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眼前这两个性格截然相反,却同样在乎着我的朋友。
雷古勒斯那双总是冷静的灰色眼眸,正专注地凝视着远处那座沉默的古堡。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是一种如同拉满的弓弦般的、在战前的、高度集中的紧张感。他提出的“养精蓄锐”方案,是他能想到的、保护我们所有人的、最正确的选择。
而西里斯,他那双同样是灰色的眼眸,却闪烁着截然不同的、如同火焰般跳跃的光芒。他不像雷古勒斯那样在思考“如何取胜”,他更像是在渴望“尽情燃烧”。他所说的“游灯节”,是他能想到的、让我们在这片冰冷的、大战将至的肃杀氛围中,抓住最后一丝温暖与快乐的、最好的方法。
两个选择,都充满了无法被驳斥的、属于他们自己的“正确”。
我的心,像一架摇摆不定的天平。理性告诉我,应该选择雷古勒斯;但情感,却不由自主地,偏向了西里斯那双充满了期盼的、不愿被黑暗所磨灭的眼睛。
那是一团跳跃的、不由分说就要将你卷入其中的火焰。那火焰里充满了快乐和冒险的承诺,真诚、热烈,却也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孩子气的霸道,让我感到一丝压迫感。
我感到无比的为难,几乎是下意识地,我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那个总是能给出“正确答案”的、天平的另一端。
我原以为,会从他那双灰色的眼眸里,看到属于“正确”一方的、不容置喙的坚持,甚至是一丝因我的犹豫而产生的不耐烦。
但是,我没有看到。
我看到的,是一种“放手”。
他那总是因为思考而显得有些紧绷的、瘦削的肩膀,在与我对视的那一刻,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下来。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我,极其细微地、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那不是一个催促的点头,也不是一个表达赞同的点头。
那是一个……“许可”的点头。
在那一瞬间,我忽然明白了。他不是在让我选择“他的”方案,也不是在让我选择“西里斯”的方案。他是在用那个细微的动作,无声地告诉我:
“没关系,艾歌。选择你真正想选的那条路。无论你选什么,我都会接受。”
他……他将那份沉甸甸的、关于“正确”与“错误”的评判标准,从我的肩上,轻轻地拿走了。他把我,从那个必须要在两个朋友之间做出抉-择的、痛苦的“裁判”位置上,解放了出来。
正是这份突如其来的、被完全尊重的自由,这份比任何热情都更温柔的理解,让我的天平,瞬间,也是最终地,倒向了他那一边。
我转过身,对着西里斯,歉意地、轻轻摇了摇头。“
“西里斯,你说的‘游灯节’,听起来……真的非常非常美。”我首先,承认了他那份提议的美好,因为那是真心的。
“但是……”我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无法抑制后怕,“我害怕……如果因为我们贪玩而准备不足,让我们陷入真正的危险。”
西里斯脸上那如同火焰般跳跃的光芒,在我说出最后一句话时,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下去。那双总是闪烁着星辰的灰色眼眸,在那一瞬间,变成了一片阴沉的、没有星星的夜空。
“好吧好吧,我明白了。”
失望的情绪只在他脸上一闪而过,随即,就被一种夸张的、满不在乎的、属于西里斯·布莱克式的“潇洒”所取代。他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夸张地摊开双手,仿佛要和我们这些“无聊的人”划清界限。
“‘安全第一’,‘做好万全的准备’……这些话听得我耳朵都快起茧了!”他用一种滑稽的、咏叹调般的腔调说道,“简直就像我妈妈和雷尔你,一人一边,在我耳朵里合唱一样!太可怕了!”
他对着我们,挤出了一个灿烂得近乎挑衅的笑容。
“既然如此,你们两个无聊的书呆子,就去玩那些瓶瓶罐罐和泥巴吧!我,西里斯·布莱克,决定独自一人,去寻找属于我自己的‘好运气’了!”
