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墨醒过来,已经是第三天的事了。
迷迷糊糊睁开眼,身体每处都像被车碾过一样,又痛又麻。头往旁边一歪,反而和一双瞪得大大的眼睛对视上了。
下一秒,少女清脆又急促的声音在池墨耳旁炸开:“你醒了!”手上还未完全拧干的毛巾“啪”地一声掉进铜盆里,溅了池墨一脸。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只觉得头疼欲裂。
池墨想坐起来,刚一动弹,右腿传来钻心的痛,他倒吸一口凉气,费力掀开被子的一角,艰难抬起头往身下看去,右腿被两块大木板绑着,手法有些粗糙。喃喃自语道:“我的腿不会断了吧?”
这几天,阿沅没事就来屋里守着池墨,也因为她,小禾和竹子都知道林砚捡了一个外乡人的事。不过他们答应会保守秘密,而且都对这个外乡人表现出了出奇一致的好奇。
今天,林二娘打算包猪肉白菜饺子,照顾池墨并给他擦脸的工作自然而然……交给了阿沅。其他人纷纷表示:他好惨。
阿沅端着热水,轻手轻脚地将铜盆放在床头,正要拧毛巾,就撞上池墨睁开的眼睛。这也算躲过一劫吧。
“你、你醒了!”还没等池墨反应过来,少女已经跑到门口,双手拢在嘴边,声音仿佛要穿透整个院子:“快来快来,他醒了!”
池墨抬手抹去脸上的水珠,顺势按了按自己的耳朵,想稍微挡挡那震得人耳膜发疼的喊声,却丝毫不管用,少女好嗓门!
他撑着床沿,慢慢起身,打量着四周的一切。
深蓝色配着其他颜色的布料被东一块西块拼成的被罩,身下是硬邦邦、用砖头砌成的床。房子面积不大,木制的,偶尔几处有泥土的痕迹,屋内除了身下的这张床和旁边的木柜,就只剩放中间的桌子和两把椅子,简陋但打扫得很干净。
仔细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味还有食物的香味。
池墨微微晃晃脑袋,里面空空的,他怎么什么也不记得了,这是哪儿,他如果不在这儿那应该在哪儿。
嘶,头疼又开始了,正按揉着太阳穴。突然,屋内猛地涌进了三四个人,眼睛全齐刷刷盯着他看。
池墨不自觉地摸摸脸,纳闷自己脸上是不是沾了什么怪东西。
为首的女人围着粗制的围裙,手里还拿着筷子和面皮,面容和善,小心翼翼问着:“小伙子,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记得自己叫啥名吗?”
“还行,记得,我叫池墨,池水的池,墨水的墨。”他开口回答,声音沙哑,掩盖不住的虚弱,“谢谢你们、帮了我。”
“池墨……”林砚嘴里过了一遍他的名字,又在心里默念一遍,不禁笑出声来——池是水,墨是木,自己的“砚”又是研墨的石台,可真有缘啊。
“那你还记得你家在哪儿吗?”林二娘追问。
池墨摇摇头,眼里满是茫然。林二娘叹气,她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个决定对不对,可这个孩子和林砚他们差不多大,受了那么重的伤,穿着那么单薄人还倒在村口外,怕是外面逃难来的可怜人吧,她实在于心不忍。
林二娘刚想说什么,突然想起她锅里煮的饺子,风风火火跑去厨房。
屋内瞬间安静,只留下四个乖乖坐着或站着的少年面面相觑。
“池墨对吧?我叫林砚,树林的林,砚台的砚,这是阿沅和小禾,他是竹子。”林砚往前走了几步,主动介绍着自己和其他三人,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落在池墨的脸上——他长得可真好看啊!等等林砚,你在想什么!
阿沅一把推开傻愣愣的林砚,拉着小禾坐到池墨的床边,笑盈盈说着:“池阿哥,我是阿沅,她叫小禾,禾苗的禾,以后我就叫你阿哥,好不好?”脸颊上两个浅浅酒窝特别明显。
也没等他回答,又接着说:“阿哥,你是从哪里来的啊?”
“我……记不太清了。”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村子外面?”竹子好奇追问。
“我不知道。”
见池墨脸色越来越白,林砚上前打断他们,“行了行了,人家刚醒,问这多干什么。”又递过去一杯适口的温水,“喝点吧,不烫。”
“谢谢。”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池墨面露窘色,低声道:“我饿了。”话音刚落,一阵咕噜声恰到好处的响起。
……
小禾主动拉着阿沅,表示要去帮林二娘的煮饺子,这样可以早点开饭,
“我也去我也去,我也想包饺子。”竹子激动地跟着她们跑出去,“我一定能包出整个村子最好看最好吃的饺子!”
“那你干脆改名叫饺子得了,笨竹子!”
吵闹声远去,只留下林砚和池墨两人。
“那个啥,我去外面坐坐,你要是想上茅厕或者哪里不舒服就喊我,我能听见。”
正当他准备转身离开,一只白净纤长的手拉住他……的袖子,屋外的阳光从敞开的门扉斜斜地洒进来,地上扬起的尘埃在光照下起舞。原来这一幕可以这么美吗?
“我也想晒太阳。”
林砚望着那只手,耳边是他有些沙哑的声音,他的脑袋仿佛生锈一般,一顿一顿点着头。
晒太阳就晒太阳,撒什么娇啊,心里这么想着,耳尖还是染上一抹薄红。
他俯下身,伸手穿过池墨的膝弯,稳稳将人打横抱起。
池墨很自觉地双手环住他的脖颈。
“青草的味道。”
“淡淡的药味。”
两人各有自己的小心思,但林砚嘴上絮絮叨叨:“今天天气虽然好,但你刚醒,不能吹风,晒一会儿就得进屋,不然会着凉……”
“嗯。”池墨乖乖应着。
将人放进竹椅后,林砚还贴心拿了个小木凳给他架起受伤的脚。
现在已经是秋天了,就算开太阳,还是有些冷,所以他又转身回屋,抱出一叠被子,盖在池墨身上,掖了掖边角。
“你想压死我还是闷死我?”池墨望着正在把自己裹成粽子的人,冷静问着。
“太厚了吗?好像是有点。”林砚自问自答后,立刻换成薄被子,这次被子轻轻搭在池墨的身上,既不会着凉,他也不会难受。
林砚自己搬了个小木墩,挨着竹椅坐下。他侧过头便瞧见池墨原先没什么血色的皮肤在阳光照耀下,此时透着一层淡淡的红晕,显得气色好了不少。
“你在笑什么?”池墨不知何时也转过头,琥珀色的瞳仁里清晰映着林砚的脸庞,红红的,很傻气,很可爱。
“没,没什么”林砚慌忙移开视线,看着厨房,语气尽量自然:“再等等,马上就能开饭了。”
“嗯。”
见对方转过脸,不再那样直直盯着自己,林砚长长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脸上洋溢着自己都未曾发觉的笑意,今天的阳光可真舒服啊!
松烟墨:以松木燃烧后产生的烟灰为主要原料,松烟墨的墨色黑而不亮,沉稳内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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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旧梦·初织(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