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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别墅区2

作者:全脂灭菌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据不可靠调查,在海城,一个会开车的人是知道C3线怎么走的,一个成年人是知道C3线怎么走的,一个有手机的人是知道C3线怎么走的,一个海城本地人也是知道C3线怎么走的。


    然而,阮冬至是一个,不会开车的,17岁还没成年的,手机刚刚才发现丢了的,小时候不在海城长大的,方向感奇差的,路、痴、男孩。


    雨渐渐小了的时候,阮冬至停下了车。虽然他确实有点脱力了,但停下来却不是因为没力气了,也不是因为遇到了分岔路,而是一路直走之后,走到没路走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之前雨下那么大,到这儿路边原来也不知道什么建筑物倒塌了,电线杆,树也齐齐倒下,再加上路面深深的积水,自行车根本过不去。


    其实阮冬至最期待的就是能遇到爸爸之前提到的军用车。但现在这路都这样,城郊这块本来就人少,这下更不可能来了。


    扛着自行车走一段?阮冬至觉得自己剩下的体力撑不来太久了,穿着泡水的袜子冻得没有知觉的脚,要是踩过这片断壁残垣钢筋水泥,离鲜血直流也不远了。


    最严峻的是,前面没路灯了,都望不到这走不通的路堵了多长。


    而唯一可以作为光源的阮冬至的手机早掉了,估计就是在他跳下树小鲨鱼啪叽砸地上的时候。


    他的冲锋衣是防水有口袋的,甚至,口袋上是有拉链的。


    为什么当时就为了省这点力气塞裤口袋了呢?他裤子现在没一点干的地方,每缕棉都被水浸透了,湿哒哒黏在腿上,头发也湿着在头盔里捂着,挡雨的透明板材随着他呼吸起一层白雾。上半身有冲锋衣稍微好点,好歹没彻底失温。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这么一思考自己的处境,更严峻的事实摆在他面前——他开始感到有点浑身发热并且头晕了。


    不回去,继续往前走,他会因为冷和病死在半路上,回去,他至少还知道家庭药箱的位置。


    或者,回去,他被丧尸咬死。


    或者,回去,他杀死丧尸,给自己上药。


    雨停了,昏暗月光下,路面水亮,反出点细碎的光。阮冬至骑着自行车,用比来时慢了些的速度往回骑。他始终留意着周围的动静,一察觉到什么异常响动就疯狂加速,在冷冷热热中维持方向感。好在他一路直行过来的,也不至于路痴到直走都迷路。


    又回到了路灯明亮的别墅区。


    这里有明显的丧尸嘶吼声。阮冬至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活靶子,送上门的自助餐,兔子面前晃来晃去的胡萝卜,砧板上的小肥鱼,怎么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好搞定很好吃了,而且还是发热的半熟状态,估计肉质更加鲜嫩了。


    突然脚下一阵软,直接脚掌离开踏板踩空了,连人带车直直倒在路边的草坪上。


    得找个地方躲起来,快点躲起来。阮冬至撑着腿站起来,打量几眼,这片草地打理修剪得得宜,周围还挺开阔应该就是小区的公坪,平时常见一个穿制服的大爷在这儿推着草地机修理。四下一望,不远处有一个独立的小屋子,估计是专门用来存放扫把草地机之类工具的杂物间。


    抬腿跑过去,这会儿他已经明显觉得头重脚轻了,每一步都顶着全身的重量似的,甚至觉得都有点迈不开腿,光是抬起被冻到没知觉的这两条腿都觉得费劲。


    这几百米真的好远啊,这配速体测绝对离及格都远。他终于到小屋门边了,万幸别墅区治安好,门没锁,只是搭着,轻轻一推就开了。


    里面空间很狭小很昏暗,没有想象中的草灰味,因为大雨,屋顶漏水,就这一点月光能看出来地面上全是湿的,工具都堆在一块,只再容得下两三个人的身位。


    阮冬至转身想把门锁上,很好,门外没锁门内更没可能配锁了。其实有锁也没用,这小木门,估计丧尸两爪子就破开了。


    月光也没有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不行,不能这么站以待毙。阮冬至又稍微把门拉开一点,借一点月光从一推器具中找到一把修剪草丛的园艺剪,一个被估计早就被草坪机淘汰了的、不带一点防护的割草机,摁下开关,那个银色的割盘就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高速旋转,很锋利。


    丧尸总不是铁做的,如果敢破门而入,就先尝尝赛博农场主在三次割草机和大剪刀的收割吧。阮冬至摁灭开关,他觉得这个割草机有点重,拎着挺费劲。


    门仍是半敞开着,阮冬至站不住了,坐在湿润的地上,背靠冰冷的器械,寻找丧尸进来能一击毙命的角度。


    只是眼睛真的有点睁不开了。头好烫啊。会烧成傻子吗。


    其实还是在坐以待毙吧。阮冬至模模糊糊想着,敌在暗我在明,也不知道丧尸多久发现自己,不知道这块地方丧尸有多少只,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有力气抬起割草机。


