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一只迷路的蝴蝶,在温暖且带着淡淡草药香气的黑暗中,缓缓地扇动着翅膀。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没有坠落的失重感,也没有那令人窒息的焦油味。只有一片宁静的、洒满了月光的湖面,和两棵虽然稚嫩、却紧紧缠绕在一起的树苗。
然而,就在我想要在那片宁静中多停留一会儿的时候,一种奇怪的、有些霸道的窒息感,却硬生生地将我拽回了现实。
像是有一只调皮的螃蟹,夹住了我的鼻子。
“……嗯……”
我难受地哼唧了一声,本能地想要挥手赶走那个打扰我清梦的“坏蛋”,却在睁开眼睛的瞬间,彻底愣住了。
一张放大的、稚嫩的、带着几分得逞后的坏笑的脸,正悬在我的上方,离我只有不到两英寸的距离。
是西里斯。
清晨那微弱的、带着一丝蓝调的冷光,透过病房高大的窗户洒进来,正好落在他那双灰色的眼睛里。那里面没有了昨日溺水时的痛苦与涣散,取而代之的,是两团正在熊熊燃烧的、如同星辰碎屑般璀璨的、名为“恶作剧”的火焰。
他那只完好的左手,正恶作剧般地捏着我的鼻尖,见我醒了,这才松开手,改为在我的脸颊上,轻轻地、却又有些用力地戳了两下。
那指尖是暖的,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活生生的热度。
“早安,小睡猪。”
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用口型,无声地对我说道。那副神采奕奕的样子,如果不是他右臂上还绑着那副厚重的、由白蜡木和秘银制成的夹板,我简直要以为昨天那场惨烈的战斗,只是我的一场噩梦。
我揉了揉有些发痒的鼻子,刚想开口问他要做什么,他却立刻竖起一根食指,抵在了自己的唇边。
“嘘——”
他做了一个极其夸张的禁声手势,然后,用眼神示意我往旁边看。
我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头。
在我的身侧,宽大的病床上,雷古勒斯正安静地沉睡着。
他睡得很沉,那双如同冰湖般冷静的灰色眼眸,此刻紧紧地闭着。长长的睫毛在他的眼睑下投出一片淡淡的阴影,让他那张总是显得过于早熟和严肃的脸,在这一刻,终于显露出了一丝属于八岁孩子的、毫无防备的稚气。
他的呼吸虽然平稳,但依然很轻,仿佛那两根未痊愈的断骨,即便在睡梦中,也依然在隐隐作响,让他不敢大口呼吸。
我的心,在那一瞬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地揪了一下。
他太累了。我想。
不仅仅是身体上的伤痛。昨晚,是他一直在用那并不宽厚的肩膀,强撑着那个随时可能崩塌的局面;是他用那种几乎要把自己逼疯的冷静,为我们计算出了唯一的生路。
我只看到了他此刻的脆弱。
我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地,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菲兹似乎察觉到了我即将离开的动静。它那小小的、紫色的身体,在枕头上不满地扭动了一下,然后,用它那颗覆盖着细密鳞片的小脑袋,使劲地、往雷古勒斯那柔软的黑发里钻了钻,找到一个更舒适的位置,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小小的龙鼾,把自己埋了进去,继续睡了。
它似乎在用行动,代替我,继续着这场“守护”。
我跪坐在床上,伸出手,轻轻地、将雷古勒斯身侧那被他无意识踢开了一角的被子,重新拉了起来。
我把被角掖好,盖住他那只放在外面的、有些冰凉的手。动作很轻,很慢,生怕惊扰了他这来之不易的安眠。
好好睡吧,雷古勒斯。我在心里,对他轻声说道。
做完这一切,我才转过身,看向那个一直趴在床尾,用一种“你真磨蹭”的眼神看着我的西里斯。
他已经换下了挂满褶子的病号服,穿回他那件虽然有些皱皱巴巴、但依然显得很帅气的衬衫和袍子。此时正站在门口,一只手扶着门把手,另一只手迫不及待地指了指门外。
那眼神分明在说:快点!再不走就被抓住了!
我无奈地笑了笑,从床头抓起我的斗篷披上,然后踮起脚尖,像个做贼心虚的小偷一样,跟上了他的脚步。
西里斯轻轻推开了那扇厚重的、由伊尔玛特神殿的牧师们施加了“强力静音咒”的橡木门。
门轴转动,却没有发出哪怕一丝“吱呀”的声响。
一股清冷的、混合着晨露与神殿特有的熏香味道的空气,从门缝里涌了进来。
西里斯回头看了我一眼,那张脸上,洋溢着一种仿佛我们要去征服世界般的、快乐的笑容。
他伸出那只完好的左手,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走!”他用口型对我说,“带你去个好地方。”
然后,他拉着我,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这间充满了药味与沉闷气息的病房,跑进了那条还未被阳光完全照亮的、长长的 “诊疗廊”里。
这里是伊尔马特神殿——“受难者的施诊所”。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了温热汤气、清香药草和洗净的绷带那独有的、干净的皂香。远处,传来一阵极其规律的、沉稳的钟声,只在整点,轻轻地敲了三下,提醒着义诊的牧师们轮换。
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秩序与安宁。
然而,西里斯,却像一团即将要在这片宁静的画布上,尽情燃烧的、不受控制的火焰。
“快点,艾歌!”他压低声音,但那声音里,却充满了无法被抑制的兴奋,“在那些牧师发现我们之前,我们得赶紧溜出去!”
