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庚与陈述的聊天实在是顺畅自然。
他从没见过像陈述这样会聊天的人,自己说的任何话题对方都能接上,并且还会举一反三、列举同类型例子以及对相关话题发表一针见血的新奇看法。
陈述语气温柔,用词犀利,态度随和,他说话时如沐春风,令乔庚也不自觉心生敬畏和佩服。
一看对方就是读书很多年的人,估计文化程度不低。
乔庚只觉得自己漂浮在社会多年,首次感觉到胸腔下那颗躁动沧桑的心被做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精神洗礼。
他感到自进入成年人世界以来,还是罕见地有这种“被人看见”的感受,就像是他独自蜷缩在黑暗角落已久,身边来来往往很多提灯照亮前路的旅人,但都没打算在他这里停留。
直到有一个人,他来到乔庚身边,提着一盏灯问道:“可以坐在这里吗?”
乔庚只觉得这种感受很奇妙,他不自觉打开心防与陈述说了许多,他们从社会热点聊到自我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感觉像是认识多年的知己一般,犹如伯牙偶遇钟子期般的灵魂契合。
陈述似乎对他了解已久,任何关于他的事情都能接上来话,并且言语温柔、循循善诱,可以说是很会聊天了。
直到门外天光位移,光线变得昏暗,乔庚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还真有点困了……”
“可能是你刚吃过饭吧。”陈述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给你找地方让你睡会儿。”
乔庚点头,心想陈述人还真不错,脾气比陈钟好多了。
*
乔庚被陈述带到一间偏房睡觉。
临睡前,陈述还帮他关门:“一个小时后我喊你。”
乔庚只觉得眼皮在打颤,实在忍不住睡着。
他做了无数个梦,但记忆中无限次浮现眼前的还是发小施袁宗的脸。
成绩优异的天之骄子,阴鸷、冷漠、高傲的特质集于一身,这样的人被浸泡在冰冷河水里,慢慢下沉。
乔庚被噩梦惊醒,他猛地醒来,伸手摸了额头,全是冷汗。
最近做梦的频率真是越来越高了。
他长舒一口气,准备翻身睡觉时发现没关紧的门缝闪过去一道身影。
是陈述吗?
乔庚疑惑的起身,他来到房间门口把门悄悄打开一条缝隙往外看去,发现不是陈述,而是身穿白色丧服的苏兰。
妇人提着一盏昏黄油灯,神色肃穆哀戚地向院子走去,背影犹如一道飘忽不定的幽灵。
这么晚了,苏兰阿姨要去哪?
乔庚决定跟上去。
他悄悄拿起手机照明,视线紧盯着前方的苏兰,跟随对方的步伐来到院子一处偏僻小房间。
苏兰径直走进去。
乔庚来到小房间的门口,身体紧贴着外面的墙壁,侧着头往里看。
屋子里没开灯,环境光线昏暗。
乔庚只能透过月色看到苏兰背对着自己。
妇人虔诚的双手合十,抽出线香用打火机点燃,之后把香插在香炉上。
原来是在拜菩萨。
乔庚觉得没什么好看的,他等苏兰上完香离开,确定人走远后,这才钻进小房间内用手机灯光照清楚周围环境。
除了一些简陋的杂物以外,乔庚的眼神来到那张被祭拜的案台,上面放着一张灵牌,毛笔字端正的书写“吾儿施袁宗”五个字。
乔庚的手机猛地掉落,灯光翻转照在他脸上,映出惨白神色。
他浑身发冷,眼神紧紧盯着那张灵牌,整个人的血肉都从脚底凉到心脏。
施袁宗?
这是他高中时期就意外落水去世的发小,他的灵牌怎么在这里?又怎么会被陈钟的后妈祭拜?而且苏兰甚至还称呼他为自己儿子……
乔庚回想起苏兰神经叨叨说的那番话。
【我儿子想见你】
【他很想你】
难道……
乔庚内心冒出一个诡异大胆的猜测。
想见他的不是陈钟,而是去世多年的施袁宗。
这怎么可能呢?
施袁宗已经死了快十年啊。
乔庚的后背浸出一层冷汗。
他再也受不了了,两条腿几乎发软,但还是强撑着用手扶墙壁和门框拼命的往外跑。
风掠过耳边,乔庚的胸腔因为剧烈运动而拼命起伏。
他不自觉跑到了灵堂,喘了几口气后准备沿着外面的小路撑着墙壁跳出去,但他还是鬼神差使地来到放置陈钟遗像的案台前。
黑白照片是陈钟惨白的脸、贡品、燃烧的红烛、挽联,以及那只酷似施袁宗的人偶。
阵阵阴风吹拂着乔庚的后背,他吞了下口水,刚想上前仔细端详那只人偶,结果突然浑身一颤。
这人偶的睫毛……好像在动……
乔庚只感到双脚麻木僵在原地,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只人偶麻木瞳孔流淌出两行血泪。
流泪……?
