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隔了几小时又或许是隔了几年,高速飞行的星槎上终于连接上了一个声音。
“白珩姐,丰饶孽物都已击毙,你们可以下来了。”
“收到!”不到几息之间,白珩就迅速找到了一个着陆点,麻溜地悬停星槎。
她长舒一口气,打开舱门,跳出驾驶座位,愉快地伸了个懒腰。
“小兄弟,我们到……?”
白珩在驾驶舱上找到了面色乌青,满眼圈圈的言溯,他口吐白沫,一动不动。
白珩:……!
白珩一整个大惊失色,她慌里慌张去探查言溯的呼吸。
“小兄弟,你别吓我!”
“小兄弟,小兄弟!”
她在着急,殊不知,言溯脑子里另一个生物也在急,
【宿主,你坚持住,我给你做电颤!哇呜呜!宿主你不要死啊!】
【警告!生命体征急剧下降!启动紧急预案——】
系统的光屏在言溯的脑海中急剧闪烁,红色的警报代码如血般蔓延。它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没有实体,无法将宿主从那个冰冷的座椅上拽下来。它甚至开始逆推白珩的星槎线路,试图找出一个可以避免如此剧烈颠簸的飞行角度——尽管这于事无补。
“小兄弟,你坚持住!我这就带你去找医生!”说罢,白珩就要重新冲回驾驶舱。
这还得了!
“姐……姐,等等……”言溯气若游丝地向白珩伸出尔康手,他拼尽全力对抗着强烈的眩晕,表达自己的想法:
“别——”
白珩的狐耳终于捕捉到了言溯的声音,她忙不迭地爬出驾驶舱,扶起言溯:
“太好了……大柱!”她惊喜万分:
“你还活着!”
活着,但离死也不远了。
言溯欲哭无泪,气息微弱:
“姐……算我求你……”
“好,我听着。”许是言溯现在说话的样子过于艰难,白珩不忍心地侧过脸,
“你说的我都听着。”
言溯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被摇散的灵魂吸回躯壳。他猛地抓住白珩的手臂,借力半坐起来,涣散的瞳孔因悲愤而重新聚焦,燃烧着生命最后的火光,他喊出那句源自灵魂的呐喊:
“道路千万条,生命第一条,星槎开太快,亲人泪两行!”这句话音调之高,几乎让整个星槎都震了震。生动形象体现了诉说者的悲愤,就像是回光返照,言溯说完这句话,嘎巴一下就晕倒在原地。徒留耳朵灵敏的白珩懵在原地,脑瓜子嗡嗡的。
恰好,此时有道清朗的声音从星槎外传来:
“白珩姐。”景元屈指敲了敲星槎舱门。
“开门,我带了医师。”
*
“他…身体…调养——”清冷而熟悉的嗓音回荡在言溯耳边,他竭力睁开眼,他先是看到大块大块不着边际的色团,色块进化成模糊的画面,最后,模糊的画面渐渐明晰。
言溯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轮廓,清冷、精致,像月光下的白玉雕像。那份刻在灵魂中的信赖与亲近,让他的心先于理智认出了对方:
“丹恒……”他无意识喃喃,声音轻得仿佛一声叹息,
头生龙角,背生龙尾的龙尊闻声,缓缓转过头。他的视线先是落在言溯因虚弱而汗湿的额发上。旋即,就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牵引,悄无声息地定格在言溯发间那根簪子上。他目光停留的时间,比应有的礼貌长了一瞬。
最终,那双淡青色的、凝结持明千年寒霜的眼眸才落到言溯因惊愕而微微瞪大的眼眸:
“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言溯缓慢地眨了眨眼,意识重新占据上风,说出了符合他如今身份的一句问候:
“罗浮的龙尊大人。”
丹枫眉头蹙起,他欲言又止,可他的话语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言溯的视线就被一张娇俏活泼的面容完全占据。
“大柱,你终于醒了!”
白珩双手捧起言溯床边的手,泪眼汪汪:
“对不起大柱!如果我知道你的身体情况一定不会带你去飙星槎!你要怪就怪我吧!”