“西里斯,我们去哪里?”我有些不安地被他拉着,小声地问道,“雷古勒斯……他还睡着……”
“别管他了!”西里斯头也不回地拉着我,沿着那条由赭红色的线条标出的、通往“前堂”的分诊路径,飞快地穿行,“那个书呆子,就算醒了,也只会选择继续待在那个充满了‘规则’与‘秩序’的、无聊的房间里!”
他用一种充满了“我太了解他了”的、嘲弄的语气,继续说道:“他现在,说不定正抱着那本《深水城外事法典》,研究我们从神殿‘偷溜出去’到底违反了多少条法律呢!那才是他那无聊的‘冒险’!”
“而我们的,”他转过头,那双灰色的眼眸,在走廊尽头那片黎明前的、冰冷的晨光中,亮得惊人,“才刚刚开始!”
他拉着我,跑过了那间挂着“静痛室”牌子的房间,跑过了那堆放着无数根断裂手杖的“折杖架”,最终,冲进了那间空无一人的、巨大的“前堂”。
我们躲在一根巨大的、雕刻着“慰藉”浮雕(一个牧师正用温水和布,为伤者擦拭)的廊柱后面。西里斯探出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神殿那扇半开的、通往外界的巨大拱门。
“西里斯,我们到底要去哪儿?”我拉了拉他的袖子,那份因为“背着雷古勒斯”而产生的、小小的负罪感,让我感到一阵阵地不安。
“当然是去‘舰队觉醒’!”西里斯用一种“这还用问吗”的、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道,“听着,艾歌,我昨天在黑杖塔都打听清楚了!”
他像一个真正的、专业的“间谍”头子,开始向我,汇报着他那份充满了“冒险”气息的“时间表”。
“今天是庆典的最后一天!也是最盛大的一天!”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法被抑制的向往,“会有‘海风杯’大帆船赛!双桅和三桅的帆船,会绕着整个港湾竞速!我们看日出的那个‘悬崖观潮道’,就是最佳的观赛点!”
“而且,还有‘礼船巡游’!”他越说越兴奋,“渔夫行会,会放出用巨网编织成的花阵!造船行会,还会拖着一具半透明的、龙骨的幻影,在港口游行!最酷的是——”他抬起头,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幅景象,“——守望法师团,会在空中,投放出巨大的、五颜六色的幻术旗阵!”
他看着我,那双灰色的眼眸,像两颗被点燃的、最璀璨的星辰。
“艾歌,”他说,声音里,带着一丝我无法拒绝的、充满了“自由”意味的蛊惑,“我们明天,就要回伦敦了。就要回到那个阴沉沉的、充满了‘规矩’与‘责任’的、无聊的笼子里去了。”
“难道,”他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就不想在回去之前,最后,再当一次‘冒险者’吗?”
我沉默了。
我看着他那张充满了“渴望”与“自由”的、英俊的脸。我又想起了,那个还躺在病床上,用他那瘦削的、年仅八岁的肩膀,强行背负着“十五年的冤案”、“城市的未来”、以及我们所有人“命运”的、孤独的雷古勒斯。
“可是……雷古勒斯他……”
“——他会理解的!”西里斯立刻,用他那充满了“自信”的、不容置喙的语气,打断了我所有的犹豫!
他知道,我无法拒绝。
他拉着我,小心翼翼地,从那根巨大的廊柱后面,溜了出来。在确认了门口没有任何卫兵和牧师之后,他像一只真正的、获得了“自由”的猎犬,拉着我,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那座充满了“秩序”与“安宁”的伊尔马特神殿。
然而,就在我们刚刚冲出神殿那低矮的拱门,即将要踏入那片充满了阳光与狂欢的、属于“舰队觉醒”的街道时——
我们,与另一场“现实”,迎面撞上。
一股浓重的、混杂了铁锈、汗水与恐惧的气息,瞬间将我那份刚刚才升起的、属于“冒险”的兴奋,彻底淹没。
那不是一场战斗。那是一场……事故。
一队同样穿着粗麻布短衫的码头工人,正抬着、或搀扶着五六个伤痕累累的同伴,从另一条小路,行色匆匆地、向着神殿的大门冲来!
“快!让开!让开!”
