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母亲的眼神,她肯定已经猜到了一切。
“你和他一块出门了。”
她背对着我,似乎是在看书。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母亲手中书页边缘被她无意识捻动的细微声响。她没有回头,那句话却像一块冰,直直砸在我心上。
“你和他一块出门了。”
不是疑问,是陈述。
我站在门口,手指紧紧攥着裙边,那本《少年维特之烦恼》被我藏在枕头底下,但它带来的灼烧感却挥之不去。我知道,任何掩饰在母亲此刻的洞悉面前都苍白无力。
沉默像不断上涨的水位,淹没到我的喉咙。
我终于无法再承受这令人窒息的重量。
“是……”
我的苦笑两声。说出来这些,仿佛需要莫大的勇气。
“他是…他是跟着我出去的。”
我艰难地吞咽了一下,鼓起勇气
“妈妈。”
我抬起头,尽管她背对着我,泪水还是模糊了视线。
“他……他好像……看上我了。”
最后几个字轻如蚊蚋,却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承认这一点,如同承认我们正被无法抗拒的洪流卷向深渊。
母亲捻动书页的手指猛地停住。
她终于缓缓转过身。烛光下,她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神惊骇,却又像她早有预料。
她几步走到我面前,双手用力抓住我的肩膀,摇晃着我。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一字一句。
“听着,白薇!你给我听清楚!”
“我不管他是什么眼神,做了什么!你可以怕他,可以虚与委蛇,甚至可以为了活下去被迫顺从他!”
她黑色的瞳仁死死盯着我的双眼,仿佛要将这些话刻进我的骨头里。
“但是,不要走心!绝对不要爱上他!”
“他是德**官!是占领我们家园的人!他的手下可能就有杀害你父亲的凶手!他们正在追查像你奶奶那样的人!他对你的‘看上’,是这世上最毒的药,最利的刃!”
她猛地摇晃了我一下,试图震醒我可能存在的任何糊涂念头。
“一旦你对他动了心,你就完了!我们可能都完了!你明白吗?!”
母亲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沿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
“别被他那些表象迷惑,薇……我的孩子……在那身军装下面,是和我们截然不同的血和铁。他可以今天对你说尽甜言蜜语,明天就把我们送进集中营!这种故事,在欧洲这片土地上,还少吗?!”
她将我紧紧搂进怀里
“保护好你的心,比保护好你的身体更重要……无论如何,不要爱上他……答应我……”
我感到阵阵无力。那无力感攀上了我的心头,掐住我的咽喉,钻入我的脑海,让我不得安生。
我仿佛万箭穿心。
又是一夜无眠。
再次彻底清醒过来,我已坐在花园冰凉的石凳上,看着一只蝴蝶在花丛间蹁跹,试图让自己沉浸在这片刻虚假的宁静里。
然而,那熟悉的脚步声还是打破了寂静。
我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
克里斯托弗·阿德勒停在我身侧不远处,他没有穿常服,军装与这生机勃勃的花园格格不入。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目光落在我身上,审视打量着我。
“早晨凉爽,适合阅读。”
他忽然开口。
“那本《少年维特之烦恼》,还合心意吗?”
我沉默着,手指揪弄着裙边的流苏。
他也不在意我的沉默,踱步到一丛开得最盛的玫瑰前,伸手,用戴着黑色手套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那丝绒般的花瓣。
“玫瑰很美,但也带着刺。”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我听。
“就像一些故事里的女人,美丽,却危险。”
他转过身,灰蓝色的眼睛再次看向我。
“比如,与您同名的那个莎乐美。”
莎乐美。
七重纱舞。
他向我走近两步。
“王尔德的《莎乐美》。”
他缓缓说道,笑意盎然,像是只是在讨论一个文学话题。
“一个执着的公主,为了得到施洗约翰的一个吻,不惜用舞蹈换取他的头颅。”
“那么,告诉我,莎乐美。”
他停在我面前,微微俯身。
“在你这出戏里——”
他像是要蛊惑我。
“我,会是你的施洗约翰,还是希律王?”
啊…他想必是想蛊惑我说出那个让他满意的答案。
施洗约翰,是她不顾一切渴望得到,最终却亲手毁灭的“爱欲对象”。
希律王,是那个赋予她权力,纵容她的**,最终也因她而陷入混乱与恐惧的“统治者”。
这问题本身就是陷阱。无论我回答什么,似乎都意味着我承认了我们之间这扭曲的关系,承认了那存在于他臆想中、由他主导的戏码。
他不仅在审视我,他似乎也在定位他自己。
在我这“莎乐美”的故事里,他究竟想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我猛地抬起头。他站在玫瑰丛旁,眼睛里是玩味般的笑意,可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反而像层薄冰,覆盖在深不可测的**之上。
莎乐美。七重纱舞。用舞蹈换取爱欲对象的头颅。
“我不是她。”
我试图在这言语的陷阱边缘站稳脚跟。
“我也不会跳那种舞。”
他笑了一声,仿佛我的反驳早在他意料之中。
“是吗?”
他语调轻扬。
“可你已经在跳了,莎乐美。从你赤着脚站在楼梯上,用那种眼神看着我的时候开始……你的舞蹈就开始了。”
“你每一个惊慌的眼神,每一次试图逃离的脚步,甚至此刻你强装的镇定……”
他微微俯身,如同魔鬼的絮语。
“都是在我面前展开的,一重又一重,诱人深入的面纱。”
又来了。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像故事中的梅菲斯特那样蛊惑我。
我被他话语中那**裸将我的恐惧和抗拒都曲解为引诱的意图所震撼。
“至于我。”
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全权是掌控者才有的傲慢姿态。
“我既不是那个拒绝你、最终身首异处的先知约翰……”
他顿了顿,挑了挑眉毛。
“也不是那个被你迷惑、昏聩愚蠢的希律王。”
“我是为你搭起舞台的人,莎乐美。是坐在唯一包厢里的观众,也是……”
他声音放缓。
“最终决定这出戏何时落幕,以及以何种方式落幕的人。”
他抬起手,摩挲着我的下颌。
我的直觉告诉我,克里斯托弗·阿德勒绝不真的爱我。
他只是爱上了征服猎物的过程,只是爱上了掌控一切的愉悦,只是爱上了居高临下的快感,只是爱上了“莎乐美”这个名字。
他收回手,仿佛刚才那个近乎狎昵的动作只是我的幻觉。
“所以,不必急于告诉我答案。”
“我期待你最耀眼完美的舞姿,莎乐美。”
说完,他不再停留,留下我一个人僵坐在石凳上,周身冰凉。
我是莎乐美,而他做着希律王,却想成为我的施洗约翰。
[闭嘴]水水的很安心,这里有伏笔和典故哦
以后男主的形象就是希律王和施洗约翰的结合体——一面昏聩暴戾一面又是“爱欲”的对象,即使白薇(莎乐美)并不爱他,但他妄想白薇也能像故事里的莎乐美公主那样病态地爱他……[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Chapter5 万箭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