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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失亲

作者:爱吃干锅菜花的炸汤圆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二百零一章


    承敏从养心殿回去后,一路尽可能快步至永寿宫门外,徘徊了许久都没有入内,最后终是轻轻一声叹息,又拖着虚浮的脚步回到了自己宫中。


    要是与十妹说起,她怕是要急得六神无主,甚至替自己想法子周旋,哪怕只能稍稍延期而已。承敏对镜望着自己苍白的面色,怎么想都觉得自己不可能将病势瞒过十妹。


    罢了,既然自己与她的别离是注定的,那么让十妹再安睡一晚也好,不可挽回的落刀总好过长久的凌迟般的悬而未决。入了夜,她嘱咐好宫女明日晚些将自己收拾的包袱送去永寿宫后就早早地躺回了自己最熟悉的床榻上,伸手抚触着柔软的被褥,却半刻也不能入眠。


    三十日一早,婚仪就有条不紊地进行了起来,承敏顶着一双乌青的眼圈麻木地任由宫人梳妆和摆布自己。


    因夜间入睡总是格外困难,嬿婉起得很迟。出了卧房发现额娘和春婵还未归宫,她就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赶紧洗漱穿戴完毕,她走出永寿宫后见得不少手捧着赐物、因领了赏而满面喜色的宫女太监,遂立马上前去问询因由。


    “今儿是五公主大喜的日子呀,虽然额驸一族远在科尔沁,但听说是钟鸣鼎食之家,五公主有福气…”


    从他们口中详细得知了五公主出降一事,她瞬时呆怔在原地,又慌忙问五公主如今在何处。


    “许是在景仁宫或慈宁宫向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行拜别礼吧,也可能已在乾清门那儿了,奴婢不太清楚。”


    “如今仪仗有可能已经出宫了,听说是因之前接连有…有那种不好的事发生,所以万岁爷的意思是不宜铺张。”


    已近午时,后一名宫人的猜想不无道理,但额娘还未归,不知是被皇额娘留在了景仁宫内说话,还是五姐的拜别礼还未完毕。她失魂落魄地往景仁宫疾跑,在外头瞧了一眼,并无任何车驾、随从和迎亲的仪仗,一切都静得可怕。


    她一筹莫展,不敢再赌五姐还在慈宁宫内,便尽可能飞快地往乾清门去。


    随着离乾清门的越来越近,她看到了三三两两归来的送行宫人,心也随之越来越沉。终于竭尽全力跑到了乾清门前,举目望得的也仅有车轮扬起的滚滚飞尘和遥遥一点十里红妆的背影。


    回至永寿宫的路程仿佛有万里之距,她怎么走也走不完。在这一路上,她脑中闪出了无数个自己与五姐相处的画面,自二人之间皆漠然以待、至误打误撞成就了些许交情、至渐渐熟稔得亲密无间,至最终不得不走向两条很难再在未来有交错的岔道,起初和最后都是同样的独身陌路。


    甚至在阴差阳错下都没有能与五姐再见一面、道一声别,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傻,明知五姐婚期将近,怎就没有把与五姐的每一次见面都当成最后一面,把想说的话都一股脑儿倾倒而出。甚至在四姐薨逝后怎就没有再寻五姐说几句体己话,哪怕多劝告一句“无论是何时何处都将自己放在首位”也是好的。


    只能寄希望于五姐不出几年就能返回京中探亲了,但这样的殊荣怕是不会轻易得到。她想起偶尔听得的闲言——大公主自嫁去蒙古后十多年都未曾归京、三公主死于蒙古而李常在未能见得她最后一面,心慌得犹如被湿冷黏滑的巨鱼直吞入腹,又遭其咽齿一遍遍研磨噬咬。


    蜿蜒的宫道总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刻,她退开永寿宫的宫门,木木愣愣地一直走进殿内,额娘和春婵已然归来,而桌上一大包金银锞、贵重首饰和其他不知名小物显得尤为惹眼。


