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世宦情:进卫堇香嬿意两不疑》 第190章 澜翠终于进了四执库 一百九十章 “我对王蟾…”还真不好说,“恶心”便是对他散发的恶臭无病呻吟,“爱慕”便是强忍着痛苦逞能救援他,进忠愣愣地眨了眨眼,再度无可奈何地大笑着道:“约是折中吧,一半的爱慕掺杂一半的恶心,我真没有办法去细细评价他。” “那你最后让他睡哪儿了?”嬿婉不知他内心踌躇于何处,但很快又发现了新问题。 他下意识地竟只想撒谎,但一刹那间流露出的躲闪眼神将他出卖了。嬿婉差点儿捶褥子跳起来:“不会吧?你让王蟾睡你床上了?” “我…我帮王蟾洗完,自己身上也沾了不少污秽,又困得无力再洗刷自己,便与他隔得远远儿地将就着睡下了。”他莫名地面红耳赤起来,公主闭目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是存心来恶心我的吧,”公主笑骂着,还踹了他一脚,似忍无可忍一般咬牙道:“这王蟾究竟有什么能耐,怎就能让我额驸屈尊降贵迎他公然上榻呢?” 她这么称呼自己都已称呼得顺口了,他诚然想提出不妥,但见得她灿然闪烁的星眸,终究是当作了没听见。 “他还能有什么能耐…”总不能说他勒人勒的力气大,进忠沉默了片刻,实在憋不出一句好话,遂胡乱道:“他实诚,是个实心眼儿的。” “譬如呢?”嬿婉估摸着他要语出惊人了,便捧哏似的逗他。 “他觉着我心善时管我叫活菩萨,觉着我阴毒时又叫我公夜叉,这可不是真性情么?”他忍不住存了一点私心,虽然王蟾看起来的确有这样的想法,但用词上他就是刻意了。 “不是,这听着可不是什么好话啊,我觉着你跟中了邪似的,王蟾真就这么好?”果真是石破天惊,嬿婉连强忍笑意都做不到,一壁抹着额角渗出的汗水一壁推搡他。 “我…我就是觉着甚好。”其实他心虚得紧,但他不敢说。 “行,活菩萨还算他唤得对,可这公夜叉…这是哪门子奇特的称呼?王蟾怕是个傻子吧,”她倒不是挑刺,而是怎么想都觉得太怪异了,忽而又灵光一现调侃道:“不过母夜叉倒是有,你下回问问他母夜叉是谁。” 是谁他不敢说,但他已笑得分不清东西南北了,加之原本的困倦,他甚至感到眼前冒出了无数盘桓的星斗。嬿婉一见他此状就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振袖出臂揪着他的衣襟直抽打,口中喃喃地嗔骂道:“一肚子坏心眼,下回定让春嬷嬷把你撵得远远的,再也不许你登堂入室!” “嬿婉,我错了,你就饶了我吧。”他既不逃也不以手遮挡,只是语气相当落拓不羁。 “没诚意!”巧士冠都被公主一把扣在了自己的头面上,他悄悄移开寸许,露出一只眼睛,仍在笑着。 “我平常有我四哥陪着,不要你这个便宜哥哥了。”嬿婉见他此状,当即又把巧士冠揭走了,轻轻一拎他的面皮“威胁”道。 四阿哥稀里糊涂被他忽悠之事仿佛还在眼前,此人简直蠢得他受不住。公主一提她四哥,他也是想笑的,但笑着笑着又笑不出了,毕竟哪怕结果不坏,可他在养心殿里也是吃足了惊吓。 “不能当嬿婉的哥哥,那就…”他拐着音调,顺势支起身子跪到她面前,故意垂头丧气地嗫嚅道:“奴才求公主恕罪,奴才的板子可否少挨几下?” “准了。”她擒了枕头朝他轻巧地一拍,见他的身子猛一颤栗,登时掩口直笑。 “对了,你四哥现今完全没猜到是你烧的寿康宫,我想着还是继续瞒下去为妙。”又说笑了一会儿,当公主出言劝他早些回去时,他斟酌着还是告诉了她。 “你怎么知道?”她果然反问了,他不慌不忙拿出预想好的真假参半的说辞:“你皇阿玛把他传进养心殿里询问了有关审讯的事宜,从他给出的方案来看,他就不像猜到的样子。” “不过你别慌,你皇阿玛最终没采用你四哥的法子,所以不会有事的,我们仍旧按原计划进行下去好了。”为使她放心,他用了郑重十足的语气。 “照你这么说,那就是仅差一点。”嬿婉迅速理清了他所要表达的意思,不由得捏了把汗。 “还不是全因你伪装得好,旁人绝对不会把你往这事上联想,连你四哥也不例外。”让她确知四阿哥现今的状态便达到目的了,他尽量轻描淡写地揭过去。 “行,你快回去歇息吧。”再多留进忠就是白白让他损失睡眠的时间了,嬿婉几乎将他一路推行着送到了卧房门口。 他心下总有些不舍,但见公主执意如此便没有再坚持候着她入睡。望着她如云川曜魄?般莹亮的眼眸,他不好意思地一笑,轻声道了句:“嬿婉,你也早些安眠。” “知道了,不叫你忧心。”她把巧士冠塞到了他手上,轻巧地一勾他的下颌。 他含着笑意出去,本以为要遇上慈文,可外头漆黑一片,显然慈文和春婵皆已回房睡下。 慈文的用意大抵是表示不拿自己当嫌犯一般处处监视着,可自己实际就是个最卑鄙无耻的淫邪阉人,他垂首缄默了片刻,旋即带了几分自嘲意味地笑了笑,快步出去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翌日下午,他在被皇上派出去给嫔妃送赏赐回来的路上见到了从慎刑司出来的澜翠。澜翠虽看着了无精神,但着实并未受什么伤。一眼瞥见了他路过此处,澜翠连忙凑上前来。 “进忠公公,他们没怎么审奴婢,奴婢就供了点儿与您探讨好的说辞,如今应该没事了,太谢谢您了…”她连连感激道。 澜翠此般恳切的道谢他有些受不住,忙截住她的话问道:“目前为止没有人安排你的去向吧?” “没有,他们让奴婢先回春禧殿住着。” “下一步得走稳了,永寿宫一时进不去,我会设法先把你往四执库里调了过渡些时日。待你去了四执库,记得一定要和管事的伊姑姑提一嘴说你与我熟稔,剩下的你就不用管了。”他向澜翠叮嘱完后暂且放心地回了养心殿。 皇上用完晚膳后照常坐在桌前走马观花地翻折子,忽然想起了一事,出言将进忠唤来。 “进忠,朕安排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可还有哪座殿阁的防火用具配置得不够妥当?”皇上似笑非笑,眼睛盯在他面孔上不放。 慈文的分析确有道理,皇上暗示他借机查案的可能性几乎有八九成,幸好有了这番准备。他不动声色地躬身恭敬对答皆已妥当,又细细地把自己在各宫中的所见所闻如流水账般尽数地叙述了一遍。 “朕说什么你就不折不扣地去做什么,不错、不错。”他估摸着皇上此言有相当足的讽刺意味,但他无论如何都装作了愣是听不出,堆着谄媚的笑答道:“奴才谢万岁爷夸奖,为万岁爷排忧解难是奴才最大的份内事儿。” “你下值后去一趟内务府吧,通知孙财尽快将春禧殿里多余的无主宫女拨出去,安排到缺人的空档上,一群人乌泱泱地哄在春禧殿里像什么话。”皇上抿了一口茶吩咐道。 “嗻,奴才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瞎猫碰上死耗子了,不费吹灰之力就得了这个差事,他暗自发笑,面上还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是啊,你最适合当的还是这样一板一眼的差事,旁的你也干不来。” 皇上若有所思,皮笑肉不笑地对他说着,他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奴才天性愚笨,全赖万岁爷您调教得好,才让奴才有了日常服侍您的恩典。” 正好替班的人来了,他行完礼便退下,一路走到内务府,刚巧见得孙财在吧唧着沾满了油的嘴巴吃烧鸡。 见是他来,孙财眉开眼笑,扯起一条鸡腿就往他手里塞。他推脱了半晌,才好不容易以晚膳吃得过撑为由躲过去了。 “万岁爷下旨让内务府安排春禧殿的无主宫女去别的地方当差,我寻思着他的意思应该是得尽快。”他开门见山地对孙财道。 “小意思,咱家马上取宫女名册来排布她们的去处,哪几个主子仙逝了咱家都心里有数呢,随便指派一下这事儿就办结了。”孙财说着,扭头唤一旁随侍着的徒弟去捧名册来。 “有个宫女之前给我塞了点银子,求我想想办法把她调到她已走好了后门的地方,我收了钱得办好事。”他颠倒黑白地对孙财轻声道,孙财稍稍一愣,猛一拍他肩膀:“忠爷,你小子也开始受贿了?” “我哪儿是受贿呐?我这分明是与人为善彰显仁慈。孙爷您想,这宫女银子都花了,落在别处总不及落在她自个儿熟识的管事的手里吧,我这不是帮她是啥?”不得不说,大彘之力几乎可撼大树,他勉强嘿嘿地笑着,孙财夸张地颔首附和道:“是是是,咱们都是好心人。” 待小太监取来了记录调宫的名册,进忠迅速写上了将澜翠调至四执库。孙财在好奇心作祟下凑过来瞅,见是调到这样偏僻的去处,并非他想象中的宠妃宫里,便没再去向进忠打听。 第二日一早,就有内务府太监去春禧殿带走已无主子的宫女,澜翠立时反应过来进忠将此事速战速决了。她收拾好了仅有的几样衣物,听从管事太监的差遣独自一人去了四执库。 伊姑姑相当面善,但澜翠毕竟是头一回经历当差地点的调换,紧张得险些张口结舌,赶在伊姑姑开口询问她之前就一字不落地把进忠叮嘱过的那句话对伊姑姑说了。 “你这孩子,”伊姑姑觉着有趣,又不好当着她的面笑出声,毕竟她只瞅一眼就知澜翠究竟有多惶恐了,她温和道:“这儿的活不算特别重,你只管放轻松些。” 澜翠怯懦地应了声,伊姑姑领着她去屋里放衣物时想着寻个话题与她聊聊以缓解她的情绪也是好的,便顺口说了进忠留给自己的绝佳印象。 澜翠有些错愕,初来乍到对伊姑姑又不可能细问或反驳,只能连声搪塞过去了。 坚持着每日多遍抹药和仔细观察伤处的恢复情况,嬿婉感觉自己被灼伤的几个指尖已好了许多,仅有伤得最重的一两个指头略有些明显,其他几乎都可忽略不计了。 皇阿玛除了召额娘去养心殿侍寝过两次以外,一回都没有主动摆驾至永寿宫看她们。她估摸着进忠真的是日日严阵以待,就算无法拽走皇阿玛,至少也在不经意间悄摸用话术劝说过了,这才确保了这段时日的一再安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五姐几乎隔一日就会来一趟,她起初还有些胆战心惊,后来便笃定了五姐不至于掀开她的衣袖瞧她的双手,所以也不再畏惧了。 她与五姐的话题反复缠绕在四姐身上,也并非五姐一直提起,其实她自己也在无意识间总会为此忧虑一番,由此她们论着论着便会如出一辙地担心起四姐的身子。 手指既恢复得尚好,为何不去养心殿求见皇阿玛搏一搏。嬿婉送了五姐出门后,回想她提到的李常在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就心口发堵。说到底就是一句话的恳求而已,若皇阿玛不肯,那也算是彻底绝了她们的念头,至少不必为着“或许可以”而踌躇难安了。 抱着至少大半必须一试的信念,入夜后她照常安眠,梦里不再有烈火和惨死的宫女纠缠不休。她像是做回了梦中那座紫禁城里的寻常嫔妃,只不过与先前不同的是,她明显见得自己的腹部高耸地隆起,已是身怀六甲之态,甚至能感受到阵阵胎动。 另一个纬度的自己作为嫔妃生养过孩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她起初并无不悦或是畏惧,只打算既来之则安之地体验这一场现实中可能会在几年后也不得不面临的开花结果。 她在殿内缓慢地行走着,身子沉重得她几乎直不起腰杆,她一手摁在自己的后腰处,一手轻轻抚摸被衣褂紧绷住的肚子。她只觉浑身上下都泛着一股不得劲的虚浮乏力感,吃力地挪步到软榻边坐下去,才感到稍好一些。 胃部一阵翻江倒海袭来,她捂住口鼻拼命地忍住,却在无意间弯弓了一会儿身子。 腹部似被压迫到了一般隐隐胀痛,连带着肋骨也开始疼痛难忍,她想赶紧直起腰,可后腰也如绑上了千斤重的沙袋,她一下用劲过大,坠疼得险些令她跌扑下去。 她狼狈地喘着气,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此时真正饱受妊娠之苦摧残的四姐。而且四姐的肚子明显大于梦境中的自己,四姐又是如何忍到今日的,她不敢再细想下去,此刻已觉通身毛骨悚然。 各人有各人的苦,四姐的苦她如今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了,比自己曾经想象的还要恐怖数倍。而正处在这暂时还不得解脱的苦难中的女子,孤零零地住在只与其结识了不到一年的夫家,与父母难以见面,更得不到至亲甚至好友的陪伴和宽慰,这该是如何深重的折磨。 许是因到底只处在梦境里,她对腹中的孩子并无多少感情,也没有因身边唯有几个面目不清无法交谈的宫人而郁闷,反倒是一个劲地推己及人,长久地沉浸在对四姐的怜悯和为其鸣不平之中。 梦很快就过去了,又是一日晨光熹微的清早。嬿婉默默地起身洗漱梳妆,后又反复观察自己的双手,暗想着拣日不如撞日,还是趁早向皇阿玛请愿为好。 喜欢转世宦情:进卫堇香嬿意两不疑请大家收藏:()转世宦情:进卫堇香嬿意两不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1章 她总在参与他人的因果 一百九十一章 早膳时,御膳房呈来了些新栗制成的澄沙栗子糕,皇上吃着觉得不错,便吩咐送膳太监回去传话再多制一些以分赏给六宫嫔妃。 约两个时辰后,皇上估摸着栗子糕该备得差不多了,一瞥眼随口唤来了边上的进忠。 “你去一趟膳房,把栗子糕赏到各宫去,手脚尽快些。” “嗻。”他应声出门,暗想着毕竟全寿也出去办差了,皇上让他尽快估计是思忖没有趁手的人伺候自己用午膳吧。 栗子糕虽碟数多,但硬要一次性全拿上也不是不可能。进忠取了中间还有隔层的两个大食盒,把一碟一碟的栗子糕排布进去,小心翼翼地掌握着平衡出门,先往离永寿宫最远的一处送。 永寿宫必得留到最后,还得留出足够的时间供公主把自己扣下“赏玩”一番,他暗暗盘算着,嘴角不由自主地牵出一抹笑意。 他一路紧赶慢赶,只要路上无宫人同行时,几乎是连跑带窜地出没在各宫之间,好不容易才结束了在一应大小主子面前或端恭拘谨或点头哈腰的恼人行程。 临近永寿宫时,他想尽可能避开过路宫人的目光,可无论是快步还是缓步都不能完全避开。他只好作罢,若无其事地推门进去了。 进了永寿宫的大门,他面上绷出的虚伪笑容都在顷刻间化作了真情实意。还未走进殿内,他就听到了公主与春婵二人爽朗的说笑声。 他把门一开,扬着手上的食盒大喇喇地走向她俩。 “你怎么来了?都不知会一声。”嬿婉应声望去,一见来者,顿时眉开眼笑地起身去迎他。 “可这让奴才如何知会您呢?奴才总不能先飞奔到永寿宫外吼一嗓子说自己一会儿要来吧?”他慢条斯理地将食盒搁在一旁的方桌上,端起仅剩的两碟栗子糕摆出来。 “那确实不行,‘昭告天下’的意味太足了。”她狡黠地眨眼直笑,其实他心里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但没有接口,反而打岔道:“您皇阿玛要求奴才给各宫送的栗子糕,奴才给您送来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不会还要本宫亲自言谢吧?”嬿婉一门心思想打趣他,顺势行了个蹲安礼,假意恭敬道:“本宫谢进忠公公亲自跑一趟腿。” 春婵面上五味杂陈,像掀翻了染房似的,他目睹多少也有几分不自在,一壁牵公主起身,嘀咕着“这有什么,奴才还得谢您赏脸呢”,一壁悄摸往春婵的方向瞥眼。 嬿婉当即摸透了他的心思,转首对春婵道:“春婵,你先回房歇着去吧,这儿也没什么事可做。” 春婵尴尬地咧嘴一笑,依言走了。 “送完了其他人的,终于想起本宫了?还是歪了心眼儿专程想给本宫送别人拣剩下的?”公主瞅着那两盘栗子糕,忽然又笑着发了话。 “奴才哪敢给您送剩的…就是因着每一碟都是一模一样的,奴才才刻意将永寿宫这份挪到最后再送,若不留足时间,奴才都不敢在这儿逗留。”他也瞧了几眼那栗子糕,心里隐约起了想捻一块递到公主嘴边的念头。 “为何非要赶着时间回养心殿?你拢共送了这么多份,中途耽搁些时辰也不是说不通吧?”公主开始上下打量他,他连忙收回盯在栗子糕上的目光与她对视。 “因为您皇阿玛急着用午膳呢,奴才不在全公公也不在,这下好了,没人给您皇阿玛布菜,他得饿肚子了。”他的语气漫不经心极了,反倒有了十足的调侃意味。 “本宫的皇阿玛原是个残废啊,”她作出若有所悟的样子,压低声音凑在进忠耳边说着,想了想又道:“辛苦进忠公公您伺候他吃喝拉撒了,您真不容易。” 他哑然失笑,但想着好歹公主知道要说得尽可能小声,已是很不错了,她想戏谑便戏谑吧。 “对了,你饿不饿?”许是他方才看栗子糕看得太出神,公主边说着,边将其中一碟端起来。 “有点饿,但是…”他想着还是别扯谎了,否则万一肚子咕噜一响,那可就尴尬了。 “你傻不傻?”嬿婉一口打断他,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若是饿了,你在来的路上直接把这两碟栗子糕吃了不就成了?吃完你进来说一声,让本宫知道有这回事,就当作你送过了。” “一路上都是宫人,奴才不要命了?”他咂了咂嘴,一摇首,补充道:“奴才倒是想吃,可是总得顾及这事儿的影响吧。您也别想着留奴才在永寿宫里用午膳,奴才刚就想说自己若饿着肚子出去撑得走不动道回去,连膳房送来的饭菜都吃不下了的话,怕是总会有人瞧出端倪。” “也是,不过现在吃一两块栗子糕总不碍事吧,”公主捏起一块就往他嘴边塞,他本能地想用手先接下,却被她立时避开:“本宫喂你,听话。” “得了,奴才又成小狗了。”他默默地缩手,任由她把栗子糕填进自己嘴里,还帮自己抹去了沾在唇下的一丁点碎屑,他窘迫地把栗子糕嚼下肚,又不假思索就嘟囔出了心里话。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乖小狗,张嘴再吃一块。”嬿婉将错就错,半句都不曾分辩,反而嬉皮笑脸地又取了一块递向他。 他不好拒绝,被迫吃了这第二块,正咀嚼时,听得她犹豫着道:“进忠,其实我有件事压在心里,一直很想去做。” 最大不过是杀人放火,他认真道:“什么事儿?您尽管说,咱们一起商量对策。”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承恪怀着身孕,现如今算着时日要临产了,但迟迟没有发动,李常在万分担心她,但苦于不能去探望,只得日夜祷告。承敏与我说一遍,我就会心里难过许久,所以就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对皇阿玛提议一次让李常在去府里看看承恪,再不济我或承敏任意其一能去一趟也好。”这兴许都不如命他去参与杀人放火,他闻公主此言后一时愕然,可转念又想到也正是因为她信任自己,才会什么话都与自己说。 “嬿婉,这究竟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承敏的想法?又或者可能是…李常在托承敏向你表达的她个人的想法?”他总是下意识地往最坏的一面去琢磨。 “是不是李常在的谋略我不太清楚,但对承恪的担心既是承敏的想法,也是我的想法。承敏本就为自己不久就要出降而忧虑,结果还一度眼见和耳闻承恪如今的惨状,她的恐惧一定不是假的。