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扫过教学楼前的梧桐，把高二报到的喧嚣吹得忽远忽近。程砚背着单肩包，指尖夹着报到表，步履匀速地走在走廊里。他穿了件黑色连帽衫，兜帽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路过扎堆聊天的同学时，连眼神都没偏一下。
“借过。”
许妄叼着根未点燃的烟，双手插在校服裤兜里，晃晃悠悠地从楼梯口上来，身后跟着两个跟班，说话间带着股漫不经心的傲气。他没看路，肩膀结结实实地撞在了程砚身上，力道不轻。
程砚脚步没乱，只是侧过脸，掀了掀眼皮。那双眼睛漆黑又冷，没什么情绪，却看得许妄莫名一顿。但他那点不耐很快盖过这点异样，挑眉嗤笑一声，语气嚣张又敷衍：“走路不看道？”倒像是程砚碍了他的路。
程砚没应声，目光在他脸上停留半秒，便收回视线，径直往高二（1）班的方向走，仿佛刚才的碰撞只是碰到了空气。
许妄看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冲身后的人撇了下嘴：“装什么酷。”说着，也没在意，把烟拿下来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班主任走进教室，扫了一圈，只看到了一个新面孔。
她拿着座位表站在讲台上，指尖划过名单时，抬眼扫了圈教室：“程砚，最后一排靠窗。许妄，你跟他坐邻桌。”
话音刚落，许妄正插在裤兜里的手顿了下，他抬眼看向最后一排。
程砚已经拉开椅子坐下，背挺得笔直，正低头翻着新发的数学课本，连个眼神都没给他。许妄嗤笑一声，抱着刚领的作业本晃了过去，把本子“啪”地甩在程砚旁边的桌面上，拉椅子时故意用了力气，金属椅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程砚的书页没动，指尖却微微蜷了下。
“喂，”许妄坐下后，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程砚的胳膊，语气带着点挑衅的散漫“刚在走廊撞那下，没给你撞疼吧？”
程砚终于抬了眼，目光落在许妄带着笑意的脸上，眼神冷得像结了冰，薄唇动了动，只吐出两个字：“无聊。”
许妄脸上的笑僵了下，随即又漫不经心地转回头，手指在桌沿上敲着节奏。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他听着却异常烦躁。
新同学刚进班级都要做一回自我介绍，更何况许妄是转校生，不仅是这个班级的新面孔，也是这所学校的新面孔。
班主任指了指许妄，说：“你，新同学，上来做个自我介绍。”又开口道：“你同桌可是个学霸，不会的可以问他。”
许妄慢悠悠起身，双手插在校服裤兜里，肩线垮着却自带张扬气场，一步三晃地踱到讲台中央。他居高临下地扫了圈全班，嘴角勾起抹漫不经心的笑，开口时声音带着点懒懒散散的调子，却藏不住骨子里的自大：“许妄，刚转来。”
顿了顿，他没提兴趣爱好，反而挑眉抬了抬下巴，语气里满是理所当然的傲气：“以前学校常年年级第一，过来这边，应该也没什么对手。打球还行，不过比起学习，差远了。”
台下隐约响起几声低低的惊叹，他像是没听见，依旧自顾自补充：“以后作业、笔记什么的，要是有不会的，别来烦我——毕竟，跟你们讲题太耽误我时间。”
说完，不等老师回应，他就转身往座位走，路过程砚身边时，还故意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下桌沿，眼神里带着“不服来比”的挑衅。程砚始终低头翻着课本，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台上那番嚣张的自我介绍，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噪音。
老师开始说完该说的就开始讲课，都是些无聊的内容。
许妄也没有听课，低头拿出手机开始玩。
他视线却黏在桌肚里的手机屏幕上，指尖飞快地在屏幕上点着，嘴角还时不时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完全没把讲台前的老师放在眼里。
“许妄！”
数学老师的声音陡然提高，粉笔头重重敲在黑板上的例题上，“这道题的辅助线怎么画？解法是什么？你来说！”
全班瞬间安静下来，许妄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把手机塞进桌肚，慢悠悠地站起身，眼神扫过黑板上的题目，脸上还带着点没回过神的散漫。他歪着头看了两秒，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嗤笑一声，语气带着点不以为然：“行呗，也不难”
老师脸色一沉：“你说什么？不会就直说！”
“谁说我不会。”许妄挑了挑眉，双手插在校服裤兜里，晃悠悠地走上讲台，拿起粉笔，手腕一转，在黑板空白处飞快地画起辅助线。粉笔划过黑板的声音清脆，不过半分钟，第一种解法的步骤就整整齐齐地列了出来。
许妄没停，接着在旁边画了第二条辅助线，换了种思路，又是一套完整的解法。末了，他甩了甩手腕，又添了一种更简洁的构造法，写完把粉笔一丢，拍了拍手上的灰，冲老师挑了挑眉：“老师，三种够不够？”
