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1月28日阴
寒风卷起最后几片枯叶,在院墙上打着旋儿。我把厚厚一摞课本放在石桌上,贺兰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像暗夜里突然点起的烛火。
“这么多?”她小心翼翼地抚过书脊,指尖在《高中物理精讲》的封面上流连。
我们并排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冰冷的石面透过棉裤传来寒意。她翻开课本,神情专注得像个虔诚的信徒。当讲到电磁感应时,她突然抬起头,眼中闪着久违的光彩:“这个知识点,我参加过省里的竞赛。”
她的解题思路清晰得令人惊叹,连最复杂的力学分析都能化繁为简。可讲到一半,里屋又传来咳嗽声。她放下笔快步进屋,再出来时,眼角带着未拭净的泪痕。
“我妈今天又咳血了。”她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医生说需要换一种进口药。”
我看着她冻裂的手背,突然想起书包里那个信封——母亲刚寄来的生活费。
我几乎是冲动地掏出来塞到她手里:“先拿去用。”
她的脸色瞬间变了,像被火烫到般猛地缩回手:“不行!我不是这个意思!”
“就当是借的...”我急切地解释。
“淮安,你不明白吗?”她的声音微微发抖,“我不能再欠你更多了。”她把信封推回来,力道大得惊人。
可这对我来说并不算亏欠……
我们之间陷入难堪的沉默。风穿过梨树枝条,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对不起。”她最终轻声说,手指慢慢松开我的衣袖,“我只是...只是不想……你也只是个学生……”
她没说完,但我却明白她的意思,她不想成为负担。
这句话像钝刀一样,扎在我心上。我这才意识到,我那自以为是的帮助,在她看来或许是另一种形式的施舍。
“那...让我帮你卖梨吧。”我换了个方式,“就当是付补课费。”
她怔了怔,眼底泛起浅浅的笑意:“你连秤都认不全。”
“可以学啊。”我执拗地说。
夕阳西沉,我们在渐暗的天光里继续做题。她讲题的声音很轻,像在诉说一个不愿醒来的梦。偶尔有邻居经过,好奇地打量着我们这对奇怪的组合——一个穿着校服的学生,一个系着头巾的卖梨姑娘,头挨着头坐在堆满梨筐的院子里。
临走时,她偷偷往我书包里塞了张字条。我假装没发现,回到家展开,上面用工整的小楷写着:“谢谢你。”
没有其他多余的字,但我还是高兴的像个傻子。
字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瘦,像她倔强的背影。我把字条夹进日记本里,忽然明白有些尊严,比温饱更珍贵。
窗外,最后一盏灯火也熄灭了。我知道明天的早市上,她依然会系着那条粉色的头巾,在寒风中守着她的梨摊。但至少今夜,在那些密密麻麻的公式里,她短暂地找回了属于十七岁少女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