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庚和江辰在医院道别,他回了深渠村。
刚才从江辰那里获得的消息太过劲爆,直到他去了陈钟家,大脑还出于当机状态。
陈钟家是个四方的院子,门口挂着挽联和白布花圈,走进去后来到灵堂看见一口棺材摆在正中间,还有几个人身穿白色丧服在悄悄的抹着眼泪,看着应该是陈钟家的亲戚。
郭开元看见他就笑:“可算来了,打扰你和荣珊约会了吧。我也不想啊,但是村长临时组织大家要来商量办葬礼的事,哎,荣珊呢?”
乔庚把荣珊被蛇咬伤的事说了一遍,并且隐瞒自己在医院遇到江辰。
郭开元怔住,担忧的说:“这姑娘也是倒霉啊,等事儿结束了我去医院看她。”
乔庚犹豫片刻低声开口:“你知道陈钟做的什么生意吗?”
郭开元茫然摇头:“不知道啊,这小子挺神秘的,谁都不说。”
那自己就没必要往下说了。
没想到多年不见,陈钟居然干这种畜生不如的生意。
乔庚环视周围一圈,发现不对劲,他把郭开元拉到一边,低声问道:“陈钟爸妈呢?”
这么重要的场合,亡者直系亲属怎么能不在。
郭开元说:“咱们高中毕业后,陈钟他妈就病死了,他爸再娶了一个女人,但没过多久他爸也死了,就剩下陈钟和他那个后妈。说来也奇怪,他后妈……”
话没说完,灵堂的门被推开,一个女人脸色素白,哪怕上了年纪也颇有几分姿色,她怀里抱着陈钟的遗像,身穿丧服,白布裹头,神色肃穆憔悴的走进来。
郭开元低声告诉他:“这就是陈钟的后妈,苏兰。”
乔庚和其他人一起站着。
苏兰把遗像放到灵堂案台上,又小心翼翼的从柜子下面拿出一只木盒,从里面掏出一样东西摆在案台。
外面有纸钱被点燃扔进火盆的声响,噼里啪啦的散发着烟雾。
乔庚的注意力都被外面门口处的火盆吸引,等他把视线再次放到灵堂案台才猛然怔住。
苏兰刚才摆的是一只人偶,这东西不大,两只手就能抱在手心,模样也栩栩如生,头发像是真的,连身上的小衣服也是两件式,有上衣和裤子,甚至人偶的两只脚还穿了鞋子。
乔庚内心警铃大作。
这么几天以来接二连三的怪事已经让他的戒备心达到顶峰,他现在光是看到与人偶类似或者相关的东西,手心就冒汗,眼神紧紧盯着案台上的那只人偶。
这东西穿着打扮如人类一般,五官也雕刻的栩栩如生,面目冷淡精致。
他恍然间发觉这只人偶好像不是陈钟的样貌。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乔庚不记得深渠村的丧事要摆放人偶这类的东西,更何况苏兰身为亲属,会在儿子的灵堂放一只与陈钟样貌无关的人偶吗?
他观察了周围人的反应,结果却令他更加胆寒,所有人像是没看到似的继续低头抹泪或者沉默哀悼,完全没发现苏兰放置的那只人偶不合理的存在以及人偶相貌与陈钟完全不符。
如果这只人偶不是陈钟的样貌,那到底是谁的?
他盯着案台上的人偶出了神,直到女人轻柔委婉的呼唤把他拉回现实。
“你就是乔庚吧?”
乔庚怔住,反应过来时发现苏兰已经走到他眼前,有些茫然的回应:“啊,我是乔庚,阿姨您好。”
随后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是陈钟的朋友,请您节哀顺变。”
乔庚其实还想说他有急事要走,想问苏兰能否先提前把他的礼钱收掉,结果还没说话,苏兰那张肃静憔悴的脸恍然间露出笑容,眼角眉梢都是带着诡谲的兴奋:“太好了,太好了……”
她说这话时,声线带着颤抖,眼神也隐隐散发锐利灼热的光,嘴唇微动:“乔庚,我儿子可算是把你盼回来了。”
这话听着哪里不对劲。
乔庚光是观察到苏兰的表情就觉得毛骨悚然,后背发凉,手心也浸出汗。
他只觉得哪里怪怪的,陈钟已经死了,怎么可能还会盼着他来呢?
郭开元也没多想,为乔庚解围;“阿姨,我兄弟有点累了,我先带他去休息。”
苏兰的眼神依然盯着乔庚,眼神中的期盼和渴望几乎溢出来,压抑的声线是止不住的兴奋:“好啊,好啊。”
这诡异的一幕让乔庚实在不想待在这儿,他只好借口说有事拉着郭开元出去,然而到快要走出陈钟家院子时,他忍不住回头往后看。
只见苏兰一手扶着灵堂的门框,眼神还直勾勾的盯着他。
*
离开陈钟家后,乔庚和郭开元慢悠悠来到村子附近的山头转。
他烦躁地抽了支烟,对郭开元说:“你先回去吧,我回自己家一趟。”
郭开元有点不理解,疑惑的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你跟荣珊出去一趟,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哥们,不会是肾虚了吧。”
乔庚笑骂他一句:“滚蛋,你才肾虚呢。”
郭开元嘿嘿笑了两声,不过脸色又变得凝重:“时间过得真快啊,没想到陈钟居然死得这么惨。”
乔庚沉默了半晌才说话:“我倒觉得这是他的报应。”
郭开元愣住:“报应?”