至于我这个主意本身,其实是因为我想着承恪日日饱受煎熬,自己能做的也仅有去探望她一回与她说说话了,其他的真帮不了什么。虽说也不一定成功,但去试一下,总能求个我做过了的心理安慰,做不成也不是我的错,而若真成功了便是更没有遗憾了。”进忠知道她不是完全一心只为他人的善者,所以她最后真正将实话说了出来。 “嬿婉,你为什么总一次一次地在参与他人的因果?”他沉默了片刻,轻握住她的双手竭力平和地问起。 除去面对自己以外,进忠的心境一直都是一潭死水,她确信就算泰山崩倒于他的面前,他也会静默无言,甚至连双目都不会略抬。所以他的反应并不出乎她的意料,她也绝无与他辩驳的念头,只是轻叹一口气,再度说了真心话:“我也不是非要参与,只是接触过这样让我忧扰的人或事后,我会在无意间梦到自己与她们处于类似的境地…” 她想说昨夜就梦到了自己身怀六甲,切身地感受到了为母的不易,可猝然想到进忠的身份多半会使他对这一类事格外敏感。自己若如此口无遮拦,在他无解的自卑之下极有可能误当作自己暗暗心怀对生儿育女的企盼。 绝不能让他有这样无厘头的误解,毕竟这种没影的事上一旦起了疑虑,自己连自辩都很难做到,她连忙含糊着说:“就好比我也经历了她们的痛苦一般,我如果视若无睹、没有任何作为,就会长久地受到良心的谴责。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可我实在控制不住,头脑总会深陷其中,为了让我自己能够早日解脱,唯有去为她们做些我力所能及的事了。” 他虽一时没想明白承恪的身孕与她前世有什么联系,但澜翠所受的磋磨与她前世几乎如出一辙,她由此梦到曾经的自己也不足为怪。方才想好的劝谏之言都尽数化为了飘散的齑粉,他愣怔着模棱两可道:“嬿婉,你尽量别太难为自己,凡事都要有分寸。” 换条思路,承敏宁可撺掇她去探望承恪,也没有请她为自己要嫁去蒙古一事求情,说明承敏自身都还蒙在鼓里,公主也不会有在这件事上触怒皇上的可能。而探视自己的姐姐再怎样也不至于让皇上搬出大义礼法来斥责她们,甚至此事本身还挺遵从孝悌之道,大不了就是皇上坚持不允罢了。 他正思虑着,忽闻她郑重道:“我知道皇阿玛大概率不可能同意让李常在去,连我或承敏去也是希望渺茫,但我也仅是想试一试而已,试完就死心了,再也不会去想了。” 她对承恪的妊娠也在梦里感同身受的原因极有可能是因为她前世育有七名子女,对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痛苦本就深刻在潜意识深处。他骤然悟出了这一层,又想到自己前世顶多也只能为她按摩酸胀的小腿稍作缓解,且以她对自己的厌恶程度根本不会让自己确切知晓她究竟有哪些处不适,又不适到了何种地步。而自己却没有设法再向她的宫人仔细问询并寻求帮她舒缓的药方,实在是自己的失职。 曾经还万分希望她今后能有几个乖巧孝顺的孩子承欢膝下,过上世人眼中女子可获得的最顺遂幸福的一种人生。可此刻他顿生了另一个念头,或许她没有孩子才会更加身体康健,也能享受更长久更无忧的一世旅途。 “好,你想何时去?”不忍让她继续处于困扰中,更不忍她因过度的思虑而屡屡做起噩梦困在曾经搏命怀胎生子的束缚里,他一步步退让到了欣然接受她此举的程度。 “我原本是想着下午就去的,”嬿婉没想到他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随口打趣道:“其实我刚还想质问你为何之前哄我说想帮我完成我想做的任何事,而如今却一下子变卦了,真让我头疼。”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对她的质疑无言以对,只干笑着应了她上一句:“你下午来养心殿的话,我就在一旁候着,若有什么不对的话还能及时向你使个眼色。” “就这么说定了,你快回去吧,别再耽搁了,”公主抓着他的手往外牵引着,坏笑道:“你再不走,我就喊春嬷嬷来逐你。” “不必不必,我很识趣的,我自个儿走。”很显然她是在忧心自己赶不上伺候皇上,他一路被她连推带拽,脚下磕磕绊绊地出了永寿宫。替她掩上大门前,还见得她立在门内俏皮地对自己挤眼挥手。 若她其实不愿有孩子可怎么办,他回养心殿后头脑中一直盘踞着这个根本无从究起的问题。她前世身为嫔妃唯有争宠生子这一条路可走,自己站在御前太监的立场上自然也只会凭经验一以贯之地提点她要靠生下更多的子女来固宠,但这归根结底只是一道谋略而已,真未必是她个人的内心所愿。 他越想越偏,到后来已满脑子皆是前世她临产时肚子高高隆着的模样,他隐约记得她的双脚是浮肿的,还想起了她无论行走还是躺卧都相当吃力,仅是这微末的一点边角回忆就让他处在了急遽而来的焦虑中。 撕肉裂骨的疼痛她生生受了七次,一定明白越大的胎儿越难产下,极有可能会要了其母的性命,所以她见到承恪的肚子异常硕大才会惶惧至此,又心心念念地一直牵挂着要去请求探望。承恪的死活到底与他们没有关系,可她今后要怎么面对这一条她兴许早已从骨子里生出无比抗拒的必经之路,他已不敢再想下去了。 午膳后和嫔携着五阿哥承清来了养心殿,承清倒腾着两条藕节似的白嫩腿儿蹒跚学步,好几下差点儿因走快了而跌扑在地,幸好和嫔蹲身抱他抱得飞快。但承清半点也不畏惧险些跌倒,被和嫔抱在手中还咯咯直乐,两团脸颊肉一鼓一鼓,煞是可爱,逗得皇上也开怀大笑不已。 他因手头暂无差事,所以情不自禁地就偏移了视线朝他们望去。承清确实有一两分讨人喜欢,他承认这一点,但和永琰比起来简直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就连永琰的脚后跟都够不上。 和嫔与皇上并坐到软榻上,承清被她环抱着坐在了她的大腿上,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四处打量,目光最后停在了搁于不远处小方桌的蜜饯上。 “清儿,你想吃蜜饯?”和嫔立时留意到了,指着蜜饯柔声问承清,承清用力点着小脑袋发出“嗯嗯”声。 “那你就向你皇阿玛讨要呀。”和嫔笑意盈盈,摸了摸承清的脑门指点他。 “皇阿玛,儿臣…嗯…儿臣要吃桌上的蜜饯。”承清歪着头略一思索,清晰吐字道。 “进忠,把蜜饯拿过来。”皇上眉开眼笑,随口向他吩咐。 “嗻。”这样和乐的场面,自己也理应带上笑意才是,他弯起唇角,捧了蜜饯罐子恭敬地走到和嫔面前躬身递上。 承清有些迫不及待,粉嫩的小手径直抓握到了他的手指上,他下意识地一愣,但表情仍笑着,未敢有任何动作。 “看来清儿是想自己拈蜜饯吃呢。”和嫔侧首向皇上笑言,接着便就着他的手摘掉了蜜饯的盖子,又示意他捧得更靠近些,引着承清伸手往罐内摸索。很快承清便取到了一颗较大的蜜饯,扬在手中乐呵着给皇上看。 “吃吧。”皇上温和地出言,承清咧嘴嘻嘻一笑,咿呀着道了句“谢谢皇阿玛”后咬了一大口蜜饯,拍了下自己小小的手掌,开心道:“真甜呀!” 喜欢转世宦情:进卫堇香嬿意两不疑请大家收藏:()转世宦情:进卫堇香嬿意两不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2章 皇阿玛觐见本宫 一百九十二章 他保持着躬身的姿势不动,默默地目视着承清数次取蜜饯食用的过程,直到承清摆着小手作出不欲再吃的姿势,他才起身将罐盖盖回。 “就搁这儿吧,”和嫔指了指一边的小柜,又侧首对皇上道:“万岁爷您瞧,清儿多爱吃,若他一会儿还要,搁在近处更方便拿些。” “蜜饯吃多了对孩子也不大好,一会朕让小厨房做些荷叶羹吧。”皇上对和嫔眯眼笑着,又去抚了抚承清的脸颊,和嫔自然称好。 他也不知道皇上的意思是要把蜜饯罐子放在哪处,但思忖着这样的小事皇上大抵不会太在意,便还是依着和嫔的意思暂且将罐子摆至了小柜上。 摆好后他试图走回原先自己站着的地方,可无意间一瞥眼,发觉承清在笑眉笑眼地朝自己看。 他总也不好板着面孔对待年幼无知的阿哥,便延续了方才的笑意。承清许是见他笑得纯善,竟伸手向他挥动了两下。 “进忠,你也喜欢朕的五阿哥?”他们的对视很快就被皇上察觉,皇上向他和颜悦色地问道。 他心下尴尬,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见承清双目滴溜溜地一转,还是盯在自己的面孔上,而和嫔则轻轻将他环抱起,哼着童谣哄了哄。 承清的注意力终于不在他身上了,转而对他额娘笑闹起来。和嫔眸光柔和,对承清满目皆是爱意,在某些瞬间竟令他联想起了炩主儿对待孩子们时的眼神。 “万岁爷,奴才斗胆说几句失敬的话,”他跪地略微仰首看向皇上,作谄媚状道:“五阿哥玉雪可爱,见人就笑个不停,莫说是奴才,就算是一位最迂腐的老言官见了多半也会不知不觉露出笑容对他喜爱得紧呀。奴才本就不能免俗,尤其是五阿哥今儿还有兴致对奴才露个笑面,奴才心里就跟吃了蜜似的酣甜,再忍也忍不住欢喜。” “嗐,老言官未必会笑哈哈的,但你们这样的太监…确实确实,朕能理解你们如此喜爱看到稚童。”皇上自己帮他圆上了,虽说有些侮辱意味,但他毫不迟疑,立马连声称是。 皇上一挥手放过了他,他默不作声地站回去,余光仍旧可以瞥见皇上与和嫔逗弄着渐渐哈欠连天的承清。 虽然因纸鸢宴上莫德里和阿林一事他对和嫔有了不满和偏见,但和嫔对待承清的温柔映在他眼帘内,他怎么也躲不掉,潜移默化间还是有些触动的。先前对公主或许不愿有孩子的猜疑又开始渐渐土崩瓦解,他借着和嫔再度窥探到她前世的慈爱和柔情,理智不断地重压下去,以至情感上的不忍尽数坍塌。 她是生理正常的女子,如今喜欢上他这般前世她最不齿的阉人已经是自己逆天而为,硬生生靠占上阴毒的先机再施以彻头彻尾的诓骗二者共同作用下的结果了。再琢磨她与寻常女子不同,不想享有天伦之乐似乎怎么想都是过分了,而且她前世分明就很疼爱她所有的子女,一度想恳求乾隆准允她亲自抚育他们,这如何能反过来证明她不愿自己生养。 他被相悖的两个念头夹在中间,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自己应倾向于哪一端,面色不觉间稍稍沉了几分,恰好被皇上看见,其顺理成章地误解成了另一番意味。 “啧啧,你看看进忠那表情,朕戳他心窝子了。”皇上恶趣味地招手引和嫔贴近自己,附在她耳畔笑着轻声调侃了一句。 “万岁爷的打趣分明就是抬举他,怎还伤心呢?乡野的穷小子,不入宫怎么有幸见万岁爷的天颜,怎么能有这么足的体面?”和嫔同样也窃窃地掩口笑道。 殊不知,他俩对待进忠茶余饭后的随意讥笑同样也被进忠全然误解了。进忠瞅着他们亲密无间谈笑的模样,只以为他们在绕着有关承清的话题继续论下去。 公主拣到今日下午来觐见皇上提出要探视承恪的请求,某种意义上还真是被她误打误撞地撞对了时机。皇上刚见过承清,一时充满了舐犊之情,难免会有更大的概率同意有人去关心怀着他孙辈的承恪,况且就算不同意,自己还有希望话里话外扯上承清去劝皇上息怒。 只苦于没有办法再跑一趟永寿宫去将此事告知公主,他现今默默祈祷着公主可别在和嫔未离去之前就冲进养心殿,待和嫔带着熟睡的承清走后他又开始祈祷公主快些赶来。一直等到申时将尽,见着领命去备荷叶羹的小太监出了养心殿制好送完又走回来,他几乎望眼欲穿。 全寿也早已回了养心殿,皇上觉着两人皆候在一旁伺候自己有些多了,便随口吩咐进忠领一两个散差太监出去把养心殿前的台阶、门后等细微处清扫一番。 这正合他意,但真正带了两个人出去做这件事时,他自抑不住地越发想溜了。时不时延颈朝远处望着,他满心都是得设法去向公主知会一声如今是绝佳时机。 “咱家遗小解弄脏了裤子”这句话已腾至了嘴边,片刻的犹豫后他刚要开口,就骤然见得公主牵着承敏从远处走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五公主和十公主来了,咱家引她们进来,你俩先回去忙别的差事吧。”他假装不经意地出言遣走了那两人。 公主怎还带了个拖油瓶呢,他暗自好笑,缓步上前垂首向她们打千儿:“奴才给五公主、十公主请安。” 公主收起与承恪闲谈时的笑容,肃着面孔居高临下地望他,也不出声让他起来,但嘴唇略有颤抖。他自然是下意识地略微抬首想偷摸一观她的表情,结果可想而知,分明没什么真正好笑的,顶多不过她抖唇抖得不分场合而已,但他差点忍不住直接笑出声来。 “公公请起吧。”还好五姐出声解了围,自己根本就不能与进忠对视,越是严肃的场合就越是克制不住地要发出怪笑声,她将目光从进忠身上瞥开,想等五姐主动问进忠皇阿玛是否在殿内,可五姐没有如她所想,反而一时没了话。 嬿婉没辙了,加上本身就得确认下现时去提议是否可行,所以只好再将目光转回去,强装出讨好御前公公一般的笑面问道:“进忠公公,你可知皇阿玛是否有空觐…见本宫?” 简直倒反天罡,他愣了一瞬,凌乱的字眼在他脑中终于形成句子时他险些笑得跪倒在地。他甚至想不通公主究竟是故意整治他,还是实在因情急而意外地嘴瓢了。 但好歹她没说乱人称,要是说自己要觐见进忠公公那才叫人两眼一黑呢。他死咬着下唇,指甲几乎要掐破手心,迎着她霎时通红的面孔悄摸眨了眨一边的眼睛以暗示她可行。 她为自己脱口而出的错言羞愤交加,又猛然见得进忠一副生无可恋之状却还强撑着给她眼色,她已尴尬得想钻地缝了。正要继续前行,忽而想起一旁的五姐必然也听见了,且进忠还没真正接她的话呢,自己不能让五姐觉得他的眨眼就是回应。 “哟,十公主口气挺大,”进忠应该还是在试图救场的,换了一副谄媚的面孔竭力将她语出惊人的后续合理化了一些:“万岁爷闲是闲着,可也不是公主您靠口气大就能随意去见的呢,旁人要想见万岁爷一般都会施舍奴才两颗碎银,不知您今日有什么表示?” 从承敏方才一刹那错愕的表情他就感到了不对劲,也是因心里有鬼才格外忧心她会将此看成自己与公主关系亲密所以她能一时口无遮拦,他急中生智再度把这事儿往偏里带了去。言毕后他暗想着只要公主随意掏块银子就能解决,还算没出大错。 偏偏自己就没想到要带银钱,去寻得五姐后也没好意思开口请她带上买路财,只抱着侥幸心理想着在进忠的护送下总不至于被其他的御前公公拦住。她瞅着进忠干瞪眼,想拔一支簪子又怕节外生枝反而被五姐记挂,而且进忠的他坦门庭若市,又是猪又是蟾又是御前的同僚谁都能进,一个不慎给人发现更是全完了。 从公主流露出的窘迫眼神他就知她连银子都忘带了,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居然将她带进了沟里。他正准备偃旗息鼓地放行并随意挖苦一句她觍着大脸就来了,忽见她面色一变。 “你是什么东西?敢拦本宫的路?”她鄙夷地将自己上下打量了一番,立时挽着承敏绕开他继续往养心殿的大门走,还侧首嫌恶地啐了一口,叱骂道:“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真恶心!” 这倒也是个顺理成章的法子,总比面面相觑卡在那儿好多了。他见公主携承敏脚步飞快地走着,承敏似有些后怕,他隐约听得其悄声问公主怎能明面上如此得罪御前的大公公。 就这样让公主进殿独自面对皇上他实在不放心,仅是犹豫了片刻就疾步追上去,清晰听到了她对承敏说:“这狗奴才看人下菜碟,就只欺辱弱者,若不疾言厉色治他,下回定是越发蹬鼻子上脸。你不能像我这样被他人拿捏住,必要时待人从一开始就得狠得下心。” 那便是在教承敏出降后的处世原则了,她也真是见缝插针,和自己额驸演上一台大戏还顾着去劝谏性格软弱的姊妹。他抿唇一笑,旋即意识到不对,自己怎就顺着她的玩笑话真以额驸自居了。他慌得脚下一顿,暗自唾骂了两声自己的龌龊无耻。 他赶至公主身后两三步之遥,她似有感应一般已渐渐落在了承敏身后,蓦地一回首对他蹙眉作出了“害我”二字的口型。 他本能地以“别笑”二字回应,既是对她此刻抿不紧嘴唇的警告,也是对她先前一见自己就沾染笑意先坑害自己的控诉。 她张了口,像是欲说什么,他生怕她会一个没忍住再度石破天惊,赶紧伸出一根手指点向她脑门的方向,口型改作“停”字。 她将头转回去,以咳嗽声掩饰差一点出口的大笑。他顺势打算从她身边经过,脑中构想出了再次与她针锋相对并挑明自己必得回养心殿当差的言论。 谁料她悄悄伸出了离他近的那只手,他已有经验了,立即反应过来她不是想牵自己的手指就是想扯自己的衣袖,忙不迭闪身往边上窜出去以躲避她的抚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自己想给他瞧一眼指尖恢复到了哪般程度而已,他怎么就成了避猫鼠儿?嬿婉大为不解,又见他莫名有些扭扭捏捏,不由得压低嗓音即兴骂了句:“恶心东西,险些碰上本宫的手,仔细本宫叫你吃两个爆栗。” 他对公主的反客为主早已见怪不怪,只是这“两个爆栗”太有调戏意味,他有些招架不住。他一壁回想着她将栗子糕塞给自己吃时的狡黠,一壁忍笑恭敬出言:“万岁爷正在东暖阁里,二位公主请随奴才进来吧。” 若再与她东拉西扯,她怕是还得可劲儿逗自己笑,他由此见好就收了,暗想着“两面派”倒也是个常见的奴才形象。 嬿婉勉强地应下,缓步随在他身后,远离了殿内勤杂的小太监后,也不怕被进忠听见,转头向五姐窃窃道:“你瞧,只要你的身份高于他,对他脾气差些他反倒不敢太轻慢你。” 他确实听见了,且细想也是相当认可的,若公主今后嫁了靠天长日久都无法生出感情的人,压过他就是最优解。 公主与承敏的交好并不避他是实情,但在他不知道时,她俩之间一定说了更多的心里话,兴许感情也比他从前设想的要更深些。自己一直对公主死死瞒着承敏即将嫁往蒙古一事,究竟是对是错,他忽然有些迷茫了。 还有五日便是九月三十,可一切都还没有任何的动静,也不能排除皇上认为死了数个先帝嫔妃使这个月份变得不吉,将五公主出降的日子往后推了十天半月甚至更久。他当值时竖耳倾听未听得变故,其实未必代表皇上真正没有作为,写在折子上递下去或是由全寿跑腿传旨也是有可能的。 带着满心疑虑,他将她们引至东暖阁里,自己退立到能与公主余光相接的角落。 “皇阿玛,儿臣好些日子不见您了,所以格外思念您。”公主的开场白就极为好笑,她一壁恳切对皇上说,一壁偷摸往自己这处瞥,像是在洋洋得意地暗示这所谓思念的对象另有其人,他垂下头去干脆不看她了。 “是吗?那你时常来养心殿就能见到朕了。”皇上果然心情愉悦,微笑着对她道。 “是是是,儿臣往后一定多来,多来就不会这么想念了。”又是明目张胆的一瞥眼,也怪自己不好,垂首便心里隐隐发急,总想着抬起头看清她此刻的神色,所以再度被她钻了空子。 皇上给她们二人赐了座,承敏也开口与皇上说了些奉承式的闲话。 “皇阿玛,儿臣听得李常在常为四姐的身子担忧得寝食难安,非常希望能再去府里见她一面,不知可否请您通融?”见皇上眉开眼笑,承敏忽然起了勇气直截了当地提出来了。 “这…一再破例让深宫妇人外出探女可不大好啊。”皇上的笑容敛去了几分,蹙眉思忖道。 “皇阿玛,儿臣和五姐也都十分担心四姐,儿臣觉着让李常在去一趟确实不太妥当,不如还是儿臣或五姐去一趟吧?得了姐妹的宽慰和鼓励,四姐兴许会精神更好些,小世子的诞生兴许也会更顺利些。”