他们是清晨在码头作业时,被一根失控的、回弹的缆绳扫中的“受害者”。
我看到了。
一个男人的脸,被横桁狠狠地击中,血肉模糊,眼看是严重的脑震荡。另一个年轻的男孩,正死死地攥住自己那只被缆绳勒断了三根手指的、血淋淋的左手,因为剧痛而浑身痉挛。还有一个,则因为被船体和码头挤压,小腿以一个不自然的姿态扭曲着,早已陷入了昏迷……
那股庞大的、充满了“痛苦”、“恐惧”与“绝望”的情感洪流,像一场无形的、冰冷的巨浪,瞬间将我的灵魂,彻底淹没。
我停下了脚步。
我的脚,像是被灌了铅一样,再也无法,向前挪动分毫。
远处,属于“舰队觉醒”的、欢快的号角声与人群的欢呼声,已经隐隐传来。那声音,在此刻,听起来,却显得如此的刺耳和……不真实。
我想去。我真的想。
我想去看看西里斯说的“幻术旗阵”,想去感受那份不属于布莱克、也不属于罗文的、纯粹的“狂欢”。我想成为那个,能和他一起,肆无忌惮地大笑、奔跑的、合格的“冒险者”。
但是,我做不到。
我那该死的、如同“诅咒”般的“辉石烙印”,让我的脚,牢牢地钉在了这片充满了“痛苦”的、冰冷的石板之上。
我感觉到,西里斯拉着我的手,因为我的突然“罢工”,而猛地一顿。
“艾歌?你又怎么了?”
我能听到,他那充满了不耐烦的、即将要爆发的质问。我甚至不敢回头去看他。我怕看到他那双灰色的眼睛里,那份因为我的“扫兴”而产生的、充满了失望的火焰。
我只是,低着头,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为自己的“无能”和“懦弱”,而感到一阵阵地、发自内心的羞愧。
然而,那句我早已预想好的、充满了“嘲弄”与“不耐烦”的抱怨,却没有到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长长的、充满了“戏剧张力”的、仿佛要将他这一生所有的“无可奈何”,都一同吐出来的、巨大的叹息。
“梅林的……八字胡啊……”
西里斯那充满了“挫败感”的声音,从我的头顶传来。
“好吧,好吧,我认输了。”
我惊讶地抬起头,看到的,是西里斯那张写满了“败给你了”的、却又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的、无奈的笑容。
他没有嘲笑我。他也没有,试图将我,从这片充满了“痛苦”的泥潭中,强行拉走。
他只是,用他那只完好的左手,使劲地、揉了揉我的银发,仿佛在安慰一只不听话的、却又让人毫无办法的、固执的小猫。
“我就知道,”他用一种充满了“自暴自弃”的语气,抱怨道,“跟你这种‘麻烦’的家伙一起‘越狱’,就别想,能有什么‘完美’的结局。”
然后,他抓着我的手腕,再一次,转过了身。
但这一次,他拉着我,走向的,并非那片充满了“自由”与“狂欢”的街道。
而是,重新,走回了那座我们刚刚才“逃”出来的、充满了“秩序”与“安宁”的伊尔马特神殿。
他没有带我回病房。他拉着我,径直,走到了前堂那个专门用来接待“祈愿者”的、小小的“红绳柜台”前。
那位正在打盹的、神情悲悯的伊尔马特牧师,被他那充满了“不客气”的敲桌子声,惊醒了。
“喂,”西里斯指了指门外,那群刚刚才被抬进来的、伤痕累累的码头工人,“我们需要‘工作’。”
牧师愣住了。他看了看西里斯,又看了看我,那双总是充满了“悲悯”的眼睛里,浮现出了一丝纯粹的“困惑”。
“孩子,”他用一种温和的、安抚的语气说道,“这里不是游乐场。我们很感激你们的善意,但是……”
他指了指墙上那张写着“义工招募”的羊皮纸。
“……‘后勤义工’,需要年满十四岁。而‘医护助理’,”他看了一眼我那瘦小的胳膊,“至少需要十六岁,或者,有校医务室的正式推荐。”
“推荐信?”西里斯的眼睛亮了,他那颗总是充满了“歪理”的大脑,在这一刻,找到了完美的“漏洞”!
“那我们有!”他骄傲地宣布。
“什么?”这一次,连我都愣住了。
“当然有!”西里斯转过身,用一种充满了“快配合我”的、不容置喙的眼神,看着我,“艾歌,快!把那个‘老家伙’给我们的‘推荐信’,拿出来!”
“哪个‘老家伙’?”
“就是那个!戴着半张脸面罩的、那个‘外科医生’!”西里斯急切地提醒道,“他不是把那根充满了‘传承’意味的、他妈妈的宝贝银针,都送给你了吗?!那不就是‘推荐信’?!那简直就是‘毕业证书’!”