    “这是皇额娘赏下的?还是内务府分来的?”她怔怔地望着,半晌后嗫嚅着问道。


    “这是延禧宫的宫女送来的,还说是承敏特意叫她过了午时再来,且承敏只送了这一份,千万不能告诉其他公主。”额娘的话让她心头一触,忙不迭走来查看那个包裹。


    首饰都是崭新的,从簪钗、项圈、手钏到戒指,无一不齐全,光是这些就价值不菲,更遑论成堆的金银之下还有不少细小的金瓜子金锭子,分散后几乎可铺满小桌。而解开其中那个略小些的包,她发现竟是一捧蜜兰香茶叶,小包底下压着一张写了字的纸片。


    “十妹:我要启程搬去一片新天地了,皇阿玛给我备足了丰厚的嫁妆,所以我将自己原先存有的一些旧物赠给妹妹,希望妹妹不要嫌弃。茶叶是妹妹爱喝的,我本想攒着待妹妹来我宫中同饮,但可惜没能来得及,不过倒也无大事,毕竟我个人不太爱喝,不如全给妹妹吧。哈哈,祝妹妹心想事成、万事顺遂,遥路漫漫,我去去就来!”


    读完纸片上的字,泪水已在她眼眶中打转。这看似是五姐自与自己相熟以来言辞最乐观的一回,但岂知她在写下这张留念条时强忍去了多少辛酸苦楚,又生吞下了多少悲凄的眼泪。


    她将所有五姐所赠之物连同纸片一起放入一个单独的妆奁中,又泡上了一盏蜜兰香。闻着熟悉的香甜气息,感受着氤氲的热流蒸腾冲涌至自己的面庞,她的泪水无声而落。颗颗晶莹滴入至杯盏中,她缄默地候了半晌,待杯壁微凉,终于仰首将咸津津的茶水一饮而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春婵心急如焚,但慈文忍着同样的急切以眼神示意她暂且不要打扰,让嬿婉独自一人研磨消化片刻这难以排解的苦闷。


    她将自己关在了卧房内,几乎半日的时光不再有任何进食。渐渐的,脑中晕眩不已,她又开始有些恍惚着分不清虚幻与现实。


    幻象中飘飘忽忽地显现出了那个令她作呕至极的皇后,她嫌恶地瞥开目光,连看都不愿多看一眼。


    但与此同时映入她眼帘的还有一位衣饰华美的贵女,她从皇后与其宫女絮絮的哀声低语中得知了这是即将下嫁蒙古的和敬公主,且此处的皇帝下旨在京师设公主府,允和敬公主夫妇半年在京、半年居蒙古。


    真是不知足,她脱口咬牙切齿地骂着,但好在这一回她是立在全知视角去观看她们那里发生的一切,但她们见不到她。


    她又看到了许多破碎的景象,一会儿是皇后撑着病躯为其女的婚事而奔走操劳,一会儿是皇后慈爱地陪伴着年幼的公主玩耍,一会儿又是皇后立在青雀舫上由莲心和另一宫女随侍着,莲心的眸光中似有同情、也似有隐恨。


    复杂的方方面面共同构筑成了这名皇后,嬿婉仍旧冷眼看着,直到见其落水被救,吊着最后一口气躺卧在床上,仍旧记挂着要向皇上提起极度放心不下的女儿时,她终究是有些触动了。


    皇后对莲心做下的恶事固然罪无可恕,但她待女儿却是赤忱的一片慈心。她不可能为皇后有善的一面而后悔自己在之前的梦境里对她的严惩,但也无法再去指责她在女儿婚事上的不知足,兴许万事万物都只能一码归一码地来看待。


    正当她怔神之际,幻象中的皇后悄然阖上双目与世长辞,很快御船里外便响起哀凄的哭声,划破了静谧的溶溶夜色。


    她心惊不已,慌忙想要离开,却忽觉画面一转,一切又跳回了皇后刚刚落水之时。


    皇上以玩忽职守为由命太监狠狠责打皇后贴身侍女的嘴巴,莲心很快便被扇打得脸颊红肿隆起。她再一次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自己凭什么要同情皇后,致使莲心遭到非人的虐待,且在其因落水而身死后极有可能也不得善终,分明本就理应偿命,自己方才一瞬的心软简直是失心疯了。


