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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逾矩

作者:炽宁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李慕荷本来以为第二天容淮的伤就会好一些,没想到更严重了,最令人担忧的是,他还发烧昏迷了。


    她怀疑是不是自己昨天给他用错了药,但是检查了一下,没用错啊。她虽然医术不济,但爷爷留下的金疮药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难道是这些药放太久了,失去功效了吗?她越想越觉得可能,毕竟祖父已经去世五年多了。


    她看着这人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的样子,心里急得火烧火燎,连忙把祖父以前的医书翻出来,找金创药的制法。


    她添了几截木柴到火坑里,又悉心给容淮窝好了被角,然后才背着竹篓出门去采药。


    出了门,迎面就是寒风刮来,她肚子就开始疼了。


    李慕荷捂着肚子,扶着树干蹲下来,她痛得脸色发白,一动也不想动,可是又想起屋子里躺着的病人。好心郎君昨夜是为了救她才被黑瞎子咬伤的,若他有什么三长两短,将来阎王爷一定要把这笔罪过算在她头上。


    不行,她得采药回去治好他。


    想到这里,她又振作起来,扶着树背着竹篓一瘸一拐朝树林深处走去了。


    李慕荷采药回来已经是傍晚天快黑的时候了,她推开门,容淮仍然昏睡着。


    她顾不上自己身上摔出来的新伤口,把竹篓里的草药倒出来处理干净,然后按照医书上的配比倒进铁锅里,开始熬药。


    她忙碌了整整一天,中途就吃了一包板栗充饥,给容淮的伤口敷上药以后,才埋了两颗红薯在火坑旁边,一边守着昏迷的小郎君,一边守着自己的烤红薯。


    火坑里的火焰时不时地炸开“噼啪——”一声,在寂然无声的冬日深夜里分外明显,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火焰燃烧的声音和小娘子均匀的呼吸声。


    她太过劳累,连红薯都没顾得上吃,就倒在火坑旁边的宽板凳上睡着了。


    烤焦了的红薯散发着甜腻的焦香和烧焦了的苦味,像是在提醒主人赶紧把它掏出来,可惜无人理会。


    黑暗中悄然有一个黑影落地,朝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睛坐起来的小郎君走去,黑影恭恭敬敬地半跪在小郎君面前,替他拆了乱七八糟的纱布,看到那黑糊糊的一坨,眼角抽了抽。


    “不要让她看出来。”容淮喑哑的声音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


    黑影中那人手一抖,沉默一瞬,才应道:“是。”将伤口包扎的好看很简单,但要将伤口包扎的像刚刚那样难看,很难。


    那黑影往不远处那口散发着清苦药味的铁锅看了一眼,心内叹了口气,药不能用铁锅来熬都不知道,说她是李神医的后人,简直有堕神医之名。


    ***


    李慕荷第二天忽然惊醒,“红薯……我的烤红薯!”


    她差点从板凳上摔下来,不小心撞到昨日新摔的伤口上,疼得龇牙咧嘴,却顾不上伤口,火急火燎地跑到熄灭的火坑边,从已经冷掉的草木灰里扒拉出自己昨晚埋下的烤红薯。


    果不其然,已经变成了一块乌漆嘛黑的黑炭。


    她不死心地把红薯掰开,看看里面还有没有没烧坏勉强能吃的部分,结果,掰开一看,里面也都是黑乎乎一片,早已经碳化了。


    好可惜啊,她一手拿着半截掰开的红薯炭,脸上的表情痛惜不已。


    “慕娘子?”旁边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


    “你醒啦!”李慕荷惊喜道。她扔下手里的黑炭,连忙跑过去查看容淮的情况。


    “你看起来气色好多了,”她上上下下把容淮打量了个遍,然后又掀开被子,去查看他手臂的情况,惊喜地说,“你是我第一个治好的人!”


    “我第一次治人,竟然就将人治好了,”她的语气透露出欣喜和几分孩子气的得意洋洋,“看来我还是很有行医治病的天赋的嘛!”


    容淮恭维道:“慕娘子妙手回春,某感激不尽。”


    李慕荷叫他的恭维话说的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是我该感激你才是,若不是你,被黑瞎子咬伤的就是我了。”


    她听见容淮叫自己慕娘子也觉得心虚,好心郎君屡次救助于她,她却不仁不义地欺骗对方,这叫她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而且,他明明是来求医的,却又因为救她负了新伤。


    “对了,你为何要去寻李神医求医啊?”她试探性地开口问,“你看起来并不像是身有重病之人。”


    “不是我,是家祖父,”容淮缓缓解释说,“我家祖父今冬以来,常有咳疾,我担忧祖父的身体,听说二十年前叱咤江湖的李神医隐居在西南无名山,所以便想来替祖父求医。”


    “原来是这样。”李慕荷陷入了沉思,这人屡次帮助自己,又是来替祖父求医的,善良仁义又有孝心,她不应该瞒着他。


    “你的祖父病得很严重吗?”她又问。


    容淮道:“也还好,算起来是陈年旧疾了,只是今年发作的格外严重一些。”