我……我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反驳他这套充满了“强盗”色彩的逻辑。
但西里斯,根本没有给我反驳的机会!他已经转过身,用一种充满了“我们是专业人士”的、自信的语气,对那位早已目瞪口呆的牧师,开始了第二轮的“忽悠”。
“听着,神父,”他将声音压低,用一种充满了“共谋 ”的、神秘的语气说道,“我们不是普通的‘志愿者’。我们是……‘专家’。”
他指了指自己那条还打着夹板的右臂。
“‘证据一’。”他说,“多重粉碎性骨折,伴随魔力反噬灼伤。我,亲身经历者,‘疼痛’学专家。”
然后,他又指了指我。
“‘证据二’。”他用一种更加自豪的语气,介绍道,“这位,是刚刚才在幽暗山深处,独立完成了‘清创’、‘止血’、‘正骨’、‘缝合’全套高难度外科手术的、真正的‘主刀医师’!”
“您看,”他摊了摊手,脸上露出了一个“你赚大了”的笑容,“您那些十六岁的‘助理’,或许知道,该如何‘递’绷带。而我们,”他指了指我和他自己,“知道,‘疼’,到底是什么滋味。”
那位可怜的、神情悲悯的伊尔马特牧师,被西里斯这套充满了“歪理”与“自信”的、天马行空的“逻辑”,冲击得目瞪口呆。他看了看西里斯那条打着专业夹板的右臂,又看了看我的眼眸。
最后,他看了一眼门外那越聚越多的、充满了痛苦呻吟的伤员,和那因为“舰队觉醒”节庆,而被抽调一空的、所剩无几的人手。
“……伊尔马特神啊,请原谅我的渎职。”他用一种充满了“自暴自弃”的语气,喃喃自语。
然后,他抬起头,用一种充满了“豁出去了”的决断,对我们说道:
“——好吧!‘专家们’!我们现在,就需要你们的‘专业’!”
他从柜台下,取出了两件小小的、叠得整整齐齐的“志愿者披肩”(白布红边),以及配套的一次性手套、耳塞,和一张写满了“急救口诀”与“停词”的小卡片,递给了我们。
“你,”他指着西里斯,“手臂受伤,不能进行医疗操作。去前堂,负责‘安抚引导’。给伤者递水,带他们去‘安神角’休息,还有,负责亲属的寻人登记。用你那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去稳住他们!”
“遵命,长官!”西里斯立刻,用他那只完好的左手,行了一个滑稽的军礼,脸上,是充满了“英雄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的、灿烂的笑容!
“而你,”牧师又转向了我,那双总是充满了“悲悯”的眼睛,在这一刻,变得异常的严肃和凝重,“你……你真的,会‘清创’和‘缝合’吗?”
我没有说话。我只是将那根科林·索恩送给我的、充满了“传承”意味的、古老的“银针”,从口袋里,拿了出来。
牧师在看到那根银针的瞬间,瞳孔猛地一缩!
“……‘月之居’的针?”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敢置信的震惊。
我只是对着他,平静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牧师的态度,瞬间,变得无比的郑重。他指了指那间我们刚刚才路过的、充满了血腥味的“小手术室”。
“跟我来,‘医护助理’。”他说,“十五分钟的快速培训。然后,立刻上岗。”
我甚至,来不及,为西里斯那充满了“牺牲”精神的“义举”而感动。我只是将那件充满了“责任”与“重量”的白色披肩,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那十五分钟,是我这辈子,经历过的、最“漫长”的十五分钟。
那位牧师,用一种极其高效、却又不失温柔的方式,为我,灌输了伊尔玛特神殿数百年来的、关于“急救”的、最核心的三个理念——清气道(确保呼吸),止血(按压与包扎),以及固定(防止二次伤害)。
最后,他取下了一根系在他自己手腕上的、早已被洗得有些发白的红色绳结,郑重地,系在了我的左手手腕上。
“这是‘受难者的红绳’。”他用一种充满了“神圣”意味的、庄严的语气,说道,“它提醒我们,‘愿我承你痛’。但它也提醒我们,我们只是‘通道’,不是‘终点’。”
然后,他便将我,这个身高还不到他胸口、年仅八岁的“医护助理”,推向了那片早已被各种痛苦的呻吟声所淹没的、真正的“战场”。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那股因为“血腥”与“痛苦”而产生的、本能的恐惧。
我脑海中,回响起了科林·索恩那充满了“规则”与“秩序”的、冰冷的话语。
“——先把该做的,做到最好。”
我走向了第一个“病人”。那是一个年轻的码头工人,他的手臂,被回弹的缆绳,勒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肉模糊的伤口。
我跪在他的身边。
“别怕。”我轻声说。
我那份属于辉石烙印的、强大的感知能力,在这一刻,不再是“诅咒”,而是一种“天赋”。
我的第一反应,不是“该用什么流程”,而是“先让他不疼”。
我将自己那只小小的、温暖的手,轻轻地,覆盖在了他那因为剧痛而剧烈颤抖的、粗糙的大手之上。
那一刻,奇迹发生了。
一股极其微弱的、如同“温盐水”般的暖流,从我的掌心,缓缓地流出。那温度,不烫不凉,稳定在“体温 一点点”的、最完美的“安抚”状态。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心中那份充满了“惊慌”与“恐惧”的、剧烈的风暴。我下意识地,将自己的呼吸,拉长到了那个科林·索恩教给我的、“月之八拍”的节律。