嬿婉瞅着皇阿玛的脸色就发怵,暗想着显然让李常在去是不可行的,真就只能搏一搏她俩了。 “你俩是为了这事来求朕的?”皇上似笑非笑地扫了她们几眼。 公主下意识地朝自己看,他知道她是想从自己这儿得到最适当的回话。皇上都已猜到,此时再耍心眼似乎反倒成了狡辩,而且其本身不算心情烦躁,直接认下未必会惹他的恼怒,毕竟说什么也是姐妹情深而已,他便微微一颔首。 “是,儿臣确实…确实是特别担心四姐。”进忠的反应给了她信心,但她也在绞尽脑汁思量如何才能激起皇阿玛的怜惜。她嗫嚅地说着,硬生生挤出了两滴泪水,本想抬手将泪痕抹得范围更大一些,但突然想起自己的手指还是不太能见人,便赶紧作罢了。 喜欢转世宦情:进卫堇香嬿意两不疑请大家收藏:()转世宦情:进卫堇香嬿意两不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3章 馅饼砸头上了 一百九十三章 公主从哪儿寻来的一副急泪,他见得的第一眼是无由地想笑,可少顷便是满心的佩服。 她泪盈于睫的娇怯模样怎么看都极惹人怜惜,而且他越看越熟悉,顿生一种怪异的想法,总觉得她从面对乾隆时就已开始勤加练习,到了如今必是炉火纯青。 “皇阿玛,四姐的身子自那一日宴席相见起就一直每况愈下,儿臣们从太医处听说后也终日忧虑不已,既担心四姐,又担心未出世的小世子。”她觉着皇阿玛未必多在意四公主,但所谓的小世子总该在意吧,所以加重语气咬在了最后三个字上,眼见皇阿玛果真若有所思地略微一颔首。 “是啊,儿臣还做了件小世子可穿的肚兜,刚好能带去送给四姐。”嬿婉不知承敏这话是真是假,但起到的必是正面效果,因为皇阿玛笑着道了句:“你有心了。” 万一是假的,回去赶工做个肚兜就是了,她正要乘胜追击再补一句什么,忽见进忠接过散差太监奉进来的茶壶,向他们这边走来。 “万岁爷,让奴才为您添盏茶吧?”他微微躬身恭敬地问道。 “你添吧,”皇上习惯了他想得周到,便没有怀疑,甚至抬眼扫向桌上的空杯盏,顺口说道:“给二位公主也倒好茶水,你们两人也太懂规矩了,快坐下吧。” “奴才给二位公主搬坐具。”全寿眼见她俩迟疑着似不知该往哪处坐,忙不迭打算去搬两张紫檀木坐墩。 那岂不是成了公主要与皇上正面相对,他原计划是公主得坐到与皇上并排的软榻上,以皇上角度不太便于观察到她的手,而且她甚至还能将杯子顺手搁置在另一侧的茶几上。 “嗻,万岁爷,奴才是否该把蜜饯也取出奉给公主们享用?”他假意去看蜜饯,实则是给公主使眼色让她径直坐软榻上去,好在她看懂了自己的暗示,不等全寿搬来坐墩,就干脆利落地坐到了离皇上较远的一端。承敏见状,便坐到了她和皇上之间。 用蜜饯引皇上想起憨态可掬的承清,不知能否对他松口让她们去瞧四公主和所谓的世子有些帮助,除了示意座位外,他也是悬着孤注一掷的心思故作讨好地向皇上请示。 “蜜饯?蜜饯还是小孩子更爱吃些,”皇上想起承清对着眼巴巴的渴盼样儿就忍俊不禁,转首笑问她俩:“你们要不要吃几颗?那蜜饯有点过甜了。” 她不知道进忠扯上蜜饯是为了什么,但既然他提及,自己必得应和,她粲然带笑道:“儿臣想吃些,谢皇阿玛赏。” 她刚落完珠泪,眼圈暗含一层薄薄的淡红时再露出笑容是最楚楚可怜的,他刚替皇上斟好了茶,余光瞥到她此状,情不自禁呼吸一顿。 “把蜜饯也拿来吧。”“嗻。”他转过身去,提着茶壶往空杯盏里倒水,闻皇上出言赶紧应下,搁好茶壶后端起那两杯茶走向公主和承敏。 “五公主请用茶。”他没有迟疑,先给了承敏。承敏相当拘谨,亦或是说满目皆不自然,可又挑不出他任何错处,只得默不作声地接过。 “十公主请用茶。”公主千万别一不小心抚到自己手上了,他内心一个劲地祈祷着,忍着尴尬和快要奔涌出的窃笑将第二杯往她手上递,也没忘了以自己的身子挡着皇上的视线以免他转头细看公主的手指。 蜜饯只需两根手指便可以拈住,他清楚记得公主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是灼伤较轻的,现如今该是恢复好了。所以他在待她接过茶杯时,赶在这一瞬间将自己的这两个指头一捏,示意给她看。 进忠也太小心了,连怎么取蜜饯都替自己考虑得这么清楚,她并不抬眼,只双目稍用力一眨以表示自己懂了。 手上正无事的全寿已去将蜜饯捧来了,嬿婉将袖口拽下一些,缩着手指故意举杯饮茶,承敏便顺理成章地将蜜饯罐子接了下来。 半分纰漏也没有出,公主都没正眼瞧自己,进忠心下安定,缓步暂退时见承敏把蜜饯罐子打开了,罐口朝向公主示意她取,遂佯装不经意却又憨傻万分地向皇上请求:“万岁爷,五阿哥既然十分爱吃这蜜饯,奴才想着即将出世的小世子应该也会喜欢吧,可否向您讨个恩典,赐些蜜饯给小世子?” “哈哈哈,朕这一句‘小孩子更爱吃’误导你了!”他知道皇上在笑什么,但他不能表现出来,反倒只能惊慌失措地跪地告饶道:“奴才失言了,请万岁爷恕罪。” 嬿婉捏着一颗蜜饯,顾不得塞入口中就开始了无声的闷笑。让刚出生的婴孩吃蜜饯,也亏他说得出口。而他有这胆子说出来,皇阿玛闻后也毫不怪罪,定是全赖他平常扮呆傻扮得出神入化,她实在是佩服。 “你罪是没有,傻劲儿倒是有一箩筐,你真是养心殿的开心果。”皇上笑得流了些许晶莹的口涎,就好像在做自我介绍一般,他死命咬住翕颤的嘴唇防止自己发笑。其实他觉着以自己御前太监的职责来看该寻帕子替皇上擦拭,但再怎么麻痹自己都过不去心理这一关,总觉那腥臭粘腻之物稍稍沾一下自己的双手他就要彻底溃塌了,所以只好伏在地上仍作谨小慎微的畏惧状。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刚出生的婴孩怎能吃蜜饯?若真要喂他蜜饯,至少也得等他长到承清那样的三岁,否则以他幼嫩的肠胃又如何能消化呢?依你说的,朕如今赐下去,那待到小世子能食用蜜饯早已发霉几遍了。”皇上许是兴致很高,还耐心地与他解释。 “奴才…奴才的意思是…待小世子能食用了,您再赐下去。”他赧然地狡辩着,其实就是想让皇上觉着自己是在因丢人现眼而找补。 “罢了罢了,以后再论,你起来吧。”皇上被他的模样逗得不行,摆了摆手说道。 “皇阿玛,小孩儿长得可快了,待小世子与承清如今的年岁一般大,定是越发可爱,四姐逢年过节抱回宫中咱们瞧着都得稀罕坏了。”嬿婉吃完一颗蜜饯,侧身朝皇阿玛探看,容状含羞带怯,又难掩喜色,她伸出袖子拢着的手牵了牵皇阿玛的衣摆,撒娇道:“皇阿玛,您就让儿臣和五姐去看看四姐吧。” “行,你们去吧,今儿太晚了去不得,就定在明日巳时启程,再早你们四姐也未必能醒,孕中多眠嘛,别打扰她。反正路途不远,差不多在午膳前就该归宫了。”皇阿玛的爽快大出她所料,她连忙拉上五姐起身施礼道谢。 进忠是真有两把刷子,待皇阿玛出言免礼后她伺机朝他望去,却见他退立在角落垂首不作声。 也是,还有旁人在场,不能总有意无意地盯着他。嬿婉目光一瞥,对上了立在另一侧神情宽和的全寿,她大大方方地施以一个微笑。 “全寿,你记得为二位公主安排好马车和赶车的太监。”皇上向全寿吩咐道,全寿颔首应下,略一思量又问:“万岁爷,请问需备几座的马车?二位公主各带一名还是两名宫女?” “来回拢共不到一个时辰,不需要这么大的阵仗,她们二人不必再带宫女了,你备一顶轻车小轿即可。”所以皇阿玛当真抠到只是让她俩与四姐见一面说两句话就完了,她听得皇阿玛此言难免一愕,但旋即想到好歹是松了口,自己也没法要求得太贪。 “万岁爷,您的意思是只二位公主并一名赶车的太监出行?奴才觉着这似乎有些过于轻率了,奴才斗胆说一句,万一途中穿插个意外…公主们的安全怕是得不到保证。”全寿也面露了疑色,婉言劝阻道。 “那再带一名身强力壮的太监坐在赶车人身侧就好了,本就是她俩临时起意的一次简单探视,若带了一应奴婢仆从跟着进四公主夫妇所居的府邸,岂不会让四额驸乃至四公主的公婆都无端紧张,令这所谓探视成了疑似监视?四公主既已嫁去他们家,娘家就不该有多插手之嫌。这么来看就更不能额外带宫女了,两个太监护卫两位公主应是差不多足矣,再多来两个宫女反倒看顾不住了。”皇上思忖了一会儿,拍板出言。 所以皇阿玛为了不惊扰到四额驸一家,宁可罔顾她和五姐的安全。她从皇阿玛所言领悟到了他心中所想,不免有些说不出的恼怒。但提议的确是自己和五姐所起,她都没办法去争辩,毕竟又怕皇阿玛收回成命。 “万岁爷,奴才也斗胆说几句。太监中逃逸者屡见不鲜,挨打受骂捱不住便会起了挖空心思也要逃跑的念头。二位公主手无缚鸡之力,莫说是身强体壮的太监,就算是寻常体型者,一旦起了歹心也是后果不堪设想,奴才恳请万岁爷您三思啊。”半刻也耐不下去了,进忠竭力保持着逢迎的笑面走到皇上跟前俯首帖耳地说道。他暗想着好在自己所述占理,又像是与全寿心思相通,应是不会惹人怀疑的。 “那依你的意思,你觉得该派谁?”皇上其实是听进去了,但抹不开面子,便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 全寿在向自己使眼色,进忠估摸着他想表达的不是让自己少说两句就是劝自己还是将问题抛回给皇上,免得引火烧身。 但他不可能作罢,若是旁人,死绝了也与他无关,可偏偏是她。而且他深知大部分太监的险恶,自己与他们都是穷乡僻壤中拼杀出的赌命之徒,在走投无路又碰上美差的情况下会搏出的选择,任谁都会做得出来。 “依奴才来看,万岁爷不如派一名御前有体面的太监与赶车人同去,一来能震慑得住后者,二来潜逃于御前太监而言弊大于利,要想保住自己现今凭依万岁爷的恩典才得来的富足,必不会有逃走去当乡野流民的心思。”皇上若肯派自己去,那就皆大欢喜了,他忽然生出了此念。既不必担忧公主途中遭遇不测,而且还能与她同行让她更有兴致些,怎么想都该极力争取一番。 “御前几个人里头谁会赶车?似乎都不必多这么一人了。”皇上转首向全寿问道。 希望似乎落空了,自己着实不会赶车,他此刻有些悔恨自己没有习得这一技能。但细思后又觉着就算自己熟习,全寿也不会知晓,倘若自己自告奋勇请缨,那就成了故意而为之的诱导。 进忠的脸色说不上来是紧张还是窘迫,她不敢明目张胆地看,只好借着吃蜜饯的时机飞快地瞟他。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错愕了一瞬,紧接着便参透了他的私心,竟遐想了片刻他假借这次机缘巧合带自己远走高飞的场景。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虽说是不可能之事,但光是想象还是相当美好的,她略抿下唇一笑,又集中精神紧盯起皇阿玛的反应以预判他下一步的打算。 “奴才年轻时有充过赶车一职,但多年不曾接触过这个行当,手脚早已生疏了。喜禄与保春在奴才印象里皆未学习过,御前的散差太监们奴才没有挨个细看过档案,不太确定是否有人曾当过赶车的差事。”留心到全寿刻意跳过了他,他猜测着全寿多半是想到了他既主动提出,那说不准会有想要抢功的可能,这才没把话讲死。可他还真不是谦逊,见皇上的目光扫过来,他恭敬回话道:“万岁爷,奴才也不会赶车。” 进忠答得还真够理直气壮的,不看他的神色,光听他的说话声她都想气得发笑。 “万岁爷,您可否要让奴才把散差太监唤来问一问?”全寿又问。 “把散差太监全找来问询也没意义了,他们本身就不够有体面。”皇上当即一摆手,却鬼使神差道:“进忠,你办事牢靠,这主意又是你提的,干脆就由你随同二位公主出行。全寿,你照原计划安排好马车和专门的赶车太监即可。” 预想中飘飘然飞走的硕大馅饼拐了一圈又落回了自己头上,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本能地躬身应道:“嗻,奴才领旨。” 心愿达成,且当真不折不扣,嬿婉也只觉自己的心翩浮了起来。她尽可能地低首垂目,假装饮茶吃蜜饯,免得被任何一人留意到自己掩不尽的喜色。 直到离开养心殿,她都打算尽可能别再多言。而皇阿玛今日似乎也更想与承敏说话一般,并不怎么主动对她挑起话题,这刚好非常合她的意。见其最后对承敏颇有几分念念不舍,她心想着皇阿玛还真是偶尔良心发现了。 而唯一令她稍有不愉的是皇阿玛没有命进忠送她们,反而唤了全寿。但这样的巧合可遇不可求,她微微一耸肩,边劝说自己无所谓,边畅想明日在他的陪伴下走出紫禁城一睹街市繁华。 起身临离开东暖阁时,她贼心不死地又朝进忠看。进忠正沉着镇静地拾掇茶盏和蜜饯罐子,半眼都不瞧自己,若非帽檐下露出小半圈红得滴血的耳廓,她或许还能当真觉着他掩饰得恰到好处。 送她们到了宫道上后全寿行礼告退,周遭没了旁人,承敏原本强作出的笑面一下子卸了个干净,挽住她的胳膊慌乱地低声道:“明日是进忠随咱们去看四姐,这会怎样?” 那就会是格外幸福且在多年后仍记忆犹新的一日了,她如此暗想着,但势必不可能露出任何一丝欢喜。 “不会怎样,他有如今的荣宠全仰仗皇阿玛,他不敢逃走,更不敢对我们动手动脚。顶多不过照旧一副恶心人的贱模样,他若如此,咱们也不必给他好脸色看。”她作出吊儿郎当的样子,向五姐一挑眉。 喜欢转世宦情:进卫堇香嬿意两不疑请大家收藏:()转世宦情:进卫堇香嬿意两不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4章 养心殿的开心果 一百九十四章 五姐的神情仍是贮海积山一般的惊惧,她的瞳仁里映出了自己那张满是不羁的面孔,与她自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嬿婉顿了顿,似乎有些明白她心惊的来源了。 在自己眼中,进忠无论作出什么样的表现都是极为可爱的,但在五姐眼中很显然是另一番光景。 “妹妹,可咱们进养心殿前刚刚才得罪了进忠,”五姐慌得话都说不利索了,紧紧抓着她的手压低嗓音道:“我觉着他从对皇阿玛的决策提出质疑开始就没怀好意,他嘴上说的是身强体壮者可能会对咱们造成伤害,可实际焉知他是不是存足了要随我们去并整治我们的心思故意这么说的。” “他没这胆子整治咱们的,你尽管放心,”嬿婉不知该何从辩起,但先柔声安抚她道:“他顶天了也就是一个有些奸邪的奴才,但伺候皇阿玛伺候得好,又费尽心思帮皇阿玛出谋划策讨他高兴以求恩宠。他不过一个太监,拢共就这点本事,逃出宫去能以什么营生?怎可能为了趁一时之快不要自己的小命?” “一个时辰…”五姐松开了她,掐着自己的手心,像是鼓足了十分的勇气,忽而又满目忧虑道:“妹妹,我怎么看都觉着他对你的眼神很怪异,但这样口说无凭的事咱们不可能去说给皇阿玛听,否则就是徒惹他的责骂…总之你千万要自己当心,别多与那个太监接触。” 自己与进忠眉来眼去到底是被五姐看出来了,此刻她最庆幸的是五姐生性软弱,绝非自己一朝一夕凭几句话就可改变的事。她继续佯装着一贯的轻蔑神色,嘀咕了句:“太监都这样,见个女子就色眯眯的,只不过有的太监表现在面上,有的太监憋在心里。咱们能躲则躲吧,只不过养心殿这一关是真避不过了。” “我倒没什么,很快就要像四姐一样嫁出去了,除非年节回宫,平常与宫里形形色色的内监本不会再有接触。只是妹妹你,在宫里没什么同伴…”嬿婉懂五姐隐晦言表的意思,差不多约是她一离宫,自己就有可能因势单力薄而越发被进忠惦记上。从她个人的观感出发,这绝对是荒唐可笑的倒反天罡一举,但五姐极度的惶惧不安让她再也没了一丝一毫揶揄的念头。 “无事,我性子烈,自己一人也能周旋,姐姐尽管放心吧。”于是,她带着几分郑重承诺的语气对五姐说道。 五姐勉强地笑了笑,与她分别后,她见得五姐落寞的身影被赤红色的夕阳扯得很长,像一条丝丝缕缕的血影贴合在地上,随其行走的动作,血影被撕裂成一颗颗异状的红色光斑。仿若有什么东西被渐渐消耗完毕终究成了齑粉一般,她的掠影消失在了宫道的尽头。 下学后承淇正准备悠然自得地回去翻些闲书看,就听承泽临时起意说他们弟兄三人该出宫去寻个酒楼小聚一席。 的确好些日子没去宫外用晚膳了,承瀚附和了他两句。承淇想着也没什么不好,便把翻闲书的兴致丢在了脑后,打算和他俩一道去热闹热闹。 三人来到马房说明来意,很快就有管事的太监依言帮他们备车轿。正百无聊赖地等待着,承淇突然瞅见全寿走了过来。 “明日巳时五公主和十公主要出宫探望四公主,你们备好马车,唤一个技艺娴熟的赶车太监驾着去神武门前等候,再另安排轿辇将二位公主从她们宫内接去神武门。”听闻全寿提到十公主,承淇不免下意识地凑了过去。 “全公公,这是不是还得传唤两个侍卫跟着?公主出宫还是谨慎点好。” “万岁爷也考虑到了安全问题,所以让进忠跟着,但没准允拨侍卫同去,奴才也不好擅作主张。” 原来皇阿玛的意思是五公主和十公主出宫探看四公主不够安全,需得由十额驸随行守卫,但考虑到十额驸不会赶车,所以还得带一个精于赶车的公公。承淇险些被脑中冒出的荒唐念头憋笑憋得满面通红,他抿紧嘴唇直颔首,又挤出一句:“甚好,进忠公公办事牢靠,定能把这趟差当得妥帖。” 全寿笑了笑,走开了,承淇却还在浮想联翩。原来上回进忠说他不会的事相当多并不是蒙骗自己,可十妹有出行的需求,进忠怎能真的不会赶车,他想着想着又觉着自己难得揪住了一个可以取笑进忠的话头。 此处的管事太监谨慎起见还是把几个正处壮年经验丰富的赶车太监叫了出来,让全寿自行拣择。全寿询问了一番他们的资历,尽职尽责地挑好了他考量中最合适的人选。 十额驸不会赶车似乎不那么好笑了,承淇瞥见那清一色经过常年风吹日晒而面孔粗糙黝黑的太监,想到让进忠撂下养心殿的本职工作甚至他业余所喜好、擅长的璧坐玑驰的诗文来勤习旁的差事压根就是强人所难。更何况他或许还能反诘一句“淇公子想必也不会赶车”,自己就彻底哑口无言了。 他们的车马已备好,承淇随在两位兄长身后踩着脚踏走进了厢内。出了紫禁城,望着窗间风光向后飞驰,而两位兄长则说着不痛不痒的闲话,却夸张地笑作一团。他蓦然又有些感慨自己其实也并非特别想与他们相聚于哄闹的宴席,只是习惯使然,亦或是还有些眷恋幼时亲密无间的相处。除去这些,自己对他们的亲近程度,可能都已不及因十妹的缘故对自己推心置腹的进忠,更不及宫外几位与自己意趣相投多年的友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临下值时,全寿见进忠立在旁边,忽然想到明日的行程也得向他知会清楚,就招手示意他过来。 “进忠,明日的马车是在神武门外等候,之前是先由轿辇将二位公主送去神武门,不必公主们自行行走,你直接去神武门还是随公主们一道过去都可以。只是我从马房回来时忘记再绕去两宫分别与二位公主说一声了,她们可别提早走去了其他大门,还好现如今时辰不算太晚,我得派人去通知到位。” “好,我都记下了,干脆就由我去通知吧,我去完延禧宫和永寿宫刚好消消食回他坦睡下,也省得全总管您再去寻散差太监。”又是凭空掉下一个与公主见面且不怕被巡夜的宫人看见的机会,他自然要竭力争取。 全寿同意了,他走出养心殿时感到猎猎的朔风都轻柔了许多,打在身上不觉丝毫的凉意,滚烫如沸水的喜兴自心底向着四肢百骸一股一股地漫延。 承敏对他无甚表情地道了声“知道了”,紧接着就轻声吩咐宫人照例给他碎银、送他出去。他对承敏本就全无所谓,因而腿脚格外麻利地往永寿宫去了。 推门进殿,第一瞬即映入眼帘的就是正在啃吃栗子糕的公主,慈文和春婵皆不在堂间。 “你怎么神出鬼没的,呲溜一下就钻进来了?”自己嘴边沾满碎屑,她能感觉得到,只是身边暂无旁人,所以她懒得去在意。谁料进忠来得跟一卷羊角风似的,她连垂首擦拭都来不及,只得丢下栗子糕一壁嚷嚷着一壁掩住嘴巴。 “是嬿婉给了我自由出没的特权,我当然得用起来。”话是这么说,但他瞅得旁边的茶几上搁着一条手绢,便赶忙抓起来,别过头去表示不看公主的窘样,脚下磕磕绊绊地向她靠近,小心翼翼将绢子递向她谄媚道:“公主难堪至此,奴才心里也不好受呢。只可惜您正满嘴渣子局促得紧,见了奴才目不转睛的猥琐样儿非得急着抽打不可,奴才有自知之明,这就把脸转一边儿去。” 进忠已把一个油腻腻的好色太监演得入木三分了,光是听他的言辞她都已忍不住笑出声来。她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绢子,胡乱抹了抹自己的嘴唇,又扬手轻轻丢至他的衣襟前,骄矜道:“搁回原处,你坐本宫身边来。” “奴才遵命。”他双手捧住,依言放好,复而奴颜婢膝地挪步过来。她让开了少许空间,待进忠坐下后轻巧地倾身攀住他的身子。 “当奴才当够了么?养心殿的开心果?”眼见进忠温柔一笑,恢复了那副松风水月的朗俊之态,她忽而有意逗弄他,便窃窃地开了口。 养心殿的开心果分明是她皇阿玛,那一小团蜷缩在皇上鼻孔下呼之欲出的莹透黏涕瞬时出现在他脑海中。他噗嗤一声笑得东倒西歪,又不便向她解释自己在笑什么,毕竟以利口巧辞?公然侮辱其父似乎有些过于猖狂。 “你怎么一见我就笑成了癫子?我有这么好笑?”嬿婉一门心思地拍打他的脊背,既是调戏,也是防止他笑得直咳嗽。 “不不不,嬿婉不好笑,是我自己好笑。”公主必不能与好笑扯上关联,称皇上好笑他又说不出口,所以片刻的权衡后他觉着也只能佯装垂头丧气地自认了。 “管中窥豹略见一斑,可想而知养心殿里天天跟唱大戏似的,你还真是辛苦,其实我也觉着怪好笑的…”嬿婉止了动作,倚在他身上还不到半瞬,就倏然想起来问他:“你一定饿了吧?要不要吃点儿东西?” “嬿婉你…”他本能地指着公主,心里有种无由的错觉——她总觉着自己是条饥肠辘辘的哀犬以至急需投食。这还是自从自己被她一簪一绳处死的那日起的头,发展到现今几乎成了她见自己一面就想着要喂自己吃东西一回。 “你是要把我当一个时辰不往槽里投糠就要饿得呼哧拱门的大肥彘喂么?若有一日我成了二彘,你可别拎着我的耳朵撵我出去…”他难得哼了一声,对公主翻出个白眼,趁她还未笑得倒下之际又补充道:“不,待到那时我定是肥头大耳到了你扯来扯去仍纹丝不动的程度,你想撵也撵不了我。” “我这…这不是怕你吃不饱么…”嬿婉笑得歪在一旁直捶坐榻,略平复了心情后,一掌拍在他肩侧说道:“我总不能是想毒你吧?净拿我的好心当驴肝肺。” “你还有好心呢…”他想阴阳怪气地边说边瞥她,奈何一见她佯装恼怒的样子就止不住笑,也很快便被她戏谑了回来:“确实,本宫对谁好心都不能对你这贱奴才好心,你说是不是?” “自然是…”他满面堆着谄笑,不曾想公主捏起剩下的最后一块栗子糕直截了当堵入了他的嘴里。 “你都说我没安好心了,我怎能不坐实呢?”她对进忠的麻痹大意展现出一抹情理之中一般的认可,幽幽说道:“哎,我知道你想吐出来,可我只打算给你两个选项,要么全吃下去,要么与我一人一半。” 他像只小狗似的不上不下地叼着那块栗子糕,闻言简直又好气又好笑。若选后者可不成了自己咬下一口剩下的归她吃?他当然做不出这种事,遂忍气吞声地全嚼咽下去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没撑着吧?”公主还是很关心他的,见状连忙柔声询问。 着实有些撑,但他见了她殷勤的目光又不忍抱怨了,当即略带委屈地摇了摇头。 “那你还蒙我说你不饿!”其实她由此表情猜到进忠真的用过晚膳了,但她非要装怄气,狠狠一拍坐榻,忍了一瞬,然后当即被目瞪口呆状的进忠逗得忍俊不禁。 “没天理了,小狗不是饿着就是撑着。”他看样子还挺满意自己无意间唤顺口了的这个绰号,竟歪着脑袋托着腮蔫蔫地问,只是眸中飞扬的神采已将他的喜悦尽数显现。 她懒得与他纠结在小狗饿或是饱的话题上,毕竟他横竖已吃完了栗子糕。她慵懒地伸手抚了抚进忠的脑门,嘀咕了句:“我说小狗是什么样,小狗就是什么样。” 他当即扬唇幸福地展笑,她靠回到他身上,睨着他问:“小狗,你这趟过来是寻了什么借口?外头巡夜的人可多了。” “并不是借口,是我真有话要来永寿宫传呢。”被公主一路打岔,此刻他才想起自己赶来的目的,赶忙欠身凑近她的耳畔将全寿的安排与她分说。 “明儿你直接去神武门吧,别来接我了,也别去勉为其难地接我五姐。”公主的面庞浮出浅淡的长春色,恰似花叶繁茂的撒金碧桃,他一望便知她大概率满脑子都是明日外出时如何伺机逗弄自己的遐想。 “嬿婉,我得与你约法三章,”于是,他无奈地干笑了下,伸出三个指头晃了晃引起公主的注意力:“一,不可以设法靠近我的周身三尺之内;二,不可以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三,绝对不可以试图拉我的袖子或者摸我的手,养心殿门口你猛一伸手简直快把我吓懵了。” “谁要摸你了,本宫那是想给你瞧一眼指头上的愈合情况安你的心,什么自作多情的东西!”嬿婉不由分说就争辩起来,别过头去佯装不搭理他。 “我…奴才…”他被噎得一时思绪紊乱,闭目咬牙道:“行,就当您不欲触碰奴才,那您记得明日也与今日在养心殿时一样对奴才满心厌恶,别把奴才当…” “哦?当什么?”见她不怀好意地坏笑着重新凑过来,他当即绝望地回过神,发觉自己一时冲动,险些将那个令他难堪又喜悦的称呼脱口而出了。 “当…当哥哥。”他讪然一笑,大喇喇地搪塞道,又忍着羞愤得垂首吁了口气。 “放心,我绝不会把你当哥哥的。”她还火上浇油添了一句,他彻底地蔫了,喃喃道:“你觉得是什么便是什么吧。” 喜欢转世宦情:进卫堇香嬿意两不疑请大家收藏:()转世宦情:进卫堇香嬿意两不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5章 臣要退下了 一百九十五章 自己总不能把进忠给逗弄傻了,加之五姐那一关要好好考量着过,嬿婉当即略敛了窃喜,正色道:“进忠,明日我不装作与你剑拔弩张了,我俩就依照礼数互相表现得淡漠些吧,因为五姐已有些起疑。其实原本我还犹豫着是否该伺机寻你说明白,结果你刚好来寻我,也算是赶巧了。” “是不是我们今日的眼神交流过多了,承敏看出了些什么异样?”闻公主此言,他原本的羞赧一扫而空,立时抬首问道。 “也不全是,出养心殿后她拉着我就开始后怕你迂回着想设法跟去是因为我得罪了你,所以你打算在途中整治我们。我分析了你因位高权重所以不会选择在害人后潜逃的前后逻辑,五姐看样子还算是信的,但她又隐晦地提出了她认为的另一个疑点。”原本他还有一两分同情承敏即将面临的厄运,听公主如此分说后,仅有的这丝情感已荡然无存,他甚至嫌承敏远嫁得太迟。 “她觉得你看我的眼神怪异,又认为有她在,而且我自己也够凶狠,所以你对我的觊觎再怎样也被局限在一定的程度之内。但她反过来就很担心她出降以后,我独自一人该怎么面对你的骚扰。”嬿婉边说边觑他的眼神,说到后来自己都笑了。 “承敏是只觉得我看你的眼神怪异,并不觉得你看我的眼神怪异?”虽然听起来莫名像在无理取闹,但他着实是因想确认一番才问出的。 “我知道你是想说只要我不骚扰你就可以避免的,”嬿婉一愣,旋即气急败坏地搡他:“我是真的嘴瓢了,又忘了带银子,那种情况下除了辱骂你还能怎么办!你下套似的净给我出接不上话的难题,难不成我身为公主还求你一个奴才的通融?” “不是,嬿婉,我不是怪你,”被公主扑打得缩身到了软榻的角落里,他干笑着伸手去挡了几下,极力地分辩道:“若她只是觉得我单方面对你有色心,那咱们得寻思的是她会不会去你皇阿玛面前参我一本。若她都已觉得是你我之间有私情了,咱们就得考虑是降下她的疑虑还是灭她的口干脆一了百了。” 果然,进忠除了自己以外对任何人都是不在意甚至随时都会因忧虑到波及自己而起杀心的。虽然这基本已在她的料想当中,但承敏毕竟是与她最亲近的姐姐,见进忠目无波澜地道出此言后她还是下意识地一怔。 再一细品进忠的话,她又蓦然发现了新问题。觉出私情他便想到要灭口,但只是前者的话他似是有可能想要默默忍下皇阿玛对他行为不端而起的雷霆之怒,不知该说他太傻还是算得太精明。 “她并未察觉到我们之间的私情,在承敏眼中,内侍应是近似于器物的奴仆。她于宫人虽不苛待,但完全不会有我其实是喜欢上了你的意识,而且她又很亲近我,所以…是你单方面在她眼中声名狼藉。”她仔细回忆了一遍五姐提到过宫中太监的只字片语,话虽不好听,但她还是认真对进忠道。 “你能笃定吗?”太监本就是这样低贱的身份,他听着没有丝毫不适,但公主有包庇承敏的可能,他不敢全信,本能地又问了一遍。 “我很笃定,她若觉得我对你有爱慕之心,以她对我的交心程度和她不敢声张的性子,至少会在私下先委婉劝我两句不要有这种感情。”她思忖着对答,他虽然难以体会她们姐妹二人之间的情谊,但想来她的话本身还是有道理的。 “那就好办了,咱们在承敏跟前千万不要再有演绎的成分,不光是明日,往后每一回在她眼皮子底下都淡然些,就像寻常的奴才与主子一样。她想追究也追究不到实据,没办法报给你皇阿玛。”也好在此人是不久就会与紫禁城中所有人天各一方的承敏,只要不是危在旦夕,就完全可以拖延到她离开为止,他尽量心平气和地对公主出言。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光是承敏,在旁人面前更得多留个心眼。下回不论我怎么侮辱你,你都别再像今日这样反过来对我调笑了。”嬿婉说得相当诚恳,但他一听就微微垂眸窃笑,她一叩他的巧士冠,佯怒道:“给脸不要脸的东西,本宫与你说正经的,还乐呢!” “是是是,奴才明白,”他赶紧收了笑意作出保证:“不论您说什么,奴才都当一只受尽委屈还摇尾乞怜的弃犬。” “谁要弃你了?本宫这是为你好。”她嫌敲击他的帽檐还不够警醒,探手去不轻不重地一拍他的额角,忽然想到了往事,又改为揉了揉,但语气还是透着与他揶揄时惯常的鄙夷:“本宫在人前嫌你恶心那是本宫自个儿的心思,横竖你安分守己,说破天也只是本宫跋扈容不下这个奴才罢了。但你那一副瞟着邪眼涎着色脸的样子算什么?明目张胆想讨本宫当对食?要是给人告到皇阿玛跟前去,你碎尸万段都不为过。” “奴才知错,下次一定不会这么莽撞了。”虽说是刻意拿腔拿调地奉承她,但细思今日一举的确是自己险些惹了祸事,他伏在软榻上向公主叩首。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她乜着一双美目,高傲地昂首不太愿搭理自己的模样像极了她从前的样子。他悄悄抬眸观察着,目中自然而然流露出了此时她还看不懂的感情。 “行了,起来吧。”闻她轻飘飘甩下一句,他忙不迭起身,却迟疑了一瞬自己是该坐着还是立着。 进忠怎么看都很痴迷于自己对他的厌弃,理智上她觉得若出言喝令他跪在地上他兴许会更开心,但情感上她又实在开不了这个口了。她犹豫了片刻,终究是捉住了他的腕子,将他摁回软榻上道:“对你动手动脚是本宫才有的特权,至于你呢,可别轻举妄动,别胡乱学本宫的样儿,你得记住自己是多低贱的身份,你没有资格与本宫叫板。” 许多原本一度使他闻炩主儿说出就黯然神伤自卑得不愿面对的字眼如今全颠覆了一个遍,让他一听就止不住思维的发散,咬牙忍了一会儿,终于不堪重负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本宫不能再留你了,别给有心人察觉你一直未出永寿宫,你快回去吧。”她也在偷笑,眨着狡黠的眼不住地瞟自己。 “是,奴才先走了。”她把手松开了,他顺势起身一壁笑着一壁缓步往门口行。 “早点休息,别太累着了,明日还要随我出行呢。”她跟着自己走到了殿门口,伸手随意挥了挥。 “是,您也早些安歇,春婵她是不是还…”他以为春婵不在殿内,想着无人伺候她,所以多问了一声。 “她与额娘同在房内,想必是听到你的声音了,就不曾出来打扰。”自己就不该问的,公主当即打断告诉他,他不由得讪然一笑。 “好,奴才走了。”他舍不得将目光从她玉质天成的面孔上移开,几乎想要倒退着离开,她忽然夸张地叹了一口气道:“临走还当奴才啊?我都迁就你了,你仍不肯迁就我。” 他哑然失笑,怔怔地望着她的姣好容颜思忖了须臾,鬼使神差道:“嬿婉,臣要先行退下了,你别总想着臣,还是睡觉更要紧,反正明日还能见到呢。” 代朝的额驸对公主自称为臣,这是他从前听小太监们讲话本子时偶尔知晓的。他不知是真是假,且本身也只是抱着哄好她的念头才说出口的,他想着她真若细问,自己就假称想象自己成了一名堪配她的世家公子。 她的眸中闪出两簇拂云飞凤般的琪花,颊边染上了浅淡的胭脂色,抿唇轻笑又羞赧地向他拂手,温和道:“那你要早些去等我,反正春嬷嬷不在。” 言毕她就躲去槛内轻巧地把殿门合上了,唯留一席灯烛的昏黄旖旎光晕下掠动的身影。 进忠如怀揣着一只蹦跳的兔子般离去,行至大门外,见有宫人行经,他赶忙恢复寻常的面色容状,不紧不慢地走着,心里却渐渐有些怅然若失。 永寿宫倒有些像为他编织美梦的仙境了,在仙境以内,他可体味他最想要的一切,可出了仙境,一切就又悄然泯灭无痕。 承敏这块巨石还未落地,他不假思索就往内务府走。与孙财唠了几句闲话后,他适时向其打探起了承敏确切的婚期。 “就这月三十啊,还有四五天了,本来定得更早,是因太妃出殡才挪后了几日,皇上让大家伙儿都瞒着不许走漏风声呢,忠爷你可别多嘴。” “我哪儿能多嘴呢,还不是今儿五公主觐见了皇上,皇上对她嘘寒问暖很是关心,我才想着来问问的。”他不动声色给出了个甚至与事实挺相符的借口。 “那也难怪,往后很难再见到她了,到底是亲生女儿,皇上总也有些不舍吧。” 皇上舍与不舍与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他只知承敏即将启程远嫁,区区几日谅她再盯自己的言行也来不及翻出波浪。这心头一患总算消除,也不必再去考虑是否该设法瞒着公主借刀杀人,怎么想都是最优解,他于此事彻底地放下了忧虑。 嬿婉几乎兴奋难眠了一夜,但次日起身洗漱梳妆时仍旧神清气爽。 “公主,您千万别一见进忠公公就一脸眉开眼笑的。”春婵在一旁替她梳发戴簪,从铜镜里窥见她的容色,都只觉心惊胆战。 “不会的,我在宫内笑够了,真正见了他就不笑了。”嬿婉在妆奁里寻出那枚极显眼却鲜少点缀上的镶红宝石燕形金簪,戴至了自己的二把头侧边。春婵尴尬地笑了笑,没再接口。 好不容易盼到了辰时将尽,永寿宫外传来阵阵脚步声,嬿婉快步出去探看,果真是轿辇已至。 她未坐过轿辇,连此行都觉着稀奇,带着愈发乘兴的喜悦,一路来到神武门附近时,心都似要跃出胸腔一般了。 五姐还未到,她掀帘下轿,迎目而视的就是进忠那张竭力扮出肃穆的俊朗面孔。他见自己往马车行去,便恭敬而又迅疾地微躬着腰走过来搀扶。 抬轿太监还未离开,神武门前还有几名侍卫驻守,此时无论如何都不能与进忠横眉冷对,她目光一瞥,像寻常的主子一般待进忠先施礼。 “奴才给十公主请安,”他依着礼数不折不扣地打了千儿,待她示意免礼后才起身,又低眉顺眼地对她道:“公主,奴才扶您上马车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她应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抬起一只手搭在他的手腕上,不太像公主,反倒颇有些宠妃的架势。 进忠一眼都不敢抬,但翕动了一瞬的唇角暴露出他原本就是想笑的,也幸好他忍着没与自己对视,否则后果怕是不堪设想。她感受着自己小臂之下他温煦的体温,也借着恰到好处的余光视角去观得他的神采,恍惚间联想到不知额驸迎娶下降的公主时是不是也需近似这般地相牵行走一段路途。 公主发间那支硕大的红宝石金簪与她那一席杨妃色缀花长褂不是特别相配,甚至与她簪戴的其他素雅珠钗都不太合得上,可她偏要这么佩戴,定有她的“道理”。他见到她的头一眼就被那簪子彻底吸引去了目光,满脑子皆是公主似有暗示想刺自己心腔的意思,一时间光是忍笑都难。 虽说扶着她行走是他临时起意想出的不点眼又可讨好她的法子,但真正实行起来还是颇棘手之事。不知是不是过于兴奋,她的小臂始终微微地颤抖着,他自己脊背起了一层薄汗,连同臂膀都被她牵带着抖了起来。 两个都抖瑟不已的人注定搀扶不好彼此,他额角淌着汗珠,无奈地心想这怎么似引她上花轿一般令人煎熬。 行至神武门外,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原是当值的赵九霄。不待他作出反应,赵九霄就大大咧咧地问了句:“是进忠公公啊,您吉祥,您这是随主子上哪儿去?” 不说话没人拿他当哑巴,公主本就非常不喜侍卫,赵九霄这一嗓子嚷出声,还不知让她平添多少厌烦。进忠心里恨得咬牙,面上又不能显露什么,毕竟一众侍卫皆看着呢,他强装出温和的笑容回应他:“赵侍卫好啊,我奉万岁爷的命令随五公主、十公主一同前往四公主的宅邸,两位公主要探望其姐。” “这样啊,公公慢走。”赵九霄见周围的侍卫皆看他,终于反应过来他们身为侍卫,要么向公主颔首致意要么索性行个礼,哪有这样与公公打招呼而全然无视公主的道理,他吓得打了个寒噤,躬身道:“抱歉,微臣忘了礼数,还请公主恕罪。” 赵九霄这副为难的模样无由地又让进忠想到了那日一身是粪几乎是被他提溜走的澜翠,二人的神态竟有一瞬间格外地相像。他迅速地瞥了一眼公主,却见她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般蹙着眉头耷拉唇角,甚至还饶有兴致地看着赵九霄。 “无事无事,本宫不是很在意礼数。”现实中的侍卫比梦中和善得多,尤其是进忠认识的这位很显然正是名叫赵九霄者,乍一看去还挺温厚实诚,怪不得肯帮澜翠洗粪。她顺势将搭在进忠手臂上的那只手撤下,对赵九霄随意摆了摆。 可惜没法当面谢他的善举,她暗想着,对赵九霄又和善地笑了笑。 公主似乎对前世熟识的人都存有额外的好感,他默不作声地一琢磨,想到以后她见了王蟾大概也会有些欢喜的,她能被对她施以善意的人围着其实也是他梦寐以求的事。 喜欢转世宦情:进卫堇香嬿意两不疑请大家收藏:()转世宦情:进卫堇香嬿意两不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6章 大逛特逛 一百九十六章 扶着公主踏入马车后不久,承敏的轿辇就也到了。他内心不太情愿去扶承敏,但一众侍卫皆见了他方才的行为,所以他不快步走去问一声还真过不去。 “奴才给五公主请安,请问五公主您是否需要奴才搀着您登车?”就当是再伺候一遍涎着脸的皇上了,他微微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俯首帖耳地走向承敏打千儿。 “不必了,公公,”承敏的脸色一白,勉强微笑着道:“本宫自行过去便好。” “是。”