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京城,万里无云,净如秋水。
明明是这般明媚的好天气,若是在街上瞧见一位身着寿衣的老太太,半透明的身形一截杵在院墙里,露出半张惨白的老脸……
不知看客会作何反应?
苻明露反正是把眼睛闭了起来,再摸索着放下马车帘子,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没有被吓哭,已经算她厉害了,适应了半年的成果。
想她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理应赏花赏月,怎么能用漂亮眼睛来看这些?
半年前的一天,苻明露从马背上摔下来,受伤的眼睛从此能见鬼了。
——鬼,这世间竟然有鬼,多么匪夷所思!
技不如人也就罢了,竟还要承受这般后果。
在证实一切皆非幻觉之后,苻明露的天都要塌了。
偏偏父亲是个老顽固,不信她所言,见她眼皮上的伤口痊愈后依然胡言乱语,以为她摔坏了脑袋,要找人来治疗疯病。
苻明露的母亲去得早,家中是姨娘管理庶务,要不是哥哥拦着,姨娘能借机把她送去农庄关起来。
这之后,她一改以前爱热闹的性子,躲了半年不肯出门。
今日这趟不情不愿的,也是因为侯府小郡主的生辰宴到了。
当初,苻明露就是跟小郡主赛马,争强好胜,结果把自己给摔了。
她的上眼皮血流如注,吓着身边好一群人,好在经过治疗,发现只是皮外伤,之后对视力并无影响。
虽说此事怨不得旁人,不过侯府还是派人来问候送补品,礼数周全;苻明露没有大碍了,一直没去回礼,生辰宴再不露面,旁人不定怎么说她。
她的父亲更不许她记仇结怨,小家子气,勒令她必须去给小郡主庆贺生辰。
苻明露心里倒没怪别人,她纯粹是怕死才不敢出门。
这会儿有苦说不出,只恨没人与鬼怪作出约定,命令它们白日不准现形。
可见凡事没有规矩是不行的,京城里的幽魂都快无法无天了。
侯府有喜,整个天雀坊都热闹了起来,全京城有头有脸的年轻小辈几乎都到场了。
百姓们跟着看个乐呵,要不是考虑到小郡主年纪小,不宜大办,估计排场还会更为隆重。
当今国母姓赫,便是出自侯府,赫家满门忠烈,战功累累,深得圣眷。
尤其是老侯爷因旧伤复发骤然离世之后,陛下时常为此感怀落泪,对赫家更为厚待。
而今的当家人小侯爷赫厌霆,是小郡主的兄长,自幼聪颖文韬武略,陛下尤为喜爱这个小辈,宫里的赏赐流水一样的送了进来。
没有人会跟侯府交恶,苻家更不能。
因此,即便苻明露自幼跟小郡主相处并不愉快,但这么多年,两家往来从未断绝过。
不过明面上的礼节是一回事,私底下相处又是另一回事。
苻明露被引着入座,婢女奉上香茗。
她这尚未润喉,小郡主就过来了。
赫青苒对苻明露很有意见,觉得这人阴险狡诈,故意装模作样,企图陷自己于不义。
当初两人赛马,也不是她害苻明露摔的,结果侯府赔礼了,这人倒好,伤势并无大碍还养了半年不出门,惹人同情。
赫青苒感觉自己吃了暗亏又说不出口,十分恼火,尤其这会儿见着苻明露了,她分明好得很!
双眸水润,上眼皮留下一个小小的伤疤,呈现荷粉色,那疤痕不仅不丑,反而像描摹了浅浅的桃瓣印记一样。
本就雪肤玉肌的一张脸,有如锦上添花,更显玉色天成,灿如春华。
“二姑娘气色不错呀?”赫青苒轻哼着在她身旁坐下。
“托郡主的福。”
苻明露察觉她的情绪,但并不在意,示意婢女素喜把礼盒奉上:“今日佳辰,惟愿郡主喜乐顺遂。”
赫青苒不听这些场面话,忽然朝她伸出五指:“眼睛可有妨碍?”
谁知此举把苻明露吓了一跳,整个人向后仰去。
“?”赫青苒两眼一瞪,“你躲什么?”
苻明露:“……以为你想趁机偷袭我。”
赫青苒顿时来气了:“那你还真猜对了!”
苻明露才不信她敢动手,重新坐好了,捧起茶盏浅饮一口。
小时候在女学启蒙,第一次见小郡主,她们就掐起来了。
此后很多年,两人也玩不到一块去,吵架拌嘴时时发生,不过到底是长大了,不会轻易打架。
可惜,以后她和小郡主就不是一路人了,毕竟她都见过鬼了,早已不是一个层面。
如今她真是强得可怕。
赫青苒不知道苻明露忽然在神气什么,故作深沉,十分碍眼,“你果然是故意的,无病呻吟!”
一旁的柳沁禾见状,立即挤到二人中间调停,道:“你们别一见面就吵嘴了,平白叫人看了笑话。”
苻明露眨眨眼:“柳姐姐,我不出门自有缘故,是郡主在胡搅蛮缠。”
“我胡搅蛮缠?”赫青苒冷笑一声:“我这就去告诉兄长,让他教训你哥,给你看一下什么叫胡搅蛮缠!”