黑板上三种解法思路清晰、步骤完整，甚至最后一种还比老师刚才讲的更简便。老师推了推眼镜，一时竟不知道该批评还是表扬，最终只是摆了摆手：“回座位去，上课认真点！”
许妄吹着口哨走回座位，路过程砚身边时，故意用胳膊肘撞了撞他的肩膀，语气里满是炫耀：“怎么样，学霸，服不服？”
程砚没抬头，笔尖依旧在笔记本上移动，声音冷得没什么起伏：“第三种解法，第二步定义域漏了。”
许妄脸上的笑僵了下，猛地把草稿纸拽过来，低头翻到第三种解法，手指点着第二步反复看，眉头越皱越紧——还真被程砚说中了，他刚才写得太急，确实漏了定义域的限制条件，虽然最后答案碰巧对了，但步骤根本不严谨。
“你懂什么？”他嘴硬地抬眼，语气依旧嚣张，却没了刚才的底气，“我那是故意简写，省得写太多浪费时间。”
程砚终于抬了眼，目光落在他脸上，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只淡淡吐出一句：“嗯，你说是就是。”
说完，他收回视线，翻开新的一页继续写字，留下许妄攥着草稿纸，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里又气又不服，却偏偏挑不出反驳的话——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直接戳穿他，还是在他最引以为傲的数学上。
下课后课间喧闹里，程砚低头玩着手机游戏。
许妄路过瞥见，顿步，语气少了张扬：“玩这个？加个好友？”
程砚头没抬：“不常玩，不加。”
“哦。”许妄应了声，没多话，抓了抓头发，转身回了座位，只是偶尔瞟向程砚那边。
程砚寸头利落，冷白侧脸线条锋利。阳光斜照，睫毛投下浅影，薄唇紧抿，看书时眉峰微蹙，酷感里透着股沉静。
而许妄完全是另一种类型：头发不算短，垂在额前软乎乎的。白皮衬得眉眼更清秀，一笑眼尾弯弯。
程砚的脸完全是他内心想要安在自己脸上的。
程砚忽然抬眼，冷眸直直扫向许妄。许妄心头一跳，慌忙转回头，耳尖悄悄发烫，假装若无其事地翻着桌上的书。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尴尬些什么，感觉像是偷窥别人被逮住了一样。许妄攥着练习册，犹豫了两秒，打算借口问题缓解尴尬。
他轻轻戳了戳程砚的胳膊，声音放得很低：“那个……这道题，我有点没思路，你能给讲讲吗？”
题目其实简单得很，他根本会做，不过是想找个由头打破尴尬。程砚侧过脸，扫了眼题目，眉峰微挑，嗤笑一声，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轻嘲：“这都不会？”
话音落，他指尖在公式上飞快一点“换元法。”说完便转了回去，没再给许妄多余的眼神。许妄脸上一阵发烫，攥着练习册的手指紧了紧，讪讪地应了声“哦”，心里有点窘迫，又莫名有点不服气。
下课铃刚落，教学楼里的人潮还没散尽，许妄已经抄着校服外套，晃悠悠拐进了校门口那家烟雾缭绕的台球厅。
他把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挽起袖子拿起球杆，指尖擦过白球时带着股漫不经心的痞气，俯身、瞄准，一记利落的撞杆，彩球应声落袋，引得旁边几个逃课的男生吹了声口哨。
程砚抱着一摞刚收上来的作业本，沿着人行道往教师办公室走，眼角余光不经意扫过台球厅的玻璃门，正好撞见许妄歪头笑骂着和人击掌的模样。少年张扬的侧脸映在昏黄的灯光里，和教室里认真听讲的模样判若两人。
程砚脚步顿了半秒，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薄唇轻启，只对着空气低声吐出一个字，轻得像叹息，又带着点冷意：“混。”
话音落下，他没再停留，转身继续往前走，背影挺拔，只留给台球厅里那个喧闹的身影一个淡漠的侧脸。
许妄刚接住同伴抛来的矿泉水，指尖还没碰到瓶身，就隐约听见门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吐槽。那声音不高，却带着种独特的冷冽，像冰锥轻刮玻璃，精准地穿透了台球厅里的喧闹。
他下意识回头，视线越过缭绕的烟雾和晃动的人影，正好撞进程砚转身的瞬间。少年抱着作业本的背影挺拔笔直，侧脸线条干净利落，下颌线绷得有些紧，显然刚才那声“混”出自他口。
许妄挑了挑眉，握着球杆的手顿了顿，非但没收敛，反而故意对着门口的方向，慢悠悠转了转手腕，唇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他甚至还抬了抬下巴，用口型无声地回了句：“管得着？”
程砚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脚步未停，只极其冷淡地扫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却带着种与生俱来的疏离，仿佛在看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下一秒，他便转身走进了教学楼的阴影里，彻底消失在许妄的视线中。