那个本该在剧痛中疯狂挣扎的男人,在我的身边,竟然,也奇迹般地,跟着我的节律,缓缓地、安静了下来。
我的视线,扫过他的全身。我的大脑,像亮起了一盏柔和的指示灯,瞬间,就将他身上那最致命的、需要被优先处理的“四肢-手臂”伤口,用一个无形的、淡金色的光框,“框”了起来。
然后,我“感受”到了。
一股极其细微的、如同“荆刺”般的钝痛,从我自己的、健康的右臂上,传了过来!那并非真正的伤害,更像是一种……提醒。一种提醒我“这里很痛,需要被温柔对待”的、慈悲的“共痛”神迹。
紧接着,我感觉自己的胸口,猛地一紧!那份来自于病人的、巨大的“恐惧”,如同实质般,向我袭来!但仅仅一瞬,那股压力,便被一股更强大、更温暖的、如同“弹性”般的守护力量,缓缓地,向外“推”了回去。
我的心里,仿佛听到了一个古老的、充满了悲悯的叹息。
“——让痛,在我这里停一下。”
是伊尔玛特神的声音。
我不再犹豫。我拿起了急救箱里的酒精和纱布。我的手,稳得像一块岩石。我用科林教给我的、最专业的“清创”手法,为他清理着伤口;又用他教给我的、“月之八拍”的按压法,为他进行“止血”;最后,我用那根充满了“传承”意味的银针,为他那洁白的绷带,打上了一个漂亮的、牢固的“新月结”。
整个上午,我就像一个不知疲倦的、小小的陀螺。
我穿梭在神殿前堂那一个个临时搭建的、充满了呻吟声的诊间里。
而西里斯,则在另一片“战场”上,发挥着他那独一无二的、无可替代的作用。
他负责“安抚引导”。他那充满了“活力”与“跳脱思维”的语言,在这一刻,变成了比任何“安神药剂”都更有效的“武器”。
“嘿!你!别哭了!”我听到,他正对着一个因为找不到丈夫而崩溃大哭的女人,用一种充满了“理所当然”的、夸张的语气说道,“你丈夫只是被木桶砸了一下脚!我跟你保证,那感觉,绝对比我弟弟那张充满了‘嘲讽’的嘴,要温柔一万倍!来,跟我呼吸!吸气……对……再吸……好,现在,跟我一起骂——‘雷古勒斯是个混蛋’!”
那个本还在歇斯底里大哭的女人,被他这充满了“黑色幽默”的、荒谬的“安抚”方式,逗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与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进行着战斗。
我们忙得脚不沾地,甚至没有时间,去说一句话。
直到,最后一批伤员,都被妥善地,送入了后方的“收容寝室”。
我终于,直起了那早已酸痛不堪的、小小的腰。我靠在神殿那冰冷的、雕刻着“忍耐”浮雕的廊柱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而在我对面,那个同样累得快要虚脱的、正顶着两个巨大黑眼圈的西里斯,也发现了我。
我们,隔着那片充满了“劫后余生”气息的、安静的前堂,遥遥相望。
没有语言。
他只是对着我,缓缓地、举起了他那只唯一还能动的、完好的左手。
然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为我,比出了一个大大的、充满了“胜利”意味的……
大拇指。
它就像一道刺破阴霾的阳光,穿透了那片充满了“痛苦”与“疲惫”的、嘈杂的前堂,精准地,照亮了我的眼睛。
我笑了。
我试图抬起手,回应他那个充满了“孩子气”的、胜利的致意。
可是,就在那一刻,那股一直支撑着我的、名为“责任”的、冰冷的弦,“啪”的一声,断了。
一股巨大的、如同深海般浩瀚的疲惫,瞬间将我淹没。我那只刚刚才缝合了最后一道伤口的、握着银针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地颤抖起来。我的双腿,也变得如同灌了铅的“行走之像”,沉重得,再也无法,向前挪动分毫。
我不是在“看”那些伤者了。我是在“感受”他们。
我能“感受”到,那个刚刚才被我缝合了伤口的码头工人,他心中那份对“是否还能保住这份工作”的、深沉的恐惧。我能“感受”到,那个被西里斯领着去“安神角”的、失去了丈夫的女人,她那份如同黑洞般、吞噬一切的绝望。
我“感受”到了,这座神殿里,所有人的、那份如同潮水般汹涌的“痛苦”。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孩子。”
一个温和的、充满了“悲悯”气息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
是那位带领我入门的、神情严肃的伊尔马特牧师。他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我的身边。他那双充满了“疲惫”的眼睛,此刻,正用一种充满了“欣慰”与“心疼”的、复杂的光芒,看着我。
他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扶住了我那因为脱力而摇摇欲坠的肩膀。
“跟我来。”
他将我,带离了那片充满了“忙碌”与“痛苦”的主厅,带到了一个极其安静的、位于“祈祷空间”后方的、小小的“安神角”。
这里,只有一张素白的、由云石制成的长凳,和一面挂满了红色绳结的“祈愿墙”。
“坐下。”他说,“好好呼吸。只需要一个‘月息’的时间(约90秒)。”
我顺从地,坐了下来。
“手,伸出来。”他又说。
我以为,他是要检查我那双沾满了血污和药膏的手。我下意识地,将右手递了过去。
但他,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那双充满了悲悯的眼睛,看着我。
“是另一只,孩子。”
我的心,猛地一颤!我的左手,下意识地,攥紧了。
他知道?