说完,他便真的不再看我们,独自一人,吹着不成调的、荒腔走板的口哨,将双手插在口袋里,用一种故作潇洒的姿态,头也不回地,朝着那条通往“游灯节”的山谷小径走去。
我有些担忧地看着他那在寒风中显得有些孤单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愧疚。
“不用管他。”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地拉了拉我的衣袖。是雷古勒斯。
“他不是真的生气了。”雷古勒斯看着哥哥远去的背影,用一种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极其平静的声音说,“他只是……失望了。西里斯就是这样,他越是表现得满不在乎,就说明他心里越是在乎。那副‘潇洒’的样子,只是他给自己找的台阶下而已。”
他对兄长的深刻洞察,让我心中的愧疚,稍稍减轻了一些。
“走吧,”雷古勒斯轻轻地拉了拉我的手,将我的注意力,从那条充满了光与诱惑的小径上,拉了回来,“我们的时间,也很紧张。”
我点了点头,跟着他,走向了那条通往“正确”与“安全”的、通往小镇旅店的道路。
他带领着我,走向了镇上那家名为“炉石旅店(The Hearthstone Inn)”的地方。旅店里温暖而舒适,充满了壁炉里泥炭燃烧和麦芽酒的香气。雷古勒斯用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老练的姿态,预定了一间最安静的、位于二楼角落的房间。
当房门“咔哒”一声从里面锁好后,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雷古勒斯帮助我从挎包里,拎出了那个装着“安全屋”的、沉甸甸的皮质手提箱,将它放在了房间的地毯中央,然后打开了它。
我们一同,走进了那个只属于我们三个人的、绝对安全的独立口袋空间。
在那个如同霍格沃茨公共休息室般的、温暖的起居区里,我们开始了各自的“战前准备”。
雷古勒斯没有立刻开始动手。他先是从手提箱的一个暗格里,取出了一张由龙皮鞣制成的、柔软的深色工作垫,小心翼翼地铺在了那张巨大的、由黑橡木制成的书桌上。然后,他才将那个刻着布莱克家徽的银质魔药盒打开,如同一个即将进行精密手术的外科医生,将里面的水晶器皿、银质天平、以及数十种用小小的水晶瓶装着的、罕见的魔药材料,一一摆放整齐。
他只有八岁,动作中还带着一丝属于孩子的、过分小心的僵硬,但他那份专注与严谨,却足以让任何一位魔药课教授都为之侧目。他甚至还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本小小的、用黑龙皮当封面的笔记本,翻到了其中一页,上面用他那工整秀气的字迹,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各种材料的配比和熬制时的注意事项。
他的第一个目标,是“坚硬药剂”。
他用一把银质的小镊子,夹起一块如同指甲盖大小的月长石,放入水晶研钵中,用一种极有韵律的、稳定的力道,将其缓缓碾成闪烁着微光的、细腻的粉末。然后,他用一根玻璃滴管,精准地吸取了三滴“狮鹫的唾液”,滴入粉末之中。在“滋滋”的轻响中,粉末与液体混合,变成了一种如同液态金属般的、不断翻滚的银色粘稠物。他专注地凝视着那份药剂,直到它的光芒从刺眼变得柔和,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将其小心地分装到两个小瓶里。
而我,则早已来到了那个属于我的、小小的室内温室旁。我没有像雷古勒斯那样需要桌子和器皿,我只是舒适地,坐在了那片温暖湿润的、充满了生命气息的泥土上。这里,才是我的“工作台”。