    他只是等着死亡降临,死得有骨气一点,最好的情况就是一命多换几丧尸,也算是为人类幸存者们做一点贡献。


    对了,自己如果被丧尸咬了,得趁着还有人类意识那几秒先干掉自己,总不能变成丧尸中的一员助纣为虐。


    而且变成丧尸都不好看了。还是要死得好看一点。


    努力睁开眼睛,半身扇门是黑的,而半边月光皎洁,清冷冷洒过来。


    不知道那一下会不会很痛。自己下手一定要干脆利落。奶奶不是说自杀下辈子难再有做人机会来着?但总比现在就变物种来的好,而且是这种半死不活丑得流脓的物种,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嘿,难得还记得几句考纲外的诗呢。奶奶最喜欢这句了。


    只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庇护所应该能安顿好爸妈的,相信政府;奶奶和李妈,他始终不确定是不是那两只,他都不跟回头看,根本无从辨别,但是别墅区人也不多,总不过就这几个老人……


    不能睡,不能睡。


    阮冬至还没在脑子里喊几句,就失去了意识。


    等再醒来的时候,天还是黑的。但是看天色,离蒙蒙亮应该也不远了。


    阮冬至尝试站起来,以为会很费劲的,结果意料之外的有力气,好像身体拿出了备用电池,一下子又有了力气。


    身体好像发生了点变化。


    阮冬至放下右手松松握着的割草机,手掌摊开朝上。


    下一秒,紫色的雷电伴着红色的火光从手掌一跃而起,直有一个人高,一下穿透了小小的杂物间,在屋顶轰出一个洞,瓦片石头都轰得往四周落。


    雷,和,火?


    从人的手掌心,会冒出来雷和火?


    我还是人吗?


    阮冬至盯着头顶的大洞沉思。


    他想起来过世的爷爷说过的神话故事,不是,家族历史故事。


    “阮家人可不软,个个都是硬点子。”据阮爷爷说,当年祖上那可是战场上横扫千军的大将军来的,战鼓一擂,天地变色,人称雷火军,外族闻风丧胆的存在。


    当时阮冬至还只当个故事听了,连是真是假都懒得去辨。从他太太爷爷辈起,他家从政从商的不少,不然就是各领域研究去了,没哪个进军队,和舞刀弄枪从来没半毛钱关系的。咚咚小少爷本来还打算以后就进娱乐圈玩玩的,身边有的是能够保驾护航的人,家人好友都觉得再合适不过他的了。


    当时刚出生那会儿算命先生还说什么大红大紫的命。


    谁想到是这么个大红大紫啊?


    从来,咚咚少爷都是被大家伙儿保护在身后的角色,负责逗乐是有一手,偶尔勇敢一回也就像他小时候学了两个月打鼓,咚咚听个响儿就很棒了,谁也没指望他一直学一直练下去。


    更遑论以后一直战斗在前线,做个一手大红大紫挡在众人身前冲锋陷阵的超人。


    啊啊啊啊啊啊这不符合他小甜豆的人设啊!


    手心的火光还在跳动,照亮一方天地,头顶像突然有点动静,像什么东西爬过来了。


    阮冬至操纵者火苗大了点,屋里更亮了。


    那个大洞上探出一个小小的,黑绿色的,头?只是眼睛不像眼睛鼻子不像鼻子,半根头发都没有。


    “啊啊啊啊啊啊——”


    这回阮冬至真的喊出来了,手心的雷火也像在尖叫,一瞬间蹿得比刚刚还高,他听到了重物落地的声音。


    怎么、可以、这么丑?超出人类审美理解范围的,诡异扭曲感。


    阮冬至视力很好,现实中肉眼高清的冲击力远远高于一段监控视频,这会儿他感觉都有点想吐了。


    门外响起一阵哒哒的脚步声,和之前在别墅听到的很像,深一脚浅一脚,伴着高高低低的嘶吼,声音隔得越来越近。


    但是阮冬至已经没有当初那般害怕无措了。甚至还有点不合时宜的想起想起植物大战僵尸,歪比巴卜一大波僵尸正在向你来袭……


    他能感觉到,手心的雷火也在蠢蠢欲动。


    下一秒,电光激射,小木门直接被击飞,直直拍向赶来的丧尸,拦住了来路,接着火光接上,从木板上分流成两股,将这四只丧尸全包围在火光里。


    可以看到紫色电流在这四只丧尸之间窜动,叫它们手脚都开始抽搐,不能再张牙舞爪,朝人挥动那黑不溜秋的爪了。但是阮冬至始终死死盯着木板门,不敢直视丧尸多一秒,多一秒都是对san值的巨大打击。


