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蓝白两道身影正激烈交锋,台下人声鼎沸,议论此起彼伏。日光毫不吝啬地洒下来,热浪为这场比拼平添几分炙烈的气氛。
沈钰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奥~就是他啊。”
他打量着台上的江阔,其实长得是不错的,面貌俊秀文雅,动作利落干脆,剑光在日下莹莹闪动。怎么看都不能让人把他和他所做的那些事情联系起来,果然人不可貌相。
傅映明紧紧盯着台上,眼神没移开半寸,抱着双臂,站在沈钰身边,对他说道:“你怎么来了?在隔壁落败了,所以待不下去了?”
沈钰也根本没看他,只是微微偏头说道:“是啊,败了,只是败的是他们。”随后又欠欠地追了一句,“别太看不起我了,小~屁~孩~”
傅映明也嘴上不饶人,戏谑道:“呦,那你还挺厉害的,一大把年纪了,还拿得动剑呢。”
他等着沈钰的回击,却发现沈钰出奇地沉默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傅映明终于舍得把他的目光从台上移到沈钰身上,发现他一扫刚才的不正经,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直直地盯着台上。
傅映明这才停下他的调侃,放下他抱着的双臂,把手搭到沈钰的肩上晃着他,语气中略有些着急地问道:“生气了?我随便说的,你不会这么脆弱吧!?”
他当然清楚,他们俩半斤八两,有什么理由生他的气。而且这些都算不上是调侃,顶多是拌嘴。
沈钰拿下在肩膀处不断晃他的胳膊,说道:“没有没有,没生你的气,我是觉得台上的打法有点怪,映潇兄已经抵挡不住他的攻势了,这个时候江阔就可以结束了,胜负已分,但他却仍然用着这种不痛不痒的打法,压制着映潇兄,延长这场比拼,好像并没有打算结束的意图。”
傅映明听了他的话之后,握紧了拳头,盯着台上的人,感觉确实如他所说。
声音颤抖着说道:“妈的……他到底想干什么!”
而这时,江阔正打得热火朝天,两柄剑相抵又旋转着分开,如果不是亲自交手,几乎察觉不到这之间的力量悬殊,只会觉得这场比拼很精彩。
也有些人察觉出不对劲,但又不能确定,只能试探着说:“江阔现在对付傅映潇要用这么长时间吗?”
“你当傅映潇是什么好惹的人啊!”
“我还听说永绥长老当初差点就要收了他呢……”
旁边的人见状,急忙捂住他的嘴:“你快别说了,不想在江湖混了是吗?”
云林谷永绥长老唯一的弟子,也就是台上的江阔。天赋对他来说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优势,从他进入到云林谷的那一刻开始,用的就是最好的剑,学的是最顶级的功法剑术,教他的长老也是江湖中最德高望重的,恨不得将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他。
在这样的环境下,依然苦心修炼,不负众望地年少成名,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云林谷的武学天才。
但这样的一个天之骄子,竟然与傅映潇和傅映明二人有纠缠不清的矛盾,在这群英盛会上更是追着傅映潇打,众人对这件事情毫无头绪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云林谷在江湖上的地位极高,永绥长老位高权重,而江阔又是永绥长老唯一的亲传弟子,不会有人想不开去得罪他。所以江阔这么点小事,他们定然不会拒绝,也不去多问。
傅映潇站在风里,握着剑的手颤抖着,胸腔剧烈起伏,衣角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上了灰尘,狼狈不堪。他觉得自己的双腿沉重,又觉得自己的身体很轻,这一刻,他几乎分不清这两种感觉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江阔从他的前方攻了过来,剑光映射在傅映清的瞳孔里,不断放大,靠近,清晰,可他却连手上的剑都控制不住。
江阔对他的无力还手视而不见,使剑的力道丝毫没有减弱。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柄剑截断了他的路径,强大的力量席卷而来,硬生生地将他的这招接下。
冲击产生不小的风浪,吹动着他胜雪的衣裳,轻盈的布料随之微微舞动着,片刻后才平息下来。
李清他们的位置靠近另一半场地,他努力望向这边,看清之后,激动道:“诶!周岩!这不是你那相好……啊不是,朋友吗!”
城楼上,原本神色平静的周不念,忽然露出一丝担忧。
城楼下,震惊的不止是江阔一人,台下的其他人也没想到,竟然有人突然上台,这还不是最震惊的。最震惊的是!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竟然敢公开与江阔对着干。
在短暂的震惊之后,江阔一心满是被坏了好事的气愤,语气阴森又压抑着愤怒,冲那人道:“你竟敢插手我的事?”
沈钰伸手扶住了一旁快要站不住的傅映潇,然后对站在对面的江阔说道:“这场比拼早就应该结束了,我怎么能算是插手呢?”
他虽然没说破,但是江阔也知道,他已知晓了他的目的,断然是不能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追问下去,把满腔愤怒强行压住。
沈钰将傅映清交给台下的傅映明,在接过他哥的手之后,立刻焦灼地问道:“哥!你怎么样?哪里疼?哪里受伤了?”