    她触碰不到幻境中的任何人,便用阴狠的目光直视着发号施令的皇帝。莲心的婚配必是他默许的,否则单是皇后一人怕也无法挑战他的威严,她如何能不怨。


    那位和敬公主,明明常以华袍加身,享尽荣华富贵,虽说与五姐一样被指婚给了蒙古的青年才俊,但好歹她还有回京的期限,且扎扎实实地享受了十几年父母的宠爱。五姐有什么,有皇阿玛的轻视,有钱常在的高压,还有习惯性的讨好性子和孱弱的身躯,她这样的女子孤身去了人生地不熟的蒙古该怎么办?


    莲心跪倒在一旁垂泣,嬿婉想抱住她宽慰一番,却依旧分毫都不能触及,就好似她只能追去望得一个模糊后影的五姐。


    蓦地她想明白了,自己说到底就是最同情难有反抗之力的弱者,强者固然也有其难处,可自身都没有能力冲破围囿,去同情强于自己者只会沦为笑话。可不待她再有动作,侍卫的残影就追了上来,手里捧着一大簇凌霄花向她投掷,口中似在嘟嘟囔囔地责问她为何就爱攀附高枝。


    她悚然一惊,全然忘了此刻侍卫大抵扑不到自己身上,脚下已慌忙开始了疾步的逃窜。她一壁竭尽全力地跑着,耳边一壁传来越来越清晰的质问声。侍卫近乎咆哮着吼她为何要抛弃贫贱,为何要不顾一切地爬上高位。


    可只有高高在上才能不受人摆布,才有资本去同情甚至解救弱者,不是么?她心中默想着,但不愿意回应,哪怕对那侍卫说出一个字她都嫌脏了自己的口。若如莲心和五姐一般,往上爬的可能性几乎不会高于可为官作相的男子,可偏偏他已是个近在皇上身边当差的侍卫,只要肯用心读书或精习武艺,都是大有机会可扶摇直上的。如此还要拖拽着自己往下沉,烂糊稀泥也不过如此。


    从梦境中骇醒,她惊魂未定地发现自己其实已伏在案上睡着了。胸腔起伏着缓缓站立起来,她感到自己通身上下的力气都像被抽空了一般,又踉跄着去掀开帘子一看,只见一片蜿蜒的星带缠绕着半轮虚浮无力的钩月。


    五姐如今应是还坐在马车上,是悄然入了眠,还是正仰首与自己同观一幕星月,她怅然若失地想着,又见浓云厚翳如兵临城下一般地压向悬弓,连带着掩灭了忽明忽暗的星宿。


    这番景象无由地使她有些喘不过气,忙不迭把帘子合上,跌跌撞撞地扑至床榻仰躺下来,却怎么也忘不掉再度漫卷而来的自己与五姐相处的往昔记忆。


    承敏在婚仪上的表现让皇上基本满意,但思量起那日钱常在强颜欢笑的面孔他就觉着烦心,且不知不觉总会联想到她对自己耍出的那些小聪明,不由得莫名格外反感此类年轻时娇憨年长后只余下蠢钝的嫔妃。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于此相反的便是年轻时莽撞不知分寸,而沉淀了多年后已变得柔弱婉顺的女子,魏佳常在是个典型,皇上兴致勃勃地想到。


    于是,接连多日他都频频召见慈文,晚膳前后又不太愿意翻牌,还咕哝着说干巴巴的侍寝不如他自个儿摆驾去嫔妃宫里有意思。


    皇上甚爱慈文陪侍本是一桩喜事,可于进忠而言的确也有不妙之处。皇上在白日里只一味地召慈文来,而不去永寿宫,使他毫无见公主的机会。这还不算完,更令他受不住的是皇上既然不翻牌,那就说明其夜间散着步去往任何一宫都是有可能的。