言溯有种想要叹息地冲动,他眸底的情绪千变万化,只能无奈道:
“这事也不能怪你,当时也是情况紧急,没有你,我孤身一人说不定都到不了这里,况且如果不是我主动要求,我们早就和云骑军一起回来了。”
“不不不,这件事真的应该怪我才对——”白珩似乎真的被言溯之前的模样吓到了,她哪里能想到真的会有人因为乘坐她的星槎而虚弱成这样。她无不自责:
“如果我开星槎的时候,能多注意一点你。”
“不,真的没关系——”
眼见话题就要歪向;
“是你的错”“是我的错”的无限循环,还是丹枫出口打住了话题。
“好了,”丹枫表情清清淡淡,
“病人需要静养,他现在不能出去,地衡司还在等着你的笔录,你还是先过去吧。”
经丹枫提醒,白珩才想起这回事:
“对,我该去做笔录了。”话是这么说,她看着言溯孤身一人躺在床上的样子,心中还是有些纠结。可她终究不是犹豫的人,她看向自己信任的友人兼医师,郑重道:
“他就拜托你了。”
“不拜托我你还能拜托谁?”丹枫颔首,
“你放心去吧,我会看顾好他的。”
白珩最后看了一眼言溯,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调节气氛的人走了,病房内就只剩下言溯和丹枫两人,言溯瞟了一眼丹枫淡青色的眼眸,莫名觉得有些尴尬。
似乎是看出言溯的不自在,丹枫淡淡地看了言溯一眼:
“你的身体需要调养,这几日的食宿便由我安排。有什么忌口的吗?”
言溯不是一个别扭的人,他想不明白自己的那股莫名的不自在就干脆将之丢到一边,态度相当自然地对丹枫说:
“那就拜托你了,龙尊大人。”反正是丹恒老师的前世,两个人的底色都是同一片灵魂,他相信丹枫不会对他怎样。
得到了言溯的回答,丹枫的神色算是柔和了几分,唇角隐隐有上扬的趋势,但也只是‘隐隐’,他动了动唇:
“你是白珩带来的友人,作为她带来的友人,你没必要如此客气。”
言溯福至心灵,他从善如流说了句:
“丹枫,那就拜托你了。”
“嗯,”丹枫颔首,
“你的病情需要多加调养,这几日就宿在这里如何?”
言溯干脆道:
“一切听你安排。”
“好,”丹枫转头看了一眼窗外,言溯顺着丹枫的视线看去,原本明亮的天光半阖眼睑,早已沉睡在暗色的幕布中。丹枫告辞,
“现在的时间不早了,你多加休息,我明日来看你。”
他的脚还没踏出房门,言溯忽然叫住了他。
“先等等,”言溯想到一件相当重要的事情,在丹枫看不清情绪的视线下,他谨慎地问了句:
“……我想先问问,我这病大致需要耗费多少钱财?”他现在一穷二白,是个十足十的穷光蛋,不会要背上负债吧?
思及此处,言溯扫了一圈屋内的陈设,琉璃屏风、白玉案几、一看就很贵的木质桌椅……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令人身心舒畅的药香。还有……言溯看着手边重工制作却平缓如流水的被子。他觉得一股滚烫的触觉从散发着熏香的被子上袭来。
他的目光瞬间警惕起来,不确定地说:
“这钱……应该不多吧?”他话是这么说的,可两只眼睛都明晃晃地写这几个字‘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丹枫静静地看了言溯几息,牛头不对马嘴地问了句:
“你很缺钱吗?”他这句话和身上富丽堂皇的气息在这刻对准言溯铺面而来。
言溯被一击打出沉默,此时无声胜有声。他悄摸问了系统一句:
“他是不是在挑衅我?”
系统也在沉默,显然丹枫的话语打击到的不止有言溯还有一个生物。在快速运算了一会儿,它给出言简意赅的回答:
【宿主,打他!】
丹枫最后看了一眼言溯头上的簪子,留下句不找边际的话:
“我知道了。”遂转身关门离开。
“不儿?他这是什么意思?”言溯被整不会了,他大声对着门说了句:
“所以,这钱到底要不要付?”
回答他的,是一声沉闷的关门声。
言溯能怎么办,他后来和系统分析了几分钟丹枫的行为都没得出个什么,也只好盖上被子闭眼躺平,无论如何,舒适的大床没有错!他不能亏待它!
第二日。
言溯是在一片过于刺眼的光芒中醒来的。他迷迷糊糊睁开眼,以为天光大亮。然而视线清晰后,他看到的不是明亮的天光。而是……
堆积如山的玉兆金铢、光华流转的夜明珠、织锦繁复的绸缎……无数他只在传说里听说过的奇珍异宝,像不值钱的杂物一般堆满了房间的每个角落,几乎将他连同床榻一起淹没。
他随手一抓,指缝间流淌下的,是冰凉而沉甸甸的宝石。
系统在言溯脑中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电子音:
【……宿、宿主……我们是不是在做梦?】
言溯呆滞地将被子盖过头顶,闭上眼:
“我一定在太一之梦中,不行,我要去找神秘拔刀女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