傅映潇虽然站都站不稳,但还是一边安抚着声音颤抖的傅映明,一边用气若游丝的声音说道:“我没事……别担心。”
交给傅映明,沈钰也就放心了。傅映明可能在别的事情上靠不住,冲动又莽撞,但在傅映潇的事情上,没有人比他更可靠了。
沈钰走近江阔,正对着他站在他的身侧,这个位置刚好靠近他的侧脸,沈钰微微偏过头。此时的太阳已经滑过了最高处,斜阳照映在他的脸上,暖暖地帖着他露在外的皮肤,但看向江阔的眼神里却没有一丝温度。江阔背对着太阳,脸色十分阴沉,惊涛骇浪般的愤怒被阴影暂时压下。
二人就这样对峙着,沈钰率先开口道:“他已经不能还手了,你为什么不停下?”
江阔却装的一脸轻松,“是吗?他若真是招架不住,为什么不认输呢?”
沈钰瞪着他,逐字说道:“卑鄙。”
江阔也回他:“多管闲事。蝼蚁就老老实实地待在地上,不要妄想登上那座本不属于他的山巅,这样的道理貌似从来没人教过他,我就亲自给他上一课。”
沈钰冷笑一声,“呵——。”
他走到江阔的对面,浅色的衣物在阳光下被照得发亮,眉眼间仿佛盛有一整个春天的生机,他不再压低声音,语气明朗,说道:“方才,承蒙诸位谦让,让我在隔壁得以胜利,如此来看,我的下一位对手,便是你了。”
沈钰望着那支尚未燃尽的半炷香,淡淡道:“择日不如撞日,我看时辰也来得及,不如今日便了结这场盛会,如何?”
台下众人听着沈钰这番话,觉得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合在一起却处处透着离谱。这群英盛会是一个什么烫手山芋吗?想尽快给它扔出去……他对面可是江阔,可是云林谷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武学奇才,他竟然连半点准备都不做,就这般贸然迎战吗?他在急什么!?
台下的人怎么想怎么不对,但只默默地说了句:“……这对吗?”
“别问我啊!我也不知道!”
江阔只觉得他站在对面实在太刺眼,便低头整理衣襟,说道:“我是担心你不自量力,输得太难看。”
沈钰实在不明白,他到底哪点看起来这么好欺负?不解地问道:“到底是什么,让你们以为我是一个很好惹的人,你说出来,我改改。”
江阔摇头,语气平静又不屑:“全部。”
他的剑在他声音的落地的那一刻,骤然出鞘,十分阴险狡诈。但沈钰的反应也快得惊人,几乎在同一瞬间拔剑迎上,两柄剑交击之时,激荡出的气浪扬起了他们的青丝,可见彼此都未曾手下留情。
剑在他们二人手中仿佛不再是剑,它快得像风,又柔得似水。这是自沈钰踏入久安城以来,除了周不念之外,遇到的第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虽然看不上他的作为,但他不得不承认,那行云流水、变幻莫测的剑术着实令人惊艳,有几瞬他甚至真的被某个剑术迷住了。
这也不能怪他,云林谷的剑术都是独门绝技,江湖上本就不流通,而江阔又是永绥长老的亲传弟子,一招一式简直完美地无可挑剔。迷倒一个沈钰简直太容易,他小时候见过最高级的剑术,无非是街边戏班子的舞剑。当时,剑在那人手里翻转自如,气势如虹,简单几下,就把沈钰迷得神魂颠倒,目不转睛。而长大之后,这些江湖上的独门绝技,他也只是偶有耳闻,从未亲眼见过。所以沈钰这见到新奇的剑术就移不开眼睛的毛病,到现在也没改过来。
沈钰下定决心,暗自告诫自己:不能被对方的美剑计迷惑了!你是来与他一决胜负的!能不能别这么没出息!江湖上那么多剑术,难道就差他这几招不成?
一番自我劝诫过后,他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再度全神贯注地投入比试之中。江阔也是没想到,他既然还有闲暇出神,这简直是对他极大的侮辱……
江阔将愤怒倾注于招式之中,猛如洪水的招式朝着沈钰汹涌扑来。然而沈钰毫无惧意,江湖上再繁复华丽的剑法,终究始于最基本的剑式,万变不离其宗,江阔的招式虽然来势汹汹,令人胆寒,但沈钰已经将他的每一个动作剖析地一清二楚,破解之法也逐渐成形。
只见他向后弯下腰,并没有直面这一剑,灵巧地滑至江阔右侧,他并未硬接来势汹汹的一剑,而是巧妙地以剑柄击向对方手腕,江阔手中的剑随即落地。
——大意了!
这一招将全部力量都灌注在剑身之上,却忽略了手部的薄弱。江阔甚至只来得及思考这些,下一刻,身旁的沈钰就已经出手了,手腕一扭,将江阔整个人反制,利落地按倒在地,动弹不得。
胜负已分,台下却寂静如水,众人无声,分不清是惊讶还是畏惧。
沈钰垂眸看着他,冷淡地说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道理看来也没人教过你,今日我就给你补上这一课。” 他转头对那些还愣在原地的记录官催促道:“还不宣告结果吗?”
他们这才慌乱回神,结结巴巴地喊道:“啊……额……一甲——沈钰!”
台下的江湖子弟虽然不敢出声,但围观的群众听到这一宣告之后,欢呼雀跃声宛如雷鸣般响起,翎震整个久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