“妄哥，看啥呢？该你了！”同伴的催促声传来，许妄收回目光，舌尖抵了抵后槽牙，将矿泉水瓶往桌上一放，球杆再次对准白球，力道却比刚才重了几分，“砰”的一声，白球撞得彩球四散开来。
程砚推开办公室的门，将怀里的作业本轻轻放在办公桌一角，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微凉的桌面，刚才台球厅里的画面却不受控制地钻了进来。
许妄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挑眉时眼底的散漫，还有用口型回怼的桀骜，像颗小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漾开一圈莫名的烦躁。他指尖微微收紧，眉头又蹙了几分——明明是别人的选择，上课时间逃课去打台球，与他无关，可那句“混”脱口而出时的冷意，连自己都觉得意外。
“心思不在学习上，倒把精力花在这些地方。”他在心里低声嗤笑一声，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失望。
明明课堂上偶尔抬眼，能看见许妄盯着黑板时专注的侧脸，那双眼睛亮得不像浑噩度日的人，怎么一到课后，就成了这副模样？
窗外的光线透过百叶窗洒进来，在作业本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程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收回思绪，拿起红笔翻开作业本，可笔尖落在纸页上的瞬间，却莫名顿了一下，脑海里又闪过许妄击球时利落的动作，和刚才那抹带着挑衅的笑。
第二天早读课，教室里只剩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响起的翻书声。
程砚站在讲台上巡视，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靠窗的位置，许妄正趴在桌上，侧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一截线条清晰的下颌，显然没在早读。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指尖轻轻敲了敲许妄的桌面。
许妄猛地抬头，眼底还带着刚睡醒的惺忪，看清来人是程砚，挑了挑眉，没说话，却故意把摊开的课本往旁边挪了挪，露出下面藏着的台球杂志一角。
程砚的目光落在杂志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早读时间，看这个合适？”
许妄舔了舔唇角，往后靠在椅背上，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低声回怼：“反正程班长管天管地，连看本杂志都要管？”他特意加重了“程班长”三个字，带着点戏谑的挑衅。
程砚没接话，只是冷淡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怒意，只有一种“无可救药”的淡漠。
他没再停留，转身走回讲台，留下许妄对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却还是不情不愿地把杂志塞进了抽屉，抓起课本，有一搭没一搭地念了起来，声音里满是敷衍。
下课铃一响，程砚刚拿起水杯准备去接水，手腕就被人轻轻拽住了。
他回头，撞进许妄似笑非笑的眼里。少年倚着门框，校服领口松垮地敞着，指尖还勾着半截台球杆的挂绳，语气带着刻意的散漫：“程班长，昨晚回去没在心里偷偷骂我吧？”
程砚皱了皱眉，抽回手腕，指尖擦过冰凉的杯壁，声音冷淡：“没空。”
“是吗？”许妄往前凑了半步，压低声音，带着点挑衅的意味，“我看你昨天那眼神，像是恨不得把我拉去教务处报到。怎么，觉得我打台球很丢你这个好学生的眼？”
“个人选择，不予置评。”程砚侧身想绕开他，却被许妄抬手拦住。少年挑眉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的挂绳：“那你还挺爱学习，比比？”
“不必。”程砚的声音冷了几分，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抗拒，“我还有事。”说完，他不再看许妄，径直从旁边绕过去，脚步没停地走向饮水机，留下许妄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嗤笑一声，指尖把玩着挂绳，眼底闪过一丝不服输的桀骜。
许妄被拒绝也是人之常情，自己本来就是逗逗他，要是真答应了就不得了了。
夕阳把教学楼的影子拉得很长，程砚背着书包走在人行道上，刚拐过拐角，就撞见了斜倚在台球厅门口的许妄。
少年没穿校服外套，里面的白T恤领口松垮，手里转着个台球，指尖灵活得很。
看见程砚过来，他直起身，往路中间迈了小半步，刚好挡住大半去路，脸上挂着那副标志性的、带着挑衅的笑，抬了抬下巴，语气散漫又欠揍：“同学，让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