    可毕竟还是有些不死心,他悄摸找喜禄问了声皇上夜里爱去哪一宫。喜禄一五一十地对他道:“我值夜时万岁爷去过一趟翊坤宫,去过两趟永寿宫。”


    那就是彻底“死蟹一只”,他实在不敢赌这个概率,万一自己趁夜偷偷潜入永寿宫正撞上皇上夜游留宿就得没命了。


    见不到公主的每一个日夜,除去面对皇上时需得始终如一地演绎出恭谨侍奉的姿态外,留给他置身的只有孤独幽冷的他坦。每每下值回去,他都会不自觉地枯坐许久,脑中泛出公主与承敏相处时的欢快笑颜,甚至还有她对承恪一度展露出的关切和忧心。


    那一叠银票早已被他锁在柜底,可如今连目光触及那只柜子他都觉得心惊。指尖仿佛还粘腻着银票火炭般的触感,他羞愧得垂首掩面,又在心里斥责自己怎就完全看不出这是鲜少的以真情对待公主的外人,又怎会在其为了公主而走投无路只能跪求自己时还嫌她恶心。


    也许自己当真不是应当存活于此世的常人,对上目无尊卑法度也就罢了,可对心仪之人也只是拼着一份前世遗留的执念在做自认为对她好的事,从使她受骗喜欢上自己这等下作猥琐之徒开始,到如今靠着噤声硬瞒让她失去与最亲的姐妹话别的机会,自己其实一直在对她做着她自身浑然不觉的恶事。


    他没有寄希望于公主淡然得以至遭遇四姐殒命、五姐远嫁两件大事后很快便能恢复平静宽和的心绪,但也在默默祈祷着她能比自己甚至都不敢设想的情形好一些,可最终他这微末的一丝奢望也破灭了。


    皇上用完午膳后有意动身前往御花园散步消食,他堆着笑应下,与全寿一起亦步亦趋地跟在其后随行。路上偶遇了德贵妃,皇上越发喜形于色,立时邀她与自己一道逛园观景,二人一壁走一壁聊得热络。


    他遥遥地瞥见了公主的身影,在草木的掩映之下,他估摸着自己所在的这个角度能勉强见得她,她却见不到自己。而仅是如此,他已很是振奋了。


    再行几步,他看清了她停滞在此的缘由不是正与春婵一道赏景,而是刚巧遇上了另外三名同行的公主,她们皆立在她的对面,个个眉眼带笑,应是在谈论某些趣事。


    唯有她面色浮着惨淡的苍白,身子枯瘦了许多,略宽的袍袖迎着猎猎的索风飘卷掠动,使她竟有些像一袭萧然而下的落木。


    她似是打算寻借口推脱与她们的交游,但她们未察出她委婉的拒绝,甚至上前挽了她的袖子带她同行。她愁容难消的面孔上浮出了一瞬稍显勉强的笑意,但很快便被鲜活而雀跃的喜色所覆盖。


    因郁结而形销骨立的情容上强作欢笑是令人悚目的,她犹似一截被提线吊住的木偶,依着操纵者、亦或可算是她自驱如此的心绪来作出与众姐妹谈笑的动作。他打着寒噤,眼球上渐渐凝结出一层薄薄的水汽,随着他眼睫的眨动而使他目中的景象瞬息万变。一会儿是她扬起唇角喜笑颜开,一会儿又是她敛神怔目,面容似一片白朦朦的虚空。


    不消片刻,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自己视线所及的尽头,他感觉到自己的失态,忙不迭垂头胡乱地抹了抹面孔。无意间一侧首,却发现全寿的目光飞快地掠过自己。他心下一沉,知道自己的异样终究是惹了眼,但提心吊胆直到下值,全寿都未曾询问他任何问题,只是偶尔对他流露出善意而怜悯的目光,让他浑身都如针扎一般,比前几日越发惶恐和不自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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