    木门不算好燃烧的木材,可没几秒就被强势的红色火焰烧成火板,渐渐在一片嘶吼中将丧尸烧成黑焦与灰烬。


    天开始蒙蒙亮了。阮冬至走出杂物间,犹豫几秒,看清那一大团黑焦之后,转身在房屋墙根看到一个被烧得焦黑的小头,身体倒是没怎么坏,保持青黑色。


    走近打量,这只丧尸看起来很小,变成丧尸之前不会超过6岁。


    再看小丧尸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有些变形的四肢撑坏了,但是仍能看出是一条白底的花裙子,裙摆还有层层叠叠的纱。


    阮冬至想起来,饭桌上奶奶复盘牌局战况,偶尔会提起一个邻居大爷偶尔会抱着打扮得漂漂亮亮的5岁的小孙女过来看来牌,说小女孩声音清清脆脆,叫起人来机灵得很,可稀罕了。


    阮冬至没遇见过那个小女孩。


    阮冬至不敢多看了。他转身快步离开这片草坪,步子又快又急,骑上自行车就走,只想快点赶回别墅。


    这一块别墅不多就是长得都有点像,路也是方格子的,他也不记得怎么转来转去的了,就顺着直觉绕,路上遇到丧尸就忍着不适伸出右手来一发大红大紫,给别墅区绿化一点至尊肥料。


    有几只明显体格较小的速度更快,趁他不注意后背偷袭,都快拉到他后座了。阮冬至意识到的时候都觉得后背发冷,贴身的睡衣都湿了。


    他果断跳下自行车,抓着一只车把手往后一推,在拦住丧尸的这一秒雷火再次发动,也没什么技巧,直直往前打,到听不到嘶吼声了转身就跑。


    他尽量不把这些丧尸与遇到过的人联系起来,将丧尸与活人划清界限。


    眼见着右手的雷火威力不比原来了,阮冬至也感觉久违的疲惫与沉重涌上来,终于找到了自家房子。


    门口铁艺大门进去,一眼望过去静悄悄的,和从前似乎别无二致,只是二楼那敞开的窗户提醒他,昨夜一切并非一场梦。


    如果是梦该多好。


    阮冬至停好车,放慢脚步,深呼吸从大门走进去,倒是路过了他摔在地上又泡了一夜水的三折叠,拿起来一摁,已经开不了机了。


    他在一楼厨房门口看到了正在扒拉磨砂推拉门的丧尸,把头部解决完后仔细观察衣服,确定这就是李妈昨日的穿着无疑,又一把火烧干净了。屋里转一圈,又顺着青石小径来到花草被风雨摧摇过的后院。这里奶奶和李妈种了不少花草,此前总是一派好颜色。


    说起来,知道阮冬至在房间电脑游戏里种菜,奶奶一度非常瞧不上,总说早上起来和她一起倒腾自家庭院多好。


    在连廊发现了嘶叫着准备翻过去的另一只丧尸。


    肥胖扭曲的躯干上,挂着一块破破烂烂已经不能够再称呼之为衣服的墨绿色破布,胸口那一块还别着一枚毛线纽扣针织的手工胸针,是柔软的粉红色,毛茸茸的质感,和墨绿色的绸布极度违和。


    阮冬至的眼泪瞬间盈满眼眶,本来蓄势待发的右手又觉得抬不起来了。


    “奶奶,奶奶。”


    他呼喊着,看着那个扭曲的青黑色身体改变运动轨迹,一晃一晃往他这边慢慢靠近。


    “你还认得我吗,是咚咚呀,咚咚,昨天你不是还说,带着我小时候做的这个扣子胸针,出门一定手气好的吗?我都还没来得问您上次的战况呢。”


    阮冬至站在原地,目光一眨不眨盯着这那枚纽扣胸针,看着它越来越近。


    “你不是总说人走路腰背要挺直吗,不是整个海城最板正的老太太吗,这么这会儿背都弯成这样啊。


    “昨天咱们追的剧大结局,每一个人看到了,好可惜啊,都没赶上热乎的,只能看你说的二手的了。


    “爷爷没骗我们,以前阮家也许真的出过将军,我现在都能放火放电了,正好就是那个雷火。”


    “奶奶,对不起,咚咚要和你说再见了。”


    唇色泛白的少年像是用力挤出一点笑,眼睛里却在哭。


    在丧尸距离不到两米的时候,垂着的右手手心冒出雷火,一点点包裹、吞没了这只行动得有点笨拙的丧尸。


    这一次雷火烧了很久,火光由大到小,直到留下一地黑灰。


    周边的茉莉花丛连叶子都被昨日风雨打落不少,地上零落了不少白色的茉莉,干瘪地贴在湿润的泥土上。


    阮冬至捡起一捧,轻轻洒下,像盖被子那样掩住那团黑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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