承敏不喜他搀扶,那可太好了,他加快脚步回至马车上,与赶车太监并排坐着,位置有些拥挤,但还能忍受。 眼见承敏也坐入马车,赶车太监即刻驾马启程。他难得坐车在京城内行路,一时间也有些新奇,不由得挺直了腰板小幅度地延颈观赏周遭景致。 五姐自坐于马车起就一直心神不宁的,嬿婉伸手在她眼前略微晃了晃,见她仍没有反应,遂轻声开口道:“姐姐,你在想什么呀?” “没…没什么。”五姐的目光迅速向前一瞟,又垂了下去。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五姐应是对进忠总有些芥蒂,尤其是一帘相隔,她看不见进忠具体是何种状态反而令她更慌。 嬿婉起身往前挪步,悄无声息地挑起帘子打量,进忠似与她有感应一般,身子轻轻一颤,本能地想要回首,但还是克制住了。 即使是如此窄小的木板,他仍尽可能地正襟危坐着,腰带将他的身姿勾勒得越发纤细挺拔,仪度实在是上佳无比。她想象中他身为额驸,骑乘高头大马走于车轿之侧应也是如此,不由得怔了一瞬,复而马上闭帘缩回身子。 “姐姐,他安分得很,无事的。”嬿婉挽住承敏的袖子,附在她耳边轻声道。 五姐的唇角略浮出一丝宽慰的笑,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对了,姐姐,”不一会儿,她忽然想起一事,同样低声问起:“昨日你说你备了给小世子的肚兜,你是真的备了,还是…” “我是信口扯谎的,”五姐不自然地瞥向她,带着愁容道:“我原本想着肚兜比婴孩的小衣小裤这类好做多了,就打算回宫之后寻些棉布趁夜摸索着简单缝一个。可后来额娘总盯着我,我就没敢动手,趁大伙儿都睡了再悄摸起来也头昏眼花的做不好。我没了办法,只能睡下不管了。” 是她疏忽了,昨日被五姐对进忠的提防冲昏了头脑,居然都忘了询问肚兜这一茬,否则无论如何也能回去赶制出一件线脚歪歪扭扭的布巾子来作为应急交差用。 虽说皇阿玛问起的概率不大,但还是不留诓骗他的隐患为好,嬿婉凝神一琢磨,对五姐道:“我想着双手空空地去见四姐也不大好,不如先让马车在街市上停留片刻,咱们下去买些礼节性的吃食。若能寻到合适的铺子,就再顺手买一件婴孩的肚兜。” “好是好,只是额外的行程进忠怕是不会同意吧,万一出了什么事他也没法向皇阿玛交代。”五姐迟疑着道。 “他不同意也得同意,”嬿婉本能地脱口而出,意识到自己这么说不太合适后,她又连忙找补:“因时间匆忙而未备足礼数故现如今要补救是正当的理由,而且他身着蟒袍随同咱俩,任谁看都是皇家的中贵人侍奉贵女出行,不会有流民敢有非分之想。” 公主有什么事非行不可,还如此骄矜地口称自己不同意也得硬同意她做,他将前句听了个正着,却不太能完全听清她后句的解说,一时真有些着急,且自然而然也带了几分好笑的心绪。 但只要不是非分之求,他当然可以一应满足,他开始祈祷公主所想可千万别是陪伴她下车闲逛。 “你与进忠结了仇,还是我去问问他吧。”五姐思索着,用气声对她说。 “不了,进忠今日态度非常端恭,让我耳目一新呢,他显然没想为难咱们,还是我去说吧。”五姐去说,只怕他直接以为是五姐的主意,那就不会搭理了,她赶紧劝导起来。 不等五姐应下,她已向探首掀开帘子,肃然唤了声:“进忠公公。” 至少目前这一步还不算出格,他闻声转向她答应道:“奴才在,公主您有何吩咐?” “本宫想下车采买一两样赠给四公主的礼物,不知可否让车夫将车驾去附近的街市停留片刻,公公则随本宫二人下车购礼?”她的神色依旧十分端肃,言辞虽是征询,但语气莫名地含带压迫性。 还真是与自己设想中的差不多,他内心哑然失笑,口中却已下意识地对答:“当然可以,奴才就照公主您说的办。” 车夫就在一旁,根本用不着他吩咐,颔首加一个眼神足矣。再度收回视线望向公主时,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又在顺着她做自己暗暗有些担心的事,自己根本就改不掉这一点,而且注视她的眼神怕是也在不知不觉中不那么恭顺又疏远了。 “不过,还请公主您下车后尽快些,莫误了时辰,也莫惹上危险,否则奴才到万岁爷跟前不好交差。”他掩去温柔,沉声对她叮嘱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本宫知道,本宫不会让皇阿玛担忧的,公公尽可放心。”她神态极为威严,言毕后就立时摆下帘子坐回了车内。 一对亲密无间西窗共话的爱侣就为了一个车夫一个五姐,不得不作出如此庄重得以至荒唐离谱的对话,本身就很令她暗自发笑了,再稍一思忖,她觉着自己与进忠简直是互相夹带私货,都揪着皇阿玛不放,借这尊大佛来拐弯抹角地劝对方安心。 不久就到了街市,赶车太监颇有眼力见,寻了一处四周各品类的货铺较为齐全的地方停下了车。嬿婉起身与五姐一前一后走下来,见得进忠已施施然立在车边等候了。 具体该买些什么其实她心里没考虑好,所以仍在一个劲儿地绞尽脑汁思索孕产妇该补充何物以达到健体之效。虽说没有经验,但想来照着补气血来采买多半不会有错,她不知不觉就走去了药膳铺。 “公主,您是否带了银钱?”他见公主认真地挑选着连排的枸杞、红枣、当归、党参、鹿茸等物,虽说有些不合时宜,但还是毕恭毕敬地问了一句。 进忠可能本身并无多少调侃的意味,但经昨日一事,没带银子已成了他俩之间一个隐秘的笑话,她竭力使自己答得足够平静:“本宫带了,不劳公公费心。” 其实自己宁可她没带,这样就不必用上她攒出的月银了,他撤回了正打算摸向自己兜中的手,默默地退立到一旁望着她和承敏一壁交谈一壁做决定。 掌柜的招待完其他顾客走了过来,她俩向其说明了购药材的用途,掌柜的点了几样孕产妇适宜食用的品类。公主与承敏争执了一番,最终以承敏还要采买婴孩肚兜的因由抢得了付账。 许是因大户人家皆有绣娘在府中自制衣物的缘故,肚兜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购得,他随她们踏足了好几家成衣铺,仍旧一无所谓。 “要不就罢了吧,可别一会儿寻不到马车了,误了时辰也不好。”承敏开始打退堂鼓,小声对她说道。 “咱们寻都寻了这么久,半途而废也太可惜了。”嬿婉实在是不死心,边回答边往街边瞅,连见了布行都想进去探一探。 他从公主和承敏对话的只字片语中早已听出她们真正想要的是婴孩的肚兜,不用猜也知就是承敏昨日蒙骗皇上时的随口一言没法兑现,所以急着找补。可他再对承敏长满了偏见也是无用,说到底现如今已是公主心心念念要帮她补缺,不补上不肯罢休。他继续佯装目不斜视地走着,实则在四处搜寻任何只要与衣料沾上边的店铺。 街边的夹缝里有一间绣衣店,公主似没有看见一般径直往前走了。他犹豫了一瞬,还是顿住脚步唤了声:“二位公主,还望你们注意时刻。” 在公主侧首看向自己时,他抬眼往那间店铺一瞥,她当即会意转身望去,挽了承敏的手招呼道:“这儿还有一间铺子,咱们去瞧瞧。” 这间窄小的绣衣店内仅有位上了年纪的女老板一人,店内所售卖的衣袍也尽数是女式的。他一进门就感觉到这婆婆望向自己的眼神有些耐人寻味,不由得反应过来这家店应该是只接待女客的。 在紫禁城内甚至穿这身蟒袍走在街市上都鲜少有人拿自己当男子看待,如今遇上个绣衣铺婆婆反倒注意起男女大防了。他也有些尴尬,但并不想因此而退出去远离公主,遂主动开口道:“老人家,我是…” 他想心平气和地道出自己是太监,可婆婆没给他这个机会,已然微笑着说:“这年头肯丢下手中事务,耐心地陪娘子和其姊妹出来看衣裳的小郎君可不多见呢。” 他真宁可被人唾骂是不男不女的阉人,也不愿当着她的面被歪打正着地往这一茬上调侃,可他这时才想明白老人未必识得副总管太监的蟒袍,极可能是把他误当成了富裕人家得了捐官儿的公子哥。眼见着公主原先的笑容僵在面上,似要改作愠色又实在作不出,而承敏则真正地愣怔住了,紧接着便慌乱地朝她望去。 他很笃定公主内心喜得像只偷着了肉的狐狸,而且这许是她这场出行目前为止最令她偷乐的一件事。他鼓起勇气想要矢口否认时,忽闻公主对承敏出言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老人家,您这儿有没有刚出世婴孩可穿的肚兜售卖?”情感上她想让婆婆的误会不要解开,理智上她也觉着闭口不谈才是最理想的,毕竟她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去与其论个明白,只要问完肚兜便可以离去了。所以她干脆利落地走来,抢在进忠辩驳前问出口。 “有的,各色绣样的都有,我去取来给你们挑。”踏破铁鞋无觅处,她朝五姐挑了挑眉,露出一个小有得意的笑容。 进忠置若罔闻地避退了几尺,面色有些无所适从地踱着步,想来应该明白了她想既不否认也不承认的心理。但对于五姐她还是要做戏做全套的,她趁婆婆翻找肚兜正离她们较远的时机,贴着五姐的耳朵道:“姐姐,我想着出门在外就别逞嘴快了,随旁人怎么误解吧,又不碍着我们。”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与我关系又不大,与太监扯上关联,吃亏的是你。”承敏心急如焚,奈何又不能无所顾忌地表露,一时说话都颤了声。 “难不成他还能广而告之?没事的…”婆婆捧着一叠肚兜向她们走来了,她赶紧噤声。 “花样繁复的、简素的都有,尽管挑拣啊,”婆婆笑眯眯的相当和蔼,把肚兜一一摆开,又温声问道:“是为亲眷家的孩子买的吧?若要送礼好看,可以拣刺绣花儿多的,若是玩得好的近亲姐妹,只图送个心意的,我反倒建议你们买一件棉质纯色几乎没有花纹的。” 五姐抚摸着一件绣了两个憨态可掬的婴孩的绸肚兜饶有兴趣地赏看,但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该购入婆婆所说的后者。仅点缀了一小朵简易花样的棉肚兜孩子用着理应更舒适,但五姐挑中的那一件又的确精致万分,送给四姐指不定还能让她看着就喜笑颜开。 他虽没有靠近公主,但其实时刻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的目光移至自己大致选中的区域,他就知她与自己心意相通了。 这本就是为其昨日夸下海口进行的补救措施,选那么一件全无仿绣可能的肚兜简直是自寻麻烦,一旦被承恪传出去还暴露了他们一行人有出去闲逛的嫌疑。他内心鄙夷着承敏顾头不顾尾的荒谬行为,恨不得直接上前警告她利害关系。 “这一件真的很漂亮,要不然…我买上两件?”承敏应该也想到了实用性,但仍愚蠢地向公主征求意见。他眼见公主迟疑着一时没有劝她,已是彻底忍不住了,径直走去了她们身侧。 “这么精美的制品,她若是格外喜欢,缠着你们再绣一件可怎么办?”他语气尽可能平和,道出了模棱两可得让婆婆既辨不清对方也辨不清自己身份的言辞。 “不要了,姐姐,就单独买这一件吧。”嬿婉霎时听懂了他的意思,从五姐手上把绣有婴孩的那件换了下来。 公主似乎表现得太明显了些,他有几分愕然,双脚悄摸往边上挪,好在她没有跟过来。 承敏去付了账,他满心皆是快些离开这里回到马车上,正要出门时见得一个举着稻草把子叫卖糖葫芦糖画串儿的小贩刚好大步流星地从眼前的道路上踏过。 “姑娘,要买串糖葫芦吗?”小贩停下脚步侧身招呼道。 他稍稍回首就瞥到了完全被吸引去目光的公主,也是,她见到与自己有些渊源的糖画怎可能会就此放过。但好在承敏定然不明所以,所以他不必惧怕。 “姐姐,要不要买一串带给四姐?”进忠像做贼心虚一般就只顾垂首了,她心下好笑,忙不迭牵着承敏问。 “你既认为要瞒,这不是被府里的人一瞧就知道咱们去街市上逛过了?一包红枣枸杞等物还可说成从家中带出来的,可家里哪来的糖画?”自己可算糊涂了,五姐疑惑地悄声一问,她尴尬得直咧嘴。 喜欢转世宦情:进卫堇香嬿意两不疑请大家收藏:()转世宦情:进卫堇香嬿意两不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7章 四额驸差点骇倒十额驸 一百九十七章 进忠暂时缄默不语,都没注意到婆婆已缓步行至了自己身边。 “你娘子暗示你她想要糖画,你怎么木木愣愣的?”还好婆婆的嗓音压得足够低,但他还是闻之遽然一愕,竟本能地想要开口辩解。 也正是这时的侧首,让他发觉公主抿着樱唇,仍固执地盯着小贩那支稻草把子,似在犹豫要以何借口买下一串,又似已经在考虑要拣选哪一款样式。 以婆婆的视角来看,如此“误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他内心七上八下,尴尬得直捻袖口,同时也注意到承敏在朝自己这边看了。 承敏一定没听见婆婆的狂言,否则必然不会如此镇定。但既然她们都见着了婆婆对自己疑似提出了几句建议一般,那么自己主动为她们购买就显得顺理成章了。 “别太不好意思开口啊,女孩子对心悦的人总是羞涩忸怩甚至拐弯抹角的,你若再不解风情可就是你的不是了。”正当他犹豫之际,婆婆再度低声出言撺掇他。 他好似被长鞭驱赶着的马匹,既为了躲开婆婆一而再再而三令他难堪又窃喜的攻势,也是因此有了驱使他开口的动机,他快步走向公主她们提议道:“不如我为你们二人购买两串吧,走回去登上马车前尽可能吃完了,也就不会有人知晓了。” 进忠对她的想法心知肚明,只是表现得越发明显了,她都不太敢接话了。慌乱一瞥,见得婆婆笑容满面地望着自己和五姐,嬿婉勉强冷静下来,悄摸一捏五姐的手指,平心静气道:“好,赶紧买完咱们得走了。” 她挽着五姐走出绣衣店,围着稻草把子细细扫视糖画的样式。五姐像是实在有口难言,憋了个大红脸,随意要了串糖葫芦。 有一串糖画像黄莺又像燕雀,辨不清是何种鸟类,但能沾上边已是意外之喜了。她径直取下这一串,进忠忙不迭问价付铜钱。 她立在朱辉散射的金乌之下时,一双美目便会映出琥珀的色彩,发间的红宝石金簪也会随她步履的轻移而闪耀出粼粼的光芒。可现如今不是自己肆意盯视她的时候,他慌忙微微垂首,却在不经意间见得她捏着糖画的签子以尾部隐约刺了刺自己所在的方向。 她又添了一根可用于刺自己心窝的好竹签,不过这一根怕是无论如何也带不回去了,边走还得边飞快地吃才能确保上马车前丢掉,当真是没缘分。他勾唇一笑,忽见她怄气似的一龇牙,伸手一抚鬓发,又顺势将那支金簪捏住正了正位。 那就是向他示威,暗表自己要用金簪狠狠扎他了,他差点乐得笑出声来,死抿着嘴唇才保持住了平静。 许是吃糖画吃得过快,又走得相当急,她骤然掩口咳嗽起来,他本能地想伸手替她拍打背部,可猛地想起自己不知不觉又忘记了此刻的身份。 好在承敏反应得也快,拍了拍她的背,不一会儿她便好了许多。他立在一旁担心地候着,目光也是完全朝向她的。 而再度动身往前行时,他不知怎的就挨了她一记鄙夷的瞟视。 她悄悄往承敏那一侧靠,不着痕迹地远离了他好几寸,这令他幡然醒悟到自己向她商议的“约法三章”全是反的,分明是他自己控制不住对她的感情,屡屡打破应有的禁忌朝她注目,真怪不得那位婆婆一眼看穿他俩的关系。 幸好承敏是个迟钝而古板的女子,又先入为主地认为公主不可能喜欢自己这样的太监,这才没有酿成大祸。 他惭愧地垂首,直到登上马车都没有再故意往侧边瞄,只以余光确认她上车时手中的签子已丢掉了。 “今日二位公主途中下车一事你不要向任何人提起,只当未发生过。”马车行至四周暂无行人处,他取了一大块银锭塞入了赶车太监的兜里,又相对大声地出言道。 “是是是,进忠公公,奴才肯定不说。公主们难得出门,逛一逛是应该的,奴才要是想不开非说出去自己肯定最没好果子吃呀。”那太监颇有眼力见地讨好着道。 嬿婉在车内静静听着,完全明白进忠想让自己和五姐都听到的用意,她低声对五姐出言道:“你瞧,进忠在御前当差,起码算个懂利害关系的,姐姐千万别担心。” 承敏总觉得进忠昨日与今日对她俩的态度调转得毫无逻辑,包括连十妹于他的看法之变也怪得有些荒谬。她怔怔地望着对面,想从十妹幽深的眼眸中琢磨出些什么,可依照她固有的思维,她根本觉察不出其中的微妙所在。 马车很快就到了目的地,承敏留了个心眼,自下车起就悄摸落在后头以伺机观察进忠和十妹二人的举止。 十妹对进忠态度疏离,目不斜视地立在府邸门前,保持着端庄合乎礼仪的姿态。而进忠则轻轻叩响府门,待仆从前来将门打开后不疾不徐地自报身份并说明了来意。 似乎并无不妥,承敏内心摇摆不定,又开始觉得方才在街市上的一切真的只如十妹自己所言,就是权宜之策罢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自己的目光总会情不自禁地追随公主的身影,若跟她一道进入府邸,难保会再有疏忽之时。而府中到处都是仆从婢女的眼睛,一旦被人察觉,哪怕只是随口调侃半句都有渐渐传到皇上耳中的可能,这可比尽是陌生民众的街市可怖多了。仆从们出言迎他们入内,他却暗自踌躇了起来。 他躬身候立在一旁,示意二位公主先进。避退的那刻,公主飞扬的神采在他眼帘中一掠而过。能探望四姐当真让她快乐得像一只翩飞的新燕了,又或许是这次短暂的出宫放风使她原本难免压抑的心绪有了一次纾解的机遇,不论是哪一种,看着她展露微笑环顾总览府内景致,他都由衷地开心。 仆从随在她们两侧,他在背后望着公主眉开眼笑地与承敏交谈,此刻忽然又有了异样的念头。 这座府邸不仅她从未拜访过,连他自己也是头一次来,还不知里头有无公主无法应对的人或事物。且她如今过于放松,万一真遇上了什么,只可能更加难以冷静地周旋。 他横思竖想都不放心她脱离自己的视线,加之有个仆从无意间回首看见他愣着不动,唤了声“进忠公公,您也一道进来吧”,他还是选择了快步跟上去。 只远远地随在公主身后便可让问题迎刃而解了,横竖他的目光是朝向前方的,不会让人觉察出他在盯谁。他自我安慰着如乱麻般的心绪,并未留意到公主听得仆从的唤声后放轻脚步噤了声,细细确认了身后有他的脚步声后才重新笑着与承敏交谈。 穿过连廊后入目的是宽敞雅致的院落,有的仆从恭敬道要禀明老夫人,就往主厅堂走去了。其余者继续引着他们往里走,由此来到了承恪所居的屋室,示意他们入内后,仆从们陆续先行离开。 公主一路行走时总有意无意地往四处好奇地张望,摆首幅度虽不算大,但他还是从她侧脸唇角扬起的弧度判断出她对这座相对紫禁城而言更加静谧安适的府邸有几分掩饰不住的偏爱,他不由得开始思虑她是否发自内心地向往这份远离宫廷纷争的平静美好的宅院生活。 再往前行就是四公主的寝居了,他止步于门口,望着公主和承敏穿过帷幔、屏风,走向他觉着该是承恪床榻的方位。 一听脚步声就知进忠停在了门边没有随自己继续走来,但转念一想他似乎也不太方便在四公主的卧房直出直进,嬿婉没作出任何表示,仍旧挽着承敏行走直至见到了靠坐在床榻上的承恪。 “四姐,我们来瞧你啦,我和五姐带了点儿补品给你,但行程匆忙所以备得不足,不成敬意,姐姐收下随意炖了吃吧。”她把怀里揣着的纸包捧出来给四姐看,而五姐也有些羞赧地说出带了个预备给婴孩用的肚兜给她。 承恪比上一回她们见到时越发憔悴了,整张脸都浮肿着,肚子高耸无比,闻此费力地支起身子瞧了瞧后轻声细语地谢了她们。 “麻烦你们帮我放到那个木柜里吧,我不太方便下榻。”