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主任的问题,像一块沉重的磨盘,压在了办公室本就稀薄的空气里。
“你打算怎么从财政厅那帮‘铁貔貅’手里,把这笔钱给抠出来?”
这个问题,现实得近乎残酷。它像一根冰冷的钢针,瞬间刺破了林望刚刚用情怀和逻辑吹起来的那个绚烂气球。
屏风后面,孙博士团队那边死一般的寂静,所有的目光,无论是不屑还是好奇,此刻都汇聚成了一个共同的疑问。他们想看看,这个年轻人将如何回答这个终极难题。在他们看来,林望刚才描绘的那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而钱主任这个问题,才是坚硬的、无法撼动的现实。
钱主任的眼神,锐利而直接,他头顶那枚[试探]的标签,亮度达到了顶峰。他不是在刁难,而是在进行最后的考核。如果林望答不上来,那么刚才那番惊艳的“八亿拆解”,就只能证明他是一个更会画饼的“孙博士”。
林望没有立刻回答。
他看着钱主任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到了这位老干部一辈子的挣扎与无奈。他知道,“抠”这个字,是钱主任这类实干派干部一生的缩影。他们就像勤恳的管家,守着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底,每一笔开销,都要从牙缝里省,从指缝里抠。
林望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他摇了摇头,轻轻地说:“钱主任,您说错了。”
钱主任眉头一皱,以为林望要反驳他。
“钱,从来都不是抠出来的。”林望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包括屏风后面。
“那是怎么来的?天上掉下来的?”钱主任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悦。
“钱,是‘借’来的。”林望一字一句地说道。
“借?”钱主任愣住了,满脸的困惑。他身经百战,却从未听过这种理论。跟财政厅借钱?那不就是“抠”的另一种说法吗?
林望没有急着解释,他拿起桌上的笔,在一张白纸上画了一个圈,圈里写上“八亿”。
“钱主任,我们换个思路。如果我们拿着这份八亿的方案,直接去找财政厅的领导,说我们要搞数字化转型,要一笔启动资金。您觉得,我们能拿到多少?”
钱主任沉默了。他用几十年的经验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下,然后伸出了一个手指。
“一个亿?顶天了。”他叹了口气,“而且这一个亿,得分三年拨付,每年能不能按时到账,还得看全省的财政收成。”
“没错。”林望点点头,“因为在我们上门的那一刻,我们是‘要钱的’,是去增加财政负担的。财政厅的职责就是守住钱袋子,对我们,他们的第一反应永远是‘防备’和‘拒绝’。”
“那你说‘借’,又怎么说?”钱主任追问道。
“所谓‘借’,不是我们去借,而是让财政厅,主动把钱‘借’给我们用。”林望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钱主任从未见过的光芒,那是一种运筹帷幄的、属于棋手的自信。
“财政厅最怕什么?不是花钱,而是钱花出去了,却听不见响,打了水漂。这是他们每年年终报告里最难写的部分。相反,他们最喜欢什么?是‘杠杆’,是‘四两拨千斤’。是他们只花了一块钱,却撬动了社会上十块、一百块的投资。这叫‘财政资金的引导和放大效应’,是他们最大的政绩。”
林望的笔,在“八亿”那个圈旁边,画了一个更大的圈,在里面写下了一个惊人的数字——“五百亿”。
“我们去找财政厅,不谈这八个亿怎么花。我们只谈,如何用这八个亿,撬动省外那家高科技企业五百亿的投资落地。”
此言一出,钱主任的瞳孔猛地一缩。
而屏风后面,传来一声轻微的、杯子掉落在地毯上的闷响。显然,孙博士也被这个思路震惊了。
“我们告诉财政厅,这八个亿,不是‘费用’,而是‘配套’。是那五百亿投资落地的‘过路费’和‘安家费’。没有这八个亿的配套投入,去改善我们的老工业基础,去培养我们的第一批数字工匠,去打通我们内部的物流和数据壁垒,那五百亿的投资就是空中楼阁,随时可能飞走。”
“这样一来,财政厅的领导看待这八个亿的眼光,就全变了。”林望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他看到的,不再是八个亿的支出,而是四百九十二亿的净收益!这笔账,财政厅的‘铁貔貅’们,比谁都会算。我们不是去要钱的,我们是去给他们送政绩的!是帮他们完成年度KPI的!”
钱主任彻底呆住了。他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他感觉自己脑子里那套运转了几十年的、关于如何申请项目资金的陈旧齿轮,被林望这几句话,冲击得七零八落。
原来……事情还可以这么干?