他仿佛看穿了我所有的不安。他只是用一种充满了“安慰”的、温和的姿态,轻轻地,握住了我的左手手腕,然后,将那层血污和药膏,缓缓地、擦干净。
那枚如同星辰般的、冰冷的“辉石烙印”,暴露在了神殿那柔和的、白色的光芒之下。
他没有流露出任何“惊讶”或“恐惧”的神情。他只是用一种充满了“了然”的、悲悯的目光,看着那枚烙印。
“你背负着,很沉重的‘命运’,孩子。”他轻声说。
然后,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由白瓷制成的、装着圣水的小瓶。
“但是,不要怕。”他说,“你,并不孤单。”
他将一滴温暖的、不带任何杂质的圣水,轻轻地、滴落在了我的掌心——那个被“辉石烙印”所占据的、命运的中心。
我原以为,那滴圣水,会像落在烧红烙铁上的水珠般,“滋啦”一声,被我体内那股冰冷的辉石魔力,彻底蒸发。
但,它没有。
那滴水珠,没有滚落,也没有蒸发。它只是,在我的掌心,微微地、颤抖了一下。然后,它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的、充满了“生命力”的姿态,流动了起来!
它没有流向任何一个方向。它只是,在那枚冰冷的“辉石烙印”的周围,缓缓地、画出了一个完美的、椭圆形的轨迹。它像一颗最温柔的、充满了“包容”与“慈爱”的月亮,将那颗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冰冷的“星星”,温柔地、环绕在了中央。
“——伊尔马特神啊……”
牧师看着眼前这充满了“神迹”意味的一幕,发出一声充满了“敬畏”与“感动”的、压抑的惊叹!他那双总是充满了“悲悯”的眼睛,在这一刻,蓄满了滚烫的泪水!
“……‘怜悯之印(Mark ofpassion)’。”
他用一种近乎于“朝圣”般的、颤抖的声音,轻声低语。
“他……他回应了你,孩子。”
我怔怔地看着掌心那滴,正在缓缓流淌的、椭圆形的“水珠”。
我,不明白。
我不是在“怜悯”他们。我只是……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
这,又是一份,我无法理解的、沉甸甸的“重量”。
“嘿!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呢?!”
一个充满了“活力”与“不合时宜”的、熟悉的声音,瞬间将这份充满了“神圣”与“沉重”的氛围,彻底撕碎!
是西里斯。
他像一只完成了“巡逻”任务的、骄傲的猎犬,大步流星地,向我们走了过来!他那张沾满了灰尘和汗水的脸上,洋溢着一种充满了“自我满足”的、灿烂的笑容!
那位神情激动的牧师,在看到他这副充满了“凡俗”气息的、冒失的闯入时,吓了一跳!他慌忙地,将那份“神迹”,用一句充满了“祝福”意味的祷词,匆匆地、掩盖了过去,然后,便对着我们,行了一个郑重的礼,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喂,艾歌,你怎么了?”西里斯终于,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他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了我的身边,“那个老神父,训你了?是不是嫌你绷带打得不够‘漂亮’?”
我没有说话。我只是缓缓地、摊开了我的左手。
那滴“圣水”,还在我的掌心,缓缓地、流淌着。
西里斯的笑容,凝固了。他看着我掌心那滴,违反了所有物理定律的、正在画着椭圆的“水珠”,那双总是充满了“不羁”与“嘲弄”的灰色眼眸,浮现出了一丝真正的、属于“困惑”的神情。
“……这是什么?新的、恶作剧魔药吗?”他试探性地问道。
“他说……”我的声音,很轻,很飘,“……是‘神’,回应了我。”
西里斯,彻底愣住了。
他看着我,看着我那张充满了“迷茫”与“不知所措”的、苍白的小脸。
他那颗总是充满了“跳脱思维”的大脑,在这一刻,仿佛,也感受到了我心中那份,因为被赋予了过多“意义”而产生的、巨大的“重量”。
他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大声地嘲笑这份“神迹”的荒谬。
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
良久,他才缓缓地,用一种充满了“理所当然”的、却又异常认真的语气,说道:
“‘神’?哦,那就能解释得通了。”
我惊讶地,抬起头,看向他。
“解释……什么?”