承恪伸手指着床边的一处柜子,满脸的歉疚。嬿婉赶紧依言照做,顺手帮五姐把肚兜也放好了,口称:“不麻烦的,姐姐好好休息,别太累着了。” “姐姐这屋里怎么都不见有侍女陪侍?姐姐一个人躺着若有喝水或取个小物之类的需要也不方便啊。”承敏环顾了一圈后,望着承恪忧心道。 “是我特意让她们从夜间到晨起这一段时间都不要在我屋内的。我身子沉,平躺时压得有些喘不上气,所以睡眠很差,几乎小半个时辰就要醒一次,若有侍女在侧的话就更睡不好了。而且我若时常惊醒,她们必然也不能安睡,白日里做事便会浑浑噩噩没有精神了。往常让她们过了辰时就进屋,可近两日我实在倦得很,又怕哄闹怕麻烦,索性让她们午间吃过后再来。”承恪依旧是声调轻柔地絮絮道。 四姐相当体恤下人,可能也有着实睡不好急需长久地独自休息的缘故,她下意识地问了句:“姐姐,我和五姐突兀地赶来没有打扰到你吧?” “怎么会呢?我都已彻底醒了,本就无聊得很,你们来瞧我,我高兴都来不及。”承恪垂首一笑,又引袖指着一边带软垫的圈椅说道:“要不是我起不来,一定不由分说拉着你们请你们上座了,如今还得烦请你们自己搬着坐一下。” “搬张凳子而已,小意思。”嬿婉一壁笑着一壁迈步去搬,目光无意中瞥得四姐从绣被中略微伸出的那双肿胀如面团几乎看不出原形的脚,当即心下一骇。 四姐即便是半坐着也以被子覆盖着自己的身躯,除去面孔脖颈和隐隐显露的双脚以外她见不得其他处。但光是如此,加上那只硕大如斗的肚子,她已是越看越不忍,又惶恐得不知到底该不该提起她的身孕,连此前预想好的祝愿她早日诞下麟儿之辞都一时哽在了喉间未能说出。 好在五姐反应及时,见不知怎的冷了场,忙不迭微笑着说出自己在宫中见到李常在并与其交谈的场景。嬿婉见四姐听着添了几分精神,还时不时问五姐几句宫中的琐碎闲事,便暂时稍稍定了神,也不插嘴,只安静地含笑在一边旁听。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守在门口的进忠首先警觉起来,延颈往来时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名方面大耳身材微丰的男子搂着一名衣冠不整的女子莽撞地往这边扑,且有一股熏天的酒臭伴随其身。 据其年龄和衣着判断,此男多半是四额驸。他从其眯缝的眼和耸动的鼻无由地联想到了孙财,登时感到两眼一黑,再与承恪井水不犯河水都没忍住同情了她一瞬。 “你…你是?”四额驸终于看到了他,睁圆了一双原本不大不小的眼对他上下打量着。 “奴才给四额驸请安,”浓重的酒气和淫靡的香味一股股强烈地冲涌在他口鼻间,他忍着不适打了千儿,又起身垂首避免与其直视,竭力恭敬道:“奴才是御前的太监进忠,今日随侍五公主、十公主前来探望四公主。” “行,知道了。”四额驸大手一挥,搂着女子径直进屋去。他愕然地望着,旋即回过神意识到这样的酒鬼怕是不会有一丝避嫌的观念,直面面对形容猥琐的四额驸多半要让公主留下阴影,自己虽不能阻隔公主的视线,但至少在一旁还能看着点儿。于是,他大步流星地追上去,赶至他俩身后两三步时才敛了神气,作出低眉顺眼的样子随行。 进忠对孙财放行惯了,怎么这样不管不顾,什么污七八糟的人都能随意放进四姐的卧房来。嬿婉见到这二人的第一眼就本能地身子一颤,旋即发现了跟在后头的进忠,不免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伺机瞪了他一眼。 “姐夫,你这是…”承敏也惊到了,且她离两人更近一些,所以已起身离了座,又立马拉上嬿婉一起躲开了几步。 居然是所谓的四额驸,苛求进忠拦他的确不可能,她的心突突直跳,借着打量四额驸的由头迅速地又与进忠交换了一个惊恐的眼神。 “安巴,你别吓着妹妹们了,快去喝一碗醒酒汤吧。”承恪愣了愣,扶着床栏摇摇晃晃地下地,一手托着肚腹一手抹去她额驸头上冒起的酒汗。 “我新纳了一个妾,回头你安排下人再收拾一间空房去。”四额驸眯着眼睛,也不听她讲话,伸手在那女子脸上轻轻一拍,自顾自地就开了口。 “好的好的,你快去喝醒酒汤吧,喝了汤小睡一会儿,今儿晚上别再出去了。”承恪涨红了面孔,显然是非常不想让两位妹妹都明晃晃地见得自己额驸的丑态,但又毫无办法,只能擦着额驸头上的汗水语无伦次地劝说道。 “不不不,我没醉,”四额驸用力摆了摆手,捏住承恪的胳膊放下,又不满道:“诶,你怎么越发肥了呢?” 承恪咬着下唇目光躲闪,一时未能有话接口。 管中窥豹略见一斑,嬿婉全然明白了四姐在府中是怎样艰难而痛苦的处境。但当她下意识地想要张口想要替四姐打抱不平两句时,四姐连连摇头,又面色难看地向她眨眼,似在极力劝阻她发言。 也是,自己终究是局外人,偶尔一次来到他们府邸而已,若横亘在他们夫妇二人之间为四姐当面斥责四额驸,等自己走后四额驸还不知会如何对四姐冷眼相待甚至轻慢侮辱。 她果断地闭了嘴,却又开始在心里盘算等四额驸离开此处后自己该如何劝说四姐只管过自己的日子,再也不要去理会他。 喜欢转世宦情:进卫堇香嬿意两不疑请大家收藏:()转世宦情:进卫堇香嬿意两不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8章 我额驸挨了最冤枉的两脚 一百九十八章 四额驸甩动着两条结实的臂膀,如猿猴一般一会儿攀附在他带来的新妾身上,一会儿又去搔承恪的脸,嘴里还嘟嘟囔囔地随口调笑。承恪难堪极了,一直在嗫嚅着请他去别处先歇下。 若没有公主在场,其实进忠很乐意看这般免票入场的俳优大剧,毕竟他连自己每日的当差都能视作唱念做打,更何况是如今这样无需自己参演就可观赏的好东西。 但她不仅在一旁试图出言解围,甚至还有伸手挽走承恪的意思,他怕此时已吊在承恪背后的醉鬼失去理智,实在不能坐视不管了。 “四额驸,您去您爱妾那儿稍微休整一会吧,您夫人怀着身孕禁不起重压的。”他尽可能赔着笑脸,挡在公主面前去搀这一只烂醉如泥的大猿。 “不…你是谁?别…别管我呀,我还有…还有话对我夫人说呢!”四额驸瞪大了双眼,眨巴着看了看他,似根本没有想起来他是谁,但也没有对他撒气,只是扭着身子躲开了他的手,从另一侧包抄上去对承恪嬉皮笑脸。 或许这厮说完了话自己就能扯得动了,他暂且垂下双手,但仍挡在公主身前。 承恪估计也是这样的打算,她将别过去的头转回,安抚着道:“安巴,你有什么事儿,快告诉我吧。” “我…我这个新纳的妾…娇贵,她…她要一间冬暖夏凉的屋子,不能与旁人同住,不然她会不高兴的。夫人,你…你派人带她去挑一挑,她挑中哪间你就腾哪间给她。”虽说是个无理的要求,但焉知他是说的疯话还是那个新妾真这么嘱托过他。进忠见了他那泛着白沫的阔嘴就直犯恶心,但也没忘向承恪一颔首,暗示她先应下来,自己才有机会搀走四额驸。 “可是你这么多爱妾对住处、用度都有各种不同的要求,府里怕是已经很难安排了,现在剩下的都是她们看不上的屋子。”承恪却很老实地说出了难处。 “我不管,你协调,你找人帮着协调,总能协调好的!”四额驸仍是嬉皮笑脸的,上手又摸了摸承恪的下巴。 “妹妹,你先寻一间房暂住着,待我有了精力再去收拾更好的地方给你。”见与醉酒的丈夫说不通,承恪改而转首对那个新妾商量。 “可是我身子弱,从前妈妈让我住的也是南向的好屋子,怎么被赎了身反倒…哎,若我如今答应了,以后怕是也调不得了。”新妾也是个爱挑事的,虽然语调柔柔弱弱,但丁点也不肯让。 “小肥儿,你让仆妇们去安排吧,真有不听从调屋的人你就尽管呵斥嘛,为夫替你撑腰。”四额驸捏够了承恪的下巴,又开始揉她高高隆起的肚子。 承恪的脸涨红得似要滴血一般,闭着眼睛咬牙低声道:“每次都是这么说,哪次不是鸡飞狗跳?” 四姐明显就不乐意被四额驸如此轻蔑地调侃,至少绝不喜欢被自己和五姐一览无余,嬿婉实在忍不住,一个箭步上前劝道:“四姐夫,您直接自个儿与仆妇说,让仆妇们去管理您的爱妾,四姐身子不舒服,真有什么事也等孩子落了地,四姐休养好了再慢慢来。” “你怎么说话的,怎么能让仆妇管理我的妾室?”四额驸眉毛一挑,上手推了推嬿婉。 那只滚烫且被汗水浸得粘腻的手推在自己的胳膊上,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无比的恶心。她望着自己袖臂上留下的汗渍,一下子呆愕住了,虽然脑中反应出可反诘一句他自己去找爱妾商量就成、不必折腾四姐,可仰脸与四额驸红扑扑的醉面对视时,她还是本能地噤声后撤。 这是她面对万分嫌恶又不能直截了当表达出愤慨的人时才会露出的表情,他只消一眼便立时联想起了她曾经对待自己无礼拉扯时的神态。贮海积山般的愤懑瞬间充斥在他脑中,既有对眼前这个不可名状的四额驸的暴怒,也有对曾经垂涎美色罔顾她内心痛苦的自己的鄙弃。他冲上去微微躬身托住四额驸的袖子,逢迎道:“四额驸,您去躺一躺,歇歇脚、消消气。” “你是…是宫里的公公?哪一宫的公公?”四额驸果然不认得除妻妾以外的人,犟着身子不跟他走,眯眼瞅了半天后咂着嘴问起。 “奴才是万岁爷跟前的进忠。”他耐着性子解释道,四额驸虽算不得肥胖,但其略微丰腴好似刚熬好的皮冻般的身躯渐渐向自己倚靠过来,他内心已开始惊叫连连了。 “公主探姐,派御前公公跟着,气派、气派!”四额驸跌跌撞撞,双手合抱一拱,险些摔倒在地,又扭拧着小腿一脚狠狠地踏在进忠靴面上。 脚上生疼,这滩狗皮膏药还当真贴在了身上怎么也撕不掉,自己若不是有着太监的卑贱身份,必是一巴掌上了四额驸的脸。闻得公主倒抽一口凉气,其实他自己也忍不住差点儿“嘶”出声,他怎么也想不通皇上怎么会选择这样一个喝点马尿就撒野的人当四公主的额驸,但只好拼命地压着火气,仍旧恭敬道:“四额驸,二位公主也在场,您带着爱妾,又喝了点酒,实在有些不太方便。不如奴才扶您去别的屋子,再吩咐婢女给您煮点清粥小菜?”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清粥小菜是幌子,自己必得吩咐下人多煮些醒酒汤,以解酒为借口扳着他的嘴巴给他大口大口地强灌下去,否则都对不起公主所受的委屈,他愤然心想。 “行…行,我马上跟公公走,这样吧,你再给我夫人行个叩拜礼,就当过门了。”四额驸两条胳膊又环到了他的肩膀上,脖子向自己那妾一扬,他见得公主铁青着脸死咬着下唇,目光来回地扫视着,似又担心承恪又担心他。 那妾面露难色,有些不情愿地一讪,但还是依言退了两步缓缓跪至地上,正要出言,忽而门外有急促脚步声响起,打断了刚有收尾之意的这一切。 “额娘,您怎么来了?”一名拄拐的老妇人在两个丫头的搀扶下颤颤巍巍而来,四额驸稍微醒了神,从进忠身上起来,挺直了腰板讨好地问道。 “天家皇女来访,你竟然以这副状态与她们见面!你还不如别回来了!”老妇人尖着嗓子就骂。 “额娘,儿子也是不知道嘛,儿子下次不会了。”四额驸眨巴着眼睛,畏惧地一缩身子。 “你…你看看你这…”老妇人继续上前了几步,伸手颤抖着直指那个新妾,又一甩手骂道:“你就非要再纳一个?啊?” “儿子也是看她无依无靠的可怜,这才…这才救了她。”四额驸向她直作揖,作出一副相当恳切的样子。 没想到这场闹剧还有这么一出岔子,进忠恭肃地望着不再吭声,心里却不由得希望这老太太能治一治四额驸,至少帮承恪撑一把腰,也好让如今目光呆滞不知作何感想的公主稍稍有些宽慰。 “行吧,带都带回来了。”老妇人似很勉强,但见得那妾伏在承恪脚下万分乖巧怯懦的模样,还是无奈地应了。 “快给你主母磕个头,还有我额娘,快、快!”四额驸心急忙慌地催道,那妾倒也识时务,砰砰地磕了好几个响头,流着眼泪谢了她们的包容,又说要做牛做马地报答自己受到的大恩大德。 “唉,还是要你多看着点儿,以后少纵着我儿夜不归宿,遇上这样的事我不开心,你不也不开心?”老妇人搀了妾起来,目光又凝在了一旁的承恪身上。 “婆母,我…我劝了。”承恪脸上红一道白一道,嗫嚅着回应。 “安巴早已过了弱冠之年,为娘的不好多说他,你虽是公主,却也是他的妻房,许多规劝、调解、交心的话都该是你与他言谈了,你说是不是?”老妇人喟叹了一声,视及承恪的目光却变得精明起来。 “婆母说得是。”承恪一愣,眼眸低垂下去。 “若不是他昨晚出去,也不会有这么一档子…”老妇人虽只是自言自语,但大概率就是说给承恪听的,嬿婉又有些忍不住,出言道:“老夫人,您若与四公主一道管束好您的儿子,岂不是事半功倍?” 他与公主所想分毫不差,但公主说话声的阴阳怪调显然过重了些。只见老妇眉毛一拧,似要暴怒,他绷紧了身子差点冲上去挡到公主面前肃面请她注意分寸,可一瞬后老妇立刻又舒眉展眼,亲切地对公主道:“哎呀,我也不是完全禁止安巴纳妾,毕竟安巴的子嗣目前仅有四公主殿下腹中怀着的一个,还不知是男是女,所以…我想着多子多福总是符合祖训的,他注意着别太沉迷于此就好了。” “安巴,你要多敬重、宠爱你的妻房,记住没有?”面对老妇的言辞,她一时气得语塞,可老妇立马又跟变脸一般对着四额驸训斥了一声。 “儿子记住了。”四额驸瞟了一眼拢着肚子的承恪,话虽答应着,身子却往进忠那一侧退了几步。 四额驸宽厚的躯体避无可避,竟杵在了自己跟前,他再觉着以自己的身份不该嫌弃四额驸,但本能地还是想躲。也正是因为他下意识的动作,四额驸以为他在后头,实际他却不在了,只见其一个踉跄,又大步踩中了他蟒袍的下摆,脚跟碾在了他的脚背上。 “公公,不好意思,得罪喽。”四额驸对他仍旧是涎皮赖脸的,一张四方面孔因其嬉笑而展得更宽,在他眼中几乎是丑得可怖。他瞥眼见得公主难看至极的面色,一时间与她完完全全共了情。 与四额驸接触片刻他都觉着自己要疯了,更何况是金枝玉叶的四公主,更何况要日日相对的还有一个面善心不善的婆母,他硬挤出笑脸摇首道:“无事无事,额驸您言重了。” “待你生下孩子,我就替你好好寻一个懂膳食搭配的医女,争取把你的身子调养到妊娠前的模样,你们夫妇相处定会更亲密无间的。”老妇似要彰显自己作为婆母的仁慈、懂体谅人,故意略高了音量对四公主道,还轻捏了一把她的手臂,四公主讷讷地应了一声。 这简直是对四姐的羞辱,不,从额驸到小妾到这所谓的婆婆,哪一个不是对四姐绵里藏针,难怪四姐的日子过得举步维艰。她又想暗暗点一句四姐的身子也是为了替他们家诞育子嗣才成了如今这般的,可无论怎么组织语言她都觉着这难免会成为雪上加霜,尤其是四额驸还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对四姐一哂。对方根本就不讲良心,自己哪怕说得声泪俱下,都只会无端多添了一份嘲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到了该用午膳的时辰了,不知二位公主可否赏个脸,随咱们家一道热闹热闹?”老妇忽然侧首对自己和五姐笑着道,五姐反应得极快,当即婉拒:“谢谢您的好意,只是我与妹妹得赶紧回宫了,不然赶不上皇阿玛预先定下的时辰,所以还是不了吧。” 的确,再拖下去必然不成,连皇阿玛都要惹恼,她虽有些惋惜没办法再与四姐单独交谈两句,但还是附和道:“是啊,就不麻烦你们了。” “行行行,我送二位公主出门去。”老妇堆着笑脸,张罗着将他们往外头引。 她脚下挪步走起来,但还是不可自抑地又看了一眼令她格外忧心的四姐,四姐温柔地笑着,还招手与她们道:“下回再见。” “好,下回见。”她难掩酸涩地回言,余光掠过与四额驸站在一块儿正要抬步走、像是已忍无可忍完全靠着深刻入脑的礼仪规矩在强撑的进忠。 没有如此鲜明的对比者自己都已觉得进忠属实无人可及了,更何况如今有了这个怎么看都下贱到令自己满心憎厌的四额驸。她无端地联想到自己其实并不能嫁给进忠,却要在将来嫁给一个并非没有可能与四额驸品性类似的人,一时间她既为了四姐也为了自己,只觉一阵阵悲从中来,嘴角瞬间耷拉了下去。 公主的心绪有丝毫的起伏他都能从她的面色上瞬时观察出,何况是如今她难过得甚至欲流下眼泪。他虽无法揣摩出她其实是不全是为了承恪才如此痛苦的,但他的本能告诉他绝不能由着公主以这样的表情对着自己的方向。 他道了声“奴才告退”后快步行走以至四公主和四额驸看不到自己的面容,紧接着面对公主咬牙以口型骂了一句“杂种”,她一愣之后立马绽出微末一点笑容不再回首看他。 此行给公主留下心理阴影许是难免的了,只是希望可以少一点、再少一点,不要让她对出降后的宅邸起居顿生浓重的抵触情绪,他内心默默地祈求着。 进忠觉得四额驸是杂种,半点都不出乎她的意料,以他真正的性子来看遇到这种人无异于迎面撞上瘟神,显然他不仅不会逆来顺受,反而会满心怒火,甚至因此留下阴影。她随老妇和五姐向前走着,为了使自己不沉浸在对未来的胡思乱想中,又莫名地转念想到了这一层。 他分明可以仍旧守在屋外的,可偏偏因不放心自己而随四额驸进来了,简直是自讨苦吃,她想着想着,为他自嘲一般地苦笑了一瞬。 经过一道拐角,她还是忍不住伺机往后一瞟,虽没有见得他的面孔,却因角度问题目光刚好对上了他被踩脏一大块的蟒袍下摆。 也不知他被踩到的地方要不要紧,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那杂种踏中,连问都没法问一声。她越想越觉着不平,甚至想到了自己额驸怎么莫名其妙就挨了最冤枉的两脚,而且还没来得及把四额驸拖下去使坏,那杂种怎就不踩他自己的老娘。 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幻想进忠当自己额驸的样子了,她缓缓叹出一口气,又无可奈何地想到四姐这样的日子简直好比焖在慢火中煎熬。 喜欢转世宦情:进卫堇香嬿意两不疑请大家收藏:()转世宦情:进卫堇香嬿意两不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9章 死难 一百九十九章 一行人一直走到靠近府门处,老妇避了旁的仆从,从袖中取出两颗略大些和一颗略小些的金锭子,试图分别塞给她、五姐以及进忠。 “二位公主,实在抱歉让你们见着了府里的杂乱事,原本我就想给你们寻个见面礼拿来的,结果没想到刚好遇上那么一茬,我方才没好意思取出来。” “公公,我家犬子是发了酒疯才这样的,平常他性子很不错,对人绝不会这么狂悖,还请你多担待些,这金子给你赔礼了。” 她尴尬极了,想要下意识地回首看进忠的表情以及他是否收下,但又记着自己不可如此。 他收的概率其实十之一二都没有,虽说这可算作他的精神损失费用,但他从来就没有这个习惯,她稍微一怔就想到了。 五姐出言推脱了起来,她也顺势极力附和,但五姐脸皮薄,被老妇三言两语就说动了,红着脸拿了。既然五姐如此,她也不好再多推,遂忍着难堪边笑着道谢边接下。 “老夫人,您这礼太贵重,奴才还是算了,”公主收见面礼无可非议,可自己是个奴才,还是个有清廉美名在外的奴才,若收下才是后患无穷,他微微露着笑意,格外恭敬道:“奴才不会把宅院之内的事掀到外头去胡说,但这礼不是奴才份内该拿的,所以恳切老夫人还是收回去吧。” 无论老妇怎么说,他都坚持不要,加之他的态度滴水不漏,所以最终老妇真当他是不愿收礼的好太监,乐呵呵地作罢了。 回到马车上,赶车太监怕赶不上时辰,故一路尽可能地加速驾车,车厢内一时只闻呼呼的风声和车轴底轮的响动。