乔庚惊惧地往后退了一步。
难道是他眼花了?
不、不是!
乔庚看到那只人偶继续流着血泪,泪水啪嗒滴在案台凝成浑圆污浊的圆点。
他的喉咙压抑住疯狂想要叫喊的声音,迅速转身往外跑。不知跑了多久,直到他回头发现陈家已经远远不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乔庚只觉得双腿都要断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浑身都在冒汗,只好伸手扶着旁边的一棵树。
好一会儿后,乔庚才觉得心情和缓了一些。
他心中满是疑云和震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陈钟的母亲怎么会称呼施袁宗为自己儿子呢?
而且那只人偶居然会流血泪……
乔庚越想越觉得诡异,正巧手机发来消息,他看了一眼。
【荣珊:我出院了,来岚山旅馆找我,房间号302】
乔庚疑惑,荣珊这么快就出院了吗?
但他没多想,既然对方想和他春风一度,那就来呗。
乔庚去了岚山旅馆,等登记完个人信息后,他来到302号房,想敲门却发现门一推就开。
没锁吗?
乔庚疑惑,他推门进来就闻到一股浓重香味,转头就看见桌上放置着被点燃的香薰瓶。
“你点香薰了啊。”
乔庚把门关上发现室内黑乎乎的,伸手想开灯却被一道声音制止:“别开。”
这是荣珊的声音,但似乎是感冒嗓子痛的原因,音调变得晦涩沙哑。
乔庚放下手,径直走到床边坐下:“你怎么了?嗓子变成这样。”
他看见荣珊躺在床上把脸埋进被子里,只露出飘逸的金色长发。
荣珊的声音如机械音般沙哑:“有点感冒,脸上还起了痘痘,别开灯。”
乔庚关切的问:“给你倒点水喝?”
荣珊:“好。”
烧水壶响了一会儿后,乔庚倒了热水端到荣珊面前,他拿着杯子:“我扶你起来。”
房间漆黑,乔庚看不到荣珊的脸,只听到对方拉开被子坐起来的窸窸窣窣声音,然后就是一只手接过了他手中的热水杯。
荣珊的手很冷,像是滑腻冒着冷气的冰块。
有一种不似人类的体温。
乔庚有些恍然,内心有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感。
他扶着荣珊的背,对方小口喝水以及喉咙吞咽的声音都在安静的室内被无限放大。
乔庚才想起来自己烧的是开水:“你小心烫,慢点喝。”
可是荣珊好像是没听到似的,动作不停的喝了好几口直到一大杯水全部喝完。
乔庚又给她倒了好几杯也被全部喝完。
荣珊今天这么渴吗?
他心里疑惑,刚准备拿着杯子再去烧一壶水,结果就被荣珊从身后抓住衣角:“上床睡觉吧。”
乔庚愣住,放下杯子:“哦,好……”
要是往常有美女如此主动,他是不太会拒绝的,但是荣珊今天实在有点反常,这让他多少有点犹豫。
“怎么了。”荣珊的声音仍然沙哑,脸部隐没在黑暗中看不清,“不想和我做吗?”
乔庚抿唇:“不是。”
荣珊的主动都让他有点害怕了。
乔庚深呼吸,气氛到了,这个觉也是不睡不行。
他脱了衣服上床搂住荣珊,发现女人的皮肤湿滑冰冷,但也没在意,低头专注地亲吻对方。
*
日光透过窗户照在乔庚的睡颜,他缓缓睁开眼醒来,看到的是旅馆花色简单的天花板,以及一条歪七扭八沿着天花板爬行的黑蛇。
黑蛇?
——!!!
乔庚猛地坐起身,他震惊地发现天花板、床上、地上全都是各种颜色的蛇类爬行。
“荣珊,快……”
他转身就想去推身旁的女人,然而下一秒,瞳孔猛地收缩,未说出口的话也卡在喉咙内。
荣珊的金色长发铺散在床上,她的面容沉静安睡,皮肤苍白,**的身体却变得有些臃肿,自脖颈往下到肚脐的位置有一条狭长缝合痕迹贯穿全身,而她的下面有源源不断的蛇类汹涌喷出,蛇身黏连□□在床单上蜿蜒爬行扭曲出湿漉漉的痕迹。
她变成了一个装载毒蛇的人体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