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抵制住这老登也就一眨眼的功夫,等周岩再抬头的时候,沈钰已经不见了。原先站着的地方,只剩下因为二人对峙时落下的一地桂花。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万年平静的眼底,竟有了一丝不知所措。
“将军,这人看起来,应该不像是江湖上那些欺凌弱小之流,这下误会可大了。”立风边扣押着老登,边忧心忡忡地说道。
但周岩却盯着某处愣着神,直到立风的话快说完了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那他为什么不解释一下?”卓月对此十分不解。
立风一手扶住自己的额头,一手搭上他的肩膀,说道:“兄弟,你不应该比谁都清楚吗?你的嘴一张开,滔滔不绝的像是黄河之水,谁能插上话啊。”
卓月:“……”
周岩:“行了,事已至此,以后再说。你们把他压送到刑部,再进宫面圣。”
立风和卓月领命行礼,押着老登就朝刑部行去。展现了作为一个副将非常专业的行动力。
——
沈钰回到了城西的那片空地,他现在基本已经把刚才短暂却非常不愉快的小插曲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基本没有烦恼能在他的心里过夜,说好听点是心态好,换话句话说就是心太大。
他再次回到这个地方,也不是为了躲避周岩那群人,而是担心那个孩子。他只是看到了正在交易的一个糖葫芦,但他实在是对老登的诚信没有什么信心,谁知道他有没有下什么别的药,因此,他还是决定亲自来看一看。
阿真这会儿刚与其他小朋友分别,这个时间点也是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阿真一回头,刚好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白衣哥哥,连忙跑了过去。
沈钰俯下身,对上他天真的眼神,微笑着说:“小朋友,以后陌生人给的东西千万不能乱吃奥。”
“嗯……知道了白衣哥哥。”
沈钰拉过他的手,给了他一颗桂花糖,想趁机悄悄地检查一下他的脉象,嘴上却说着: “真棒,这个就当奖励你的。”
但阿真有点犹豫,天真地问道:“白衣哥哥,我可以收你的糖吗?”
沈钰思考了片刻说道:“这个糖可以收。”
“为什么?”
沈钰笑道:“因为我比他帅啊。”
“但只能收我的糖,就算其他人比我帅也不能收,不然我会吃醋的。”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本事沈钰早就已经在他哥哥身上练就的炉火纯青了。这招拿来对付他哥哥的时候都灵验,何况一个小孩子。
“好!”
沈钰松开他的手,放心地离去。阿真拿着糖一蹦一蹦地回家。
——
“吁——”马鸣萧萧,带起一地风尘,长鸣一声之后,稳稳地停在了皇宫大门前。
周岩与卓月,立风分开之后,只身带着剩下的大批人马进城,入宫面圣。
说到这周岩,正是传闻中的主人公,二十岁就立下了赫赫功勋,屡战屡胜。是人人皆羡慕,无不夸赞的天上的星星般的存在。十岁就通熟各种兵法战略,十五岁便跟着父亲出战边疆,多年的战场经验,已经足够让他独当一面。
大家小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周将军的传奇事迹,并试图用添加了不知多少浓墨重彩之后的故事来教育自己家的孩子。而这次他带领赤云军平定了边疆的战乱,更是在久安城里名声四起,一战成名,给多少教育故事又添了砖加了瓦。
这等功勋在久经沙场的老将来看也是相当可贵的,更别提这又是普通人的几辈子了。从周岩的战报传到久安城的皇城里,再到封侯的消息充满大街小巷,甚至都不到两天的时间。
到了皇宫门前,周岩严守皇家礼仪,在宫门前下马,卸甲卸剑,上交将军令,这些动作一气呵成。
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向正宫殿,每一步都坚定有力。虽然他已经经过了几百里甚至几千里的奔波回到了柔和且繁华的故土,但周岩身上却仿佛总是带着边塞应有的凌冽,即使是久安城里轻柔的风在他周围也仿佛猛烈起来,这是一种久经沙场才产生的特有的气质。
他来到正殿,礼仪规范都无可挑剔的完美,单膝跪地,对大殿之上的天子行最标准的君臣礼。殿中的金壁在阳光的照射下,有一些映射在了周岩的侧脸上,仿佛也好奇这俊美的脸庞。
“臣周岩,拜见陛下。”
与周岩的一身轻装比起来,台阶上的人足以称得上是尊容华贵。见到周岩之后,眼底皆是和蔼的笑意,相当亲近且关爱自己的大臣与子民,李直热切地说道:“爱卿快快请起。”
要换做平时,周岩是不会违抗皇帝的任何命令的,但今日却不同。他保持这个姿势,并没有站起来,反而头更低了一点。
“恕臣不能从命,臣想恳请陛下……”
“爱卿但说无妨。”李直召过来身边的太监拿起一杯茶,已经做好了洗耳恭听的准备。
“恳请陛下收回封侯的成命。”他的声音在这四方大的正殿里不算大,字字清晰,一看就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这引起下面一众将士们的一片哗然。李直刚递到嘴边的茶都不喝了,连忙放在一边,险些没立住倒在桌子上,但好歹是做皇帝的人,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
“爱卿……你当真?”