嬿婉正怔神,忽见五姐靠了过来。 “妹妹,其实我觉得…进忠公公可能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不曾想,五姐脱口就是这一句。 以奴才护主的角度来看,进忠在府中的表现确实也无可指摘了,而且他还拒了赏,很显然像个老实的好人。她无意再表露出与进忠针锋相对的意思,若有所思地颔首道:“确实,他有好的一面,在皇阿玛身边能爬上这样的位置,的确有一定的门道。” “你以后尽量别惹他了,顶多绕开他一些,与他井水不犯河水吧,不然你要是没有其他更亲近的姐妹…真的,唉。”她以为五姐不会再停滞在这个话题上了,可临近紫禁城时,五姐突然又开了口,仍旧把声音压得很低。她什么都不能说,只得连连颔首表示赞同。 回永寿宫的这一路仍是由轿辇来抬的,进忠告完退独自往养心殿去了,她为了防止被人察觉,所以忍着一眼都没有刻意看他。他也一样,始终目不斜视,就好像寻常奴才对寻常公主一样。 四姐遭受到的精神和躯体双方面的伤害到底根植在了她的心里,远比进忠今日迫于无奈之下所面对的四额驸的侵扰要更使她惶恐得多,她几乎断断续续地想了半日,直至进入梦乡。 梦里的她同样又是身怀六甲的状态,正坐在软轿上,腹中一阵阵撕心裂肺的下坠疼痛似已绞缠至她的五脏六腑。她满头汗水地呻吟,猛然意识到自己此番像是临产,遂急切地朝四周望去,抬轿者的面目模糊不清,但路确实是往永寿宫走的。 她被抬至床上,层层去除衣物,她心慌得几乎要跳出胸腔,眼前尽是模糊的汗混杂着泪。这于她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女而言简直是双脚迈入了尽是未知的炼狱。但她没有任何选择,也顾不上任何羞耻,双手拧住被褥咬紧牙关就开始了用力。 腹中像有无数钝刀在旋剐,巨大的坠胀感和痛感无论如何也挤压不下去,她感到眼前泛出一片闪着金光的漆黑,夹杂着耳畔不知几名接生姥姥的唤声。她想声嘶力竭地叫嚷,却只能勉强发出低微的呻吟,耳膜像随时都要挣破一般,两边尽是嗡嗡的风声,每一下的心跳都如擂响的丧鼓。 疼痛不知持续了多久,她反复地昏迷过去,又被腹中强烈而难忍的宫缩痛无情地唤醒。她早已精疲力尽,无神地睁着已看不清外界事物的双眼,一下下呼出粗重的吁喘。 浑身上下如同浸泡在汗水汇聚成的湖泊中,但意识似飘飞在浮空的云层里,她眼前掠过一幕幕走马灯式的场面,只是辨不清自己看到的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牙齿咯咯地打颤,眼皮也越来越重了,她忽然恐惧到了极致,她怕自己真的就这样死在了梦中,再也回不到她满是不舍的现实。 进忠的身影蓦地出现在了眼前,她仰头望着帐顶,却清晰见得进忠蜷缩着身子忍着眼泪念念有词地祷告。 这道虚影的闪现给了她莫大的鼓励和安慰,不论如何,只要活下去就一定能回到现实。她咬住下唇不再发出抽泣声,以节省刚积攒出的为数不多的力气,身下终于有一大块热流冲出,腹中疼痛遽然减轻,恍惚间她好像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和接生姥姥的欢呼声。 “公主也好…”“怎么就伤了身子呢…”“您辛苦了,好好照顾炩主儿…”眼前的画面越发清晰,她听到了进忠说的每一句话,也看清了他的表情。很奇怪的是,他话里话外都不像是对身为公主的她道出的称谓,但她依旧很笃信他担心的一定是自己。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或许另一个的维度的他也在爱着自己吧,眼眶里蓄满了悬悬欲坠的泪,鼻下甚至都快要流涕了。她想点着他的额头肆意嘲笑他,又想哭。 四额驸对四姐丑恶的嘴脸在脑中一闪而过,她想到自己有可能躲不过的命运,瞬时愕住,抖抖瑟瑟地哽咽喘息起来,腹中仿佛又无由地开始剧痛。 若是碰上这样的额驸,那自己宁可永远不要有孩子,她听着婴孩的啼哭声,虽止不住地心软,但也发狠地作出了此般决断。 不要有这个不被自己所期待的婴孩,自己也就不会被绑缚住手脚了。她一壁想一壁直愣愣地看着虚空中忙前忙后的进忠,他去向皇上复命了,又去里里外外地照应永寿宫了,他像是把他所能做到的都做了个遍。 真傻,又不是他的孩子,她闭上眼睛流着眼泪绽出笑容,想在幻象中抚触他的面庞,告诉他不必如此也无需如此,横竖自己是走不到孕育一个自己满心厌恶、他也要强忍痛苦去抚养的孩子这一步的。 四姐做不到堕掉自己的婴孩,但她做得到,她连余常在都亲手烧死了,更何况一个尚在腹中不能称之为人的胎儿。她感到自己身下的血仍汩汩地淌出,方才刻骨铭心的疼痛犹似萦绕着她,她没有办法去忘记,但也不会让它真正发生。她甚至开始构想往后探望四姐时慢慢扭转她的思维,一个孩子就已很是足够,再与这样风流成性言语恶毒的四额驸诞育其他孩子简直就是不拿自己的命当命。 周遭的声音越来越模糊,连带着眼帘中也照入了些许白昼般的光亮,她知道自己马上要回到现实了,便收起所有的杂念专心等待。 不同于方才,另一种嘈杂的哭声和脚步声忽然又隐隐约约地传来。她猛地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从窗外的光线推测如今约是卯初时分,春婵满面苍白的惧色,晃晃悠悠地推门而入。 “发生什么事了?”外头纷杂的声音仍在继续,她有预感出了大事,忙不迭抓握着春婵的手腕问道。 “公主,四公主她…殁了。”春婵微瞪着双目,嗫嚅了须臾,终于抛下了这口惊雷。 “怎么殁的?”犹如当头棒喝,她还没回过神来,本能已驱使着她拥上春婵支撑住自己的身躯,哑着声音问她。 “听入宫报信的侍者说是…是严重的难产,孩子的脚先冒出。四公主从昨日申时就开始发动了,生了一个傍晚连着一整夜,最后拼着一口气把小世子生了下来,可四公主她却出了大红,再也没能止得住,就…就回天乏术了。” 春婵的应答声似从渺远的虚空中传出,她浑身遍体都是冷汗,连环抱春婵的腰身都几乎要滑脱。梦中的一幕幕场面连带着腹中所遭受的剧痛都那样真实,一瞬间她甚至怀疑自己在四姐即将离世的那一段时光里与其感知到了完全相同的苦难,又或者是四姐死在了现实中,而她也死在了梦中,如今她以为自己身处现实的一应感受全是真正的黄粱一梦罢了。 “春婵,我好冷。”双臂抖得再也抱不住春婵,她无力地缩回被褥里。虚汗渐渐化作颗颗阴冷的冰碴,侵蚀了她四肢百骸间仅存的一丝热气,肚腹好似梦中一般又开始了一阵阵的疼痛,她蜷缩着一团,用被子覆住面孔暂避现实。 “不,不能再加厚被了,捂出一身汗来您会病倒的。”春婵慌乱地去床尾摸索,刚抓住了另一条被子又急忙撤手,她坐到床沿上,不住地安抚裹着被子拢成一团的公主。 腹中的疼痛还在加剧,意识也开始模糊,嬿婉大口大口地喘气,忽然感觉到身下有热流在涌动,她却似捞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掀开被子,顶着一头被汗水彻底浸湿的发丝忙乱地往床下爬,对春婵笃定道:“我来癸水了,只是来癸水而已。” 癸水只是个巧合,梦中那般撕心裂肺的痛和真实感与癸水不会有太大的关联,拾掇完毕垫好月事布后她虚弱地躺回床上,春婵早已出去替她煮红糖姜水。她怔怔地望着床顶,梦中的景象再度涌入她的脑中,与之一起的还有四姐温柔的笑颜和一度饱含憧憬的神态。她深切地意识到,四姐再也回不来了。 虽然与四姐并非熟稔到亲密无间的程度,但想到昨日还在自己眼前活生生出现,甚至约定了下回再见面的人就这样殁于产床,她的眼泪就是无声地流个不止。所有本想为四姐一步步打算而预谋出的劝谏言辞全都戛然而止,自己想好的一切都是完完全全的来不及、等不到。 而这一次的癸水也疼痛异常,喝下红糖姜水后也不见有半丝好转,她裹紧了被子,感觉自己的思绪飘飘忽忽的在真幻之间游荡,汗水与泪水再度汇聚成塘,她带着不清醒的意识渐渐又睡了过去。 四公主的死讯很快便传到了御前,进忠听闻后到底心神一凛,当即想到公主怕是得受不小的打击。 皇上眉头紧蹙,不言不语了半晌,正当进忠以为他要挤出一句四公主可怜时,他的反应格外出乎进忠的意料:“真是命不好啊,但这丧仪也只得尽可能地简办了,月末承敏就要启程,着实不便再改日,怎么就又凑上了这种趟儿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唉,不幸中的万幸,没有母子俱亡,还留了个念想。”皇上还在嘟囔,他听着都觉一阵恶寒。 皇上理了理头绪,不一会儿就吩咐下去,让他和全寿共同帮着分摊些内务府的事宜。 不是丧仪就是婚仪,二者赶在一块儿压榨的便是底层的宫人。见他们干活干得没日没夜、全寿全然一副认真负责之态,他也无法寻借口溜之大吉了,这两日除去睡眠以外全在养心殿及内务府各处奔走。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钱常在于四公主薨逝那一日就听到了确切的风声,虽然宫人严防死守着没有把五公主启程的去向说出来,但她已然得知自己女儿的婚期是九月三十日。 谋划了这么久,要是不能改变女儿的命运,自己所做出的努力就全白废了。钱常在捏紧了拳头,寻出藏好的太医口中与承敏体质相克的凉性瓜果及各类冰食,屏退宫人,把承敏唤到了身边。 “额娘打听过了,你皇阿玛决定在这月的三十日将你嫁出去,但对方是怎样的人家额娘没能问出来。” 承敏稍稍一愕,但也不是特别意外,颔首道:“皇阿玛既做好了决定,女儿也只能听从。” “这些东西你接着再吃上一两日,争取再泻一次肚,最好能再度引发你上回有过的下红。” “为什么?既然女儿要在三十日出降,那么对象必然已经定下来了啊,这怎么可能还有转圜余地?皇阿玛怎么可能因为我身弱就立刻改而择一个离紫禁城近的人家?”痛苦的回忆袭来,承敏难得高声问了回去。 “若你皇阿玛要你嫁去远方,你这一病不起,就没办法启程了,说不定还有一线改变他主意的希望。若你皇阿玛本就没打算让你嫁得那么远,就算你病得有些虚弱,也不妨碍这顶多一日的仪式,你进了夫家就可享福了。” “可我不愿意,泻肚本就让人万般难堪,额娘您竟然还要我在大喜之日触这样的霉头,皇阿玛责怪下来都未曾可知!”承敏仍是摇头不止。 “你上回吃了这些泻肚,你皇阿玛就来瞧你了,额娘从他的神色未看出一丝一毫的不快。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他到底是你阿玛,何至于因这种事责怪你?他连探望四公主一行都同意你去了。” 一想起难产薨逝的承恪,承敏就难以自抑地抽泣起来,但还是坚持道:“四姐人没了,皇阿玛丁点沉痛都没有表现出来,难不成额娘您还指望他同情我?” “未必要多同情,咱们只是想出这个法子让他就事论事作出决策而已,况且帝王本不就如此么?喜怒都不形于色的,咱们要的不是他的表现,而是他对此如何解决呀!” 承敏缄默不语,实则心里还是不认同的,只是长期对其母的习惯听命使她一时难以再次出言反驳。 “你可知额娘为何觉着你有不严重的一点下红之症是好事?”钱常在把冰碗用勺舀了舀,轻轻推向承敏手边。 “为什么?”承敏的目光掠过冰碗,嗫嚅着问。 “多吃冰食以至有点下红就说明你宫体较寒也较虚弱,不那么容易受孕。得胎得得早你以为是什么好事么?额娘出身村野,土办法土道理懂得比贵女们多一点,十七八岁身子还没发育好就妊娠很容易出事的,分娩时还要多吃不少痛苦,至少也得等到二十,你身子骨长强健了才能顺顺利利地生儿育女。你靠吃点儿冰食拖一拖受孕,起码拖一两年吧,额娘生你是没得选,但你能使这个法子啊!你四姐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你不能步你四姐的后尘。” 钱常在说得苦口婆心,承敏犹豫再三终究是动摇了,端起冰碗大口灌下去,很快便开始腹中有些不适。 喜欢转世宦情:进卫堇香嬿意两不疑请大家收藏:()转世宦情:进卫堇香嬿意两不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0章 忠不疼人,只一味地恶心 二百章 承敏的病症来势汹汹,钱常在与她参谋着在告诉皇上之前勿让他人知晓,且嬿婉这两日一直过得浑浑噩噩,又担心自己若寻五姐说话无论如何都会提到四姐使二人各自难过,所以当真没有除了她们的宫人以外者得知此事。 二十八日下午,承敏已因腹痛而虚弱地躺倒于床榻,钱常在按自己与女儿计划好的那般直奔养心殿求见皇上并顺利入内。 当她声泪俱下地诉说完承敏的惨状后,皇上以一副古怪的眼神看着她,看得她心里发毛,但还是咬着牙一五一十地说出自己从宫人口中得知了女儿要在后日出降,所以想求皇上将仪式稍稍简化些。 “承敏身子不舒服就该去找太医瞧瞧,你对朕大哭也不顶用嘛。”皇上眯眼勾唇,微微露了点笑意,但另一侧唇角是耷拉着的。 他早先想在承敏婚仪的当日再作一出政治戏码,郑重其事地告诉她虽然自己非常不舍,但她必得履行身为公主的责任。甚至都想好了要演说得格外动人肺腑,既让迎她回去的郡王、使者都感念天恩,也要让车马行经途中一路的百姓都从随行者口中得知自己的大义。但经过众太妃遭火烧大劫、四公主死于分娩两个极大的插曲,他觉着实在万分不祥,已是懒得再这么做了,就只想着按部就班将承敏送走了事。 对于钱常在,他一直觉得只是个娇俏愚蠢的小玩意儿而已,平常偶尔耍些花招他只当看不见,或是假意哄一哄。而这次他本就处在郁闷之中,作出的表现自然不同于以往。 钱常在微抬着眼眸,似不敢看他的脸色,但也没有跪下祈求他的原谅,他便冷笑一声,把话说得更明:“你伺候朕十几二十年了,朕不与你多计较,你真看不出来?把你的歪心思好好收一收,免得把承敏都带坏了。朕的确敲定承敏在后日出降,对象为谁你不必细究,毕竟你连大字都不识几个,你只用知晓五额驸是科尔沁明郡王最有才华的子侄辈青年就够了。” 钱常在吓得腿一软跌倒在地,满心想要求情却再也不敢继续这个话题了,连告饶的话都说得语无伦次。 “行了,这也是承敏的福气,你就留在这儿陪侍朕吧。”钱常在眸光闪泪的模样还是有几分惹人怜惜的,加之皇上根本就没觉得承敏的病情会有多严重,大抵是她的夸大之词而已,便完全没有理会,反倒出言似戏弄一般故意不让她早些回宫。 从养心殿出来,已是夕阳西沉的时刻,钱常在拖着满溢疲惫与恐慌的身躯疾步赶回宫中,一见卧床的承敏就开始嚎啕大哭,边哭边将皇上的言辞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承敏面色惨白地听完,久久不能言语,但终究还是勉强地对钱常在笑了笑,轻声道:“罢了,人总是斗不过命运的,我认就是了,额娘您别再多想了。” 于是,既无旁的可能,眼前最首要一事便只能是传太医来尽可能地医治承敏。宫人得了钱常在的命令快步去了,钱常在仍旧哭倒在床前,连声自责害苦了女儿。 夜间的几个时辰似潮水般飞逝而过,转眼便是翌日清早。想做和要做的事太多,但时间不允许,自己的身子也不允许,承敏忍着疼痛趁额娘去景仁宫请安的间隙把自己的体己都收拾了一遍,脑中飞快地盘算着仅剩的一日内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但在汤药的作用下,她很快又沉沉睡去,过了午间才稍微有了些力气,挣扎着爬起身避着额娘把一叠银票藏入袖中。 “额娘,我要独自去见一见皇阿玛。”她的话激起了钱常在下意识的反对,但她坚持得无可商议,连钱常在半妥协的由自己陪着去都不肯。 “额娘,您就答应我这一回吧,这应是最后一回了。”她冷静的一言激起了钱常在断了线的眼泪,终于颔首应下了。 承敏的目标并不是皇阿玛,但见到皇阿玛也是必须的,她进养心殿时默默祈祷着自己能如愿,一侧首就见皇阿玛正端坐着批奏折,而进忠则立在旁边研墨。 上天还是眷顾自己的,她强撑着病躯施礼,强做出和煦的笑面与皇阿玛交谈,又强忍着失望与不屑耐心听皇阿玛冠冕堂皇的教诲和所谓的万分不舍。 临走时,她几乎已支撑不住孱弱的身子了,但仍颤抖着毕恭毕敬地给皇阿玛行了叩拜大礼,极力博取了他仅存的一丁点同情,又适时开口道:“皇阿玛,进忠公公为人正直和善,护送儿臣与十妹去四姐府邸时态度端恭又细致,儿臣还想谢一谢他。” 突然被点到名字的进忠立时心神一凛,悄悄抬首往承敏那儿瞟去,皇上闻之只当作承敏想把自己在宫中可实现的心愿都了了,当即发了话:“行,进忠,你送五公主出去。” 这个承敏,可别是想害自己,他一壁思忖一壁按着规矩微微躬身应了“嗻”,谨小慎微地随行在承敏侧后方。 平心静气而论,自己在协助料理承恪后事时见到的内务府所备的奠酒、楮钱、饽饽桌等物和哭得肝肠寸断的李常在时就已感受到了无可言喻的肃穆哀凄,更遑论自己未见的金棺、喇嘛、道场,以及白幡高悬的府邸该是怎样一派景象。他也不是麻木不仁者,多少会为四公主的死产生几分惋惜。只是长期以最大恶意揣度他人的习惯缠绞着他不放,他本能地开始预想承敏是不是要借题发挥敲打自己。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横竖承敏明日就要动身了,自己没必要再多尊敬她,出了养心殿,见周遭无人,他干脆不卑不亢地问道:“五公主,请问您有何事要单独与奴才讲?” “我…我想借一步说话,不知公公可否行个方便?顶多半刻钟的工夫,我不会打扰公公太久的。”全然出乎意料,承敏的态度竟是十足的谦恭。 他不想与她们这些天潢贵胄的女子扯上任何关系,当即婉拒道:“还是罢了吧,五公主您身份贵重,而奴才只是一介内侍,云泥之别下还是保持距离为妙。” “不,我有几句话一定要与公公说,在外头不方便,”承敏见他拒绝,急得语无伦次道:“进忠公公,求你通融一下。” 不同的人讲出类似的言辞给他的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若说上回的王蟾令他啼笑皆非更多一些的话,这回承敏之言就是十足地让他反感甚至犯恶心了。他的微笑一时凝滞,神色更像是绷住了,好几种答法梗在喉间简直不知该说哪一种。 阴阳怪气地讽刺承敏肯定不妥,尽管他非常想这么做,但惯常而来的礼仪驱使着他不情不愿地说起了官话:“五公主您言重了,还请您不要对奴才说这样的…” “进忠公公,我明日就要离开紫禁城了,求你帮帮我,我只有这最后一个心愿。”承敏竟打断了他,还拿他当了许愿池里的王八,但再僵持下去也不是好事,他忍着内心的愤慨应下:“好吧,还请五公主您随奴才进他坦。” 太监的腌臜住处哪有主子不嫌弃的,他本意是让承敏知难而退,可承敏立时感激地谢了他,倒把他给谢懵了,迫于无奈之下真得领她入内。 公主说得还挺有道理,他的屋子牛鬼蛇神都进得来,如今又添了一位让他“爱慕”的承敏。进门时他基本已将自己给说服了,公主与承敏关系如此亲密,真有什么非得他来帮的,他看在公主的面子上也就勉强帮一把了。 “进忠公公…请你收下吧。”承敏其实已作了许久的心理斗争,最后蓦然想通自己这辈子都未必能再回几趟紫禁城,为了十妹就算是将面子尽数卸下又有何妨,更何况现场也无其他面见她者,仅一个她要恳求的进忠而已。