    李慕荷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告诉他真相,“李风庭李神医五年前就已经死了,你还是快些回去吧,另寻一个医术高超的大夫。”


    “啊?”容淮大惊,“慕娘子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李慕荷挠了挠头,“还有……其实我不姓慕,我姓李,我叫李慕荷,李风庭是我祖父,但我不是故意瞒你,我……”


    “祖父临终前嘱咐我,不要与生人透露我与他的关系,怕被他昔年的仇家知晓了我的身份,遇上仇家报复,所以……我、我……”李慕荷心怀愧疚,想要解释,但是却发现,自己真是对不住屡次救了自己的好心郎君。


    “我明白,”容淮像一股清风,适时化解了她的尴尬,并且宽容大度地原谅了她的隐瞒,“娘子孤身一人住在这里,理应多些防人之心。”


    年轻郎君不仅长相出众,就连声音也好听得不似凡人。


    她被他的话安抚到,抬起头来看他,看到郎君苍白清瘦的脸上,下巴处沾染了灰尘,她愣愣地盯着那处灰尘,鬼使神差地抬手替他抹去。


    霎时,两人俱是一愣。


    “咳——”李慕荷尴尬地咳了一声,结结巴巴地解释,“有、有脏东西……”


    小郎君微微一笑,似是毫不在意对方的逾矩,云淡风轻道:“多谢娘子。”


    李慕荷愣愣地瞧着他,觉得他笑起来可真好看。


    不知不觉间,小娘子的耳根就红了。


    而貌美的郎君只做不知,即便被对方一直失态地盯着,眉宇间也丝毫未露出任何不悦。


    过了好一会儿,李慕荷才回过神来,她正有些懊恼,为自己刚刚看小郎君看丢魂了的事,却听得郎君轻声唤她。


    她疑惑抬头。


    “娘子,你的衣裳……”


    她顺着郎君的目光低头看去,看到了自己下身不知道何时又染上的经血,瞬间脸红透了。


    她已经从容淮这里得知,女子癸水乃是不能让除夫君以外的男子知晓的私密之事。她很快就理解了,毕竟这是私密之处流出来的血。因而,当下只觉得羞煞人也!


    “我、我……进去换身衣裳。”她红着脸结结巴巴地留下一句话,就一瘸一拐地进去了,像是落荒而逃。


    ***


    这一夜,寒风呼啸,下起了大雪。


    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注]


    茅屋旁有一片翠绿色的竹子,昨夜的雪下得太大,李慕荷第二天一推开窗户,就看见不少竹子被厚重的积雪压断了,怪不得昨夜窗外“噼啪——”响个不停。


    她冻得直打哆嗦,呵出一口热气,冷得搓了搓手,走到堂屋里时,容淮已经生好了火。火光把昏暗的屋子照得亮堂堂的。


    “外面下了这么大的雪,郎君今日想必是下不了山了。”李慕荷一边说话,一边从墙角的那一堆茅草里摸出来两个胖乎乎的红薯。


    容淮语气有点儿抱歉:“恐怕要多叨扰娘子几日了。”


    李慕荷把红薯埋进滚烫的红灰里,笑呵呵地说:“不妨事,不妨事。”


    有小郎君在,早晨起来她都不必自己挨着冻生火了,小郎君会把火生好。小郎君不仅长得好看,讲话也好听,她一个人在山中住久了,早觉得孤独了,难得能有这样一个哪哪儿都称心的人同自己做伴儿。


    “小郎君不是附近的人吧?我听你的口音和附近的人不太一样。”她把燃烧得通红的木炭扒拉到埋着红薯的地方,木炭隔着草木灰传递过去的热度既能让红薯被烤熟,又不至于轻易被烤焦。


    “某从燕京而来。”小郎君回答。


    “燕京?”小娘子顿时直起了身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是大燕的都城燕京?”


    容淮微微一笑:“然。”


    “我听说燕京是天底下最好、最繁华、最漂亮的地方,”李慕荷语气艳羡地说,紧随而来的是无尽的失落,“可我还没去过呢,不知道此生有没有机会去一次燕京……”


    容淮轻笑一声,“大多只是世人的溢美之词罢了,小娘子将来到燕京一看便知,不过,届时还请到寒舍喝杯茶。”


    “你在邀请我到你家中做客吗?”李慕荷笑问。


    容淮坦然承认:“届时,娘子一定赏脸。”


    小姑娘歪着头看他,“你家中有些什么人?”她与人接触很少,并不知道自己可能问出了一个很冒犯的问题。


    但容淮却还真细致地回答了她:“除了我先前说过的祖父,以及我的母亲之外,还有四位伯伯并三位婶娘,以及一众堂兄弟姐妹,还有几个侄子侄女。”


    “这么多人呀!”她没见过这样大的家庭,见过家里人最多的也就是山脚下的王大娘,她家有四个儿子、三个儿媳和一个女儿,再加上她男人,一共十口人。小郎君的家里听起来远比王大娘家里人多。


    “那……”她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鬼使神差地问,“你可曾……娶妻了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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