“解释,”他看着我,那双灰色的眼眸,在神殿那柔和的晨光中,清澈得像两颗被洗过的、闪烁着微光的星辰,“……你为什么,总是这么‘麻烦’。”
他没有说“善良”,也没有说“勇敢”。他用了“麻烦”。
“我是说,”他看穿了我的困惑,用一种只有他才懂的、充满了“西里斯·布莱克”风格的逻辑,解释道,“这个世界上,有谁,会在一场该死的‘决斗’里,去担心那个要把你‘杀’掉的敌人,是不是太‘孤独’了?”
“有谁,”他指了指我那只还系着“新月结”绷带的、小小的手,“会为了一个刚刚才认识的、长得像蜥蜴一样的、偷东西的胆小鬼,去浪费自己宝贵的‘战利品’?”
“还有谁,”他最后,用下巴,指了指门外那片充满了“混乱”与“痛苦”的急救区,“会为了那些跟自己毫不相干的、臭烘烘的码头工人,而放弃一整场、全费伦最酷的、‘海风杯’大帆船赛?!”
他看着我,那张总是充满了“不羁”与“嘲弄”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复杂的、混合了“敬佩”、“无奈”与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的、灿烂的笑容。
“所以,你看。”他耸了耸肩,用一种“真相大白”的、轻松的语气,做出了最后的总结,“能做出这么多‘愚蠢’、‘不合逻辑’、又‘麻烦’得要死的事情……”
“……也只有‘神’,才能跟你,产生共鸣了。”
“——连我,都注意到了。”
那句“连我,都注意到了”,像一道最温暖的、充满了“认可”力量的阳光,瞬间驱散了我心中,那份因为被“神迹”所选中的、所有的“沉重”与“不安”。
我那颗总是充满了“迷茫”与“自我怀疑”的心,在这一刻,被他那充满了“凡俗”与“真实”的、笨拙的“赞美”,彻底地、治愈了。
我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声里,还带着未干的、滚烫的泪水。
“好了,好了。”西里斯也笑了。他站起身,用他那只完好的左手,极其粗鲁地、将我那头变得乱糟糟的银发,揉得更乱了。
“快点,‘圣女’艾莉诺拉,”他用一种充满了“不耐烦”的、全新的、独属于他的“绰号”,催促道,“把你的‘神迹’擦干净!我们还得赶在午餐前,去看一眼那些‘礼船巡游’呢!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能看到有谁,从船上掉下去!”
我笑着,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将掌心那滴,充满了“神圣”与“重量”的、温暖的“圣水”,毫不在意地,擦在了我那件早已沾满了灰尘和血污的袍子上。
那只是一个“印记”。
而我,只是艾莉诺拉?罗文。
我站起身,拉住了他那只向我伸来的、充满了“不耐烦”的、温暖的手。
这一次,我们,是真正的、并肩而行。
就在我们刚刚才从那片宁静的“安神角”走出来,准备再一次、勇敢地“溜”出神殿,去奔赴那场属于“舰队觉醒”的狂欢时——
“——孩子们!哦,伊尔马特神啊!孩子们!”
一个充满了“惊慌”与“后怕”的、沙哑的、熟悉的女声,从神殿的正门,传了过来!
我猛地回过头,看到的,是玛丽埃特·维纽。
她看起来,糟透了。
那身总是穿得一丝不苟的、简素的黑色丧服,此刻,却因为匆忙的奔跑而显得有些凌乱。她那张总是如同“码头太太”般坚强的、苍白的脸上,写满了后怕与……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深沉的“愧疚”。
“夫人?”我有些困惑地,迎了上去。
“我听说了!”她没有理会任何礼节,她冲了上来,一把,将我和西里斯,都紧紧地、用一种几乎要将我们揉碎的力道,抱在了怀里!她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
“我听说了……”她的声音,因为那份巨大的“愧疚”而变得支离破碎,“我早上,去码头区,听那些水手们说……你们……你们坠落进了幽暗山。你们……你们遇到了那个怪物!”
她的情绪,彻底崩溃了。她松开我们,那双总是锐利的、黑曜石般的眼睛,在这一刻,被巨大的、滚烫的泪水所淹没。
“我对不起你们……”她抓着我们的肩膀,声音里,充满了无法被抑制的、歇斯底里的哭嚎,“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我只是想要回我的戒指……我没想过……我没想过要让你们……让你们这些才这么点的孩子……去为我,拼上性命!”
那股庞大的、充满了“愧疚”与“自责”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情感洪流,通过她的双手,狠狠地,撞入了我的内心!
“玛丽埃特夫人,您冷静一点!”我用尽全身的力气,试图将她从那份自我谴责的深渊中拉出来,“那不是您的错!我们去那里,不只是为了您!我们……”
“——嘿,嘿!好了,夫人!”
