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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回忆4(转机)

作者:Aaa洗獾中心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看着满地狼藉,谢池蹲下身,一言不发地开始收拾。他拾起碎裂的药碾,扫净飞扬的药粉,动作机械而冷静,仿佛刚才那个失控的人只是幻觉。


    接下来的几日,他表现得异常平静,却感到宗门内的压抑无处不在。药圃边的石凳空着,弟子们的窃窃私语在看到他时戛然而止。他清晰地意识到,他不想再待在这里了。但在李聿“叛宗”风波未平、师尊未归的敏感时刻,他这个与李聿关系密切的弟子突然要求下山,势必引来猜疑和阻挠。


    契机在他萌生去意的第二周到来。宁窈师尊重伤而归的消息传遍宗门,说是北境之事乃调虎离山之计。翌日,一道微弱的传音符飘入谢池的药庐,是宁窈师尊身边侍剑童子的声音,带着哭腔:“谢师兄,师尊……师尊请您过去一趟……”


    *


    静心殿内,烛火摇曳,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浓重得化不开的药味弥漫在空气中,苦涩中夹杂着一丝清心宁神的檀香,却依然压不住那份从榻上之人身上透出的虚弱与沉重。


    宁窈师尊靠坐在软榻上,脸色苍白,往日丰润的双颊也凹陷下去,唯有一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隼,目光扫来时,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她见到谢池,未等他将关切问候说出口,便强撑着抬手,迅速布下一道无形的隔音结界,将内外彻底隔绝。


    “棠絮,不必多礼,时间紧迫。”她的声音因伤势而略显沙哑,却每个字都掷地有声,直奔核心,“景延之事,是构陷。此事你知我知便可。”


    谢池心头巨震,虽早有猜测,但由师尊亲口证实,依旧让他呼吸一窒。


    宁窈继续道,语速快而清晰,显然已在心中筹谋良久:“但我伤势极重,非短期可愈,宗门内各方耳目交错,此时若我强行翻案,不仅难以服众,更可能打草惊蛇,将你也置于险境。”她目光灼灼地看向谢池,“如今之势,我需一个绝对可信之人,离宗暗访,在外寻找突破口。”


    说着,她自枕边取出一张烫金描红的精致请柬,封面上“橘井岭论道法会”几个字古朴大气。“下月初,橘井岭举办十年一度的论道盛会,各方势力云集。我已安排妥当,由你代表我脉前往参会。这是目前最能让你光明正大、不惹猜疑下山的理由。”


    接着,她又取出一枚触手温凉、色泽内敛的古朴玉牌,玉牌上仅刻着一个飘逸的“宁”字。她将玉牌递过,声音压得更低:“此乃我私人信物,见牌如见我。这样你出入一些地方会更加方便。”


    “师尊是想让我借助这些民间暗线?”谢池立刻心领神会。宗门内部的记录可以篡改,人言可以统一,但江湖之大,总有蛛丝马迹可寻。


    “不错。”宁窈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随即被更深的凝重取代,“官方文书可以伪造得天衣无缝,但活人走过的痕迹,尤其是受过重创之人,必然会在民间留下线索。李聿被废去修为,灵脉寸断,若想存活,甚至被转移,必然需要大量的药物医治,尤其是治疗灵脉重伤的珍稀药材,来源和流向便是关键。你精通药理,从这方面入手,或能有所发现。”


    她深吸一口气,牵动了伤势,眉头微蹙,却仍坚持说完:“记住,你此行,明为参会,扬我脉声威;暗则查访,寻觅真相。橘井岭鱼龙混杂,亦是打探消息的好去处。但凡事切记,谨慎为上,保全自身,方有来日。”