她咬牙忍着羞耻心,终究是跪在了进忠面前,又将袖子藏着的银票取出双手封上。 那一瞬进忠几乎要惊叫出声,他怎么也想不到承敏会做到这一步,简直似失心疯了一般。他想扶起她可又实在不想沾到她的身子,哪怕是触着衣料他都极度不情愿。他遂摆着手一壁连声请她起来,一壁在心里暗暗地骂着这都是些什么破事。 自从与公主在一起后,身边就接二连三地冒出使他恶心的人或行为。虽说大致推断出是自己前世恶心她的报应,但如今连她的好姐姐都如此,他简直恨不得立刻跑去她面前声泪俱下地控诉一番。 “奴才不收不义之财,还请五公主回去吧。”承敏到底也羞耻得满面通红,他劝了两句她就起身了,但仍执着地给他递银票,他又是躲又是将手背在身后。 “不,这不是不义之财,这是我想给公公的赔偿以及今后可能需要公公包涵所付出的酬劳。”承敏这才想起自己是病昏了头,对进忠怎能使出欲将他一军般的手段,她低声下气地开始解释道:“我想求公公的是…十公主多半对公公你有些误会,所以才会对你剑拔弩张,言辞格外犀利。待我明日离了紫禁城后,她可能又是孤身一人了,还请你大人大量,不要与她多计较,她若真的再对你不敬,也请你看在她不懂人情世故的份儿上忍一忍,不理就是了,就当她没有说过。” 敢情承敏是想用这叠银票收买自己,让自己对公主好一些,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奴才完全可以答应您,但这银票您还是拿回去吧。奴才的确有些看不惯十公主,但绝对不是诚心要敲诈她,因为奴才本身对银钱就看得不是很重。您出降前既然就这么一个要求,还是为的旁人,奴才怎么着也得应下。” “不,公公就收下吧,你不收下我不安心,就当是我花钱求你办事,这不是白收的。”承敏又急切起来,见他背手,干脆一个箭步把银票搁至了他的桌上。 “您只是要奴才对十公主漠视,而不是要去帮助她在皇上跟前美言?”情况实在紧急,他满脑子想伺机把银票抓起来退还给承敏,所以随口问了这么一句。 “当然不是,我知道公公不愿助宫中任何一人,所以真的只是想求你睁一眼闭一眼,不要再因为十公主对你的侮辱而报复她。我知道我这个要求有些无礼,但我已经走投无路了,我没有时间了。” 承敏躲得极快,满面都是恳求,他尝试了几次后感觉到除非抓住她的胳膊硬塞进她的怀里外基本没有退还的可能,他做不出这种事,且再耗下去她只会更不愿离开,便也只好无奈地作罢了。 这叠银票仿佛成了烫手的火炭,他拿着都觉不是滋味,可暂搁在一旁后,他立马看到承敏眼中闪出了欣慰的光芒。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谢谢公公的成全,我先走了,真的感谢。”承敏双手合十对他拜了拜,肚腹的疼痛使她的神志已有些不清明,但她还是强撑着用最恭敬的语气又补了一句:“进忠公公,过了今日我就看不到这宫里发生的一切了,但经过与您的接触,我已万分信任您的人品,真的拜托您了。” 由此他才回过神来,真正地意识到承敏对公主有着多深重的感情,为了她不受自己的“报复”,连跪着给奴才递银票的事都能做出来,自己方才对她的恶意揣测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讽刺和笑话。 他站在与公主本就两情相悦的角度上,才能体会到承敏嘱托中的郑重,但承敏的方法很显然错得惊人,对承敏鲜有的一丝愧疚和电光火石间升腾起的良心促使他开口唤道:“五公主,请您留步,恕奴才再对您多嘴两句。” 承敏回首望向他,他加快了语速劝谏道:“您到了夫家后千万不能一味示弱,不能想着靠给银钱来求得下人甚至您夫家的怜惜。因为您不知道对方是人是鬼,碰上恶毒者他定会收下您的馈礼再变本加厉地拿捏您或您珍重的人,以榨出您更多的价值,长此以往您就成了以身饲狼。” “是,我懂您的意思,但是…”承敏咬了咬牙关,对他稍微露了点笑容道:“这一次公公就收下吧,往后我到了新地方就不会了,我会照顾好自己不让额娘和十妹担心的。” 承敏走后片刻,他匆匆往养心殿赶去,好在他的神色无异,皇上也并未多问什么,他仍旧照常立在一旁研墨。 但方才发生的这一插曲到底还是让他多想了不少,他再度开始斟酌是否该把承敏明日就要启程的事赶去告诉公主。 最早也得是今日下值后的那段时间,还得避开巡夜的人,毕竟他寻不出正当借口让皇上放他往永寿宫走一遭。理论上来说公主就算夜里知晓了这件事,也多半来不及再去叩开延禧宫的宫门找承敏惜别了,于她而言除去辗转反侧徒增感伤外根本就无好处。 又或是她自知寻不了今夜必将早眠的承敏,改而去找皇上讨说法甚至寄希望于靠巧言令色哄骗皇上收回成命可怎么办,要不是她才有过一次成功的经验他都不会如此担心。说服皇上同意自己和五公主去看望四公主必在潜意识中给了她莫大的信心,她说不准有几分可能会仿照着这一次成功的经验去试图破坏掉五公主的婚事。 他来回犹豫了许久,终究是攥着一颗慌乱异常的焦心,打定主意还是对公主瞒下。之前自己低估了公主和承敏之间的感情,一味的知情不报兴许就不是最优解,但事到如今已是山穷水尽的态势。他一下值就自行去了内务府,企图通过忙碌抵消一些内心的负罪感,可一部分备好暂存的随葬品和嫁妆又一同扎入了他的眼帘,他无由地打起了寒噤。 带着阴冷的恐惧,他回到他坦后也久久无法入眠,起身捞过那本闲书胡乱翻开,入目的也刚好是书中公主的出降仪式。他猛地合上,心狂跳不已,蓦然觉得一切都糟透了,甚至是因自己的存在才糟透了。 喜欢转世宦情:进卫堇香嬿意两不疑请大家收藏:()转世宦情:进卫堇香嬿意两不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1章 失亲 二百零一章 承敏从养心殿回去后,一路尽可能快步至永寿宫门外,徘徊了许久都没有入内,最后终是轻轻一声叹息,又拖着虚浮的脚步回到了自己宫中。 要是与十妹说起,她怕是要急得六神无主,甚至替自己想法子周旋,哪怕只能稍稍延期而已。承敏对镜望着自己苍白的面色,怎么想都觉得自己不可能将病势瞒过十妹。 罢了,既然自己与她的别离是注定的,那么让十妹再安睡一晚也好,不可挽回的落刀总好过长久的凌迟般的悬而未决。入了夜,她嘱咐好宫女明日晚些将自己收拾的包袱送去永寿宫后就早早地躺回了自己最熟悉的床榻上,伸手抚触着柔软的被褥,却半刻也不能入眠。 三十日一早,婚仪就有条不紊地进行了起来,承敏顶着一双乌青的眼圈麻木地任由宫人梳妆和摆布自己。 因夜间入睡总是格外困难,嬿婉起得很迟。出了卧房发现额娘和春婵还未归宫,她就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赶紧洗漱穿戴完毕,她走出永寿宫后见得不少手捧着赐物、因领了赏而满面喜色的宫女太监,遂立马上前去问询因由。 “今儿是五公主大喜的日子呀,虽然额驸一族远在科尔沁,但听说是钟鸣鼎食之家,五公主有福气…” 从他们口中详细得知了五公主出降一事,她瞬时呆怔在原地,又慌忙问五公主如今在何处。 “许是在景仁宫或慈宁宫向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行拜别礼吧,也可能已在乾清门那儿了,奴婢不太清楚。” “如今仪仗有可能已经出宫了,听说是因之前接连有…有那种不好的事发生,所以万岁爷的意思是不宜铺张。” 已近午时,后一名宫人的猜想不无道理,但额娘还未归,不知是被皇额娘留在了景仁宫内说话,还是五姐的拜别礼还未完毕。她失魂落魄地往景仁宫疾跑,在外头瞧了一眼,并无任何车驾、随从和迎亲的仪仗,一切都静得可怕。 她一筹莫展,不敢再赌五姐还在慈宁宫内,便尽可能飞快地往乾清门去。 随着离乾清门的越来越近,她看到了三三两两归来的送行宫人,心也随之越来越沉。终于竭尽全力跑到了乾清门前,举目望得的也仅有车轮扬起的滚滚飞尘和遥遥一点十里红妆的背影。 回至永寿宫的路程仿佛有万里之距,她怎么走也走不完。在这一路上,她脑中闪出了无数个自己与五姐相处的画面,自二人之间皆漠然以待、至误打误撞成就了些许交情、至渐渐熟稔得亲密无间,至最终不得不走向两条很难再在未来有交错的岔道,起初和最后都是同样的独身陌路。 甚至在阴差阳错下都没有能与五姐再见一面、道一声别,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傻,明知五姐婚期将近,怎就没有把与五姐的每一次见面都当成最后一面,把想说的话都一股脑儿倾倒而出。甚至在四姐薨逝后怎就没有再寻五姐说几句体己话,哪怕多劝告一句“无论是何时何处都将自己放在首位”也是好的。 只能寄希望于五姐不出几年就能返回京中探亲了,但这样的殊荣怕是不会轻易得到。她想起偶尔听得的闲言——大公主自嫁去蒙古后十多年都未曾归京、三公主死于蒙古而李常在未能见得她最后一面,心慌得犹如被湿冷黏滑的巨鱼直吞入腹,又遭其咽齿一遍遍研磨噬咬。 蜿蜒的宫道总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刻,她退开永寿宫的宫门,木木愣愣地一直走进殿内,额娘和春婵已然归来,而桌上一大包金银锞、贵重首饰和其他不知名小物显得尤为惹眼。 “这是皇额娘赏下的?还是内务府分来的?”她怔怔地望着,半晌后嗫嚅着问道。 “这是延禧宫的宫女送来的,还说是承敏特意叫她过了午时再来,且承敏只送了这一份,千万不能告诉其他公主。”额娘的话让她心头一触,忙不迭走来查看那个包裹。 首饰都是崭新的,从簪钗、项圈、手钏到戒指,无一不齐全,光是这些就价值不菲,更遑论成堆的金银之下还有不少细小的金瓜子金锭子,分散后几乎可铺满小桌。而解开其中那个略小些的包,她发现竟是一捧蜜兰香茶叶,小包底下压着一张写了字的纸片。 “十妹:我要启程搬去一片新天地了,皇阿玛给我备足了丰厚的嫁妆,所以我将自己原先存有的一些旧物赠给妹妹,希望妹妹不要嫌弃。茶叶是妹妹爱喝的,我本想攒着待妹妹来我宫中同饮,但可惜没能来得及,不过倒也无大事,毕竟我个人不太爱喝,不如全给妹妹吧。哈哈,祝妹妹心想事成、万事顺遂,遥路漫漫,我去去就来!” 读完纸片上的字,泪水已在她眼眶中打转。这看似是五姐自与自己相熟以来言辞最乐观的一回,但岂知她在写下这张留念条时强忍去了多少辛酸苦楚,又生吞下了多少悲凄的眼泪。 她将所有五姐所赠之物连同纸片一起放入一个单独的妆奁中,又泡上了一盏蜜兰香。闻着熟悉的香甜气息,感受着氤氲的热流蒸腾冲涌至自己的面庞,她的泪水无声而落。颗颗晶莹滴入至杯盏中,她缄默地候了半晌,待杯壁微凉,终于仰首将咸津津的茶水一饮而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春婵心急如焚,但慈文忍着同样的急切以眼神示意她暂且不要打扰,让嬿婉独自一人研磨消化片刻这难以排解的苦闷。 她将自己关在了卧房内,几乎半日的时光不再有任何进食。渐渐的,脑中晕眩不已,她又开始有些恍惚着分不清虚幻与现实。 幻象中飘飘忽忽地显现出了那个令她作呕至极的皇后,她嫌恶地瞥开目光,连看都不愿多看一眼。 但与此同时映入她眼帘的还有一位衣饰华美的贵女,她从皇后与其宫女絮絮的哀声低语中得知了这是即将下嫁蒙古的和敬公主,且此处的皇帝下旨在京师设公主府,允和敬公主夫妇半年在京、半年居蒙古。 真是不知足,她脱口咬牙切齿地骂着,但好在这一回她是立在全知视角去观看她们那里发生的一切,但她们见不到她。 她又看到了许多破碎的景象,一会儿是皇后撑着病躯为其女的婚事而奔走操劳,一会儿是皇后慈爱地陪伴着年幼的公主玩耍,一会儿又是皇后立在青雀舫上由莲心和另一宫女随侍着,莲心的眸光中似有同情、也似有隐恨。 复杂的方方面面共同构筑成了这名皇后,嬿婉仍旧冷眼看着,直到见其落水被救,吊着最后一口气躺卧在床上,仍旧记挂着要向皇上提起极度放心不下的女儿时,她终究是有些触动了。 皇后对莲心做下的恶事固然罪无可恕,但她待女儿却是赤忱的一片慈心。她不可能为皇后有善的一面而后悔自己在之前的梦境里对她的严惩,但也无法再去指责她在女儿婚事上的不知足,兴许万事万物都只能一码归一码地来看待。 正当她怔神之际,幻象中的皇后悄然阖上双目与世长辞,很快御船里外便响起哀凄的哭声,划破了静谧的溶溶夜色。 她心惊不已,慌忙想要离开,却忽觉画面一转,一切又跳回了皇后刚刚落水之时。 皇上以玩忽职守为由命太监狠狠责打皇后贴身侍女的嘴巴,莲心很快便被扇打得脸颊红肿隆起。她再一次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自己凭什么要同情皇后,致使莲心遭到非人的虐待,且在其因落水而身死后极有可能也不得善终,分明本就理应偿命,自己方才一瞬的心软简直是失心疯了。 她触碰不到幻境中的任何人,便用阴狠的目光直视着发号施令的皇帝。莲心的婚配必是他默许的,否则单是皇后一人怕也无法挑战他的威严,她如何能不怨。 那位和敬公主,明明常以华袍加身,享尽荣华富贵,虽说与五姐一样被指婚给了蒙古的青年才俊,但好歹她还有回京的期限,且扎扎实实地享受了十几年父母的宠爱。五姐有什么,有皇阿玛的轻视,有钱常在的高压,还有习惯性的讨好性子和孱弱的身躯,她这样的女子孤身去了人生地不熟的蒙古该怎么办? 莲心跪倒在一旁垂泣,嬿婉想抱住她宽慰一番,却依旧分毫都不能触及,就好似她只能追去望得一个模糊后影的五姐。 蓦地她想明白了,自己说到底就是最同情难有反抗之力的弱者,强者固然也有其难处,可自身都没有能力冲破围囿,去同情强于自己者只会沦为笑话。可不待她再有动作,侍卫的残影就追了上来,手里捧着一大簇凌霄花向她投掷,口中似在嘟嘟囔囔地责问她为何就爱攀附高枝。 她悚然一惊,全然忘了此刻侍卫大抵扑不到自己身上,脚下已慌忙开始了疾步的逃窜。她一壁竭尽全力地跑着,耳边一壁传来越来越清晰的质问声。侍卫近乎咆哮着吼她为何要抛弃贫贱,为何要不顾一切地爬上高位。 可只有高高在上才能不受人摆布,才有资本去同情甚至解救弱者,不是么?她心中默想着,但不愿意回应,哪怕对那侍卫说出一个字她都嫌脏了自己的口。若如莲心和五姐一般,往上爬的可能性几乎不会高于可为官作相的男子,可偏偏他已是个近在皇上身边当差的侍卫,只要肯用心读书或精习武艺,都是大有机会可扶摇直上的。如此还要拖拽着自己往下沉,烂糊稀泥也不过如此。 从梦境中骇醒,她惊魂未定地发现自己其实已伏在案上睡着了。胸腔起伏着缓缓站立起来,她感到自己通身上下的力气都像被抽空了一般,又踉跄着去掀开帘子一看,只见一片蜿蜒的星带缠绕着半轮虚浮无力的钩月。 五姐如今应是还坐在马车上,是悄然入了眠,还是正仰首与自己同观一幕星月,她怅然若失地想着,又见浓云厚翳如兵临城下一般地压向悬弓,连带着掩灭了忽明忽暗的星宿。 这番景象无由地使她有些喘不过气,忙不迭把帘子合上,跌跌撞撞地扑至床榻仰躺下来,却怎么也忘不掉再度漫卷而来的自己与五姐相处的往昔记忆。 承敏在婚仪上的表现让皇上基本满意,但思量起那日钱常在强颜欢笑的面孔他就觉着烦心,且不知不觉总会联想到她对自己耍出的那些小聪明,不由得莫名格外反感此类年轻时娇憨年长后只余下蠢钝的嫔妃。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于此相反的便是年轻时莽撞不知分寸,而沉淀了多年后已变得柔弱婉顺的女子,魏佳常在是个典型,皇上兴致勃勃地想到。 于是,接连多日他都频频召见慈文,晚膳前后又不太愿意翻牌,还咕哝着说干巴巴的侍寝不如他自个儿摆驾去嫔妃宫里有意思。 皇上甚爱慈文陪侍本是一桩喜事,可于进忠而言的确也有不妙之处。皇上在白日里只一味地召慈文来,而不去永寿宫,使他毫无见公主的机会。这还不算完,更令他受不住的是皇上既然不翻牌,那就说明其夜间散着步去往任何一宫都是有可能的。 可毕竟还是有些不死心,他悄摸找喜禄问了声皇上夜里爱去哪一宫。喜禄一五一十地对他道:“我值夜时万岁爷去过一趟翊坤宫,去过两趟永寿宫。” 那就是彻底“死蟹一只”,他实在不敢赌这个概率,万一自己趁夜偷偷潜入永寿宫正撞上皇上夜游留宿就得没命了。 见不到公主的每一个日夜,除去面对皇上时需得始终如一地演绎出恭谨侍奉的姿态外,留给他置身的只有孤独幽冷的他坦。每每下值回去,他都会不自觉地枯坐许久,脑中泛出公主与承敏相处时的欢快笑颜,甚至还有她对承恪一度展露出的关切和忧心。 那一叠银票早已被他锁在柜底,可如今连目光触及那只柜子他都觉得心惊。指尖仿佛还粘腻着银票火炭般的触感,他羞愧得垂首掩面,又在心里斥责自己怎就完全看不出这是鲜少的以真情对待公主的外人,又怎会在其为了公主而走投无路只能跪求自己时还嫌她恶心。 也许自己当真不是应当存活于此世的常人,对上目无尊卑法度也就罢了,可对心仪之人也只是拼着一份前世遗留的执念在做自认为对她好的事,从使她受骗喜欢上自己这等下作猥琐之徒开始,到如今靠着噤声硬瞒让她失去与最亲的姐妹话别的机会,自己其实一直在对她做着她自身浑然不觉的恶事。 他没有寄希望于公主淡然得以至遭遇四姐殒命、五姐远嫁两件大事后很快便能恢复平静宽和的心绪,但也在默默祈祷着她能比自己甚至都不敢设想的情形好一些,可最终他这微末的一丝奢望也破灭了。 皇上用完午膳后有意动身前往御花园散步消食,他堆着笑应下,与全寿一起亦步亦趋地跟在其后随行。路上偶遇了德贵妃,皇上越发喜形于色,立时邀她与自己一道逛园观景,二人一壁走一壁聊得热络。 他遥遥地瞥见了公主的身影,在草木的掩映之下,他估摸着自己所在的这个角度能勉强见得她,她却见不到自己。而仅是如此,他已很是振奋了。 再行几步,他看清了她停滞在此的缘由不是正与春婵一道赏景,而是刚巧遇上了另外三名同行的公主,她们皆立在她的对面,个个眉眼带笑,应是在谈论某些趣事。 唯有她面色浮着惨淡的苍白,身子枯瘦了许多,略宽的袍袖迎着猎猎的索风飘卷掠动,使她竟有些像一袭萧然而下的落木。 她似是打算寻借口推脱与她们的交游,但她们未察出她委婉的拒绝,甚至上前挽了她的袖子带她同行。她愁容难消的面孔上浮出了一瞬稍显勉强的笑意,但很快便被鲜活而雀跃的喜色所覆盖。 因郁结而形销骨立的情容上强作欢笑是令人悚目的,她犹似一截被提线吊住的木偶,依着操纵者、亦或可算是她自驱如此的心绪来作出与众姐妹谈笑的动作。他打着寒噤,眼球上渐渐凝结出一层薄薄的水汽,随着他眼睫的眨动而使他目中的景象瞬息万变。一会儿是她扬起唇角喜笑颜开,一会儿又是她敛神怔目,面容似一片白朦朦的虚空。 不消片刻,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自己视线所及的尽头,他感觉到自己的失态,忙不迭垂头胡乱地抹了抹面孔。无意间一侧首,却发现全寿的目光飞快地掠过自己。他心下一沉,知道自己的异样终究是惹了眼,但提心吊胆直到下值,全寿都未曾询问他任何问题,只是偶尔对他流露出善意而怜悯的目光,让他浑身都如针扎一般,比前几日越发惶恐和不自在了起来。 喜欢转世宦情:进卫堇香嬿意两不疑请大家收藏:()转世宦情:进卫堇香嬿意两不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