拍那种非法视频还肆意传播牟利,肯定算是报应。别说是活剥人皮,让陈钟下十八层地狱都算轻的。
但是乔庚也知道这话不能细说,转移话题:“他上学的时候不是总打架收保护费吗?我让他别干这事,招人恨,他不听,可能这就是报应吧。”
“又没收多少,这算什么报应啊?”郭开元笑了,“要这样说的话,我才该有报应呢。”
山上的风很清冽,两人站在山顶俯瞰村子全貌。
乔庚缓缓转过头看他,眼睛漆黑如夜:“你什么报应?”
“嗐,这都多少年的事儿了,不说了不说了,都是以前我年少轻狂干的,现在想想还挺后悔。”郭开元讪笑一声,“你这么多年没回家,不想去看看啊?”
乔庚也着实有点想家了,他点头:“那你下午干嘛去?”
郭开元说:“我最近迷上去咱们南山采菌子了,等会儿就去呢。”
乔庚笑道:“那你可要小心,这几天经常下雨,路滑。”
“放心吧你。”郭开元转身就走,挥手,“哥们从小采菌子,安全着呢。”
等他离开后,乔庚的脸色才阴沉下来。
他觉得事情越来越不对劲,陈钟灵堂案台上的人偶怎么瞧得那么眼熟呢?
乔庚回到自己家,这里满是他幼年到高中时期的回忆,外观如今有些破旧,墙壁有些蜕皮,地面也满是灰尘,他把门打开往里走,发现角落处堆积着不少杂物。
他简单的打扫一下,想起年幼时父亲意外离世,母亲独自带着他吃了不少苦,下雨时房子漏水还要拿一只盆放在滴水的地方,吃饭也是精打细算,好几天才能吃上一回肉。
乔庚小时候成绩不好,经常遭到母亲责骂,他的发小施袁宗是深渠村成绩最好的孩子,性格也懂事听话从不让人操心。
母亲没少拿他和施袁宗对比,经常边哭边骂他说:“你怎么就不能学学人家袁宗,考个好成绩让我长脸呢?”
这些话听多了,乔庚就觉得烦,越发的不爱上学更喜欢出去玩。
可是这一晃都多少年了,再痛苦的回忆也是尘归尘土归土。
他都有些想笑,坐在自己房间的床上静静的点了一支烟。
乔庚的母亲在这种日复一日拮据的日子中逐渐消沉、染病离世,现在再也没有人责骂他了。
他翻箱倒柜的找东西,凭着记忆翻遍房间所有的角落总算是从一个破旧匣子里找出一只灰头土脸的人偶。
用纸巾擦干净后,人偶面容展露出来。
乔庚在灵堂看到那只人偶时就心里一颤,不自觉联想到这个东西。
这是施袁宗和他关系最好时送给他的,本来是一对,两只人偶雕刻着栩栩如生的五官,一个是施袁宗,一个是乔庚,还用布料做了小衣服给它们穿上,象征着彼此间最无瑕的友谊。
陈钟灵堂案台的那只人偶是施袁宗的,而这只是他的。
所以他回老家发生的这一连串怪事全都和施袁宗有关吗?
可是乔庚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施袁宗已经去世快有十年了,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但他对公路上搭载的四个人偶有了其他猜测,便打电话给江辰,没过多久就接通。
江辰:“什么事?”
乔庚:“江警官,我想问您能帮我查一下这几年的青少年失踪或伤亡的案子吗?”
江辰:“你问这个干什么。”
乔庚:“我怀疑这与陈钟死亡案子有关。”
果然一提到陈钟,江辰像是打了鸡血般爽快答应,正准备挂电话又被乔庚叫住:“等等。”
“怎么了?”
乔庚说:“陈钟死亡的尸检报告能让我看一下吗?或许我能帮你提供一些线索。”
江辰沉默一会儿,他本不想答应,但想破案的心思战胜了理智,很快他便把尸检报告发到乔庚手机上。
室内静默无声。
乔庚紧紧盯着泛光的手机屏幕,仔细浏览这份尸检报告,他发现陈钟是活着的时候被剥去整张皮肤,身体血肉模糊地被投到河里。
活剥人皮。
到底是什么人会和陈钟有如此深仇大恨。
他回想起江辰说起的陈钟干的犯罪生意,难道想杀陈钟的人与被非法拍摄的女性有关?
他躺在床上辗转难入眠,在大脑里思索一切,但很快一阵敲门声响起打断思绪。
乔庚立刻起身戒备地找出一根木棍,他来到院子前的门口处,透过门缝看到是一个女人的面庞,小心的打开门发现穿丧服的苏兰面容沉静,眼神在触及到他后立刻犹如木头被点燃火焰般,声音也颤抖着兴奋:“乔庚……”
“阿姨。”乔庚把木棍藏到身后,伸手挡住门框,语气冷淡,“请问有事吗?”
苏兰没理会他的冷淡态度,继续说道:“阿姨想请你来我家里一趟。”
乔庚皱眉,刚想拒绝就听到苏兰欣喜地攥住他的手腕,说道:“我儿子他很想你,非常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