“臣字字句句,绝无虚言。”周岩的语气丝毫没有动摇,反而更加坚定地又重复了一遍,“自愿放弃爵位,望陛下成全。”
李直听完这一席话,才从龙椅上站起身,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来到周岩身前,伸出双手将他扶起。
“爱卿,朕真的很欣赏你。你如此诚恳的请求,朕又怎么会不答应呢。”
周岩对上皇帝的眼神,从他的眼神中看不到任何东西。但这样的眼神,却始终在温和的对他微笑。
“好了,朕答应你的事,决不食言。赶快坐下,这可是朕为你们这些凯旋而归的英雄们,特意准备的接风宴。我们边吃边聊。”
——
周岩刚回到久安城,积攒的事物其实很多,以往都是先回营里处理完紧急的事物再回家的,卓月连马匹都准备好了。
周岩上马之后,却对他们说:“你和立风先回军营打点一下,我回趟家,很快就回去。”
卓月急忙想说点什么:“诶……将……”
还没等他说完,周岩已经骑出去很远了,留给卓月一阵风尘,“军……”
卓月觉得这件事情非常诡异!今天发生的诡异的事情太多了!他本来打算好好问一问周岩的,现在周岩不在了,他就瞄准了立风:“立风,你不觉得将军很奇怪吗?封侯,爵位这么大的封赏他都不要,他到底在想什么?军营里那么多要处理的事务,以往他都是直接回去的,今天是怎么了?难道将军家里出事了?是因为姐姐最近要定亲了吗?可这不是喜事吗?跟放弃爵位有什么关系?你说话啊立风。”
立风:“……”
——周府
家里的小厮正在打扫门前的落叶,等周岩的马稳稳停下之后,才看清来人是自家少爷,连忙让人去通报老爷太太。
“少爷回来啦!”家里的小厮兴奋地说道。
周岩微微点头,随后整理好马上的缰绳,将马交给他。他刚要迈进大门,就又看到了熟悉的灯笼。
周家世代是武将,家里总是有人在边疆或者战场久久不归。于是留在家里的人从担心逐渐变得迷信,不知道从哪个道士那里听说,在门口挂灯笼可以保佑那些远出在外的家人平安归来,久而久之,这个习惯一直传到了现在。
那个道士的原话是说:“门前的灯笼要一直亮着,代表家里有人在等,这样天上的神仙才能看到,保佑你们家,保佑久久不归的人不会在回家的路上迷失方向。”
周岩一直不相信这个,那个道士说的几乎没有道理可循,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习惯能一直保留在现在。有一次他出于好奇,问了母亲,他的母亲笑着对他说:“我希望你永远都不懂。”
周岩看着灯笼,对小厮说:“我都已经回来了,把灯笼摘了吧。”
小厮立刻回答:“好嘞少爷,这就摘。”
周岩来到父亲的书房,本想一个一个拜见,没想到一家人全聚齐在这里。父亲坐在书案后,母亲则坐在书案的一侧翻阅着什么,姐姐在茶桌前,正在给他们准备茶叶,他进来的时候,三个人同时抬头看向他,毫不掩饰安心和喜悦。
“我的儿啊,你可算回来了,让娘看看,你这次又受伤了吗?在外面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的,这次回来,娘给你好好补补。”方夫人拉过周岩之后就从头开始检查,在方晚云的手里,即使是驰骋沙场,叱诧风云的周将军也只有乖乖任她摆布的份。
“娘,我真的没事。”
方晚云一直盯着他的眼睛,这是她用来确认一个人有没有对她撒谎的一种方式,方晚云是周岩的母亲,周岩简直不能再了解她了,他很配合地对上母亲的视线。
“行吧行吧,没事就好,可想死你娘我了。”方晚云牢牢握住他的手不松开,拉着他到一旁坐下。
父亲从他刚写完的书法作品中抬头,拿起来好好欣赏了一番,对自己的才华相当满意,边欣赏边问周岩:“去过宫里了?”
“嗯,刚从宫里回来,我劝皇上收回了封侯的成命,你们之后的行动,应该不会太难。”这也是周岩一定要先回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把这个消息在广泛传出之前带回来,让父亲有所准备。
“什么?!儿子,你……”疯了二字刚到嘴边,方晚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是为了你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