我闭上眼睛,将自己的感知,沉入这片小小的、由爸爸为我创造的世界里。
“我需要你们的帮助。”我在心中,向我的朋友们发出了请求。
首先,我从一个恒温的培育箱里,取出了几颗如同黑色珍珠般的“毒触手(Venomous Tentacula)”种子。我能感受到它们内部那股充满了攻击性的、渴望不断喷射酸性刺的躁动。它们是最好的“炮台”。
在另一边的专属培育区,种着一排我最得意的作品之一——中国咬人甘蓝(Chinese Chomping Cabbage)。在收获了一些具有束缚和腐蚀能力的成年植株后,我小心翼翼地,从一株母体下方那如同莲座般的叶片中心,用一把银质镊子,夹出了几颗刚刚成熟的、还在微微振动的原生种的种子。这些种子,看起来就像一颗颗小小的、充满了攻击性的、翠绿色的微缩版甘蓝。它们的边缘,甚至已经长出了细密的、如同牙齿般的锯齿。一旦被激活,它们就会像一群被驯养的、饥饿的猎犬,自动追击敌人,并进行连续的啃咬。
接着,我又从另一个培育箱里,拿出了一捧如同蒲公英种子般、但要大上许多的、带着银色光泽的“风骑士蒲公英(Gale-Rider Dandelion)”。它们的情绪,充满了对天空和飞翔的向往。我将其中三枚最饱满、最渴望自由的种子挑了出来。我知道,只要在需要的时候,向它们注入一丝魔力,它们就能瞬间长成巨大的、足以带着我们滑翔或缓降的“降落伞”。这是我们最可靠的“退路”。
然后,我走向了温室最阴暗的角落,那里的一截朽木上,生长着几朵小小的、如同太阳般的“阳孢菇(Sun-spore Mushroom)”。我小心翼翼地摘下几朵已经完全成熟的菌盖。它们很脆弱,但它们的情绪充满了温暖和光明。只要将它们捏碎,那无数的、会发光的孢子,就能在最黑暗的废墟里,为我们点亮一整片安全的、不会熄灭的光芒。
最后,我从一株看起来像普通藤蔓的植物上,摘下了几颗如同石头般坚硬的“尖爆荚果(Screech-snap Seed)”。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它们内部那股极其暴躁的、一触即发的“怒气”。我知道,只要将它们用力扔出去,它们就会在撞击的瞬间,爆发出足以让巨怪都暂时失聪的尖锐噪音和炫目的闪光。这是……用来 “创造机会”的武器。
我将这些不同功能的植物种子和果实,分别装入了几个由妈妈用不同材质的布料为我缝制的小口袋里——丝绸的装攻击性的,羊毛的装辅助性的,棉布的装探索性的——这样,即便在黑暗中,我也能仅凭触感,就立刻拿出我需要的东西。
想了想,我又额外从几盆半成年的曼德拉草(Mandrake)的主根上,掰下了两颗刚刚成型的、拳头大小的“子株”。它们就像两个皱着眉头的、极其愤怒的小土豆。这些曼德拉可以释放一次性的、造成小范围群体眩晕和打断效果的“声波炸弹”。我把它们小心地装进了珍珠链条包。
当我完成这一切时,雷古勒斯也正好将最后一瓶“昏睡药剂”封好了瓶口。
我们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种无需言语的、绝对的信任。
他准备的是“强化”与“控制”的魔药。我准备的,则是“陷阱”与“探索”的自然魔法。
我们,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当一切准备就绪,我们一同,坐在了壁炉前那两张巨大的、柔软的扶手椅上。
壁炉里的火焰,发出令人安心的噼啪声。雷古勒斯沉默了很久,仿佛在组织语言。
“艾歌……”他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在雷亚卢卡利亚看到的一切……你真的,全都忘了吗?”
