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曦光破晓
沈清弦是在一阵温暖而平稳的脉搏感应中醒来的。
意识尚未完全回笼,身体却先一步记住了昨夜那撕心裂肺的痛苦与随后而来的、如涓涓细流般抚平创伤的温和力量。她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坐在脚踏上,背靠着她的床沿,似乎已然熟睡的林见素。
晨光熹微,透过窗棂,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她依旧穿着那身墨色斗篷,只是兜帽早已摘下,露出清丽却难掩疲惫的侧脸。她的头微微歪向一边,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呼吸清浅均匀。而她的一只手,竟还搭在床沿,三根手指正虚虚地按在沈清弦露在锦被外的手腕寸关尺处。
她竟……就这样守了一夜?甚至在睡梦中,都不忘诊查她的脉象?
沈清弦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一种极其陌生而又复杂的情绪,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
她自幼失怙,在阴谋与血腥中挣扎长大,早已习惯了独自舔舐伤口,习惯了用最坚硬的铠甲包裹自己。从未有人,在她最狼狈、最不堪、最危险的时候,不仅没有逃离,反而用如此笨拙又如此执着的方式,守着她,甚至不惜硬接她失控的掌力。
“多管闲事……”她下意识地又想用这句话来武装自己,可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那冰冷的斥责,在此刻这片静谧的曦光与对方毫无防备的睡颜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试图动一下,浑身却如同被拆散重组般酸软无力,但心脉处那股熟悉的、随时会反噬的灼痛与冰寒交织的感觉,竟真的被压制了下去,只剩下一种大病初愈后的虚弱。
林见素的医术,远超她的想象。
似乎察觉到她的动作,林见素长睫微颤,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的瞬间,眸中还有一丝刚醒的迷蒙,但立刻便恢复了清明,指尖下意识地重新感知了一下沈清弦的脉息,确认平稳后,才自然地收回手。
“醒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晨起的沙哑,却依旧平静,“感觉如何?”
沈清弦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她,目光里少了平日里的戏谑与尖锐,多了几分审视与探究,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软化。
“死不了。”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惯用的、带着刺的语气,但音调却低缓了许多,不似往日那般张扬。
林见素也不在意,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走到桌边重新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雷霆之力引动的反噬虽暂时压下,但损耗极大,需静养数日,不可动用内力。”
沈清弦接过水杯,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林见素的,微微一顿。她低头喝水,掩去眸中神色。“林神医这般尽心尽力,想要什么报酬?金银珠宝,还是我沈家的人情?”
她试图将两人的关系拉回熟悉的、冰冷的交易层面。
林见素看着她,目光清澈而坚定:“我说过,你是我的病人。”
“仅此而已?”
“至少目前,仅此而已。”林见素顿了顿,补充道,“医者眼中,只有需要救治的人。”
沈清弦沉默了。她看不透眼前这个女人。她似乎真的别无所求,只是执着于“救治”这件事本身。这种纯粹的、不带任何功利目的的靠近,让她感到陌生,甚至……有些无措。
“我的伤,”良久,沈清弦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低沉,“你真的有办法?”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及并询问关于治疗的可能性。
“需要时间,也需要机缘。”林见素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但眼神没有丝毫闪躲,“我需要更清楚地了解你体内那股力量与蛊毒纠缠的根源,才能找到分离或驯服之法。这过程或许会很痛苦,也很漫长。”
沈清弦抬眸,对上她认真的目光。晨光中,林见素的眼神干净、专注,带着一种能让人心安的力量。
“……随你。”沈清弦移开视线,语气依旧有些生硬,但这简短的两个字,却意味着她默许了林见素的介入,默许了她踏入自己严防死守的领地。
一种未曾言明的默契,在这晨曦弥漫的房间里,悄然滋生。
林见素的唇角,几不可查地微微弯了一下。
她知道,这堵坚冰筑成的墙,终于被她撬开了一道微小的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