西里斯那充满了“不耐烦”的、却又异常坚定的声音,打断了我那充满了“苍白”的安慰。
他用他那只完好的左手,有些笨拙地、却又充满了“安抚”意味地,拍了拍玛丽埃特那正在剧烈颤抖的肩膀。
“别哭了。”他说,“我们不是还好好地站在这里吗?虽然……过程是刺激了一点。”
他看着那个因为他这句“不合时宜”的“玩笑”而微微一愣的女人,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了“我们已经搞定了一切”的、自信的笑容。
“而且,”他说,“我们,拿回了您要的东西。”
他转过身,从我那个小小的珍珠链挎包里,摸索了片刻。然后,他将那个由他自己的、那件“高贵”的黑色袍子上撕下来的、天鹅绒内衬,和那块干净的纱布一起包裹的、小小的、沉甸甸的包裹,拿了出来。
他没有打开它。
他只是将这个,充满了“悲伤”与“救赎”的包裹,郑重地、塞进了玛丽埃特那双冰冷的、颤抖的手中。
“他……那个拿走它的人,”西里斯看着她,那双总是充满了“不羁”与“嘲弄”的灰色眼眸,在这一刻,清澈得像两颗被洗过的、闪烁着微光的星辰,“……他让我,转告您一句话。”
“他说:‘我以前,只会‘取走’。现在……我把能还的,还回去。’”
他看着玛丽埃特那双因为“震惊”而猛地睁大的、黑曜石般的眼睛,缓缓地、将那句最关键的、属于“战术”的遗言,也一并转达。
“他还说……‘请您,自己决定,要不要在庭上,亮出这张牌。’”
玛丽埃特怔怔地看着手中那个,由黑天鹅绒包裹的、沉甸甸的包裹。
她那双颤抖的手,缓缓地、解开了那个由西里斯笨拙地打下的绳结。
天鹅绒布,散开了。露出了里面那层,干净的、白色的纱布。
而当她,终于,将那层纱布,也一并解开时——
一枚纤细的、朴实的、在神殿那柔和的晨光下,闪烁着“永恒”光芒的、小小的薄金戒指,安静地,躺在了她的掌心。
“……M ? T · 1957……”
玛丽埃特·维纽,那个在法庭上,面对着所有人的指控与非议,都未曾流过一滴泪的、坚强的“码头太太”,在看到那枚戒指的瞬间,那副由理性构筑起来的、坚硬的盔甲,终于,彻底地、崩溃了。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只是猛地,将那枚还带着一丝“血腥”与“救赎”气息的戒指,死死地、攥在了手心,然后,缓缓地、蹲下了身。
她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进了膝盖里。那瘦削的、总是挺得笔直的肩膀,因为那股被压抑了太久太久的、巨大的、无声的哭嚎,而剧烈地、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她的丈夫,回来了。
良久,良久。
当那阵压抑的、充满了痛苦与解脱的哭声,终于,缓缓平息时,玛丽埃特,才重新站了起来。
她用我递给她的那块、绣着白蜡树叶的手帕,擦干了脸上的泪痕。她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虽然早已哭得红肿,但那眼神,却变得前所未有的、充满了“坚韧”与“决绝”。
“谢谢你们,孩子。”她说。
然后,她将自己所掌握的、那份属于“委托”的、最后的“报酬”,交到了我们的手上。
她从自己那件黑呢外披的、最贴身的暗袋里,取出了一个用厚厚的油布包裹的、长条形的包裹,递给了西里斯。
“我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她说,那张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发自内心的笑意,“萨利昂,生前,总说它很‘漂亮’。他说,那是一个去过东方的、落魄的冒险者,用来抵债的。他一直觉得,它一定,藏着什么大秘密。”
“现在看来,”她看着西里斯,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坚定,“他的‘直觉’,是对的。”
“一个‘交易’,已经完成了。”她说,“而另一个‘委托’,也达成了。”
“‘价格’,就免了。这,是你们应得的‘报酬’。”
西里斯那只完好的左手,几乎是颤抖着,接过了那个充满了“宿命”意味的、沉甸甸的包裹。
他飞快地,解开了外面那层厚厚的油布。
——是一个小小的、被完美密封的、由炼金术玻璃制成的、透明的容器。
而容器之中,并非任何“战利品”。
那,是一个完整的、正在不断循环的、“战技”的缩影!
我看到,一个微缩的、身披着华丽的卡利亚骑士盔甲的幻影,正一遍又一遍地,将魔力汇聚于头顶,形成一柄比他自身还要巨大的、由纯粹的月光构成的光之巨剑!然后,以一种充满了王者气度的、无可匹敵的姿态,重重地、向着下方劈砍!
那每一次劈砍,都带着一种要将大地都一分为二的、绝对的威严!
“——伟哉卡利亚(Carian Grandeur)……”
西里斯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滞了。
他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灰色眼眸,痴痴地,倒映着那道正在不断循环的、充满了“力量”与“荣耀”的、小小的、蓝色的光芒。
他,终于,握住了那份,真正属于他们“观星者”后裔的、失落了千年的……
遗产。
“如果西里斯没有被关 12 年,而是从很小的时候,就有机会在‘责任’里练级,他有可能成长为一种什么样的、依然锋利、但更稳的自己?”
——他还是会偷偷拉你去看船赛,但会先把码头上的血擦干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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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分歧路线:☆晨光中的“逃亡者”(选择西里斯路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