“多大个人了,还搬救兵,你就会这一招?”
“管用就行了,哼!”吵了这么多年,赫青苒是发现了,搬出她哥一定赢。
苻明露还真拿她没办法,主要是同辈人当中,没人能压得过赫厌霆,早在他尚未承爵的时候,就已经风头无两了。
更何况现在年纪轻轻成为家主,开始跟高门子弟的爹打交道了,平白高出一头。
这对兄妹真讨厌啊!
不一会儿,赫青苒的奶嬷嬷领着一位面生的姑娘入内,打断了两人无聊的吵嘴。
“郡主,姜姑娘到了。”
一个纤弱的姑娘面上含笑走了过来:“给诸位见礼了。”
姜如珂的父亲乃是樊州郡守,刚奉命回京,都猜他要升职了,往后便留任京城。
初次见面,少不得要相互介绍一二。
柳沁禾在苻明露耳边嘀咕道:“这位或许要成为郡主的嫂嫂了。”
她这么一说,苻明露就想起姜如珂是哪位了。
十年前,灵安寺有一位了幻师父,他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卦师,一生中传奇无数,编成折子戏都要许多天才能讲完。
了幻师父一卦难求,而在他圆寂那一年,卜出的最后一卦,就应在赫厌霆身上。
当年侯老夫人带着赫厌霆去求了什么,具体没有外传,不过说是放了一盏灯,去取走它的人正是六岁的姜如珂。
姜如珂就是赫厌霆的有缘人,至于这个‘缘’字何解,未曾言明。
那时的姜父还是微末小官,不久后被外放,十年辗转已成地方大员,管辖偌大州府。
此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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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即将高升,闺女又到了适婚芳龄,都说他要双喜临门了。
有缘人这一卦流传甚广,当年许多人对此津津乐道。
姜家外放后就慢慢不说了,不过这会儿人回来了,又重新被翻出来议论。
苻明露听过一耳朵,但没往心里去,因为事不关己。
谁知,举止温婉的姜如珂一听她的名字,倏地抬起头来:“你是……苻家二姑娘?”
苻明露一愣,点头道:“你知道我?”
“嗯……”姜如珂扬起一抹浅笑:“略有耳闻。”
“看来你是臭名远扬了。”赫青苒嘻嘻笑着冲苻明露皱鼻子。
“如何比得上你。”后者不咸不淡的反击。
******
斗完嘴胃口大开,开席前的精致点心出自宫中御厨之手,苻明露一连吃了好几样,不一会儿就撑了,得溜达两圈消消食。
侯府的庭院,一步一景,兼之奇花异草点缀,所过之处香氛袭人,心旷神怡。
苻明露难得放松下来,今日这里有喜事,那么多人来回走动,生气十足,邪祟定然躲远了去。
况且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怕什么呢!
行至水榭,景色更佳,波光粼粼凉风徐徐,避暑的好去处,苻明露感觉凉爽得很。
“我们在此歇歇脚。”
她说着准备倚栏而坐,只是没听见素喜的回应,扭头一看,背后竟然空无一人。
“素喜?”
苻明露一惊,顿时慌了:“素喜!”
自从眼睛受伤后,她容易一惊一乍,素喜绝不会贸然离开她的。
素喜什么时候走丢的?她竟然毫无知觉……
苻明露当即朝着来时路走去,想离开这个阴凉的水榭,然而太迟了——
一摊臃肿的湿漉漉的肉块堵在回廊处,看那水痕,似乎是从池子里刚爬上来的。
腐臭气味瞬间扑面而来,被泡的浮肿臌胀不成人形,但那确实是一个人,青白烂肉正在缓缓脱落。
“呕!”苻明露一阵干呕,她无法形容这股臭味。
比臭鱼烂虾还可怕许多许多,只要闻过一次,就绝不会误判的气味……是尸臭。
至于它的五官具体什么模样,她压根不敢看。
“来人!来人啊!”
“你别过来……冤有头债有主,你找错人了!”
苻明露捏紧了荷包里的一枚铜钱,企图获取一点力量。
然而没用,那具被泡肿的水尸,嗬哧嗬哧的朝她逼近。
苻明露要哭了,她为什么要面对这些呜呜呜!
“你去找人……替我捞尸……”水尸一开口咕噜咕噜的,好像喉咙含糊不清:“不然我就吃了你。”
“阁下……阁下沉尸何处?我定让兄长好生安葬你。”苻明露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水尸却不答应:“……去找赫厌霆。”
“啊?”苻明露捂住口鼻道:“是他害死你的么,他太坏了!”
“嗬……去找……”
“我……”苻明露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它找人捞尸而不是寻仇。
“兄台,我跟他有过节,你何不自己去寻他……”
苻明露刚说完,就见水尸身上烂泥一样的黏糊肉糜往下掉,还腐出粘稠的脓泡沫来了。
她终于忍不住,把吃进去的点心吐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