“我记不清那些具体的画面了,”我诚实地回答,“但我记得……那种感觉。”
雷古勒斯点了点头,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答案。他深吸一口气,问出了那个一直埋在他心底的、最沉重的问题。
“那你……也记得,你父亲和龙族立下的,那个关于唤醒‘满月女王’的契约吗?关于……”他似乎很难说出那个词,声音艰涩,“……‘容器’。”
我看着他那双充满了担忧的、灰色的眼眸,轻轻地点了点头。
“爸爸妈妈,在我回来后不久,就都告诉我了。”
我看着他那因为紧张而紧绷的侧脸,从扶手椅上站了起来,走到了温暖的壁炉前。火焰的光芒,将我小小的身影,投射在古老的石墙上。
“我一开始……也很害怕。”我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对自己说话,“‘容器’这个词,听起来就像一个冰冷的、空洞的瓶子。要把别人的灵魂装进来,然后……把我自己的东西,都挤出去。”
我转过身,看着雷古勒斯。
“但是,爸爸也告诉了我,如果不这么做的后果。”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爸爸在书房里,用平静得近乎残酷的语调,为我描述的那幅末日图景。那不是一个故事,而是我能清晰“感受”到的、一个即将发生的未来。
“我能‘看见’,”我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战栗,“我能看见,天上的星星一颗一颗地掉下来,像迷路的孩子在哭泣。我能‘闻到’,整个北境的湖水和森林,都变成了不会呼吸的、冰冷的青蓝色石头,那是一种……死亡的味道。”
“我还能‘听到’,”我说到这里,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我能听到,所有人的心跳声,都消失了。整个世界,都变得像雷亚卢卡利亚的书库一样,安安静静的,只剩下风声。”
我看着雷古勒斯那张愈发苍白的脸,将那份宏大的、世界的灾难,拉回到了我们小小的、具体的世界里。
“我不想看到爸爸妈妈,脸上出现那种……我无法形容的绝望表情。” “我不想让我未来的弟弟或者妹妹,出生在一个没有星星、也没有鲜花的世界里。” “我不想菲兹和它的家人,变成那种被辉石侵蚀的、痛苦的样子。”
最后,我将目光,牢牢地锁定在他那双深邃的、如同冬日湖泊般的灰色眼眸上。
“我也不想……再也看不到你,和西里斯。”
我说完了。
我走回扶手椅旁,重新坐下,然后,将那个我早已在心中消化了无数遍的、属于我自己的结论,告诉了他。
“所以,‘容器’这个词,听起来或许很冰冷。但对我来说,它更像是一个‘园丁’的责任。”我看着壁炉里跳动的火焰,轻声说,“如果只有我,能为那盆快要被疯狂淹没的、名叫‘世界’的盆栽,浇上唯一能拯救它的‘春雨’……那我愿意去做。”
书房里,陷入了良久的、死一般的寂静。
雷古勒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像一尊被施了石化咒的雕像。。
“我……”他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埋葬得很深的脆弱,“我很害怕。”
他没有看我,只是低着头,死死地盯着壁炉里跳动的火焰。那火焰的光芒,在他那双总是如同冬日湖泊般平静的灰色眼眸里,投下了一片摇曳不定的、混乱的光影。
“我害怕那个契约会让你……消失。”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像是在对自己低语,“我害怕我发誓要守护的‘光芒’,从一开始,就是注定要熄灭的。那我所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他将他那属于“根系”的、最深沉的恐惧,向我完全地、毫无保留地,展露了出来。那是在他的宏大战略中,发现了那个最致命的、无法被逻辑所弥补的“漏洞”时,所产生的、最深刻的绝望。
我没有说话。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然后,慢慢地伸出手,轻轻地,将手覆盖在了他那只因为紧张而紧紧攥着扶手、冰冷得像一块大理石的手上。
他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
“不会的,雷古勒斯。”
我看着他的眼睛,用一种无比笃定的语气,说出了那个属于我们三人的、也是最终的答案。
“因为……你和西里斯,就是爸爸所说的、那个源于生命本能情感执念的、属于我自己的……‘灵魂之锚’啊。”
这句话,像一道最柔和、也最无法抗拒的闪电,瞬间击穿了他所有的、由逻辑和悲伤构筑起来的硬壳。
雷古勒斯彻底愣住了。那双灰色的眼眸,因为极度的震惊而睁大了。
他看着我,那眼神,不再是看着一个需要被保护的、柔弱的朋友。
那是在看……自己存在的、唯一的意义。
他那只被我覆盖着的手,缓缓地、坚定地翻了过来,反过来,用一种远超他年龄的、充满了决心与力量的力道,将我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依旧冰冷。但那份冰冷,却不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如同淬火之钢般的、冷静的决意。