    “弟子明白。”谢池双手郑重接过那沉甸甸的请柬和带着师尊体温的玉牌,深深一礼。他明白,这不仅是任务,更是师尊在自身难保之际,能给他的最大限度的信任和庇护。


    离开,不再是逃避,而是以退为进,是走向更广阔的天地,去寻觅真相的蛛丝马迹,也去……寻找那个不知流落何方、是生是死的人。


    接下来的日子,谢池开始为下山做准备。他先是去药堂整理了此行可能需要携带的药材,又去藏书阁查阅了有关橘井岭及周边地域的风土志。每一个举动都合乎规矩,让人挑不出错处。


    启程那日,天刚蒙蒙亮。谢池背着药箱,手持请柬,在几位同门复杂的目光中走出了山门。他走得不疾不徐,直到转过山坳,再也看不见宗门牌楼时,才稍稍加快了脚步。


    *


    橘井岭的论道大会,终究在看似高深、实则空洞的辩经论法中落下帷幕。十日间,高台之上仙音袅袅,各方修士谈玄说妙,言辞机锋不断,却皆围绕着虚无缥缈的天道感悟、或是些无关痛痒的修行见解。台下,则是暗流涌动,宗门间的试探、势力范围的划分,在推杯换盏与笑语寒暄中进行。


    谢池代表师门出席,举止合仪,应对得体。他甚至依仗精湛医术,在一次小范围的丹道交流中,轻描淡写地点拨了一位因炼丹岔气而痛苦不堪的宿老,赢得了些许真诚的感激与“宁窈真人高徒”的赞誉。然而,这一切于他而言,不过是完成师尊交代的“扬我脉声威”的任务,如同完成一剂复杂却无关于病的方子。


    他看似平静地周旋其中,耳听八方,却未能捕捉到任何有用的信息。那个名字,连同那场变故,仿佛从未在这光鲜的修真界发生过。这里的喧嚣与繁华,与他内心的沉寂和追寻,隔着一层无形的、冰冷的壁障。


    大会结束那夜,月色清冷地洒在客舍庭院。谢池独立窗前,望着远处依旧灯火辉煌、进行着最后应酬的山谷,心中一片索然。橘井岭,这条师尊指明的、看似最稳妥的路径,已然走不通。官方渠道的消息被把持、被净化,想要触及被刻意掩埋的真相,就不能再困于这修真界既定的规则之内。


    他需要换一个战场,换一种方式。


    一个念头,如同暗夜中的种子,悄然破土而生——下山,真正地融入凡尘,游历人间。


    这不仅是为了提升医术。人间百态,生老病死,爱憎怨憎,或许藏着比清修更接近本源的道。他的医术,需要在最真实的悲欢离合中淬炼,方能真正通达。


    更是为了……那一点无法言说、却日益清晰的私心。


    李聿灵脉尽毁,若他还活着,修真界昂贵的灵丹妙药他必然无法触及,那他靠什么维系生机?只能是凡尘。最基础的金疮药,吊命的参汤,甚至可能是乡野郎中的偏方,市井流传的土药……他受的伤如此之重,必然会在人间留下求医问药的痕迹。这些痕迹,是高高在上的修真界永远不会留意、也永远无法抹除的线索。


    与其在这论道清谈中徒劳等待,不如主动沉入那万丈红尘,像一味药融入水中,去细细品味,去默默寻觅。或许在某个边陲小镇的药铺,某个行走江湖的铃医口中,某条荒僻小径的草药摊前,会有那么一丝微弱的、被所有人忽略的线索,正等待着一个懂它的人去发现。


    次日清晨,谢池并未与任何宗门同道告别,只向大会执事留下一封简短的辞行信,言明欲游历四方,精进医术。


    他一步步走下橘井岭缭绕的云雾,将身后的仙家盛景与喧嚣彻底抛却。前方,是炊烟袅袅的村庄,是叫卖声声的城镇,是绵延无尽的凡尘路。


    谢池最后看了一眼橘井岭恢弘的山门,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向了下山的小道。他卸下了代表宗门身份的服饰,换上了一袭半旧的青衫,却依然戴着那玉簪。谢池背起装满寻常药材的木箱,将玉牌和请柬仔细收好,混入了南来北往的普通人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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