的客户群,有客户想邀请您去他家做保姆。】
池枝圆:【当然可以。小猫点头.jpg】
惠万家家政中介李鸣:【工作内容是打扫卫生和做饭,然后照顾一个九岁的孩子,另个孩子已经成年了。他们家的父亲双腿残疾,但生活能自理,只需要基本的护理就好。您看下有问题吗?】
内容没有问题,就是 ……
【安全有保障吗?】
池枝圆经常遇到看起来很正经的工作主动找上门,结果仔细了解是骗子,去了轻则卖/身,重则割眼割肾,而且保姆工作性质特殊,工作地点在封闭空间,为老板贴身服务,不能随时逃跑。
惠万家家政中介李鸣:【你放心,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这家主人都已经结婚很久了,妻子给他生了两个孩子,男主人很爱他妻子,很爱。】
他拼命地强调。
池枝圆安下心,甚至生出几分误会对方夫妻感情的惭愧。
中介又发来新的消息。
【这一家人给出的工资是一个月60000基地币,包吃包住,周末双休。】
一、二、三……
六个零?
池枝圆怔在原地,睁大眼,不可置信地数了好几遍后面耳朵的零,又揉揉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确定没有打多两个零?】
【没有,这一家人特别有钱。】
池枝圆懵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今天是什么很特别的日子吗……?
他眼睛亮晶晶的,脸颊发烫。
惠万家家政中介李鸣:【今天晚上,你收拾好行李,到稻花街的公交站,雇主派车来接你,车牌号U9234。
你不要怕,那一家人特别喜欢你,家庭氛围很和谐温馨。】
*
池枝圆的行李不多,只有几件衣服 ,以及一些稀奇古怪的小东西,一只缝得破破烂烂的老旧布偶、用布小心翼翼裹起来的照片。
他走出家门,天空仍是灰蒙蒙,乌云压在头顶,电线,飞速驶过的载客摩托车随时会溅行人一身泥。
但池枝圆今天的心情难得不错,看不见的尾巴高高翘起,走得比平时快很多,常年翻垃圾吃的流浪小猫偶尔捡到一条鱼也会很高兴 。
他的身侧是一排排商铺,这间商铺早已倒闭,窗口黑黝黝,只有一家卖电视机的商铺还在开着。
橱窗内展示着一台电视机,正在播放今日新闻。
“目前人类可观测到的墙外区域污染浓度与一年前相比同比上升300%。”
“101号墙外调查军正在招募新成员,有意者请联系电话……”
“一群众在某小区发现一具高度腐烂的男尸,经查明,死因系自缢,死亡时间约两个月前,死者名字李鸣,生前为惠万家家政公司中介。”
车辆来来往往,鸣笛声频繁响起,池枝圆没有听清新闻在说什么。
池枝圆按照中介发来的地图走到候车地点。
夜色渐深,四周不知不觉起了大片雾气,浓重白雾吞没了前方的道路,像有东西藏在雾中。
他只能勉强看见旁边是一片荒废的田野,公交站早已废弃,孤零零伫立在雾中,生锈的路牌摇摇欲坠,刻着“稻花街”三个字的红漆在潮气下化成一条条地往下淌,像扭曲的血水。
四周安静到吓人,连风声都听不见,落针可闻,池枝圆差点以为助听器坏了。
101城人口密集,按理无论在哪里都会有人声。
他走错路了?但这里确实是稻花街……
下一刻,两行刺眼的灯光穿透雾气,汽车行驶的轰鸣声打破寂静。
“吱呀——”
刹车停稳,一辆小轿车停在池枝圆眼前。
小轿车是末世前21世纪家家户户最常见的那种,看上去很老旧,白色外壳剥落生锈。
车牌号和中介所说得对得上。
池枝圆把行李箱放到后尾箱后,拉开后座车门,发现驾驶座没有人,屏幕显示正在自动驾驶,他便大胆地坐上去。
车门关闭,车辆缓缓起步。
雾霾越来越浓,无论朝车窗哪个方向看,都只能看见一片混沌不清的雾白,看不见车子正在把他带去哪里,就算有人趴在车外面他也看不见。
这让人想起末世前的一部恐怖电影《寂静岭》,里世界永远都被白雾笼盖着,结局主角以为自己回家了,一如既往地和家人生活在一起,其实是因为里世界的家、家人和真实世界一模一样。
他永远回不了家了。
池枝圆收回目光,百般无聊地打量起车内。
车子是普通的五座车,很适合一家人开车出去游玩。
几片已经风干的柚子皮放在车门置物槽里去味,风挡玻璃窗前挂着一枚平安结,随着车子行驶晃动着,平安结很旧了,红色变得混沌不清,结绳翘边破损。
封闭昏暗的环境很好睡觉,他坐了一会便开始犯困,眼皮直打架,头歪在靠枕上睡去。
*
池枝圆睡醒后,车子已经停靠在路边,驾驶座屏幕显示抵达目的地。
他揉揉眼睛,拿上行李,打开车门。
101城气温系统常年没人维护,101城一直处于又闷又燥的夏天,垃圾放一晚就生虫了,
现在车子不知开到了哪里,冷空气扑面而来,薄薄的冰霜压得松树叶下沉,像走进能永恒地保存死物的冰窖。
马路对面伫立着巨大的西式庄园,尖塔隐没于黑夜,铁门敞开一条缝。
这八成就是雇主的家。
滚轮咕噜噜地碾过石板路,他走进庄园。
庄园比他想象中得大。
斑斑驳驳的石板路向深处蜿蜒,圣女雕像俯首祈祷,伫立在门口两侧,罗马柱上的裂缝爬满青苔,中间的西式府邸隐没于黑暗。
明明周围是一大片森林,却没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没有蚊虫的窸窣声,一切静止到诡异。
只有尸体才永远不会发出声音,这个世界像死了,只剩下他。
也许只是老板和他的孩子们不喜欢噪声吧,庄园的户外隔音措施做得很好。
池枝圆想。
他走到庭院中心的洋楼门前,厚重的木门紧闭着,门前的落叶早已腐烂,门把手落了一层薄灰,仿佛很久没人打开过门。
他对着手机屏幕整理下衣领,屏幕映出的少年戴着鸭舌帽,帽檐比脸还大,衬得他年纪很小。
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胜任保姆工作……
月薪六万,比防污染局平均工资还高,会不会这份工作就有注定没法解决的问题?还是老板特别难伺候?或者因为有传染病?
如今最普遍的传染病就只有污染病,谁染上了会变成传说中的怪物。
池枝圆想来想去,仍是鼓起勇气,敲响门。
那可是六万块钱。
工作一年就是六十万,两年就是上百万。他可以把旧衣服换了,买新助听器,搬出地下室,gap一年学门能坐办公室的技术,甚至租一套有阳光的小单间,有底气去大医院问问耳聋有没有得治。
他在外面只有时薪五块钱,哪怕卖命去干活,也只能赚够饭钱。
他想着,走神得厉害,完全没有注意到门已经打开。
开文了,阔别两年了,终于和大家见面啦,日更到完结。万人迷团宠小妈妈文,孩子都是和攻do后亲生的,且顺产,受有非人类生育器官(类似omega),有生育需求会长出来。[黄心][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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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当保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