“这只是第一步,叫‘投石问路’。”林望的笔尖,又回到了那张白纸上。
“第二步,叫‘化整为零’。我们不能把一个八亿的担子,全压在财政厅身上,他们也扛不住。我们要帮他们分担。”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我刚才说的第一个亿,‘还债钱’。这笔钱,本质上是维稳资金,是民生支出。我们可以联合省总工会、民政厅,共同向省里申请一笔‘老工业基地职工生活保障专项补贴’。这笔钱,走的是社保和维稳的盘子,不占用财政厅的发展性支出预算。”
“第二、三个亿,‘种子钱’。核心是人才培养。我们可以联合省委组织部、省教育厅,申请一笔‘新时代产业工人数字化技能提升专项培训经费’。这笔钱,走的是人才和教育的盘子。组织部和教育厅每年都有大笔的培训经费,我们只是帮他们找到了一个最响亮、最贴合省委战略的出口。”
林望的笔,在纸上画着箭头,将“八亿”这个大包袱,分解成了几个小包裹,分别指向了不同的部门。
“这么一分,您看,最后需要财政厅从他们的核心预算里出的,还剩多少?”林望抬起头,微笑着问。
钱主任看着那张纸,嘴唇微微颤抖。八亿的预算,被林望这么一拆解,真正需要财政厅硬掏腰包的,只剩下了最后那四个亿的“修路钱”和两个亿的“风险准备金”。而且,这几个亿,是在能撬动五百亿投资的大前提下。
这笔申请,别说是他钱某人去跑,恐怕财政厅的领导自己,都会推着他往前走。
“高……实在是高……”钱主任喃喃自语,他看着林望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不信任]和[审视],变成了彻彻底底的[震撼]和[佩服]。
这个年轻人,他懂的哪里是预算,他懂的,是人性,是官场,是权力运行的底层逻辑!
“这第三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林望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上了一丝神秘,“叫‘借刀杀人’。”
“借谁的刀?杀谁?”钱主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钱主任,您想,一旦我们把这个‘八亿撬动五百亿’的方案递上去,谁会最高兴?”
钱主任想了想,答道:“当然是周书记。”
“书记自然会高兴。但还有一个人,比书记更高兴,也更着急。”林望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他没有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只是用笔,在纸上轻轻敲了敲。
钱主任顺着他的笔尖看去,目光再次落在了那个“五百亿”的圈上。他脑中灵光一闪,瞬间明白了。
分管招商引资的那位副省长!
对于那位副省长而言,五百亿的重大投资项目如果能在他的任期内落地,那将是载入史册的巨大政绩,是他未来仕途上最璀璨的一枚军功章。
“我们什么都不用做。”林望的声音,像魔鬼的低语,“我们只需要把这份完美的、逻辑闭环的方案,‘不经意’地,让那位副省长的秘书看到。然后,我们就可以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
“到时候,最急着去财政厅‘抠’钱的,就不是我们了。而是那位副省长。他会亲自带着发改委、财政厅的领导开协调会,他会亲自去跟书记立军令状。任何敢阻碍这八个亿落地的部门,都将成为他眼里的绊脚石。”
林望说完,放下了笔。
办公室里,死一样的寂静。
钱主任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透。他看着眼前这个笑容温和、人畜无害的年轻人,第一次感觉到了一丝发自内心的……寒意。
这不是阳谋,也不是阴谋。
这是一种将所有人的欲望、利益、政绩、前途,都计算在内,然后用一根无形的线,将他们全部串联起来,让他们朝着同一个方向,身不由己地发力。
而林望,就是那个牵线的人。
“你……”钱主任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这辈子见过的聪明人、厉害角色,如过江之鲫,但没有一个,能像林望这样,让他感到如此的……深不可测。
就在这时,那道象征着休战的屏风,被“哗啦”一声,猛地拉开了。
孙博士站在那里,脸色复杂到了极点。他没有了之前的傲慢和愤怒,那张英俊的脸上,写满了震惊、不解,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智商被碾压的挫败感。
他头顶的[轻蔑]和[抗拒]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巨大的、不断闪烁的[震撼]标签。
他死死地盯着林望,仿佛想把这个年轻人看穿。
“你……到底是什么人?”孙博士的声音干涩,他终于问出了和钱主任心中同样的问题。
林望没有回答他,只是将那张写满谋划的白纸,轻轻地对折,再对折,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省委大院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国徽。
“我?”他轻声说道,“我只是书记钉在这里的一颗钉子。”
“一颗,想给这片土地带来一点希望的钉子。”
说完,他转过身,看着已经完全被他镇住的钱主任和孙博士,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两位领导,现在,我们可以坐下来,讨论一下方案的细节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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