他看着我们交握的双手,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在对自己,也在对我低语。
“我在罗文先生面前,也曾立下过类似的誓言。”
我安静地听着。
“但那时,”他的目光,从我们的手上,缓缓地移到了我的脸上,那双灰色的眼眸里,映着壁炉温暖的火光,也映着我的倒影,“我以为那只是一种…责任。一种‘根系’必须履行的、冰冷的、单向的责任。”
他顿了顿,那总是隐藏在冷静面具下的、被埋葬的脆弱,在这一刻,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从未想过……”他的声音变得更轻,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的敬畏,“……原来‘锚’,也能感受到来自‘船’的信任。原来,在你眼中,我们……”
“……也是光。”
他说完,便陷入了沉默。那份沉默,不再是之前的冰冷与绝望,而是一种被理解、被确认的、前所未有的、深刻的平静。
他在这一刻,放弃了所有的逻辑。他只是单纯地、贪婪地,享受着这份来自另一个灵魂的、同等的、温暖的回应。
良久,他才重新开口,像是在重申一个早已立下、但此刻被赋予了全新意义的誓言。
“那么,我再次向你承诺,艾歌。”
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出了那个属于雷古勒斯·布莱克式的、全新的、也是最终的守护宣言:
“这道锁链,不仅会把你拉回现实。”
“它也会……永远守护在你身边。”
我看着他,心中那因为“容器”的命运而产生的最后一丝不安,也彻底地、烟消云散了。我重重地点了点头,也用力地,回握住了他的手。
那番沉重而又坚定的对话,仿佛耗尽了我们两人所有的心力。如同霍格沃茨公共休息室般的“安全屋”里,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的静默。壁炉里的火焰,安静地跳动着,将我们两人那紧紧握在一起的手的影子,长长地、重叠着投射在背后的墙壁上。
“雷古勒斯……”
我轻声开口,打破了这份静默。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回应他那份真挚的承诺,只能用一个孩子最本能的方式,试图将气氛拉回到属于我们的、简单的世界里。
“我……我有点饿了。”
我指了指那扇作为“天窗”的、通往旅店房间的箱口。“旅店的对面……我好像看到了一家冰淇淋店。它的招牌,是一只正在吐着冰霜的坩埚,还会发光。”我有些不确定地补充道,“虽然天很冷……但也许,它还开着?”
雷古勒斯顺着我的目光,“望”向那片小小的、属于现实世界的光景。他那张总是紧绷着的、苍白的小脸,在听到我这个有些傻气的提议后,线条似乎柔和了许多。
他那颗总是充满了逻辑与分析的大脑,或许正在计算着“在战斗前吃冰淇淋对体能的影响”,但他那份刚刚向我展露的、被埋葬的脆弱与温柔,最终占了上风。
他反过来,轻轻地回握了一下我的手,嘴角勾起了一个极其罕见的、几乎看不见的微笑。
“好。”他说。
我们离开了“安全屋”,将那只承载了无数秘密的皮箱锁好,然后走出了旅店的房间。
温暖的旅店大厅里,依旧人声鼎沸。我们小心地穿过那些正在高声谈笑的成年巫师,正准备推门而出时,邻桌几个看起来像是本地老猎户的、饱经风霜的男巫的对话,清晰地飘进了我们的耳朵。
“……但你得小心她那招从天上来的‘飞鹰天坠’!”一个喝得满脸通红的老巫师,用一种充满了后怕的语气说。
“哦,你是说那招跳跃突刺?”另一个独眼男巫立刻接话,他的声音沙哑得像在砂纸上摩擦,“没错,老伙计。她会跳得比旗杆还高,然后像块陨石一样,连人带枪一起砸下来!速度快得吓人,你根本看不清她的枪尖在哪里!”
“诀窍是别看她,看地面!”第一个老巫师,用一种传授秘诀的、神秘兮兮的语气说,“当她的影子像一块黑布一样,突然出现在你脚下的时候,想也别想,立刻翻滚!不然,就算是巨龙,也得被她捅个对穿!”
我和雷古勒斯,在听到这段对话的瞬间,同时停下了脚步。
冰淇淋的甜蜜幻想,瞬间被这段充满了血腥味的、致命的战术情报,冲得一干二净。
我们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与后怕。
西里斯……他只知道对手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骑士”。但他绝对不知道,这位骑士,还拥有着如此恐怖的、一击必杀的招式!
我们必须立刻将这个情报,告诉他!
雷古勒斯不再有丝毫犹豫。他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了那面被他视若珍宝的、古老的双面镜。
他将魔力注入其中,对着镜面,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急切而又坚定的声音,呼唤出了那个他既熟悉又总是感到头疼的名字:
“西里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